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康贝子爵夫人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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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后退一步,把读者的注意力吸引到韦尔斯,因为那儿发生的事他们只知道个大概。
国王的部队司令官为了争取时间,不惜人员伤亡,投入重兵,多次发起进攻,拿下了前沿阵地。守军将士顽强抵抗,寸土不让,终因伤亡惨重,终于从暗道撤回了韦尔斯,但拉梅勒雷先生并不想罢休,攻占一个小小的前沿阵地损失了五、六百人,为了占领围着坚固高墙,由一个人把守的碉堡,就得损失六倍的人力。因此他有机会以高昂的代价来评价战略技巧和官兵的士气。
埃珀农公爵的部队与拉梅勒雷先生的部队刚完成会师,就开始挖战壕,准备打步步为营的包围战。两军会师使王家军的战斗力增强了一倍,完全改变了目前的军事格局。12000人不敢打的仗,24000人就敢打。进攻日期定在次日。王家军停止挖战壕,重新调整兵力部署,里雄发现了,但没有往心里去,看到有援兵了,这才恍然大悟:王家军调整兵力部署是继续向他逼近,次日必有一场恶战。里雄当即召集将士,对王家军的新部署进行研究。根据前次交战情况,里雄没有任何理由对王家军重新布兵的目的产生怀疑。
里雄看到王家军的新阵容感到十分震惊,战士们也胆战心惊,议论纷纷。
里雄向来不让战士开玩笑,尤其是开这类玩笑。“咳!谁在小声说话?”里雄转过身,对着声音响亮的一侧,大声问。
“是我。”回话的是一个胆大的士兵。
“你!”
“对,是我。”
“你到这儿来说。”
那士兵出列,走到里雄面前。
“就你牢骚多,你需要什么?”里雄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眼睛盯着调皮的士兵。
“我需要什么?''
“对,你需要什么?你有定量的面包吗?”
“有,长官。”
“定量副食有吗?”
“有,长官。”
“定量的酒有吗?”
“有,长官。”
“住的好吗?”
“好。”
“拖欠你薪饷啦?”
“没有。”
“那你需要什么?有什么要求?唠唠叨叨什么意思?”
“我们是法国人,我们和自己的国王打仗,我们接受不了。”
“这么说没有为国王效劳你后悔了?”
“千真万确!”
“你想投奔国王吗?”
“想,”那个士兵说。其实他上了里雄不动声色的当,以为只要脱离孔代派就没有事情了。
“说得好。”里雄抓住那个士兵的武装带,恶狠狠地说:“城门我都给关了,你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哪条路?”士兵不安地问。
“这条路。”里雄说着把那个士兵举起来,扔下城墙。士兵尖叫一声,掉进城沟,幸好城沟里清水盈盈,有惊无险。
里雄的过火举动带来的是沉默。里雄以为战士们的哗变念头被打消了,他像个孤注一掷的赌棍,转过身对着全体士兵,恶狠狠地说:
“现在这儿若有支持国王的人,请开尊口。我们满足他们的要求,放他们走。”
100来名战士异口同声:
“有!我们拥护国王,我们要走!……”
“好的,好的!”里雄这才明白了,想造反的不是少数人:“好的!这另当别论。我以为我手下就一个捣蛋的兵,没有想到我面前竟然有500名懦夫。”
里雄打击一大片是个错误,因为百来个人只是说说而已,其余的人没有说什么,也落了个懦夫的骂名,心里窝火,也低声抱怨开了。
“哎!”里雄说,“请大家不要乱讲。哪位军官想违背他的誓言,请代表大家讲,我保证他畅所欲言。”
费居宗一步跨出队列,向里雄敬了个礼:
“长官,官兵们有意见,是因为你和我们的国王陛下作战。再说,我们被征入伍,但大多数人事先并不知道是要同国王作战。在场的人中,有人就会想不通,在战斗打到紧要的关头时,会弄错射击的方向,对着你的脑袋开枪。我们是真正的战士,不是你信口雌黄的懦夫。现在,我把我和战友们的意见告诉你:把我们交给国王,否则我们就投降。”
费居宗的讲话受到了官兵们的普遍欢迎,可见他的意见代表了大多数官兵的意见。里雄知道自己把事情弄糟了,只好说:
“我不能一个人去打仗,但我不想投降。我的战士既然不要我了,那就得有人代表他们的意见去谈判,这个人不会是我。只要忠于我的几位勇士真能安全脱险,我心里就很满足了。喂,谁去谈判呢?”
