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第十一章
褐一色一挨着金一色一[〔1〕],听见了蹄铁声,钢铁零零响。
粗噜噜、噜噜噜[〔2〕]。
碎屑,从坚一硬的大拇指甲上削下碎屑,碎屑。
讨厌鬼!金一色一越发一涨红了脸。
横笛吹奏出的沙哑音调。
吹奏。花儿蓝。
挽成高髻的金发上。
裹在缎衫里的酥一胸一上,一朵起伏着的玫瑰,卡斯蒂利亚的玫瑰。
颤悠悠,颤悠悠:艾多洛勒斯[〔3〕]。
闷儿!谁在那个角落……瞥见了一抹金一色一?
与怀着怜悯的褐一色一相配合,丁零一声响了[〔4〕]。
清纯、悠长的颤音。好久才息的呼声。
诱一惑。温柔的话语。可是,看啊!灿烂的星辰褪了一色一[〔5〕]。
啊,玫瑰!婉转奏出酬答的旋律。卡斯蒂利亚。即将破晓。
辚辚,轻快二轮马车辚辚。
硬币哐啷啷。时钟咯嗒嗒。
表明心迹。敲响。我舍不得……袜带弹回来的响声……离开你。啪!那口钟[〔6〕]!在大一腿一上啪的一下。表明心迹。温一存的。心上人,再见!
辚辚。布卢。
嗡嗡响彻的和弦。一爱一得神魂颠倒的时候。战争!战争!耳膜。
帆船!面纱随着波涛起伏。
失去。画眉清脆地啭鸣。现在一切都失去啦[〔7〕]。
犄角。呜——号角。
当他初见。哎呀!
情一欲亢一奋。心里怦怦直跳。
颤音歌唱。啊,诱一惑!令人陶醉的。
玛尔塔!归来吧[〔8〕]!
叽叽喳喳,叽叽咕咕,叽哩喳喇。
天哪,他平生从没听到过。
又耳聋又秃头的帕特送来吸墨纸,拿起刀子。
月夜的呼唤:遥远地,遥远地。
我感到那么悲伤。附言:那么无比地孤寂。
听啊!
冰凉的,尖而弯曲的海螺。你有没有?独个儿地,接着又相互之间,波一浪一的迸溅和沉默的海啸。
一颗颗珍珠。当她。奏起李斯特的狂想曲[〔9〕]。嘘嘘嘘。
你不至于吧?
不曾,不、不、相信。莉迪利德[〔10〕]。喀呵,咔啦[〔11〕]。
黑一色一的。
深邃的声音。唱吧,本,唱吧。
侍奉的时候就侍奉吧。嘻嘻。嘻嘻笑着侍奉吧。
可是,且慢!
深深地在地底下黑暗处。埋着的矿砂。
因主之名[〔12〕]。全都完啦,全都倒下啦[〔13〕]。
她的处一女发[〔14〕]。那颤巍巍的纤叶。
阿门!他气得咬牙切齿。
此方。彼方,此方。一根冰冷的棍子伸了出来。
褐发莉迪亚挨着金发米娜。
挨着褐一色一,挨着金一色一,在海绿一色一陰一影下。布卢姆。老布卢姆。
有人笃笃敲,有人砰砰拍,咔啦,喀呵。
为他祷告吧!祷告吧,善良的人们!
他那患痛风症的手指头发出击响板般的声音[〔15〕]。
大本钟本。大本本[〔16〕]。
夏日最后一朵卡斯蒂利亚的玫瑰撇下了布卢姆,我孤零零地感到悲哀[〔17〕]。
嘘!微风发出笛子般的声音:嘘!
地道的男子汉。利德·克·考·迪和多拉。哎,哎。
就像诸位那样。咱们一道举杯哧沁喀、哧冲喀吧[〔18〕]。
呋呋呋!噢!
褐一色一从近处到什么地方?金一色一从远处到什么地方?蹄在什么地方?
噜噗噜。喀啦啦。喀啦得儿。
直到那时,只有到了那时,方为我写下墓志铭。
完了[〔19〕]。
开始[〔20〕]!
