第12部分 2
随后他又走来走去,一面斜眼望着这位店员,他怀疑他是她们的同谋者,至少,他是原谅她们的。奥克达夫也以一种焦急的态度偷偷地在考查他,他从来还没有看见他这样紧张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他一转过头来,就看见萨都南在店铺的顶里面,用一一团一蘸了酒一精一的海绵在那里擦镜子。这家人渐渐地在把家常琐事给这个疯子做了,意思是至少要他能够赚到自己的伙食费用。但是,这天晚上萨都南的眼睛亮得出奇,他竟溜到奥克达夫的背后来,向他低声说:
“你要当心……他发现了一张纸头。是的,他口袋里有一张纸头……请你注意,如果那是你写的东西!”
他转过身去,又很敏捷地擦起镜子来了。奥克达夫不了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好久以来,这个疯子对他都表示了一种奇特的好感,他象一个畜生一样,对人表示亲一热全凭直觉,全凭那种可以渗透情感的最细致的地方的敏一感。为什么他向他谈到纸头呢?奥克达夫并没有写过信给贝尔特呀,他对她还只限于用温柔的眼睛看她,等待机会赠送她一点小礼物,这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采取的战术。
“十一点十分了,真是他一妈一的混蛋!”从来不骂人的奥古斯特,突然这样叫起来。
可巧,正在这时候,几位女士回来了。贝尔特穿了一件极令人喜悦的、绣了白花的玫瑰一色一绸长袍,她的姐姐呢,始终穿的是蓝一色一衣服,母亲照例穿锦葵一色一。她们这时还保持鲜艳夺目的、极其考究的装饰,这种装饰是每一季都要变一个新样子的。若塞朗太太第一个先进门,她有一种盛气凌人的态度。她们三个人刚才在街头商谈了一阵,预料她的女婿会说出一番责备的话。她的气焰,一下子便使得女婿的话堵在喉头,不敢说出来了。她到乐于向他解释她们迟迟回家的原因,那无非是在各百货公司的玻璃橱前闲逛了一会。奥古斯特脸一色一惨白,没有发出一句怨言,他只以一种冷淡的语言回答。显然他是在那里隐忍,等到机会再来发作。过了一会,这位对于家庭纠纷一习一以为常的母亲,也感到暴风雨行将来临,因此想先给他一下威胁。随后,她终于不得不上楼了,她只好这样说:
“我祝你晚安,我的女儿,你好好地安睡吧,如果你想活得长久一点的话。”
奥古斯特再也不能忍耐了,他忘了奥克达夫和萨都南在场,立刻从口袋里把那张一揉一皱了的纸头取出来,放在贝尔特的眼前,一面结结巴巴地说:
“这是什么东西?”
贝尔特连帽子都没有揭下来,脸变得通红了。
“这个么?”她说,“这是一张发一票。”
“是的,是一张发一票!不过是买假发的发一票!买假发,这是允许的么?仿佛你的头上没有生头发一样……但你并不是没有头发!这张发一票,你已经付了款了,你说,你是拿什么钱来付的?”
青年妇人越来越不安了,结果回答说:
“是用我的钱付的,怎样!”
“你的钱!你并没有钱呀!应当是别人给你的,不然,就是你在这里拿的……而且,你要注意,一切我都知道的,你在那里借债……你要什么我都能容忍,借债么?绝不允许!你听清楚,绝不允许!”
在他的这种叫一声中,表示出一个谨小慎微的男子对债务的恐惧心理,同时也说明他有一种绝不欠债的商人的诚实。他发泄一了很久,他对他女人的不断出门,.对她在巴黎各处所做的拜访,对她的装饰,对她的奢侈,他无力负担的奢侈,都做了一番责斥。以他们的地位而论,穿着一件绣白花的玫瑰一色一绸长袍,在外面呆到深夜十一点才回家,这算得有理一性一么?如果一个人有这样的嗜好,她就该带来五十万法郎的嫁妆。同时,他还说他深知道罪魁祸首是谁:是那位教育自己的女儿消费丈夫财产的母亲,但她自己在女儿结婚的日子,却没有拿出一个钱,替她买一件衬衫穿在她身上。
“你不要说一妈一妈一的坏话!”终于惹气了的贝尔特,抬起头来大叫道,“我们没有一件事情可以责备她的,她尽了她的责任……你们的家庭,那才漂亮呢!都是一些杀父的凶手!”
奥克达夫把头埋藏在那些商标中,假装没有听见的样子。但他却用眼角密切注意这一场争吵,特别是窥伺萨都南的态度。这个疯子全身发一抖,镜子也不擦了,握着拳头,眼睛里冒出火星,即将猛扑过去扼着那丈夫的喉管的样子。
“你不要再提我们全家的事吧!”奥古斯特说,“对于我们这个小家庭,我已经够受了……你听我说,你必须改变生活方式,因为我再不付一个钱做你的那种无益的一浪一费了。啊!这是一种正式的决定。你的位置就在这里,在柜台里面,象一切自重的妇女一样,穿一件简单朴素的衣服……如果你再向人借债,我们以后瞧吧!”
面临这样一个干涉她的一习一惯,她的快乐、她的衣服的粗一暴的丈夫之前,贝尔特气极了。这就是取消她所喜一爱一的一切,取消她结婚时所梦想的一切。但是她也有一个做妻子的手段,她不把她身受的伤害表示出来,她找另外一种借口来解释她脸胀得通红的原因,她以更粗一暴的态度一再说:
“我不能容忍你侮辱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