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六
堂阿尔瓦罗主张将他们通奸的地方改在安娜的家里。安娜不同意,为此,他和她进行了一番争论。从这件事情上也可以看出他确实彻底征服了她。安娜当时对他说:“那不行,阿尔瓦罗,看在上帝分上,千万别上那儿去。”可是,阿尔瓦罗对她抱怨说,他们幽会的时间太短,太仓促,不能尽兴。原来他们一般都在贝加亚纳侯爵家里见面,只能匆匆忙忙地亲热一番。如果找不到一个安全可靠。不受干扰的地方,他们就不可能在一起痛痛快快地玩上几个小时。阿尔瓦罗答应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但安娜就是不肯去。再说,像斐都斯塔这样一个落后的小城,找那样一个地方也实在不易。如果找到的地方不合适,反会引起安娜的反感,甚至会导致她对私通本身产生厌恶。别无选择,只好将他们幽会的地方改在安娜的家里。那儿既安全,也很宁静、舒服。对安娜的顾虑,阿尔瓦罗完全能理解,但他决心消除她的顾虑,最后终于消除了。他认为,道德方面的障碍,或者说,宗教信仰方面造成的障碍,可以通过爱情的力量加以克服;最难消除的还是她那种恐惧心理,生怕被家里的人发现。堂阿尔瓦罗认为,如果不将女仆(特别是那个侍女)控制在自己手里,这个障碍就无法克服。但他也不敢将这个想法告诉安娜,因为他发现她对侍女不信任,特别是对佩德拉,她非常反感。再说,他发现庭长夫人在偷情方面还是个新手,脸皮薄,还不敢和家中的侍女勾结起来行事。另外,她对那些侍女内心想些什么,也了解得很不够。
另一个办法是背着女主人将侍女弄到手。佩德拉不是十分放荡吗?有关腰带的事和梅西亚听到的其他的事不是表明,将这个姑娘争取过来,为他效劳,是件非常容易的事吗?对,说干就干。趁安娜和堂维克多不在家,他在门背后,在过道里,在任何一个方便的地方向佩德拉发起进攻。她很快就投降了,比他期望的要快得多。但是,这时又出现一个难题。那姑娘突然变得(或者说装做)不在乎金钱的样子,她宁要做爱,也不要赏钱。她替他办事,小心谨慎,效果良好,目的是想换取他的爱情,这就使梅西亚处于困难的境地。“可怜的安娜,她哪里知道情况会这么复杂呢?”其实,连堂阿尔瓦罗自己也不知道事情会这么麻烦。佩德拉尽力为他效劳,竟然不要赏赐,只要斐都斯塔这个美男子的爱情。实际上她不是不要金钱,她是想利用这个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和社会地位。她是个荡妇,春心荡漾,但她并不想从梅西亚身上得到满足,她是想利用和他的关系对女主人进行嘲弄。她恨女主人,说她“虚伪、妖冶、高傲”。佩德拉爱他完全出于虚荣。她为他效劳,可以达到双重目的:既可以满足自己的淫欲,又可以进行报复。她通过掩护梅西亚和安娜的关系,首先对堂维克多这个大傻瓜进行报复。他虽说和侍女们有暧昧关系,却不知道自己戴上了绿帽子。她同时也对庭长夫人进行报复,因为靠她的掩护,安娜已越陷越深,最终必然堕入无底深渊。佩德拉认为,这个虚伪的女人现在已掌握在她这个侍女的手心里了。只要她认为合适,随时可以将这一切公之于众。将女主人抓在自己手里,还有什么比这使她更高兴的呢?每天夜里,有几个小时时间,主人的名誉也许还包括他的生命,都悬挂在佩德拉手中的那根“线”上。只要她愿意,或一时性起,她就会咔嚓一声,将那根“线”拉断,那一切都会掉烂,天下就会大乱。当然,这一切不是一种乐趣,也不是荣誉,是一种负担,得到的报酬是斐都斯塔最漂亮的男子的爱情。另外,这个狠心的姑娘还尝到了另一种报复的更美好的滋味。这和讲经师有关。他欺骗她,占有了她;她依从了他,满以为从此和特莱西纳一样,能得到斐都斯塔最令人羡慕的地位。佩德拉知道,唐娜·保拉不会亏待在她家干过活儿的女仆。特莱西纳很快就要嫁给一个出色的小伙子,当上太太,替主人掌管一部分家产了。这件佩德拉一无所知的事情是特莱西纳告诉她的,使她茅塞顿开,十分羡慕。佩德拉明白,到讲经师家当侍女是她成家立业当太太的可靠途径。她曾经有过这样的机会。圣彼得节朝圣会后,她以为只等几个星期就可以如愿了。也就是说,等特莱西纳一出嫁,她就可以去顶替她的位置了。谁知情况并非如此。讲经师再也不理睬她了。有时找她说几句话,谈的事情也和她毫不相干。真可耻!原来讲经师也在收买她,想让她当奸细!当初讲经师的确答应过她,让她很快就顶特莱西纳的缺,并让她享有特莱西纳享受的全部好处。现在看来,她是受骗了。不过,这个骄傲的金发姑娘不想承认这一点。她一直认为,讲经师很久以来就喜欢安娜,但虚荣心又使她觉得在比维罗庄园树林里发生的那件事是她美貌的胜利,使讲经师犯下了爱情不专一的罪孽。她以为堂费尔明不爱她的女主人,转而爱上她了。然而,后来她发现,讲经师尽管百般掩饰,还是疯了似地爱着庭长夫人。于是,她怒火中烧,认清讲经师从来没有爱过自己,他只是想利用她作为工具,以达到他自己的目的。她又气又恨,嫉妒和淫欲像毒蛇一样在咬着她的心。但她强压住了怒火和忌恨,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只满足于得到一些赏钱。她接受讲经师的提议,有朝一日在庭长夫人家待不下去了,就上他家去当用人。但没有离开安娜家之前,她得为他效劳,他会付给她优厚的报酬。她要将庭长夫人家发生的一切全告诉他。比如:安娜接待了什么客人;堂维克多不在家时,家里来过什么人等等。
佩德拉答应将一切全告诉他。她装做早已忘记讲经师在比维罗庄园因一时冲动给她许下的诺言。对这件事他至今仍感到无地自容,尤其见到佩德拉为了金钱,竟如此乐意为他效劳,他更感到自己那条路走错了,那样做太荒唐了。那次艳遇使他又想起了以前的风流事。这桩桩件件见不得人的事将他把对庭长夫人的感情说成是无比纯洁的情意的诡辩驳得体无完肤。当时他曾经说过:“我尽管有这样那样的过错,但我的感情是非常纯洁的。”但他随即又受到了良心的谴责,他的良知告诉他:“比维罗树林里发生的事难道也属纯洁的感情吗?”
