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娜农·德·拉蒂格 9
9
这人意想不到地突然出现,犹如在娜农脚边响起了炸雷,使她发出最痛苦不过的惊叫:
“他!”
“也许,我的好小妹.”一个人用很优雅的声音说,“请原谅。”这人看见埃珀农公爵后,又说:“对不起,我也许惹你讨厌?”
他对公爵深深施了一礼,公爵以高兴的手势欢迎他。
“科维尼亚!”娜农低声说。她的声音低得很,这个名字确切地说是从心里说出来的。
“欢迎你,卡诺尔先生,”公爵喜气洋洋地说,.“你的妹妹与我,我们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谈的全是你,我们很想见到你。”
“啊!你想见我?实话!”科维尼亚将脸转向娜农,目光中透露出无限的讥讽与怀疑神情。
“是的,”娜农说,“公爵先生早想召见你了。”
“我唯一担心的是怕打扰你,大人。”科维尼亚向公爵鞠躬说,“这使我不敢早一点要求得到被你召见的荣幸。”
“的确,男爵,”公爵说,“我欣赏你的谨慎,但是,我要责怪你一件事。”
“责怪我,大人,怪我敏感!啊!啊!”
“不错,因为,要不是你的好妹妹关心你的事情……”
“啊!”科维尼亚向娜农投去明显责怪的目光,“啊!我的好妹妹操心……先生的事情……”
“操心她兄长,”娜农连忙说,“这岂不是最正常不过吗?''
“甚至今天也是,我因为什么有兴趣见你呢?”
“是的,”科维尼亚说,“大人,你为何要召见我呢?”
“哦!随便而已,完全出于偶然,你回来了。”
“啊!”科维尼亚心里寻思,“好象我曾走开过。”
“是的,你曾走开过,坏哥哥!也不对我讲一声,只留下几个字,让人家更加不安。”
“你想要什么呢,我亲爱的娜农,爱恋的情人总会有点事情,”公爵笑着说。
“哦!哦!事情变复杂了,”科维尼亚心中暗想,“他们好象认为我谈情说爱了。”
“喂,”娜农说,“承认你起了爱意吧。”
“我不否认,”科维尼亚带着得胜的微笑反驳道。他力求从每个人的眼里捕捉到一点真情,并且借助于这些真情来编造出一个很大的谎言。
“好的,好的,”公爵说,“不过,还是请我们吃早饭吧。吃饭时,你再给我们讲你的爱情故事,男爵。弗朗西娜特,给卡诺尔先生送来一副餐具。我想,上尉,你还没有吃早饭吧?”
“是的,大人,我得承认早上的凉风吹得我没了胃口。”
“应该说夜里的凉风,坏家伙,”公爵说,“因为从昨天到现在,你一直在大道上跑。”
“这的确是真的,”科维尼亚心中暗想,这位“妹夫”猜对了。“那就这样吧!我承认,夜间的风……”
“好了!”公爵让娜农挽起他的胳膊,向餐厅走去,科维尼亚跟在后面,公爵继续说道,“这是我所希望的,你身体那么好,还会存在什么胃口问题。”
实际上,比斯卡罗做得比平时好,菜并不多,但却鲜美可口。有居耶纳黄葡萄酒和勃艮第红葡萄酒,从瓶中倒出来象是断线的金珠下泻的红宝石小瀑布。
科维尼亚狼吞虎咽。
“这小伙吃得非常开心,”公爵说,“而你呢,一点也不吃,娜农?”