“长官,如果你同意,如果战友们信任我,那么,我就去。”
“我们相信费居宗上尉!我们相信费居宗上尉!”500人异口同声,数巴拉巴和卡洛代尔的喊声最响亮。
“先生,那就是你去了,”里雄说。“你可以自由出入韦尔斯。”
“长官,你有特别指示吗?”费居宗问里雄。
“争自由,为我的战士们争自由。”
“你自己呢?”
“我没有什么要求。”
崇高的忘我精神唤醒了误入歧途的士兵。其实他们并没有误入歧途,而是被出卖了。
“对!我们要自由!”战士们异口同声。
“放心,长官,”费居宗说,“我即便是投降了,我也不会忘记你。”
里雄惨然一笑,耸耸肩,进了屋,顺手关上门。
费居宗立即去找保皇党人。拉梅勒雷先生做不了主,必须要王后定夺。王后不想看着王家军再打败仗,搬出娜农的小屋,住到利布恩的市府大厦去了。
拉梅勒雷安排了两个士兵看着费居宗,亲自骑马去利布恩找到马扎兰首相,说明事情原委,心想马扎兰会很高兴。没有想到他话没有说完,马扎兰就不想听了。
“这我知道了,元帅先生。事情昨天晚上就已经解决了。你回去同费居宗上尉谈谈,对里雄先生,你只能做口头上的保证。”
“怎么!只做口头保证?”拉梅勒雷元帅不明白,“我希望我的话就是字据。”
“可以,元帅先生。我收到了教皇陛下赦罪令,士兵们收回誓言。”
“有可能,”拉梅勒雷元帅说,“这个赦罪令与法兰西的军官们无关。”
马扎兰笑了笑,给拉梅勒雷元帅打了个回营的手势。拉梅勒雷回来后一肚子不高兴,给费居宗及其战友们出具了书面保证,给里雄的是口头保证。
费居宗把拉梅勒雷元帅的口头保证传达给里雄,然后和战友们又同到破晓前一小时放弃了的城堡。二小时后,里雄发现拉韦利带着人来了,他们冲进他的房间,以王后的名义,将他逮捕。
里雄开始挺高兴,脸上掩饰不住心里的喜悦。他自由了,但孔代夫人怀疑他叛变,成了囚犯,投降的责任落到了他的头上。
里雄抱着侥幸的心理.没有跟战士们一起走,他留了下来。
里雄一开始就料到了,把他关进监狱,不光是为了收缴他的佩剑。他的武装一被解除,门口的四个人就冲上来把他的双手反绑上了。
面对这种屈辱对待,里雄无计可施,表现了落难者沉着冷静,逆来顺受的气度。里雄是久经磨练的硬汉,是十八、九世纪人民英雄的先驱。
里雄被带到利布恩见王后。王后傲慢地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再去见国王,国王恶狠狠地瞅他;最后见的是马扎兰。“你下的赌注不小,里雄先生。”马扎兰对里雄说。
“阁下,我输了,不是吗?我不知道现在赌什么。”
“我担心你拿脑袋冒险。”马扎兰说。
“通知埃珀农先生,国王要见他。”奥地利公主安娜说,“至于这个人嘛,让他在此听候发落。”
奥地利公主安娜吩咐完毕,把手递给国王,扬长而去,马扎兰和几名廷臣紧随其后。
埃珀农来了有一个小时了.他以真正情夫的身份来看娜农,这还是第一次。他在居耶纳时就知道卡诺尔打了个漂亮的防卫仗。他对娜农一直比较信任,对她哥哥的行动表示祝贺,称赞他大智大勇,但不露声色。
娜农心想这是以讹传讹,但为了她的幸福和情夫的人身自由,她采取了得过且过的态度。娜农爱卡诺尔爱得如痴如醉,决不相信卡诺尔会叛变,尽管这种念头常在她的脑海里出现。她有意疏远卡诺尔,是为卡诺尔着想,因为她认为卡诺尔是逼迫当了俘虏,所以她一想就伤心,一心想借埃珀农先生的力把卡诺尔解救出来。
娜农给埃珀农去过10封信,想方设法把埃珀农叫回来。埃珀农回来了。娜农把释放她所谓哥哥的请愿书交给埃珀农,希望埃珀农尽快把卡诺尔从他人手里解救回来。确切地说,把卡诺尔从康贝夫人手中夺回来,因为她觉得卡诺尔的唯一危险是越来越爱康贝子爵夫人。
在娜农看来,卡诺尔爱康贝子爵夫人是个大危险,掉以轻心不得。娜农双手合十,恳求埃珀农先生帮忙。
“真巧!”埃珀农说,“我刚知道韦尔斯总督被捉当了俘虏。这样吧,我们就拿韦尔斯总督来换卡诺尔。”
“啊!”娜农闻言大喜,“亲爱的公爵,这是天助我也!”
