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
他把信拿过去阅读。由于信未的署名是“某个人”,他就说,“不错,这确实是某个人写的。尽管笔迹是伪造的,但我知道写信的人是谁。这些字母当中有些字母写得笔力遒劲,而且处处都有一些按照古式书写体来写的痕迹,特别是c这个字母和r这个字母;你从这些方面去看,难道还看不出,这是个受过法律教育的人的笔迹吗?唔,帕梅拉,这是老朗曼的笔迹:一个爱管闲事的……”他说到这里停住了。“我已经跟他断绝关系了。”他怒气冲冲地又说了一句。
“啊先生,”我说,“您的盛情厚意使我现在深深地激动;在这个时候,我要是为您生气的人辩护,就未免太放肆无礼了;不过,如果有什么人招致您不高兴,仅仅是为了我的缘故,而不是由于不尽职责或缺乏对您的尊敬,那么我希望……只是我不敢再说什么了。”
“不过,”他说,“关于这封信和它所包含的信息,我要知道,帕梅拉,你是在什么时候接到它的。”“星期五,先生,那时您已离开这里,到史丹福去参加婚礼了。”“那时我已向朱克斯太太下达过严格的命令,要她注意看管你;你也答应过我,你不会热心去刺探这种情报;那么它怎么能在朱克斯太太不知道的情况下递送到你手中的呢?因为,当我要前往史丹福去时,我接到一个秘密通知,知道有人企图要见你,不是让你离开,就是会有某个人给你一封信;不过我当时并不确切知道,这信是从戴弗斯夫人那里来的呢,还是从杰维斯太太、朗曼先生或约翰·阿诺德那里来的,或者是从你父亲那里来的;因为当时我内心还在挣扎,究竟是按照我高尚的意愿行事,还是释放你,让你回到你父亲那里去,使我免遭危险(我那时已完全下了决心,不再向你提出任何相反性质的建议,以免你听了感到伤心)。因此我要求你允许朱克斯太太对你继续进行监视,直到我回来为止;我想等我回来时,我的高傲与我的意愿在内心进行的搏斗已成定局,我就可以决定它的胜负了。”
“先生,”我说,“您的话向我很好地解释了您在那种情况下的言行表现,也很好地解释了您在那时候对我和对朱克斯太太所说的话;我愈来愈清楚地看到,我对您高尚的品德和善良的心地可以多么深深地信赖。我也会把全部真实情况都告诉您。”
于是我就向他原原本本地叙述了那位吉普赛人的全部情况,以及那封信是怎样放在那堆蓬松的草堆中的,等等。他说,“当一位女人的心意与一位男人的愿望背道而驰时,那位男人本以为一千条龙就足以监视她,但最后却会发现一切都太少了;因为当她没有其他办法时,她会让街道上的石头和田野里的杂草都为她行动起来,并帮助她进行通信。”“先生,我希望您现在不是生气吧。”“我不是生气,”他说。“但是我不能不注意到,如果一个人不是心甘情愿时,那么任何监禁也不足以对这个人进行限制。帕梅拉,你已向我叙述了一个很有趣的故事。甚至在你受到最严重考验时,你也从没有让我对你的诚实产生疑问,所以对你现在所叙述的情况,我也毫不怀疑它的真实性;在我这一边,我也将向你提供一个可以使你确信的证据,以表明我是真心诚意的。
“你应当知道,我的帕梅拉,我确实曾经作出了这样的策划,正像这封信中所说的那样;这位爱管闲事的某个人消息很灵通;这封信中提到的那个人到这里来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我原打算让他在我的卧室中念结婚仪式中的某些话语(尽量少念些来欺骗你),这样我希望按照我当时觉得比正式结婚更符合我心意的条件来得到你。我并不打算不久以后就向你说明事实真相,使你不再受骗;因此我们也许会很愉快地在一起共同生活好几年;在这段时间中,我有权随我的心意来认可这个婚姻或废除这个婚姻。”
“啊先生,”我说,“我一想到我的危险连气都喘不过来了。不过是因为什么样善良的天使才没让这秘密策划的阴谋实现的呢?”
“唔,是因为你的善良天使,帕梅拉,因为我考虑到,这会给你带来悲惨也会造成我的不幸;如果我有了一个你生下的孩子,即使我想让他继承我的财产,那我也没有能力让他取得合法的地位;由于我是家族中最后的一位后裔,那样一来,我所占有的大部分财产就必须传给一个新的亲属系统,传给一些讨厌和卑劣的人们手中;我又考虑到你清白无瑕的贞洁,细细回想你所经受过的考验以及我使你陷入的困难;当我作了这些思考之后,虽然我并不怀疑我会在这最后的策划中取得成功,但我还是决定克服自己的私心,与你分离,而不要打着这样邪恶的幌子来陷害你。另外,我记得我曾经狠狠地指责和批评过类似的行为;有一位后来成为司法界和本王国首要人物之一的人,大家认为他就曾有过这种行为。我要是那么做,那就只不过是踩着别人的脚印走路罢了,而我相信,那人以后回顾自己的行为时,并不会感到称心满意;当我想到这些情形时,我的自尊心稍稍受到了一些损伤,因为,如果我什么时候要做出什么不同凡响的事情,我喜欢被人认为是个能独出心裁的人。所有这些考虑加在一起,促使我抛弃了这个策划,并通知那个人,我已更好地考虑了这件事情,在他没有得到我再次去信之前,我不想请他前来。我猜想,帕梅拉,在这段间歇中间,你的同伙当中什么人通过某种途径得到了这个消息,并向你传递了那个情报(因为我们两人都是喜爱策划计谋的,不过你以贞洁与优点得到的朋友,比我以金钱与许诺得到的朋友更加赤胆忠心)。但是,如果不是你那善良天使战胜了我那邪恶天使,那么,那份情报也许就来得太晚了。总的说来,我必须承认,从这些表面的迹象看来,你当时的担心是正当的;我只有一件事要责怪你,你是个善于耍笔杆子的人,而你当时却不写几行字给我,把这件事情说说清楚,消除一切猜疑;特别是当时你比任何时候都更应该对我有较好的评价;而且我知道,这件事情你做起来是很容易的,那样本会使我们两人免除好多劳累,你可以免除身体的劳累,我则可以免除心头的劳累。当时一个初燃的火熠刚刚向着高尚的境界伸展,而你却在上面浇了冷水,如果我那时知道你似乎有很好的理由那样做,那我就不会把你的怀疑和你想离开我的愿望归咎于你倔强任性的怪脾气,或你已对其他什么人产生好感了,而那是最使我恐慌的(我当时认为我那样想是有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