“大人,我不饿。”
“这个亲爱的妹妹!”科维尼亚叫道,“我想是她见到我太高兴了,以至于丧失了胃口。的确,我抱怨她爱我到这种地步。”
“这个鸡翅要吗,娜农?”公爵问。
“给我哥哥,大人,给我哥哥,”娜农见科维尼亚面前的碟子以惊人的速度变空了,就说道,她担心他吃完食物后又要说些讽刺挖苦的话。
科维尼亚面带最感激的微笑,伸过碟子,公爵将鸡翅放进他的碟中,科维尼亚把碟子放在面前。
“啊!你到底干了什么,卡诺尔?”公爵以亲切的语气说,在科维尼亚看来,这是很好的预兆。要肯定的是,我决不谈论爱情。
“相反地,大人,你谈吧,说呀,请不必拘束,”年轻人说。梅多克葡萄酒和尚欠丹葡萄酒按同样比例混合在一起喝,已经让他的话多起来,况且,他与其他人正好相反,不怕他人干扰。
“哦!大人,他对嘲笑话听得很清楚,”娜农说。
“我们是否可以让他谈小贵人的那桩事了?”公爵问。
“是的,”娜农说,“谈谈你昨天晚上碰到的那个小贵人。”
“啊!对,在我的路上,”科维尼亚说。
“然后在比斯卡罗的旅店里,”公爵补充道。
“然后在比斯卡罗的旅店里,”科维尼亚又重复说,“这的确是真的。”
“那么,你果真见到他了?”娜农问。
“那个小贵人?”
“是的。”
“那当然,”科维尼亚说,“这是一个迷人的小白脸:金发、苗条、漂亮,象个年轻新贵。”
“一点不错!”娜农扁着嘴说。
“你迷恋上他了?”
“迷恋上谁?”
“那个金发、苗条、漂亮的小贵人。”
“哦!大人!”科维尼亚准备消除拘束,便说,“你们想说什么呢?”
“你一直把那只银灰色手套贴在胸口吗?”公爵偷偷笑着说。
“那只银灰色小手套?”
“不错,就是你昨天晚上狂热去吻的那只手套。”科维尼亚对此莫名其妙。
“那只让你对女扮男装产生怀疑的手套,”公爵一字一顿地指明道。
“啊!”他叫道,“是说小贵人是个女人吗?嗯,说实话,我早猜到了。”
“不再怀疑,”娜农低声说。
“给我饮的东西,我的妹妹。”科维尼亚说,“我不知是谁喝光了我跟前的酒,瓶里什么也没有了。”
“喂,喂,”公爵说,“有补救办法,既然爱情阻止不了他的吃喝,国王的事情不会遭受损失。”
“国王的事情受到损失!”科维尼亚叫道,“决不会!国王的事情是头等大事!国王的事情是神圣的!为陛下的健康干杯,大人。”
“我们能相信你的忠诚吗,男爵?”
“相信我对国王的忠诚吗?”
“是的。”
“我坚信你们可以相信这一点。我愿随时为国王而粉身碎骨!”
“这倒很简单,”娜农说。她担心的是他好饮酒,一见到梅多克葡萄酒和尚欠丹葡萄酒,科维尼亚就会忘记他所扮演的角色,而只顾一头扎进自己的嗜好中了,“这很简单,你不是由于公爵先生提拔,而成为效忠国王的上尉吗?”
“我永志不忘!”科维尼亚感激涕零,将手放在心口道。
“我们会做得更好,男爵,我们将来会做得更好,”公爵道。
“谢谢,大人,谢谢!”
“而且我们已经开始了。”
“的确!”
“是的,你太胆怯,我的年轻朋友。”埃珀农公爵说,“你需要得到保护时,就要来找我。因为现在用不着转弯抹角了,你也不需要再隐瞒了,现在我已经知道你是娜农的哥哥了……”
“大人,”科维尼亚叫道,“从今往后,我直接找你!”
“你对我保证这一点?”
“我保证。”
“这就对了。等一下,你妹妹将会向你解释关于什么事:她有一封以我的名义交给你的信。也许你的前途就在这封我特意交给你的信中。照你妹妹的意见办吧,年轻人,听取她的意见,她是很有头脑的人,才智出众,慈悲心肠。热爱你的妹妹,男爵,你会得到我很好的恩惠。”
“大人,”科维尼亚激动地叫道,“我妹妹知道我多么爱她,我只求能见到她幸福、健康和……富有……”
“这种热情让我高兴,”公爵说,“你留下与娜农谈话,我去处理点事情。不过,顺便问一句,男爵,”公爵继续说,“也许你能给我提供一点关于这儿土匪的一些情况?”
