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 8
她把他领到餐室里去,以便把客厅让给路易丝带进来的神甫。到了餐室,她请奥克达夫以后再来谈谈,这会使她多一点社交关系。她始终是那样孤独,那样愁苦的。幸好,宗教还能给她一种安慰。
下午五点,奥克达夫在毕戎家里等晚饭的时候,却得到一种真正的休息。这座大楼使他有些害怕,最初他是以一个外省人的身分,站在那富丽堂皇的楼梯之前,有过无限的尊敬,现在,因为他想象到那些桃花一心木大门背后所能发生的事情,不免有些轻视了。他简直是不知道:这般最初以冷若冰霜的德行,在他面前炫耀的绅士太太们,现在,仿佛只要他略微示意,就可以把她们弄到手了。当她们中间有一个抵抗的时候,他就会充满了惊异和怨恨。
玛丽看见他把今天早上为她上楼取来的一包书,放在食橱上的时候,快乐得脸都发红了。她一再地说:
“你多么好,奥克达夫先生!啊,谢谢你!……真是不错,你能够这样早就来!你想喝一杯加糖的葡萄酒么?这是可以开胃的。”
为了使她高兴,他接受了。他觉得一切都可一爱一,连每个星期天在桌子周围尽力拖拉时间闲谈的毕戎和维洛姆老夫妇,他也觉得可一爱一。玛丽不时跑到厨房去,她要去照顾她的烧羊一腿一。他竟敢一面开着玩笑随她一同去,在炉灶前面捏她一把,吻她的后脑勺。她呢,不叫一声,不颤一抖一下,转过身来,用她始终冰冷的嘴唇也吻他的嘴。但这种冷,青年人却感到是一种至乐。
“喂,你的新部长怎样?”他转来的时候这样问毕戎。
这位公务一员跳了一下。呀,教育部会换一个新部长么?他毫不知道。在办公室一内一,大家并没有注意这件事。
“天气是多么坏!”他毫不中断地继续说,“一条一裤一子简直不可能干净!”
维洛姆太太讲到巴底诺尔区一个行为不端的女孩子。她说:
“先生,你可能不会相信我说的话,她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子,但她在父母家中是那么地愁闷,以致她两次想到街上去……这真很难理解。”
“最好是把窗门也加上铁栏……”维洛姆先生说。
晚餐很畅快,整个时间一直继续这类的谈话。桌子上摆的并不是很奢侈的家具,而且只点着一盏小灯。毕戎和维洛姆先生谈起部里的人员来,口中离不开某某科长,某某副科长。岳父固执地要谈他当时的科长,随后才想起他们早已死了;女婿在他旁边坚持要谈新的科长,说出了一大堆叫人听不清楚的名字。只是这两个男子再加维洛姆太太,他们却在一点上取得了同意:那位胖子沙维纳,就是说有一个那么丑的太太的那一位,孩子真弄得太多了,以他的经济情况来说,那真是发疯。奥克达夫微笑着,轻松而且幸福。好久以来,他还没有度过这样愉快的一个夜晚,结果甚至于连他也全心全意地骂起沙维纳来了。玛丽用她天真的、明亮的眼一色一使他安静,对于看见他坐在她丈夫身旁的事,一点也没有感动。她按照他们两人各自的嗜好,服侍他们的饮食,她有一种因绝对顺从而略微感到疲倦的神一色一。
十点钟,维洛姆两夫妇一先一后地站起身来,毕戎也戴上了帽子。每一个星期日,他都送他们去乘公一共一马车,这是从结婚第二天起,就开始的一种礼貌上的一习一惯。如果他认为可以不跑这一趟的时候,维洛姆老夫妇会认为是受了很大的侮辱。他们三个人走到了黎世留街,慢步走上去,一面用眼睛在搜寻开往巴底诺尔区的公一共一马车。这类马车从这里经过时,每每是装满了乘客的。因为这原故,所以毕戎往往这样走到蒙马特。在他的岳父岳母未上车前,他是绝不肯离开他们的。他们又走得很慢,所以一去一来,差不多要两小时。
在楼梯口,大家友一爱一地相互握了手。奥克达夫同玛丽一道回家的时候,他安然地说:
“天下雨了,半夜以前,儒勒不会回来的。”
因为大家老早就叫莉莉特睡觉了,所以奥克达夫立刻把玛丽拉过来坐在自己的膝头上,同她一道喝完了杯子里剩下的一些咖啡。他很象送走来宾后的一个幸福的丈夫,由于一个家庭的小节日而激动了一番以后,终于感到自一由自在了,可以关着门轻松地吻抱一下自己的女人了。这个狭窄的房间中有一股热气,雪白的鸡蛋绒在这里遗留下一种香草的气味。他正在轻轻地亲一吻青年妇人的下巴的时候,有人敲门,玛丽甚至于一点惊惶也没有。原来是若塞朗的儿子,就是有神经病的那一个。当他能够从对面房子逃出来的时候,他总是这样来同玛丽闲聊,她的温和的一性一情引一诱了他。他和她十分投机,常常静静地呆上十分钟,许久许久,才说一二句毫不连贯的话。
奥克达夫很不高兴,一直保持沉默。
“他们有客人,”萨都南结结巴巴地说,“我么,我管他一妈一的,他们也不会要我上桌子!……所以,我扭开锁,我逃出来了,这是惩罚他们一次。”
“他们一定很耽心的,你应当回去,”玛丽因为看见奥克达夫不能忍耐,所以这样说。
但是,这个疯子却愉快地笑了。随后他用一种迟钝的语言,说出他家里的人干的什么事。仿佛他每次来,都是特别为了畅谈一下他的记忆中存在的事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