他讨厌佩德拉,却又不得不利用她。
在如此错综复杂的斗争中,佩德拉感到十分得意,因为只有她知道其中的奥秘。眼下她只对梅西亚效忠,因为他支付给她的是爱情,尽管他这样做有些力不从心。她对他十分卖力,因为这样既满足了她自己的欲望,又毁了她的女主人,还将她捏在自己的手心里;与此同时,她又狠狠地嘲弄了那个傻瓜主人和卑鄙的讲经师。这个狡黠的侍女还对下一步作了打算:她准备出卖堂阿尔瓦罗,然后投靠她新的主子,即那个能使她成为太太的堂费尔明。这一步棋什么时候走,得看情况再决定。如果堂阿尔瓦罗对她不好,她一有机会就走那步棋。如果她自己感到厌倦了,或者特莱西纳离开主人家结了婚,她要赶紧去占领特莱西纳的位置,免得被其他姑娘抢占,那她也可能走那步棋。眼下堂费尔明只能从佩德拉日中获悉一般的消息。即使听到这样的消息,他也感到如坐针毡,狂躁不安。当然,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在唐娜·保拉的面前,他得强压怒火,保持镇定。
如果堂阿尔瓦罗说:“可怜的安娜,她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呢!”那么,佩德拉也可以说:“可怜的堂阿尔瓦罗,他对与自己有关的事情连一半都不知道呢!”
斐都斯塔俱乐部主任很顺利地骗过了庭长夫人。他表面上尊重安娜的意见,不让佩德拉知道他们的情况,还装出一副不信任她的样子,实际上却利用她为自己效劳。看来,他这样做也是合情合理的,因为他每天夜里要通过阳台进入庭长夫人的卧室。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庭长夫人卧室阳台外面是花园。怎样进花园门呢?花园大门的钥匙在谁的手中呢?弗里西利斯有一把,但是,他这把钥匙是要不到的。另一把钥匙在堂维克多那里,能不能将那把钥匙偷来?佩德拉说那样很危险,每天夜里拿钥匙开门进来,会将她也牵连进去的。她主张堂阿尔瓦罗翻墙进去,好在他的腿长,翻墙很容易。这出戏这样演比较好,让安娜心里也踏实些,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情人翻墙进去,就不会怀疑家里有内应了。阿尔瓦罗进了花园,来到阳台下,爬上一楼的栅栏,再攀上二楼阳台的铁栏杆。这样做,对年轻力壮的阿尔瓦罗来说,不会有什么困难。
安娜听自己的情人说翻墙而进,没有得到佩德拉的帮助,便完全相信他了。佩德拉的任务是望风,免得堂阿尔瓦罗出入时被人看见。她这样做还可以造成一种假象,让安娜相信,她佩德拉根本没有发现女主人的情人进来了。另外,佩德拉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在必要时,给阿尔瓦罗发出警报,或给他报时。总之,她的职责与火车站站长相似。堂阿尔瓦罗听堂维克多说过,打猎的季节一到,他和弗里西利斯离家出猎的时间比安娜想像的要早得多。主人早起过去都是佩德拉叫醒的,因为安塞尔莫贪睡,不能及时叫醒主人。弗里西利斯总是在约定的时间来到花园,学几声狗叫,堂维克多听了就下楼来。但堂托马斯常常抱怨说,他学狗叫后,堂维克多还在呼呼大睡,他得等许久才见自己的朋友下楼。为了避免发生这样的情况,两人约定同时到花园。这样,堂托马斯就不用学狗叫了。为了自己能准时起床,堂维克多买了一只闹钟,声音响得像闹地震。有了这个“自动报时器”,他每天都能按时赴约了。从那以后,金塔纳尔和弗里西利斯几乎同时到达花园。他们搭乘去帕罗马莱斯沼泽地和森林的火车今年发车的时间推迟了,他们就不用天亮前就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