“娜农,你很爱这个哥哥?”
“爱!胜过我的生命!”
“在我做那次可恶的傻事之前,你从来没有向我说起过你这个哥哥,真不可思议!……”
“因此,公爵先生?”娜农问道。
“把韦尔斯总督移交给了孔代夫人,让她把卡诺尔交给我们。这在战时是常事,纯粹的无条件交换。”
“是的。”娜农说:“孔代夫人会把卡诺尔当作普通军官吗?”
“哎,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就不是交给她一个军官,而是两个,甚至三个。总之,事情办得以你满意为原则。我的美人,你知道吗?我们圣乔治岛的好长官回到利布恩了,嘿!我们将隆重地欢迎他。”
娜农听了喜不自胜。换回卡诺尔,是她当前的殷切希望。至于埃珀农见了卡诺尔后说什么,她并不在乎。卡诺尔一旦获释,她就向埃珀农挑明,卡诺尔是她的情夫。她要理直气壮地说出什么,让大家都知道!
这时王后的信使走进来了。
“瞧!”埃珀农说,“无巧不成书,亲爱的娜农,我去见陛下,顺便把交换书也带去。”
“让我哥哥能来这儿吗?……”
“明天可能差不多。”
“太好了!”娜农高兴极了,“你抓紧时间。啊?明天?明天!”娜农双手指着天,祈祷似地说:“明天,要真是明天,那就太好了!”
“哼!什么人呀!”埃珀农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唠叨。
埃珀农走进奥地利公主安娜王后的房间,只见她气得满脸通红,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她认为她的嘴唇厚,有损她的娇容,但近臣们不以为然,大加赞美。埃珀农是个风流情种,看惯了贵夫人们的笑容,这次被当作是反叛的波尔多人受到冷遇。埃珀农看了眼王后的神态,心里真纳闷。他打招呼王后没有搭理不说,还把眉头一皱,虎视耽耽地打量他。
“哎哟!是你呀?公爵先生。”王后终于开口了,“过来,快过来,我要对你表示祝贺!”
“我做错事了,夫人?”埃珀农公爵一怔,“出事了吗?”
“对。你任命的韦尔斯总督向国王悍然开炮。”
“我,夫人!”埃珀农竭力辩解,“你肯定搞错了,韦尔斯总督不是我任命的……我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埃珀农镇静下来,因为他为没有任命过一个总督良心上还过意不去呢。
“这就怪了!”王后不悦,“里雄先生也许不是你任命的?”王后非常带恶意地强调“也许”二字。
埃珀农知道娜农善于量才用人,心里马上感到坦然了。“我不记得我给里雄委过一官半职。如果说我给他封官,那么他应该是忠于国王的人。”
“不错!”王后说:“你觉得里雄是国王的忠实仆从。哼!好一个忠实仆从!不到三天时间给我们损失了500名士兵。”
“夫人,”埃珀农公爵害怕了,“既然如此,我承认我做错了。但在我认错之前,让我去找找他的委任书,我马上就去找。”
王后想挽留埃珀农公爵,但又改变了主意。
“去吧,把你的证据拿来,我把我的证据给你看。”埃珀农立即出了门,直奔娜农的住处而去。
“哎!我亲爱的公爵,”娜农问埃珀农,“交换书带来了吗?”