“当然愿意,”科维尼亚说,“不过得先让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土匪。大人,有很多土匪,有各种各样的。”
“你说得对,但是,这个土匪是我见到的最胆大妄为的。”
“果真!”科维尼亚说。
“你可以想象到,这坏蛋通过无耻的暴力得到了你妹妹昨天写的一封信,并且用这封信作交换亲件,强行夺取了我签名的空白证书。”
“一份空白证书!真的!可是你要这封妹妹写给兄长的信,”科维尼亚以天真的神色问,“对你有什么用呢”
“你难道忘记了我当时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亲缘关系吧?”
“啊!这倒是。”
“我做了傻事,你原谅我,不是吗,娜农?”公爵将手伸向年轻女人说,“我不是因犯傻才嫉妒你的吗?”
“的确!嫉妒我!啊!大人,你大错了!'
“因此我愿问你,是不是你怀疑有人在我身边起了告密者的作用。”
“不,事实上……但是,你明白,大人,搞这种活动是会受到惩罚的,将来有一天你会知道谁是搞这种事的人。”
“是的,肯定,我将来会知道,”公爵说。“我对此要谨慎小心,可是,我还是想立即知道。”
“啊!”科维尼亚竖起耳朵又说,“啊!你过去在这方面小心吗,大人?”
“是的,是的!”公爵继续说,“那份空白证书如果不能使那个坏蛋被吊死,就算他很幸运了。”
“哦!”科维尼亚说,“大人,你怎么能从你签发出的命令中认出这份空白证书呢?”
“我在那上面做了记号。”
“一个记号?''
“不错,别人发现不了,但我能认出,借助于一种化学方法。”
“啊呀呀!”科维尼亚说,“大人,你做得实在太高明了。但是,要防备那人会猜出这是圈套。”
“哦!不会有危险,谁会对他说起这个呢?”
“啊,的确,”科维尼亚又说,“娜农不会说,我也不会说。”
“我也不会,”公爵说。
“你也不会!你说得对,大人,你将来肯定会知道这人到底是谁,那时……”
“那时,我就会同这人算帐,因为在交换空白证书时,就交出了他渴望的东西,那时我就可以把他吊死了。”
“阿门!”科维尼亚说。
“现在,”公爵又说,“既然你不能给我提供一点关于这坏蛋的情况……”
“的确不能,大人,我没有可能……”
“那好吧,正如我刚才说的,我让你们兄妹单独谈谈。娜农,”公爵接着说,“给这小伙子一些明确指示,尤其不要让他浪费时间!”
“请放心,大人。”
“那么,你们俩谈吧。”
公爵对娜农亲切地招招手,对她的兄长作了个友好的示意,然后走下楼去,并说今天他可能会回来的。
娜农把公爵送到楼梯平台处。
“哟!”科维尼亚说,“他正好是预先告诉了我,这位可敬的老爷!喂,喂!不是象他的样子那么蠢。但是,我拿这份空白证书干什么用呢?唉!这个用一封信换来的东西,我要预先支用它。”
“现在,先生,”娜农进来,关上门说,“现在,按埃珀农公爵刚才说的那样,让我们俩个好好谈谈。”
“是的,亲爱的小妹,”科维尼亚回答,“我们俩谈,因为我来就是为了与你交谈的。不过,为了好好地交谈,就得坐下来。那么,我请你坐下。”
科维尼亚把一把椅子拉近他身旁,向娜农作了个手势,示意这椅子是为她准备的。
娜农皱了皱眉,坐下来,表明她没有好情绪。
“好吧,”娜农说,“为什么你不在该在的地方呢。”
“啊!亲爱的小妹,此话从何说起。如果我在该在的地方,我就不会在这里了,因此,你就没有见到我的愉快了。”
“你不想进入规矩之中?”
“不,我不应该说是他人对我有兴趣,特别是你,你想让我守规矩,可是从个人讲,我对宗教从来就没有很大的爱好。”
“然而,所有的教育都是宗教式的。”
“是的,我的妹妹,我认为那是合理地利用宗教。”
“不要亵渎神圣的东西,先生,并且也不要拿圣物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亲爱的小妹,我只是讲述,如此而已。我说,你还是把我派到昂古列姆最小的兄弟会那里去学习。”
“那好吧!”
