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莎妮在圣诞节前下定了决心。史杰姆在通往洛特福的路上和她碰面,给她看了查理斯敦一栋屋子的地契,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那是栋美丽的粉红色灰泥小屋,莎妮,门前种着无花果树,屋后覆满紫藤。」
她拿过地契,认真地看了好一晌后,答应和他离开。
这是个冷湿的十二月天。她站在厨房窗口,眺望着「日升之光」的田野,提醒自己她已经二十四岁。她的生命静止得够久了,史杰姆能够给予她长久以来所渴望的一切。他待她以礼,而且对白人来说,他还算英俊。他会照顾她,而她也会回报他的照顾。那和她现在所做的事差不多……只不过她得分享他的床。
她打了个寒颤,问自己那又有什么区别,反正她早已不是处女了。查理斯敦的屋子将会属于她──那是最重要的──她还会得到安全。此外,也该是她离开的时候。如果她继续留在「日升之光」,和曼克、凯琳、中校在一起,她绝对会疯掉。
曼克总是用那对温柔的棕眸望着她。她痛恨在他的眼里所看到的怜悯,但有时候她会逮到自己出神地回想那个星期日下午,他在果园里吻她的情景。她想忘记那个吻,却没有办法。他并未试图再碰触她,即使在凯琳和中校结婚的那一晚,她人就睡在他的屋子里。噢,为什么他就是不肯离得远远的,给她一个清静?
有时候她希望所有人都能够离得远远的,包括凯琳在内。自从她重返中校的床上后,她似乎变得更加烦躁。她拚命让自己忙碌,不给自己思考的时间。每天早上她到鸡舍喂鸡,常会看着她骑着「诱惑」,在远处策马狂奔,彷佛再也没有明天。即使在阴冷或下雨的天气里,她依旧照骑不误。那几乎就像是她害怕当她夜里和中校缠绵欢爱时,脚底下的土地会突然消失不见。
白天她和中校之间的紧绷也更变本加厉。莎妮已经数个星期不曾听她用文明的语气对他说过话,而中校的回答也冷若寒冰。但至少他似乎仍在尝试。他放弃在东边的灌木丛开路,因为除了凯琳之外,每个人都可以看出那片灌木丛根本毫无用处,而且开路可以节省通往纺棉厂好几哩的路。
今天早上,莎妮原本担心两人会大打出手。中校已经警告凯琳几个星期别再用那种疯狂的方式骑「诱惑」,今天他干脆明令禁止她骑「诱惑」。凯琳用各种脏话咒骂他,以及女性绝不该知道的字眼威胁他。他像雕像般静静伫立,一言不发地望着她,冷硬的表情令莎妮的背脊窜过一阵寒颤。
但无论他们白天的关系有多恶劣,夜幕降临后,主卧室的门总是紧紧闭上,直至次日清晨才再度打开。
莎妮由窗口瞧见凯琳穿著那件可耻的长裤,刚刚散步回来。她的胃里一阵绞扭。她不能再拖延了。她的行李已经收拾好,史先生不到一个小时后,就会到车道的尽头接她。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计划,但她猜曼克已有所怀疑。今早他到厨房用早餐时,看着她的神情怪异。有时她感觉他似乎能够读出她的心。
她告诉自己她很庆幸他去了洛特福,无须在离开时和他打照面。但部分的她却想再度看看那张英俊、亲切的面容最后一眼。
她解开围裙,挂在挂了一辈子的钩钉上。她即将最后一次走出这栋宅邸。
凯琳开门进来,跟着灌进一阵冷风。「冻死人了!我今晚想吃蛤蜊汤。」
莎妮忘了这已不再是她的责任。「已经快五点了,」她苛责。「如果妳想吃哈蜊汤,妳应该早点告诉我。白蒂已经做了炖牛肉。」
凯琳不悦地脱下羊毛夹克。「我相信她不介意我将蛤蜊汤加到菜单上。」她大步上楼。
「如果妳能够偶尔笑一笑,这栋屋子里的人会很感激。」
凯琳停下脚步,俯望着莎妮。「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妳已经板着一张脸好几个月了,而那是有感染性的。妳甚至害得我向白蒂发脾气。」