“带来了!”埃珀农说,“王后因此大发雷霆。”
“陛下发的什么火?”
“我们委任里雄先生当韦尔斯总督。里雄英勇善战,大概新近打死打伤我们500名士兵。”
“里雄先生!”娜农再三说,“这事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要知道就让我去见鬼!”
“既然如此,你就大胆地对陛下说是她搞错了。”
“难道不是你搞错的吗?”
“等等!我可不让人说三道四。我要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告诉你。”
娜农走进她的工作室,翻阅记事本,找到字母R:没有委任里雄的记录。
“你再去见王后,”娜农又走进时说,“现在你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陛下,是她搞错了。”
埃珀农由娜农那儿又匆匆赶回市府大厦。
“夫人,”埃珀农大摇大摆走进王后的寓所,说:“我没有犯所控之罪。任用里雄先生一事是陛下左右阁臣所为。”
“那么,我的阁臣们签了德·埃珀农的名字,”王后讽刺地说。
“怎么会这样?”
“明摆着的,里雄的委任书的下端是你的签名。”
“不可能,夫人。”埃珀农公爵的口气软了,开始不相信自己了。.
王后耸耸肩,说:
“不可能?那好,你自己拿去看。”
王后顺手拿起桌上的委任书,捏着签名的地方。埃珀农接过委任书,贪婪地先浏览一遍,然后逐字逐句地看,看着看着,一件可怕地往事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埃珀农顿时愣了。
“我可以见见这个里雄先生吗?”埃珀农问王后。
“可以,”王后说,“我已经把他请来了,琳在隔壁房间.”王后转身对侍候在门口的卫兵说:
“把那个无耻之徒带过来!”
卫兵出去没有多一会儿,就把里雄领来了。里雄被反绑着,头上戴顶帽子.埃珀农公爵走到里雄跟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里雄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埃珀农。卫兵一把打落了里雄的帽子,里雄对卫兵的举动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给他披上大衣,戴上面罩。”埃珀农说,“点只腊烛给我。”大衣、面罩准备好了。王后看着里雄戴着面罩,埃珀农围着里雄打转,眼睛死盯着他不放,心里好是纳闷。埃珀农竭力在记忆中搜索,但仍显得疑心重重。
“把腊烛给我,”埃珀农说,“这个试验会解开我的疑。”
腊烛拿来了。埃珀农公爵把委任书移近腊烛一烤,签名下方用隐显墨水画的双十字出现了。埃珀农的眉头舒展了。
“夫人,”埃珀农说,“委任书上的签名是我的,但委任书上没有填写任何人的名字。这份委任书是他从我手中骗去的。不过,我在签了名的委任书上特别做了记号,陛下想必看见了。这个记号可以作为指控罪犯的有力证据。你请看。”
王后拿过委任书,埃珀农把他作的记号指给王后看。“你刚才指责我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
里雄直言不讳地说。
“怎么!你不是在多尔多涅河上从我手中拿走这份空白委任书的蒙面人吗?”埃珀农大声问里雄。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话,根本没有蒙面去过多尔多涅河。”里雄冷静地辩说。
“不是你,那就是你手下人代替你干的。”
“我没有必要隐瞒事实真象。”里雄始终很冷静。“公爵先生,你手里的委任书是我从孔代夫人那儿得到的,经拉罗谢富科先生转交给我。姓名是勒内先生填上去的。勒内的笔迹也许你认识。委任书怎么到孔代亲王夫人手里的?拉罗谢富科先生又怎么拿到的?勒内又在什么地方把我的名字填上去的?这些与我无关,我一无所知。”
“啊!有这样的事?”埃珀农公爵用挖苦的语气说。埃珀农走到王后面前,小声给王后说了好长一阵话,王后听得挺认真。他说的是延期处决科维尼亚以及发生在多尔多涅河上的事。王后是女人,很能理解埃珀农公爵的嫉妒心理。埃珀农的话一说完,王后接上就说:
“这是无耻下流外加叛国行为!谁能悍然向国王开炮,谁就能出卖女人的秘密。”
“他们在说什么鬼话!”里雄皱着眉头,低声谩骂。想知道他们说什么,用不着多听。里雄听到的话足够猜到是与他的荣誉有关了。此外,公爵和王后的眼睛闪着火,不会有好事。韦尔斯总督很勇敢,从他的表情上无法揣摩他的内心,但这双重的威胁不能不让他提心吊胆。
“必须审判他!”王后说,“我们成立一个军事法庭,埃珀农先生,审判工作将由你来主持,你赶快选择陪审员,我们要速审快判。”
“夫人,”里雄说,“不必成立军事法庭,不必搞什么审判,我是由拉梅勒雷公爵担保才当俘虏的。我当俘虏是自愿的,证据是我可以带着我的战士离开韦尔斯。我可以在我的战士离开之前或者之后逃走,但我没有那样做。”
“我不了解事情的前后经过,”王后站起来,边说边准备往隔壁的房间走。
“你要是有理,留着向法官去讲……公爵先生,在此审判你看行不行?”