“好是好!不过我学过这些。我象荷马一样精通希腊文,象西塞罗那样精通拉丁文,象让·胡斯那样精通神学。因此,在这些可敬兄长那里什么也没有可学的了,我就仍然根据你的意图,离开这些人,到卢昂加尔默罗会修士那里去专务神职。”
“你忘记说我曾许诺过你100比斯托尔的年金,并且我没有食言。一个加尔默罗会修士100比斯托尔的年金,在我看来,足够花费了。”
“我不否认这一点,我亲爱的妹妹。但是修道院借口我还不是修士,因此总是把这笔钱领走。”
“在这种情况下,你没有在献身于宗教的同时,发誓安于贫穷吗?”
“我的妹妹,我矢志以苦为乐。我对你发誓,我严格恪守着这种志向:再没人比我更穷的了。”
“可是,你是怎样从修道院跑出来的呢?”
“啊!是这样的!正如亚当逃出地上的天堂,是科学毁了我,我的妹妹,我是因为太博学吗?”
“怎么!你太博学?”
“是的。你知道,在修士之中,他们想有其他名声,而不是想当皮克·德·拉米朗多尔、埃拉斯姆和笛卡尔的信徒。我被当作是奇才,学识十分渊博;因此当隆格维尔先生到卢昂鼓动这里的市民,并宣称支持议会时,他们急忙派我去同隆格维尔先生高谈阔论.我的言辞既漂亮、又文雅,隆格维尔先生不仅对我的长篇大论十分满意,而且还问我是否愿作他的秘书。正是在这个时候,我要说出自己的心愿。”
“是的,我想起来了,你甚至借口告别红尘,向我要100比斯托尔,是我亲手寄去的。”
“这是我唯一领到的一次,我以贵族的身分发誓!”
“可是你应该放弃红尘。”
“是的,这曾经是我的愿望,可是这不是上帝的愿望。上天也许对我另有看法,它通过隆格维尔先生对我另有安排。上天不愿我一直做修士,因此我就得听从天意,我应该将这一点讲出来,我不会后悔。”
“那么,你不再过修道生活了?”
“是的,至少眼下是这样,亲爱的妹妹。对你说我再也不回修道院,这话我不敢说,因为哪个男人头一天可以说他第二天干些什么?朗塞先生不是到苦修院建立了一整套秩序吗?也许我会象朗塞先生那样,也搞出一些新的规矩来。但在眼下,我尝尝打仗的滋味。你看,在某一段时间内,我变得庸俗和不纯洁了,将来一有机会,我就会洗心革面。”
“你,军人!”娜农耸耸肩说。
“为什么不可以呢?要命!我是迪努瓦,是迪格斯克兰,是无可指责的勇猛骑士贝亚尔。不,我并不是高傲地说,我没有哪怕微小的自责可作,我象显赫的雇佣兵队长斯弗尔扎那样,并不问什么叫做害怕。我是个人,正如普鲁特所说:Homo sum;humani nihil a me alienum pufo,这就是说,我是一个人,与人类有关的东西我都不陌生。因此我会害怕,正如准许一个人害怕那样;但这并不妨碍我在必要时坚强勇敢。即使在我迫不得已时,我也是只舞弄一下佩剑和手枪。我真正的爱好,我的天赋才能,这是外交,你明白。要么是我完全搞错了,我亲爱的娜农,要么我会成为一个伟大的政治家。搞政治是一项美好的职业。请看马扎兰先生,如果他不被吊死的话,就会前程远大。那好!我,我就是象马扎兰先生那样的人:因此,我害怕一种东西,甚至可以说最害怕的,就是被吊死。幸亏你在这里,亲爱的娜农,这给我一种很大的信心。”
“这么说,你要作军人了?”
“必要时可以作廷臣。啊!我在隆格维尔先生身边的日子使我获益匪浅。”
“你在他身边学到了什么?”
“在亲王们身边要学的是好斗、密谋和背叛:”
“这会把你引向何处?”
“引向最高的位置上。”
“你丧失了什么?”
“当然了,孔代先生失去了他的位置,他不再主宰局势了,亲爱的妹妹,正如你知道的,我曾主宰过巴黎,我!”