褐一色一挨着金一色一,杜丝小一姐的头挨着肯尼迪小一姐的头。在奥蒙德酒吧的半截儿窗帘上端听见了总督车队奔驰而过,马蹄发出锒锒的钢铁声。
——那是她吗?肯尼迪小一姐问。
杜丝小一姐说是啊,和大人并肩坐着,发灰的珍珠一色一和一片淡绿蓝一色一[〔21〕]。
——绝妙的对照,肯尼迪小一姐说。
这当儿,兴奋极了的杜丝小一姐热切地说:
——瞧那个戴大礼帽的家伙[〔22〕]。
——谁?哪儿呀?金一色一更加热切地问。
——第二辆马车里,杜丝小一姐笑呵呵地沐浴着一陽一光,用一湿一润的嘴唇说。他朝四下里望着哪。等一下,容我过去看看。
她,褐一色一,一个箭步就蹿到最后边的角落去,急匆匆地哈上一圈儿气,将脸庞紧一贴在窗玻璃上。
她那一湿一润的嘴唇嗤嗤地笑着说:
——他死命地往回瞧哩。
她朗笑道:
——哎,天哪!男人都是些可怕的傻瓜,你说呢?
怀着悲戚之情。
肯尼迪小一姐悲戚地从明亮的光线底下慢慢腾腾地踱了回来,边捻着散在耳后的一缕乱发。她悲戚地边溜达边连捋带捻着那已不再在太一陽一下闪着金光的头发。她就这样一面溜达着一面悲戚地把金发捻到曲形的耳后。
——他们可开心啦,于是她黯然神伤地说。
一个男人。
布卢姆怀着偷一情的快乐[〔23〕],从牟兰那家店的烟斗旁走过,心中萦绕着偷一情时的甜言蜜语,走过瓦恩那家店的古董,又为了拉乌尔,从卡洛尔宝石店里那磨损并且发乌了的镀金器皿前面踱过。
擦鞋侍役[〔24〕]到她们,酒吧里的她们,酒吧女侍,这儿来了。她们不曾理睬他。于是,他便替她们把那一托盘咯嗒咯嗒响的瓷器嘭的一声撂在柜台上,并且说:
——这是给你们的茶。
肯尼迪小一姐扭扭一捏一捏地把茶盘低低地挪到人们看不见的低处,一只底朝天的柳条筐上,那原是装成瓶的矿泉水用的。
——什么事?大嗓门的擦鞋侍役粗一鲁地问。
——你猜猜看,杜丝小一姐边离开她那侦察点,边回答说。
——是你的意中人,对吧?
傲慢的褐一色一回答说:
——我要是再听到你这么粗一鲁地侮辱人,我就向德·梅西太太告你的状。
——粗噜噜、噜噜噜,擦鞋侍役对她这番恐吓粗野地嗤之以鼻,然后沿着原路走回去。
开花[〔25〕]。
杜丝小一姐朝自己的花皱了皱眉,说:
——那个小子太放肆啦。他要是不放规矩些,我就把他的耳朵扯到一码长。
一副淑女派头,鲜明的对照。
——理他呢,肯尼迪小一姐回答说。
她斟了一杯茶,又把茶倒回壶里。她们蜷缩在暗礁般的柜台后面,坐在底朝天的柳条筐上,等待茶泡出味道来。她们各自摆一弄着身上的衬衫,那都是黑缎子做的:一件是两先令九便士一码;另一件是两先令七便士一码的。就这样等着茶泡出味儿来。
是啊,褐一色一从近处,金一色一从远处听见了。听见了近处钢铁的铿锵,远处的蹄丸丸。听见了蹄铁铿锵,嚓嚓嗒嗒。
——我晒得厉害吗?
褐一色一小一姐解一开衬衫纽扣,露出脖颈。
——没有,肯尼迪小一姐说。以后会变成褐一色一。你试没试过兑上硼砂的樱桃月桂水?