这不是莎妮第一次苛责她的不是,但今天凯琳实在没有精力为自己辩护。她一直觉得烦躁不适。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如果白蒂今晚不方便做蛤蜊汤,那就明天吧。」
「妳必须自己告诉她。」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不在这里了。」
「噢,妳要去哪里?」
莎妮顿了一下,凯琳问得好无辜。「我们进起居室,好好谈一下。」
凯琳好奇地跟着她穿过走道,来到起居室坐下。「有什么不对吗?」
莎妮依旧站着。「我──我要去查理斯敦。」
「妳应该早点告诉我。我也有张购物单子,我可以和妳一起去。」
「不,我不是去购物,」莎妮紧握着双手。「我──我这次离开是永久的。我不会再回到『日升之光』了。」
凯琳茫然不解地望着她。「不回来?妳当然会回来。妳住在这里。」
「史杰姆买了栋屋子给我。」
凯琳拧起眉头。「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妳要当他的管家吗?噢,莎妮,妳怎么会想要离开这里?」
莎妮摇摇头。「我不是要当他的管家,我是要成为他的情妇。」
凯琳的手紧握着扶手。「我不相信!妳绝不可能做出这么可怕的事。」
莎妮抬起下颚。「妳凭什么判断我?」
「但这是错的!妳所谈论的是邪恶的,就这么简单。妳怎么会考虑这种事?」
「我只是做我必须做的事。」莎妮固执地道。
「妳不必这么做!」
「妳说起来容易。妳曾经想过我也想要拥有和妳一样的东西吗──一栋屋子、漂亮的衣服,能够在早上醒来,确知没有人能够伤害我。」
「但这里没有人会伤害妳。战争已经结束三年了,没有人会再骚扰妳。」
「那是因为每个人都假定我分享妳丈夫的床,」瞧见凯琳瞇紧的眼神,她迅速道。「我没有。然而,除了曼克,没有人知道这一点,」她秀丽的面容变得苦涩。「现在妳结婚了,一切都不同了。迟早会有人认为我是唾手可得的。没有白人男子照顾的黑人女子就是这样,而我不想一辈子过这样的生活。」
「但曼克呢?」凯琳争辩道。「他是个好人,而且每个人都看得出他爱妳。不管妳怎么假装,我知道妳对他也是有感情的。妳怎么能够这样对待他?」
莎妮的嘴角固执地抿起。「我必须要先顾到自己。」
凯琳跳了起来。「我不认为让白人来照顾妳有多么大不了的。当妳还是奴隶时,我父亲理应要照顾妳,瞧瞧结果是怎样。或许史先生根本无法保护妳,就像我的父亲一样。妳曾经考虑过这一点吗?」
「妳的父亲没有『试图』保护我!」莎妮喊道。「他根本没有尝试,妳知道吗?是他主动将我赐给他的朋友在夜里享乐!」
凯琳感觉胃彷佛被人重重地捶了一拳。
既然已说出真相,莎妮干脆说个够。「有时他让他们掷骰子决定,有时则是赛马。我则是他们游戏里的奖品。」
凯琳奔向莎妮,将她拥入怀里。「我很抱歉。噢,我真的很抱歉!」
莎妮在她的怀里僵硬无比。凯琳抚弄着她,用力眨去泪水,一再抱歉,仍想试着说服莎妮不要离开她从小长大的家园。「不要让过去发生的事毁了妳的一生。它很可怕,但那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妳还年轻,许多奴隶女人──」
「别跟我说奴隶女人的那一套!」莎妮的身躯一震,表情突然变得狰狞。「不要向我说奴隶女人的那一套,妳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用力吸气,彷佛就要窒息般。「他也是我的父亲!」
凯琳冻住了,她缓缓地摇头。「不,那不是真的。妳是对我说谎!他不会那样对待自己的女儿!该死的妳,妳在说谎!」
莎妮毫不退缩。「我是他的女儿,就跟妳一样。他在我母亲十三岁时强占了她,将她留在大屋里,就在妳母亲的眼皮子底下──直到他发现她怀孕了,于是他又将她丢回奴隶小屋,就像丢掉垃圾一样。刚开始,他的朋友试图染指我时,我以为他忘了我是他的女儿。但他根本没有忘,他只是不觉得那有什么意义。血缘关系对他没有意义,因为我根本不算人类,我只是他的财产!」