“你?”
“是的,我。”
“多长时间?”
“一小时零三刻,手里握住表。”
“你主宰过巴黎?”
“作为皇帝:”
“这是怎么回事?”
“最简单不过了。你知道助理主教贡蒂先生,贡蒂教士……”
“非常了解!”
“他曾是巴黎绝对的主宰者。啊!那时我是埃勒伯夫公爵的人,他是洛林亲王的人。作埃勒伯夫先生的手下人并不是耻辱。然而,眼下埃勒伯夫先生是助理主教的敌人。因此,我挑起了有利于埃勒伯夫先生的骚乱,在这次骚乱中,我抓到……”
“谁?助理主教?”
“不是,我只是想这么做,我很狼狈。我捉到了他的情妇,谢弗勒兹小姐。”
“这太可怕了!”娜农叫道。
“因此我的意图是把她抢走,带到很远的地方,使他永远再也见不到她。我将这种意图设法转告给他,这个怪人自有让人无法抗拒的招数,他让人给我送来1000比斯托尔。”
“可怜的女人,成了被人讨价还价的商品!”
“那又怎样!正相反,她应该感到高兴。这证明贡蒂先生多么爱她!只有宗教人士对他们的情妇才会有忠诚。我认为这取决于禁止他们拥有女人。”
“那么,你成富人啦?”
“我!”科维尼亚反问。
“当然,以土匪的手段。”
“不要这么对我说。听着,娜农,我遇到了不幸!那个会收拾打扮的谢弗勒兹小姐,没人想从我这里出钱再买走,因此就留在了我的身边,她把我的这些钱卷走了。”
“至少我希望,你由于伤害了助理主教,总能保留住你效劳的那些人的友谊吧。”
“啊!娜农,显然,你不了解那些亲王们。埃勒伯夫先生与助理主教重修旧好。在他们达成的协议中,我成了牺牲品。因此我被迫去做马扎兰先生的手下人。但是,马扎兰先生是个懦夫。因为他并不按功行赏,因此我只好为参议布鲁塞尔先生而挑起新的骚动。他的目的是任命塞吉埃为掌玺大臣。但是,我手下的人是笨蛋,只打了他个半死。就是在这次拼杀中,我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危险。德·拉迈伊莱先生几乎用枪口顶住我打了一手枪。幸亏我低下了身子,子弹在我头顶上飞过去,这位著名的元帅只打死了一位老太婆。”
“多么可怕的一连串事情!”娜农叫道。
“可不是,亲爱的妹妹,这是内战的需要。”
“我现在明白了,一个能做出这类事情的人,就敢于做昨天做的事情。”
“我到底做什么了?”科维尼亚以最天真的神色问,“我敢做什么?”
“你胆敢当面欺骗象埃珀农先生这样的大人物!但是,令我不解的是,我承认我从来也没有想到,受我那么多恩惠的兄长居然冷酷地设计毁掉他妹妹的计划。”
“毁掉我的妹妹!……我!”科维尼亚不解地问。
“是的,你!”娜农反驳道,“我不需要听你对我的讲述―你的叙述证明你一切事都干得出来,认认那封信的字迹,瞧瞧吧,这封匿名书不是出自你的手吗?”
娜农气愤已极,把昨天晚上公爵交给她的那封告密信摊在她兄长面前。
科维尼亚并没有感到为难地看了看。
“那么,”他说,“你对这封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难道你认为它措词不好吗?若那样的话,我会对你生气的,这证明你没有一点文学修养。”
“这不是行文的问题,先生,而是事实本身的问题。是你,是你写了这封信?”
“是我,毫无疑问。如果我想否认事实,我就会伪造我的笔迹。但是,这是毫无意义的事情,我从来不想避开你的眼睛,我甚至希望你能看出此信出自我手。”
“哦!”娜农带着可怕的手势说,“你供认了!”
“这是一点谦恭的残余,亲爱的妹妹。是的,我应该对你讲出来,我被某种报复所逼迫……”
“报复!”
“是的,很自然……”
“对我报复,可恶的人,想想你说的话吧……我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你就要对我进行报复!”