杜丝小一姐欠起身来,在酒吧间的镜子里斜眼照了照自己的皮肤;镜子里盛有白葡萄酒和红葡萄酒的玻璃杯闪闪发光,中间还摆着一只海螺壳。
——连我的手都晒黑了,她说。
——擦点甘油试试看,肯尼迪小一姐出了个点子。
杜丝小一姐同自己的脖子和手告了别,回答说:
——那些玩意儿不过让人长疙瘩就是了,她重新坐了下来。我已经托博伊德那家店里的老古板去给我弄点擦皮肤的东西了。
肯尼迪小一姐边斟着这会子刚泡出味儿来的茶,边皱起眉头央告道:
——求求你啦,可别跟我提他啦。
——可你听我说呀,杜丝小一姐恳求说。
肯尼迪小一姐斟了甜茶,兑上牛一奶一,并用小指堵起双耳。
——不,别说啦,她大声说。
——我不要听,她大声说。
可是,布卢姆呢?
杜丝小一姐学着老古板的鼻音瓮声瓮气地说:
——擦在你的什么部位?他就是这么说的。
肯尼迪小一姐为了倾听和说话,不再堵起耳朵了。可是她又开口说,并且恳求道:
——不要再让我想起他了,不然我会断气儿的。卑鄙讨厌的老家伙!那天晚上在安蒂恩特音乐堂里。
她啜了一口自己兑好的热茶,不大合她口味。她一点点地啜着甜甜的茶。
——瞧他那个德行,杜丝小一姐说,并且把她那褐发的头抬起四分之三,鼓着鼻翼。呼哧!呼哧!
肯尼迪小一姐的喉咙里爆出尖锐刺耳的大笑声。杜丝小一姐那鼓起的鼻孔喷着气,像正在寻觅猎物的猎犬那样颤一动着,粗一鲁地发出吭哧吭哧声。
——哎呀!肯尼迪小一姐尖声嚷道。你怎么能忘掉他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呢?
杜丝小一姐发出深沉的褐一色一笑声来帮腔,并嚷道:
——还有你的另一只眼睛[〔26〕]!
布卢姆那黑黑的眼睛读到了艾伦·菲加特纳的名字。我为什么老以为是菲加泽尔呢?大概联想到了采集无花果[〔27〕]吧。普罗斯珀·洛尔[〔28〕]这个名字必然是个胡格诺派。布卢姆那双黑黑的眼睛从巴希[〔29〕]的几座圣母玛利亚像前掠过。白衬衣上罩了蓝袍[〔30〕]的人儿呀,到我这儿来吧。人们都相信她是神,或者是女神。今儿个那些女神们。我没能看到那个地方。那家伙谈话来着。是个学生。后来跟迪达勒斯的儿子搞到一块儿去了。他或许就是穆利根吧。这都是些俏一丽的处一女们。所以才把那些一浪一荡子弟们都招来了。她那白净的。
他的眼光掠过去了。偷一情的快乐。快乐是甜蜜的。
偷一情的。
焕发着青春的、金褐一色一的嗓门交织成一片响亮的痴笑,杜丝和肯尼迪,你那另一只眼睛。她们——褐发和哧哧地笑的金发往后仰着年轻的头,开怀大笑,尖声大叫,你那另一只,相互使了个眼一色一,发出尖锐刺耳的声调。
啊,喘着气儿,叹息,叹息。啊,筋疲力尽,她们的欢乐逐渐平息了。
肯尼迪小一姐把嘴唇凑到杯边,举杯呷了一口,哧哧地笑着。杜丝小一姐朝茶盘弯下腰去,又把鼻子一皱,滴溜溜地转着她那双眼皮厚实、带滑稽意味的眼睛。肯尼迪又哧哧哧地笑着,俯下她那挽成高髻的金发;一俯下去,就露出插在后颈上的一把鳖甲梳子来了。她嘴里喷溅出茶水,给茶水和笑声噎住了,噎得直咳嗽,就嚷着。
——噢,好油腻的眼睛!想想看,竟嫁给那么一个男人!她嚷道。还留着一撮小胡子!