凯琳的脸色苍白如蜡。她无法动弹、无法开口。
揭穿了所有的秘密后,莎妮反而平静了下来。「我很庆幸我的母亲在这一切开始前就去世了。她很坚强,但瞧见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会让她的心都碎了。」莎妮伸出手,碰触凯琳的面颊。
「我们是姊妹,」她柔声道。「妳从不曾感觉到吗?妳从不曾感觉到我们之间的联系,紧得任何事都无法将我们分开?打从一开始,就只有我们两个。妳母亲在妳出生后不久去世,我的母亲理应要照顾妳,但因为发生的事,她不喜欢碰触妳,于是照顾妳的工作就落到我的身上──一个孩子抚养另一个孩子。
「我还记得四、五岁时,我就将妳抱在膝上。我喜欢在厨房工作时,将妳放在一旁,或在夜里和妳玩洋娃娃。母亲去世后,妳成了我所有的一切。那也是我从不曾离开『日升之光』的原因,即使在妳前去纽约后,我必须确定妳很好。之后妳回来了,却好象变成了另一个人,进到另一个我永远不属于的世界。我嫉妒,但也害怕。妳必须原谅我即将做的事,凯琳。但妳在世上已有了立足之地,现在该是我寻找我的归属的时候了。」她很快地拥抱凯琳一下后,转身离开了。
过没多久,肯恩回到了屋子里,瞧见凯琳仍怔怔地站在原地,全身肌肉紧绷,双手紧握成拳。
「该死地每个人都──琳?哪里不对劲了?」
他立刻来到她的身边。她感觉像是从梦游中被拉回到现实世界,软瘫无力地偎靠着他,强咽下啜泣。他将她拥入怀里,带她到沙发坐下。「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怀抱感觉如此地好。他从不曾像这样拥着她──充满了保护欲、不含着热情。她开始哭泣。「莎妮要离开了。她要去查理斯敦……作史杰姆的情妇。」
肯恩低咒出声。「曼克知道这件事吗?」
「我──我不认为。」她试着吸过气来。「她刚刚告诉我……莎妮是我的姊姊。」
「妳的姊姊?」
「她是韦嘉瑞的女儿,就和我一样。」
他用拇指摩挲着他的下颚。「妳一直都住在南方,应该知道这种事。莎妮的肤色比较淡。」
「你不明白,」她抿紧下颚,咬牙切齿地道。「我父亲将她赏给他的朋友过夜。他明知她是他的女儿、他的骨血,但他还是毫不在乎地将她送给别人!」
「噢,老天……」肯恩的脸色灰白。他拥紧了她,让她枕在他的下颚哭泣。她逐渐地说出整个经过。肯恩听完后低咒道:「我希望他在炼狱里焚烧!」
述说完毕后,凯琳想到自己必须要做的事。她跳了起来。「我一定要阻止她,我不能让她做这种事。」
「莎妮已经是个自由人,」他温柔地提醒她。「如果她想和史杰姆离开,我们无法阻止。」
「她是我的姊姊,我绝不会让她这么做!」
在肯恩能够阻止之前,她已经冲出屋子。
肯恩叹了口气,跟着站起来。凯琳受到极大的伤害,依他对她的了解,他知道她一定会惹出麻烦。
凯琳奔到屋外,立刻躲在树后。她在冬天的寒风里瑟缩颤抖,等待肯恩出来。他果然出来了,正如她所预料。他步下阶梯,打量着车道,却没有瞧见她的踪影。他低咒一声,改朝马厩走去。
一旦他消失在视线之外,她立刻跑回屋子,到图书室取出一把枪。她不认为史杰姆会使用暴力,但她绝不会让莎妮跟他一起走,而枪枝可以增加她的说服力。
数哩之外,史杰姆的马车超越了曼克驾的货车,飞快往前奔驰。史杰姆似乎急着要赶到某处,曼克想着,看着马车转过弯。这条路只通往「日升之光」和纺棉厂,显然他是要去纺棉厂。
这样的结论似乎很合理,但他就是觉得不对劲。他轻挥缰绳,催马快跑,一面想着他对史杰姆所知道的一切。
当地传闻他在伊利诺州经营过碎石子场,之后他以三百美元卖掉它,战后来到南方,买下了磷矿──现在他也有意买下莎妮。
曼克瞧见史杰姆的马车停在「日升之光」的车道尽头。他穿著一件黑色长外套,握着手杖,然而他的全副注意力都在莎妮身上。
她披着羊毛蓝色披肩,站在路旁,脚边是一只行李箱。
「莎妮!」他勒住马车,跳下来。
