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二
他要我跟他一起吃午饭,而且只有我端到或夹到他面前的东西他才吃。由于他善心好意、纡尊降贵的态度,我的心确实时刻都在宽舒下来。但是我感到奇怪,仍然有一种奇怪的负担压在我的心头,它使我常常不自觉地唉声叹气,并往往在我对可喜的前程心醉神迷,感到十分快乐的时候泼上一瓢冷水,让我感到苦恼。我希望这不是不祥之兆。我希望这只是由于在人们一生中最庄严、最重要的时刻,一颗过分爱思前顾后的心感到软弱懦怯所引起的;这时刻那庄严与重要的程度,仅次于把一切都结束的那人生最后一幕。
我确实会很认真的!但我今后怎么办,一切都将托付给上帝决定;它直到现在都在非常奇特地指引着我,穿过面对的邪恶,到达那充满希望的境界。
只是我担心(我的担心确实是有很大理由的),对一位这样优秀男子的爱情,我太不配占有了。但我不断祈祷上帝让我保持谦逊的态度,在我即将结婚以后的生活中,这种态度将成为我最可靠的向导,仅次于上帝的旨意。亲爱的父母亲,请不要停止为我进行祈祷,因为这个新的生活状态也许容易遭受危险,它比我过去逃脱的那些危险更为恶劣。如果自负、虚荣、高傲的情绪控制着我的心,那就会发生这种情况!又如果我自己作孽遭到报应,在狂风暴雨袭击的海洋上,听凭我指挥的是一条很不牢固的帆船,船上既没有压载的物品,又没有其他舵手,而只有我自己考虑不周的意愿,那么势必也会发生这种危险的情况。
在我与我极好的恩人谈话过程中,那种种甜蜜愉快的事情,我将不详细叙述,让你们费神阅读,我同样也不来叙述科尔布兰德先生、朱克斯太太和所有的仆人们对我彬彬有礼的态度;他们好像都非常喜欢我,也非常喜欢我对他们的态度。到目前为止,主人没有发现我有太降低自己身分的缺点,他们也没有发现我有趾高气扬的表现,因此我希望,我会继续使大家亲切友好地对待我。不过,我也不会采取卑鄙下贱的手法或卑躬屈膝的态度去设法博得他们的好感;我想要做到的只是以始终如一、前后一贯的态度来为人处事;只要他们非故意犯下的错误,我都愿意加以掩盖,就像我希望别人宽恕我自己的这种错误一样;他们所犯下的真正错误,如果不会产生恶劣后果,又不大可能重犯,我将不会太操心费神去追究;如果有些错误会使主人的利益遭受损害,或会使违章越轨人员的道德败坏,而且具有故意和惯常的性质,那么我将不会包庇那些可能会鼓励邪恶意图或不廉行为的错误。总而言之,我将尽量作出努力,使那些优良的仆人从我这里得到亲切的鼓励,那些一般的仆人将会由于我激发他们学习先进的精神而变得好起来;那些有错误的仆人,如果不是完全不能改正的,我就用和善的态度和劝导的语言来使他们弃旧图新;如果采取这些办法对有些人徒劳无效,那么我就对他们批评警告;但主要还是采用树立良好榜样的方法。
如果上帝同意,这就是我将做的一切。
* * *
星期三
现在,亲爱的父母亲,再过一天,就要举行那极为庄严的仪式了。我的心还不能摆脱这个沉重的负担。我对上帝的仁慈和世界上那位最好恩人的恩惠,确实不知如何去感恩戴德!然而我又希望我不会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当我展望未来,想到明天幸福的仪式,将使我在主人宽宏大度的许可下,有权去做什么样的好事时,我的心无疑是非常兴奋的。
星期三,晚上
亲爱的主人非常体贴。他看到我的弱点,宽厚热情地同情和安慰我。我请他原谅我不去吃晚饭;但是他亲自把我从我的内室中领出到楼下,让我坐在他身旁,并嘱咐亚伯拉罕不要侍候。我吃不下去,可是因为害怕他会生气,所以我还是设法吃了一些。对那令人敬畏、然而又令人极为兴奋的明天,他和善地克制着自己,不向我暗示任何事情。他不时夹一点东西到我的盘子中,又把它送到我的嘴边。我十分勉强地接受了他的好意,这使我感到很着急;我对他说,我对我自己实在感到羞愧。“亲爱的女孩子,”他说,“你确实考虑得太多了,但我希望我并不是一个很可怕的敌人。”“先生,”我说,“所有这一切,都是由于我感到自己不配的缘故。”
他摇了摇铃,让仆人把东西取走,然后坐在我身边,用胳膊亲切地搂着我,从他那洋溢着甜蜜爱情的嘴中说出了极为温柔的话来。我没有时间把它们全都重复叙述一遍;我将只叙述其中的一些;啊,请宽容你们的傻女孩子,把她这些无聊的废话都写出来让你们费神去阅读;因为她要说的话是多么使自己感动,此时即使她上床去睡觉,那她也是睡不着的。
“在这将使我们结合到一起的庄严仪式即将来临时,”他说,“虽然并没有任何不体面的事情需要担忧,但我的帕梅拉这样可爱地坐立不安,它向我极为充分地表明,我过去怀着邪恶的意图,想要侵害这样纯洁的人,那时我是个多么卑劣无耻的坏人!一个这样贞洁的人,当面临着对她十分可怕的暴力时,会舍生忘死,这是不足为怪的。可是现在,我最亲爱的帕梅拉,你已在我这边看到跟你几乎同样纯洁的一片心意,为什么还会产生所有这些令人感动而又可爱的慌乱心情呢?亲爱的女孩子,我是你宽厚善良的朋友,是你清白的保护者,而不是破坏者;那么你为什么还会有这令人奇怪的困惑态度和这可爱的慌乱心情呢?”
“啊先生,”我把脸掩藏在他的一只胳膊上,说,“帕梅拉是个很幼稚的人,请不要指望她表现出很理智的态度吧!您应该迁就我,听随我留在我的内室里。由于我用这样一种不知感恩的态度来回答您的善心好意,我简直要鞭打我自己了。可是您每时每刻都在善意之上再增添善意,而我又感到自己很不相配,这就完全压倒了我的情绪,使我支撑不起来了!”
“现在,”这位宽厚仁慈的人说,“虽然我是不情愿的,但是我还是要向我可爱的女孩子提出一个建议。如果我这几天来对结婚的日子要求得太急迫了,如果另一个日子更能满足你的心愿,如果你认为到那时你就不会有现在这些忧虑,那么,尽管在过去的三天中,我觉得每个钟头都长得像一天那样令人生厌,但要是你真心诚意要求把日子推迟,那我就把它往后推。请说吧,亲爱的女孩子,请毫无顾虑地说吧;但请不要没有充足理由就接受我的建议,不过我并不要求你把你的理由说出来。”
“先生,”我说,“您对我十分关怀体贴,这是一个极为宽宏大度的例子。但是我担心——是的,我担心,推迟几天之后,当那幸福的、然而却又令人敬畏的日子同样临近时,我的心情又将会跟现在完全一样。(我真是多么傻里傻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