“行,夫人,”埃珀农说,“在候见厅里挑12名军官当陪审员。”
里雄这才开始明白了:临时法官一入座,公诉人就问他的姓名和身分。
里雄回答了这三个问题。
“你向王家军开炮射击,被控犯有叛国罪。”公诉人问里雄:“你认罪吗?”
“不承认意味着否认事实。是的,先生,我是向王家军开过炮。”
“依据何法律?”
“战争法。孔蒂先生、博福尔先生、德·埃尔博弗先生以及其他许多人,在类似的情况下,他们都引用过战争法。”
“战争法就不存在,先生,因为战争法是动乱法。”
“这位上尉就是依据战争法投降的。我援引的就是投降之事。”
“投降!”埃珀农觉得王后在听审判,王后的身影使他口出狂言,用嘲讽的口吻说,“投降!你,你和法兰西元帅谈判!”
“为什么不呢?”里雄说,“因为他和我已经谈过了。”
“你把投降书拿出来,我们来评估一下它的价值。”
“君子协议。”
“请你的证人来。”
“我只有一个证人可请。”
“谁?”
“元帅。”
“传元帅出庭。”
“不必了。”躲在门后听审的王后推开门,说:“元帅先生走了两个小时了。元帅率领我们的部队正挺进波尔多。”说后,王后又把门关上了。
王后指使法官们一定要给里雄定罪,但她的出现使法官们很是为难。
里雄苦涩地笑了笑。
“嗯?这就是拉梅勒雷元帅对诺言的信誉?”里雄说,“你是对的,先生。”里雄转向埃珀农公爵说:“同法兰西元帅谈判,是我的失策。”
现在,里雄又持沉默和轻蔑状态了,无论问他什么问题,他一概不理睬。里雄的沉默使诉讼程序简化,审判持续不到一小时。诉讼书不长,要说的就更少。公诉人主张判死刑。根据埃珀农公爵的意见,法官对判决进行投票,死刑判决被一致投票通过。
里雄镇静自若,沉默不语,像普通的听审观众一样,听完判决结果,当场被交给军警行刑。
埃珀农公爵来到王后房间,发现王后的心情格外好,邀他共进晚餐。埃珀农欣然接受了邀请。晚餐结束后,埃珀农找到娜农,把王后一直宠信他的喜讯告诉娜农。娜农坐在靠窗的长椅上,窗口对着利布恩广场。
“哎!”娜农问埃珀农,“你有什么新发现?”
“亲爱的,我发现了一切。”埃珀农很自信。
“是吗!”娜农感到不安。
“啊!我的天!对了,你记得我竟犯傻地相信那封涉及你和你哥哥有私情的告密信吗?”
“怎么啦?”
“你记得有人向我索要的那份签了名的空白证书吗?”
“记得又怎么样?”