“你对我做过的事嘛?娜农,你为我设身处地想起……我离开巴黎,因为我在那里树敌过多,我是所有政客们的灾祸……我来找你,哀求你,你还记得吗?你收到三封信……你没有说你认不出我的笔迹……这正是那封匿名信,况且另外的信也签上了名……我给你写三封信要可怜的100比斯托尔……100比斯托尔!向你这个拥有几百万的富人索取!对你来说,这是个小意思,一但是,你是知道的,对我来说,100比斯托尔却是个大数目……然而,我的妹妹拒绝了我……我来到我妹妹家,我妹妹让人把我打发走!……自然,我了解到……也许她正在苦恼之中,我这么猜想,这是向她证明,她的恩惠并没有落到不会有收获的土地上……也许,这土地身不由已……因此是值得原谅的……你看出来了,我的心在寻求你原谅,就是在这时,我听说我的妹妹自由自在、幸福、富有、巨富!一个叫卡诺尔的男爵,一个外人,抢夺了我的特权,取代我受你的保护,于是嫉妒心使我昏了头……”
“应该说是贪婪……你曾把我卖给埃珀农先生,正如你把谢弗勒兹小姐卖给助理主教那样……我倒是要问你一声,我与卡诺尔男爵的关系,对你有什么要紧的呢?”
“对我,没有什么。如果你继续同我保持关系的话,我甚至没想到这会令我担心。”
“你很清楚,如果我只对埃珀农公爵说一声,如果我直言不讳对他坦白,你岂不是完了吗?”
“当然。”
“你刚才听到他亲口说过,那个从他手里夺走空白证书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别对我提这件事,我怕得连骨头都发抖,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败露。”
“你不会发抖,你不是承认你知道害怕是怎么一回事吗?”
“不,因为你直言不讳的坦白,会证明卡诺尔先生根本不是你的哥哥。因为你信中的话若是针对一个外人,那就有了颇麻烦的意思。相信我的话吧,最好仍象你刚才作过的那样,转弯抹角地说吧,忘恩负义的人,我不敢瞎说。在这一点上,我太了解你了。但是,请你想想,我悉心准备的光彩的一着带来了多少预想到的好处.首先,卡诺尔先主事先没得你的话,若见他突然到来,你会狼狈,会浑身发抖,会使你所编造的家庭故事陷入可怕的困境之中.正相反,我的出现将这一切全挽救了.你的兄长不再是个神秘的人了。埃珀农先生已经承认了他,而且我应该说,他甚至很有礼貌。现在兄长不需要再隐蔽了,他是家中的一员。因此,不管是通信,是在外面,还是在屋内约会,都是可以的了。然而,但愿你这位黑头发、黑眼睛的兄长不作失礼的事,两眼直盯盯地去看埃珀农公爵先生。一件大衣极象另一件大衣,要命!当埃珀农公爵看见一个穿大衣的人从你这里走出去,谁会对他说,这是不是你哥哥身穿大衣走出来了呢?这样你就会象风儿一样自由。不过,为了对你帮忙,我得更名改姓,我叫卡诺尔,这令人不舒服。你应该感谢我作出的牺牲。”
娜农听了他冗长的臭话之后,对自己不谨慎所造成的结果发呆,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进行反驳.因此,科维尼亚利用这次奇袭的胜利,继续说:
“亲爱的妹妹,既然我们久别重逢,既然你千辛万苦又找到了一个真正的兄长,那么就要承认,今后你由于有亲情作保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你在爱你的居耶纳任何地方,都可以平静地生活。可是,现在并非如此,我们应该让居耶纳符合我们的心愿.因此,我要住在你的门口,埃珀农先生任命我为上校,我手下就不是只有6个人,而是有2000人。有这么多人,我就可以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可以当公爵,做高官,那埃珀农夫人就得死,埃珀农先生就得娶你为妻……”
“在所有这一切之前,有两件事,”娜农简洁地说.