她猛抬起头。有那么一刻,他似乎看到她的眼里闪过一抹希望,但随即逝去。她拢紧了披肩。「别管我的事,欧曼克。这与你无关。」
史保姆下了马车,望向曼克。「有事吗,小伙子?」
曼克瞪着他。「这名女士改变主意了。」
史杰姆瞇起眼睛。「如果你是在对我说话,我建议你称呼我『先生』,小伙子。」
莎妮焦虑地看着两人的对峙。曼克转向她,但眼前的他已不再是她所熟悉的温柔男子,而是个眼神冷硬、双唇紧抿的陌生人。「回屋子去。」
史杰姆走向前。「听着,我不知道你自以为是谁,但──」
「你走开,曼克,」莎妮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你无法阻止我。」
「我可以阻止妳,」他坚定地道。「而且那正是我打算做的事。」
史杰姆走向曼克,紧握着手杖。「我认为你最好回去你该属于的地方。走吧,莎妮。」
但在他能够碰触到她之前,曼克已出手夺走她。「你别想碰她!」曼克吼道,将莎妮推到身后,握紧拳头走向前。
黑人对抗白人。莎妮最糟糕的梦魇成真了,漫天的恐惧淹没了她。「不!」她抓着曼克的衬衫。「你不能动手!如果你揍了一名白人,天亮之前你就会被吊死在树下!」
「让开,莎妮。」
「白人拥有权势,曼克。你别插手这件事。」
他再度将她推到身后,但史杰姆已挥杖朝他打来。「别插手和你无关的事,小子!」
曼克迅速夺过手杖,抵在膝盖上,折成两段。
莎妮惊呼出声。
曼克扔开手杖,一拳击中史杰姆的下巴。他往后飞跌出去。
凯琳从树丛冲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她举起来复枪。「立刻离开这里,史先生。看来你不受欢迎。」
莎妮高兴极了看到凯琳,曼克却一脸僵硬。史杰姆缓缓地站了起来,怒瞪着凯琳。
「看来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超出控制。」慵懒、深醇的男音响起。
四双眼睛一齐望向肯恩。他翻身下马,以一贯的悠哉走向凯琳,伸出手。「把枪给我,琳。」他平静地道,彷佛在餐桌上请她递盐过来一样。
凯琳很乐意照做,发现自己实在无法用枪指着人。肯恩来了,他会确保曼克不会受到伤害。
出乎她意料外的,他并没有转向史杰姆,而是拉着凯琳的手臂,不太温柔地朝「维达」走去。「请接受我的道歉,史先生。我的妻子脾气比较容易激动。」他将来复枪插在鞍囊里。
史杰姆的眼睛瞇起。纺棉厂让肯恩成了这一带举足轻重的人物,凯琳可以看出他的心里
正在盘算结交肯恩这个朋友会比较有利。「算了,白先生,」他拍掉长裤上的灰尘。「男人从来就猜不到小女人的心思。」
「说得对极了。」肯恩回答,无视凯琳的瞪视。
史杰姆戴回帽子,望向曼克。「你重视你的这名手下吗,中校吗?」
「为什么问?」
「如果你重视他,我猜你不会高兴看到他被吊死在树上。而既然我们都是生意人,我会很乐意忘掉刚才发生在这里的事。」
凯琳如释重负。
肯恩的目光和曼克的锁住。一晌后,肯恩别过头,耸耸肩道:「曼克可以处理自己的事,和我无关。」
凯琳气愤地低呼出声,但他已经将她抱上马,跟着上马离开。
莎妮怔怔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喉间涌起了胆汁。中校理应是曼克的朋友,但他却拋弃了他。毕竟,白人总是和白人沆瀣一气。
她绝望地望向曼克,但曼克似乎对肯恩的离去毫不感到困扰。他两腿分立,双手插腰,眼里精光闪动。
她一直拒绝对自己承认的爱意泉涌而出,推倒了长久以来的心墙。她怎么能够拒绝他如此之久?他是她真心想要的男人──温柔、坚强、体贴,拥有傲气和同情。现在他却因为她而置身险境。