杜丝尽情地喊得很出一色一,这是个风华正茂的女子的洪亮喊声:喜悦,快乐,愤慨。
——竟嫁给那么个油腻腻的鼻子!她嚷道。
尖嗓门儿,夹杂着深沉的笑声,金一色一的紧跟着褐一色一,你追我赶,一声接一声,变幻着腔调,褐金的,金褐的,尖锐深沉,笑声接连不停。她们又笑了一大阵子。真是油腻腻的哩。耗尽了一精一力,上气不接下气,她们将晃着的头,那是用有光泽的梳子梳理成辫子并挽成高髻的,倚在柜台边儿上。全都涨红了脸(噢!),气喘吁吁,淌着汗(噢!),都透不过气儿来了。
嫁给布卢姆,嫁给那油腻腻的布卢姆。
——哦,天上的圣徒们!杜丝小一姐说。她低头望了望在自己一胸一前颤一动着的玫瑰,叹了口气。我从来还没笑得这么厉害过呢。我浑身都一湿一透了。
——啊,杜丝小一姐!肯尼迪小一姐表示异议。你个讨厌鬼!
她越发一涨红了脸(你这讨厌鬼!),越发金光焕发。
油腻腻的布卢姆正在坎特维尔的营业处,在塞皮[〔31〕]的几座油光闪闪的圣母像旁游荡。南尼蒂的父亲就曾挨门挨户地叫卖过这类货品,像我这样用花言巧语骗人。宗教有赚头。为了凯斯那条广告的事儿,得跟他见一面。先填饱肚子再说。我想要。还不到时候哪。她说过,在四点钟[〔32〕]。光一陰一跑得真快。时针转个不停。向前走。在哪儿吃呀?克拉伦斯[〔33〕],海豚[〔34〕]。向前走。为了拉乌尔。如果我能从那些广告上捞到五畿尼。紫罗兰一色一的丝绸衬裙。还不到时候。偷一情的快乐。
脸上的红一润消退了,越来越消退了,金黄一色一变得淡了。
迪达勒斯先生溜溜达达地走进了她们的酒吧。碎屑,从他那两个大拇指的灰指甲上削下碎屑。碎屑。他漫步走来。
——咦,欢迎你回来啦,杜丝小一姐。
他握着她的手,问她假日度得可开心吗。
——再开心不过啦。
他希望她在罗斯特雷沃[〔35〕]赶上了好天气。
——天气好极了,她说。瞧瞧我都晒成什么样子啦!成天躺在沙滩上。
褐中透白。
——那你可太淘气[〔36〕]啦,迪达勒斯先生对她说。并放纵地紧一握住她的手,可怜的傻男人都给你迷住啦。
身着缎子衬衫的杜丝小一姐安详地将自己的胳膊一抽一了回去。
——哦,你给我走吧!我可不认为你是个非常傻的人。
可他是傻里傻气的。
——喏,我就是傻,他沉思了一下,我在摇篮里就显得那么傻,他们就给我取名叫傻西蒙[〔37〕]。
——那时候你准是挺逗人一爱一的,杜丝小一姐回答说。今天大夫要你喝点什么呀?
——唔,喏,他沉吟了一忽儿,凡事都听你的吧。我想麻烦你给我来点清水和半杯威士忌。
丁零。
——马上就端来,杜丝小一姐答应道。
她风度翩翩地发挥了麻利快这一本事之后,立刻就转向镀有坎特雷尔与科克伦一行金字的镜子。她举止娴雅地拔开透明容器的塞子,倒出一份金一色一的威士忌。迪达勒斯先生从上衣下摆底下掏出烟草袋和烟斗。她敏捷地为他把酒端了来。他用烟斗两次吹出横笛的沙哑音响。
——可不是嘛,他若有所思地说。我一直想去看看莫恩山[〔38〕]。那儿的空气准有益于健康。但是俗话说得好,久而久之,前兆终究会应验。是啊。是啊。
是啊。他把一小撮细丝,她的处一女发,她的人鱼发[〔39〕],塞一进烟斗里。碎屑。一小绺。沉思。缄默无言。
谁都不曾说片言只语。是啊。
杜丝小一姐边快活地打磨着平底大酒杯,边颤悠悠地唱了起来:
噢,艾多洛勒斯,东海的女王[〔40〕]!
——利德维尔先生今天来过吗?