“告密者落到我们手里了。他有空白委任书,人家顺着这条线索,如设陷阱捕狐狸一样,把他给抓住了。”
“真的!”娜农吃了一惊,因为她知道告密的人是科维尼亚。科维尼亚是她的真哥哥,她很爱他,不希望他有不幸。她尤其担心他为了摆脱困境,抖出许多她希望保密的事情。
“没有错,宝贝。”埃珀农又说,“你对此怎么想?那家伙不知天高地厚,滥用空白证书,自封为韦尔斯总督,偏偏韦尔斯被占领了,他也被我们抓获了。”
这一切都是科维尼亚一手精心策划的。娜农觉得她的恐惧心理在加剧。
“这个人,”娜农局促不安地说,“这个人,你们把他怎么处理?''
“咳!对了,”埃珀农说,“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啊!”埃珀农站起来,又说:“真巧,撩撩窗帘,干脆把窗子打开了。瞧!这就是国王的敌人,我们能看到他受绞刑的经过。”
“绞刑?”娜农一怔?“公爵先生,你说什么?把拿了空白证书的人绞死?”
“是的,我的美人。你往敞厅下面看,看那拴在柱子上悠荡的绳子,看那跑动的人群。哎哎,看见行刑的人了吗?在那儿,左边,他们把犯人带过来了。嘿!国王都在窗口看呢!”
娜农的心在胸膛里往上顶撞,仿佛升到了喉咙。娜农强打精神看了一眼,发现被带来上绞刑的人不是科维尼亚。
“哎呀呀!”埃珀农公爵说,“里雄先生就要首身分家了,这是他诽谤女人的下场。”
“可是,”娜农鼓足劲,抓住埃珀农公爵的手,一边摇一边喊,“他不是罪犯,说不定是个英勇的战士,说不定是个好人,你们很可能要错杀无辜!”
“不会的,你完全搞错了,我的宝贝。他是伪造犯,诬蔑狂。一个小小的韦尔斯总督竟敢叛国,我觉得这一条罪行就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不是有拉梅勒雷元帅的口头许诺吗?”
“他说有,可我不相信。”
“这么重要的事,元帅怎么没有向法官们讲?”
“元帅在开庭前两小时上前线去了。”
“唉!我的天!我觉得那个人是无辜的,先生!”娜农大声说:“他的死会给我们大家带来不幸。咳!先生,你有权有势,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听我一句话,看在上帝的份上,给他一条生路!”
“不可能,宝贝。罪是王后定的。王后的命令,谁敢不从!”
娜农呻吟地叹了口气。
里雄已经到敞厅底下了,后来又被带到拴吊绳的柱子前,但里雄始终保持沉默,镇静自若。梯子早已搭好,里雄稳步爬上梯子,居高临下,冷眼看着底下的人群。军警把绳结套在里雄的脖子上,宣令官大声宣读了国王的对伪造犯、叛徒刁民埃蒂安·里雄的正法诏令。
“在我们这个时代,我这样的刁民比法兰西元帅更好些。”里雄的话音一落,脚底下的梯子被抽走了,里雄的身体悬了空。
在场的人见状吓得四处逃散,没有听见有人喊“国王万岁”!尽管大家看见国王和王后在窗前观看行刑经过。娜农抱着头,躲进房间最偏僻的角落。
“娜农呀!”埃珀农公爵说:“无论你怎么想,我认为此举是杀鸡吓猴。他们在波尔多看到他们的总督被绞死了,他们会作出什么反应,我倒很想知道。”
一想到他们会有所表示,娜农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双臂冲天,大吼一声,仿佛在乞求苍天,别为里雄的死报仇,然后一头栽倒在地,好象伤了元气。
“哎哎!”埃珀农大声叫嚷,“娜农,你怎么啦?你不舒服?绞死一个大胆刁民,你犯得着这样吗?哎!亲爱的娜农,起来起来,你醒一醒。天啦!她昏过去了!她的阿让乡亲们还以为她挺坚强哩!哎:来人啦,救生盐!凉水!”
埃珀农公爵喊了半天没有人应声,要的东西也不见佣人送来,索性自己去找。佣人一定还在想王家刚才免费让他们看的那场戏,可能没有听见埃珀农的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