「史先生,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她无法碰触他。「我一直在和曼克调情,害他以为我对他有意思。请你大人大量,忘了这一回事。我会和你离开,但你必须承诺他不会遭到任何伤害。他是个好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曼克轻柔的语音自她身后响起。「没有用的,莎妮,我不会让妳和他离开。」他来到她身边。「史先生,莎妮即将成为我的妻子。如果你想带走她,我一定会阻止你──今天、明天,或是一年后都没有差别。我会阻止你。」
莎妮的手指变得冰冷无比。
史杰姆舔了舔唇,紧张地望向肯恩离去的方向。曼克比他高大、结实,打起架来他一定没有胜算,但他另外有致胜的方法。
莎妮看着他脸上的情绪变化。在南卡罗莱纳,绝没有黑人能够在殴打白人后全身而退。就算史杰姆不去找警长,他也可以找上三K党。看着史杰姆自信地走向马车,莎妮已可以想象披着白被单的人在夜里出现,吊死曼克……
史杰姆坐上驾驶座,执起缰绳,转向曼克。「你犯了个大错,小子,」他以毫不隐瞒的敌意望向莎妮。「我明天再来接妳。」
「等等,史先生,」曼克俯身捡起被折断的手杖,充满自信地走向马车。「我一向自诩公平,因此我认为该告诉你如果你想要对付我,你将会冒什么样的险。也或许你会想要找你那些披着白被单的朋友出面,但那不会是个好主意,史先生。真的──那会是个烂透了的主意。」
「那是什么意思?」史杰姆狞笑。
「那意味着我有一项你应该知道的本领,包括我的几名好友在内,史先生。噢,他们都是黑人,因此你或许不会在意。那你就错了──大错特错。」
「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我在谈论火药,史先生。那虽是骯脏的玩意儿,但可有用得很。我在建工厂时,学到利用它来炸穿岩石。多数人对火药所知不多,但我的印象是,你是个很懂得新发明的人,你一定知道很了解它,以及它所能造成的伤害,特别是如果它在错误的地方被引爆──像是磷矿床。」
史杰姆无法置信地望着曼克。「你在威胁我?」
「我想你可以说我只是先把话讲明白,史先生。我有好朋友──非常要好的朋友。如果我出了事,他们可不会高兴的。他们或许会在错误的地方点燃炸药,而我们可不希望那种事情发生,不是吗?」
「你该死!」
曼克一脚踩到马车的踏垫上。「每个人都有权利得到幸福,史先生。莎妮是我的人,我想和她快快乐乐地白头偕老,而我会不择手段确保我们的未来。日后我们在镇上相遇时,我会摘下帽子,礼貌地说声:『你好,史先生』。而你也会知道我过得很快乐,并祝福你和你的磷矿也安好无恙。」他直视史杰姆,将折断的手杖递给他。
史杰姆气冲冲地夺回手杖,策马离开了。
莎妮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它违反了过去她的一切信念。曼克挺身对抗一名白人,而且赢了。他为她而战……保护了她安全。
她飞奔过分隔两人的草地,投入他怀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喊他的名字,直到与她的心跳合而为一。
「妳真会要了男人的命。」他柔声说道,将她拥在怀里。
她抬起头,迎进一对坚定、温柔、承诺着力量的眸子里。他抬起手,食指梭巡过她的唇,彷佛盲人探索着即将属于自己的领域。然后他低下头,吻住了她。
她怯怯地接受了他的唇,彷佛她还是个处子。他令她感觉再度纯洁、纯真。
他用力拥紧她。这个吻变得需索而急切,但她不害怕,反而很兴奋自己的力量。这个好男人是属于她的,而他远比在查理斯敦的屋子、丝缎礼服及任何一切都更重要。
他们终于分开后,莎妮瞧见他的眼里隐泛水光。这名稍早曾威胁要炸掉磷矿的男人现在又变得像羔羊般温柔。
「妳真的给我惹了许多麻烦,女人,」他粗声道。「等我们结婚,我绝不会再忍受妳的胡闹。」
「我们会结婚吗,曼克?」她娇俏地道,纤纤素指捧住他的头部,索求另一个热情的吻。
「噢,是的,甜心,」他在终于喘息过来后道。「我们绝对会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