利一内一翰走进来了。利一内一翰四下里打量着。布卢姆先生走到埃塞克斯桥跟前。是啊,布卢姆先生跨过耶塞克斯桥[〔41〕]。我得给玛莎写封信。买点信纸。达利烟店。那里的女店员挺殷勤的。布卢姆,老布卢姆。稞麦地开蓝花[〔42〕]。
——吃午饭的时候他来过,杜丝小一姐说。
利一内一翰凑近了些。
——博伊兰先生找我来着吗?
他问。她回答说:
——肯尼迪小一姐,我在楼上的时候博伊兰先生来过吗?
肯尼迪把第二杯茶端稳了,两眼盯着书页,用小一姐式的腔调回答她这句问话:
——没有,他没来过。
肯尼迪虽听见了,却连抬也不抬一下她那小一姐派头的目光,继续读下去。利一内一翰那圆一滚滚的身躯绕着放三明治的钟形玻璃罩走了一圈。
——闷儿!谁在那个角落里哪[〔43〕]?
肯尼迪连睬都不曾睬他一眼,可他还是试着向她献殷勤,提醒她要注意句号。教她光读黑字:圆圆的O和弯曲的S[〔44〕]。
辚辚,轻快二轮马车辚辚。
金发女侍看着书,连睬都不睬。她不屑一顾。当他凭着记忆用没有抑扬的腔调呆板地背诵浅显的寓言[〔45〕]时,她还是不屑一顾:
——一只狐狸遇见了一只鹳。狐狸对鹳说:你把嘴伸进我的喉咙,替一我拽出一根骨头好不好[〔46〕]?
他徒然地用单调低沉的声音讲了这么一段。杜丝小一姐把脸掉向旁边那杯茶。
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
——哎呀!啊唷!
他向迪达勒斯先生致意,对方朝他点了点头。
——一位着名的儿子向他的着名的父亲问候。
——你指的是谁呀?迪达勒斯先生说。
利一内一翰极其和蔼地摊开了双臂。谁呀?
——能是谁呢?他问。你还用得着问吗?是斯蒂芬,青年“大诗人”呀。
干渴。
着名的父亲迪达勒斯先生将他那填满干烟叶的烟斗撂在一旁。
——原来如此,他说。我一时还没悟过来指的是谁呢。我听说他交的朋友都是一精一心挑选的。你新近见到过他吗?
他见过。
——今天我还和他一道痛饮过美酒哩,利一内一翰说。城里的穆尼酒馆和海滨上的[〔47〕]穆尼酒馆。凭着在诗歌上的努力,他拿到了一笔钱。
他朝着褐发女侍那被茶水润一湿一了的嘴唇——倾听着他说话的嘴唇和眼睛,露出了微笑:
——一爱一琳[〔48〕]的一精一英们都洗耳恭听。包括都柏林最有才华的新闻记者兼编辑、堂堂的饱学之士休·麦克休,和那位生在荒芜多雨的西部、以奥马登·伯克这一动听的称呼闻名的少年吟游诗人[〔49〕]。
过了一会儿,迪达勒斯先生举起他那杯兑水威士忌。
——那一定挺逗趣儿的,他说。我明白了。
他明白了。他饮着酒。眼睛里露出眺望远处哀伤之山[〔50〕]的神一色一。他将玻璃杯撂下了。
他朝大厅的门望去。
——看来你们把钢琴挪动了位置。
——今天调音师来了,杜丝小一姐回答说。是为了举办允许吸烟的音乐会而调的音。我从来没见过像他那样出一色一的钢琴演奏家。
——真的吗?
——他弹得好吧,肯尼迪小一姐?要知道,真正的古典弹奏法。他还是个盲人呢,怪可怜的。我敢肯定他还不满二十岁。
——真的吗?迪达勒斯先生说。
他喝完了酒,缓步走开了。
——我一看他的脸就觉得难过,杜丝小一姐用同情的口吻说。
天打雷劈的,你这婊一子养的杂种[〔51〕]!
