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头脑中一片混乱,无法理清思绪。我被出卖了,是谁干的?我第一个想到的是蒂贝尔日。“叛徒!”我在心里叫着,“如果我猜的是对的,你将要为此付出一生的代价。”但我又想起他并不知道我的住址,所以我父亲不可能从他那儿打听到什么。难道是曼侬?我根本不敢往那儿想。但事发前,她那不堪重负的悲伤、她的泪水、她那温柔的一吻都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可我宁愿把这解释为她对不幸的预感。被迫与她分离,我倍感绝望,而这时我却总认为她比我更可怜。我左思右想,最后相信可能曾在巴黎的街上被熟人见到过,是他们通知了我父亲。一想到此,我心中稍觉宽慰。我想等待我的不过是父亲的责备和一些惩罚;我决定忍耐,并答应他们所有的要求,以便尽快找到时机赶回巴黎,为我心爱的曼侬送去快乐和活力。
不久,我们到了圣·德尼。我哥哥对我的沉默感到很惊讶,以为这是出于的害怕。他安慰我说,只要我愿意回去安心尽自己的义务,不辜负父亲的爱,就不必担心父亲严厉的斥责。在圣·德尼,他安置我过夜,谨慎地安排了三个仆人与我共处一室。
但让我黯然神伤的是,又见到了这家旅馆。我和曼俄从亚眠到巴黎的路上曾在这儿小意。旅馆老板和伙计们都认出了我,都在私下猜测事情的真相。我听到有人对老板说:“啊!这就是那位六个星期前和一位小姐打这儿路过的漂亮先生。他是那么的爱她!她可真迷人!可怜的孩子,他们多亲密啊!哎!真可惜他们被拆散了!”我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并尽量不露面。
我哥哥在圣·德尼有一辆双人轻便马车,一大早我们就乘它出发了。第二天晚上,我们回到了家。他先去见我的父亲,在他面前管我说了不少好话,告诉他我是顺从地让他们带来的。这样,等待我的惩罚要比我预计的轻微得多;父亲只是对我不经他允许擅自离开责备了几句。至于我的情人,他说我如此轻信一个陌生女人,发生在我身上的事都是咎由自取;他还说曾经很欣赏我的谨慎,希望这一次经历能让我更成熟。但我只是按自己的想法来理解他这番话。我感谢父亲原谅了我,并向他保证,今后要更谨慎、更顺从地行事。我心里却暗自得意,因为照这种情况看,我笃定有机会逃出家门,甚至在傍晚时分就有可能实现。
一起共进晚餐时,全家人都嘲笑我在亚限的艳遇,嘲笑我和我那忠诚的情人的私奔。我泰然处之,甚至很高兴他们谈论一直索绕在我脑际的话题。但我父亲无意中露出的几个字眼儿顿时让我竖起了耳朵,他谈到B…先生唯财是命的无耻行径。我顿时目瞪口呆,立刻小心谦卑地请求他是否能说得更明白些。他转向我哥哥,问是否已告诉了我事情的全部真相。我哥哥回答说,我在路上看起来是如此平静,他觉得已没有必要以此来唤醒我曾经的疯狂。我注意到父亲也在犹豫,就立即诚恳地请求他告诉我事情的全部,他最后终于满足了我,或者说是用最残酷的事实将我打入地狱的深渊。
他先问我是否始终如一地相信我请人的爱。我勇敢地说我很肯定,没有什么能让我对此产生丝毫的怀疑。
“哈!哈!哈!”他放声大笑,“真是太棒了!你这个可怜的受骗者,我乐于看到你是抱着这种感情的。我可怜的骑士,让你进马耳他修会真是太可惜了,你天生就是一个有耐心的丈夫。”
对我的愚蠢和轻信,他又发出一大堆类似的嘲笑。后来,见我始终一言不发,他才继续说:自我们从亚眠出发之日算起,曼侬一共也就只爱了我十二天。
“因为,据我所知,你是在上月28号离开的亚眠;今天是对号。十一天前分··先生写了封信给我。假设他用了八天的时间和你的情人混熟。这样,从上个月28号到这个月29号的三十一天中去掉十一,再去掉八,差不多还剩下十二天。”
家人对此又是一阵爆笑。我的心一直在抽紧,我很害怕自己支撑不到故事的结尾。
“既然你还不清楚,”父亲继续说,“我说给你听,B…先生已早赢得了你那位公主的芳心了。他还想嘲弄我,希望我相信他把她从你身边夺走,只是甘愿为我效劳而已。他就是这种人。其实,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他怎能有如此高尚的风格!他从她那儿得知你是我儿子。为摆脱你的碍手碍脚,他写信告诉了我你的住址,和你放荡的生活,还暗示必需有他的帮助才能抓到你。正是他和你情人的自告奋勇,才让你哥哥出其不意地抓到你。现在庆祝一下你那情场得意的短暂时光吧。我的骑士,你只会迅速地征服,却无法守住你的胜利果实。”
我实在无力继续听下去,每一字对我而言都如利箭穿心。我挣扎着起身离席,但还没走出四步,就倒在地板上,人事不醒。
家人很快把我救醒了。我一睁开眼,就号陶大哭,直至痛苦悲戚地呻吟。我父亲一直用他全部的慈爱安慰着我。我听着,但一句也听不进去。我跪到他面前,双手合十,请求他允许我返回巴黎。
“不!”我说,“他不可能赢得了曼侬的心,他肯定是逼迫她;用魔法或毒药扭惑了她;他肯定是野蛮地强迫她的。曼侬是爱我的。难道我自己不清楚吗?他一定是手持匕首威胁她,逼着她离开我。为夺走一个如此可爱的情人,他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嗅!天啊!天啊!曼侬怎么可能背叛我,不再爱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