“哪两件,亲爱的妹妹?说呀,我听你的。”
“首先,你把空白证书归还公爵,否则你会被吊死。你听到了他亲口说出的判决。然后,你立即从这里出去,否则我就完了,这对你没有什么。但是,你可以让我陪你一起完蛋,只是我希望你要把我的失败加以慎重考虑。”
“我对两件事的答复是,亲爱的夫人,那份空白证书我决不会交出。再者,如果我高兴的话,你也无法阻止我走上绞刑架。”
“这没有什么了不起!”
“谢谢!这不算什么,请放心。我刚才已对你讲明,我厌恶这种死法。因此我要保留着这份空白证书,至少你会有某种兴趣把它从我手中买过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倒是可以商谈一下。”
“我不需要它。空白证书,是我交出来的。”
“幸福的娜农!”
“这样,你还保留它吗?”
“是的。”
“冒着给你带来恶果的危险?”
“一点不用担心,有安置它的地方。至于说到让我离开,我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因为是公爵让我到这里来的。再说,你想摆脱我,竟忘了一件事。”
“哪件事?,,
“就是公爵对我讲过的,会使我发迹的那个重要使命。”娜农的脸色苍白了。
“可是,疯子,”她说,“你明明知道这件差事不是替你准备的。你知道得很清楚,滥用职权是一种犯罪,说不定哪一天,罪过是要受到惩罚的。”
“因此,我不愿滥用,我仅想使用罢了。”
“况且,卡诺尔先生被指定为委托人。”
“那好!难道我不叫卡诺尔男爵吗?”
“可以,但是那边不仅知道他的名字,而且还认识他的面容。卡诺尔先生到宫中去过好几次了。”
“好极了,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是你给我的第一个理由,因此你会看到,我要进宫的。”
“你会在那里再见到你的政敌,”娜农说。“也许你的面目尽管作些变化,也没有卡诺尔的面目那样为人所熟悉。”
“哦1这对事情本身没有什么。是的,正如公爵所说的那样,这次使命的目的是为了效忠于法国。差事要让办差人过得去。这类事关紧要的效劳意味着恩惠,因此赦免过去的一切,总是政治谈判的首要条件。所以,相信我,亲爱的妹妹,现在不是你对我提条件,而是我对你提条件。”
“说吧,什么条件?”
“首先,象我刚才对你讲的,第一条就是赦免一切。”
“完了吗?”
“剩下的就是结清我们的帐了。”
“好象我又欠你了什么东西?”
“你欠我100比斯托尔,我曾向你要过,然而你无情地拒绝了。”
“给你200。”
“好极了,我没把你看错,娜农。”
“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就是你来弥补你犯的过错。”
“这太对了。为此要做些什么呢?”
“你骑上马,顺着通向巴黎的大道去追卡诺尔,直到追上他。”
“于是我就失去了他的姓名。”
“把他的姓名还给他。”
“我应该对他讲些什么呢?”
“这是你得向他转告的命令,你要保证他立即出发去执行这道命令。”
“就这些?”
“是的。”
“要不要让他知道我是谁?”
“恰恰相反,最重要的是让他不知道。”
“啊了娜农,你为有这样的兄长感到脸红吗?”
娜农没有回答,她在思考。
“可是,”她停了片刻说,“我怎样知道你忠诚地执行了我的委托呢?如果你讲点信义的话,我就请你发个誓。”
“请做得更好些。”
“什么?”
“等我把任务完成后,再给另外100比斯托尔。”
娜农耸了耸肩。
“说定了,”她说。
“很好!瞧,我没有让你发誓,你的话就使我满足了。这样,我们说的100比斯托尔,你付给代表我将卡诺尔的收据交给你的人。”
“行。可是你讲另外一个人,难道你不打算回来了吗?”
“谁知道呢?有件事可能让我去巴黎附近。”
娜农不自觉地流露出快活的表情。
“啊!瞧这样并不友好,”科维尼亚笑道,“可是,没有什么关系,亲爱的妹妹,没有积恨。”
“没有积恨,就上马吧。”
“即刻上马,只是临行前再饮点酒。”
科维尼亚把尚欠丹葡萄酒瓶里剩下的酒全倒进他的玻璃杯中饮光,以恭敬的动作向他妹妹施了个礼,然后跳上马,迅速消失在飞扬起的尘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