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

这位新维吉尔来到这里感到如此惶惶不安,竟无论如何不敢迈进门来,于是便转身回去,把后背展现在我们的主人公面前——他的后背已经痛得象一块破席似的发光了,有一处还沾着一根鸡毛。我们的主人公进入处长室之后,看到处长并不是一个人,旁边还站着索巴克维奇,方才完全被那座法鉴挡住了。客人的来到,引起一阵欢呼声,处长室的椅子嘎嘎吱吱地移动开了。索巴克维奇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四面八方都看得到他那拖着一双长臂的身子。

处长把乞乞科夫拥抱起来,于是屋里便响起了亲吻声。他们互相探问了彼此的身体情况;原来两人都感到腰部作痛,于是便马上把这归咎于坐办公室的生涯上了。处长好象从索巴克维奇嘴里听说了乞乞科夫买农奴的事,因为他向乞乞科夫表示祝贺了嘛。这开始使我们的主人公感到有些尴尬,特别是当他看到跟他个别秘密成交的两个卖主索巴克维奇和马尼洛夫现在面对面地站在一起的时候。不过,他还是向处长道了谢,然后转身对着索巴克维奇问道:“您的身体可好?”

“没有可遗憾的,上帝保佑,”索巴克维奇答道。他的确不该有什么可抱怨的:即然一块生铁会伤风咳嗽,这个结实得出奇的地主也不会伤风咳嗽。处长说,“您体格健壮,远近闻名,去逝的令尊也曾经是一个结实的人。”

“是的,先父一个人就能打倒一只熊,”索巴克维奇答道。处长说,“我觉得,”

“您也能够撂倒一只熊,如果您想同它较量一下的话。”

“不行,撂不倒,”索巴克维奇答道:“先父比我壮实,”随后叹了一口气说:“不,现在已经没有那样的人罗;就拿我的生活来说吧,这能算什么生活?好象……”

处长说,“您的生活有什么不如意的?”

“不好啊,不好,”索巴克维奇摇了摇头说。“您想想,伊万·格里戈里耶维奇:我已四十多了,但一次没有病过;哪怕是嗓子疼、长个疮啊疖子什么的……不,这不是好兆头!

总有一天会跟我算总帐的。”

说完,索巴克维奇便焦急起来。“瞧他!竟抱怨起这个来了!”乞乞科夫和处长同时在心里发出了感慨。“我给您带来一封信,”乞乞科夫把泼留希金的信从衣袋里摸出来,说。“谁来的?”处长说着,打开了信,喊道:“啊!泼留希金来的。他现在还活在世上。真是人世沧桑啊!他本来是一个聪明透顶、富甲一乡的人哪!可如今……”

“一条狗,”索巴克维奇说,“没心肝,人全都让他给饿死了。”

处长读完了信说,“好,好,我愿意充当代理人。您想什么时候办买契约手续呢,现在还是以后?”

“现在,”乞乞科夫说。“我甚至想请求您,要是有可能,今天就办;因为我想明天就离开此地:我把契约和申请书全带来了。”

“这好办,可是不管您怎么说,我们也决不会让您这么快就离开。买契手续今天就可以办成,可您得跟我们在一起多呆几天。现在我就下令,”他说完就打开了通办公厅的门,——办公厅里坐满了官吏,要是可以把文稿比作蜂房,那他们便很象爬在蜂房上辛勤工作的蜜蜂。“伊万·安东诺维奇在吗?”

“在,”门外一个声音说道。“把他叫来!”

读者已经熟悉的猪嘴脸伊万·安东诺维奇走进处长室,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伊万·安东诺维奇,把这些契约拿去……”

索巴克维奇接过话茬儿说:“请别忘啦,伊万·格里戈里耶维奇,要有证人,每方至少要有两人。现在马上派人去找检察长:肯定坐在家里;他是个闲人,什么事儿都有司法稽查官佐洛图哈——那个天下最大的赃官替他办。医务督察,他也是个闲人,如果没有到什么地方去打牌,也一定是在家里;附近还有不少人可以找:特鲁哈切夫斯基、别古什金——这些人都是白给大地增加负担!”

处长马上派一名办事员找这些人去了。“对,对!”

“我还求您一件事,”乞乞科夫说:“我跟一个女地主也成交了一笔生意,请把她的代理人、大司祭基里尔神父的儿子也派人请过来;他也在您这里做事。”

“当然,也派人请他去!”处长说。“一定照办,下边人,无论谁,您也不要给什么,这是我对您的请求。我的朋友是不应当破费的。”说完这话,他立刻就给了 伊万·安东诺维奇一个什么指示,看来这个指示伊万·安东诺维奇并不愿意。买契显然对处长产生了良好的影响,特别是当他看到全部成交额差不多达到了十万卢布的时候。他用极其满意的心情盯着乞乞科夫的眼睛足足看了好几分钟,随后说:“原来如此!

真行,帕维尔·伊万诺维奇!

您可有收获了。”

“有收获,”

乞乞科夫答道。“好事儿,真是件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