与她表示的怜悯相配合[〔52〕],餐厅的铃铛叮啷一声响了。秃头帕特到酒吧和餐厅的门口来了。聋子帕特来了,奥蒙德饭店的茶房帕特来了。给吃饭的客人预备的陈啤酒[〔53〕]。她不慌不忙地端上了陈啤酒。
利一内一翰耐心地等待着不耐烦的博伊兰,等待着辚辚地驾着轻快二轮马车而来的那个恶魔般的纨绔子[〔54〕]。
掀一开盖子,他[〔55〕](谁?)一逼一视着木框(棺材?)里那斜绷着的三重(钢琴!)钢丝。他(就是曾经放肆地紧一握过她的手的那个人)踩着柔音踏板,按了按三个三和弦音键,试一下油一毛一毡厚度的变化,听一听用毡子裹一住的琴槌敲击出的音响效果。
聪明的布卢姆(亨利·弗罗尔[〔56〕])在达利商行买了两张一奶一油一色一的仿羔皮纸(一张是备用的),两个信封,边买边回想着自己在威兹德姆·希利的店里工作时的事。你在自己家里不幸福吗[〔57〕]?花是为了安慰我,把一爱一情断送掉的针[〔58〕]。花的语言[〔59〕]是有含义的。那是一朵雏菊吗?象征着天真无邪。望完弥撒后,跟品行端正的良家少女[〔60〕]见面。多谢多谢。聪明的布卢姆望着贴在门上的一张招贴画。一个吸着烟的美人鱼在绮丽的波一浪一当中扭一动着腰肢。吸美人鱼牌香烟吧,吸那无比凉爽的烟吧。头发随波飘荡,害着相思病。为了某个男人。为了拉乌尔。他放眼望去,只见远远地在埃塞克斯桥上,远远地望到一顶花哨的帽子乘着二轮轻快马车。那就是[〔61〕]。又碰见了。这是第三回了。巧合。
马车那柔软的胶皮轱辘从桥上辚辚地驰向奥蒙德码头。跟上去。冒一下险。快点儿走。四点钟。如今快到了。走出去吧。
——两便士,先生,女店员壮起胆子来说。
——啊……我忘记了……对不起……
——外加四便士。
四点钟,她。她朝着布卢姆嫣然一笑。布卢、微笑、快、走[〔62〕]。再见。难道你以为自己是沙滩上惟一的小石头子儿吗?她对所有的人都这样,只要是男人。
金发女侍昏昏欲睡,默默地朝着她正读着的书页俯下一身去。
从大厅里传来一阵声音,拖得长长的,逐渐消失。这是调音师忘下的音叉,他[〔63〕]正拿着敲呢。又响了一声。他把它悬空拿着,这次它发出了颤音。你听见了吗?它发出了颤音,清纯,更加清纯;柔和,更加柔和。那营营声拖得长长的。呼唤声拖得越来越悠长,逐渐消失。
帕特替客人叫的那瓶现拔塞子的酒付了款。在离开之前,秃头而面带困惑表情的他,隔着大酒杯、托盘和现拔塞子的那瓶酒,跟杜丝小一姐打起耳喳来。
——灿烂的星辰褪了一色一……[〔64〕]。
从里面传来无声歌[〔65〕]的曲调:
——……即将破晓。
一双敏一感的手下,十二个半音像小鸟鸣啭一般做出快活的最高音区的回应。所有的音键都明亮地闪烁着,相互连结,统统像羽管键琴[〔66〕]般轰鸣着,呼吁歌喉去唱那被露水打一湿一了的早晨,唱青春,唱与情一人的离别,唱生命和一爱一的清晨。
——露水如珍珠……
利一内一翰的嘴唇隔着柜台低低地吹着诱人的口哨。
——可是朝这边望望吧,他说。你这朵卡斯蒂利亚的玫瑰[〔67〕]。
轻快二轮马车辚辚地驰到人行道的边石那儿停住了。
她站起来,阖上书本。这朵卡斯蒂利亚的玫瑰烦恼而孤寂,睡眼惺忪地站了起来。
——她[〔68〕]是自甘堕一落呢,还是被迫的呢?他问她。
她以轻蔑口吻回答:
——别问了,你也就听不到瞎话啦。
像个大家闺秀,摆出大家闺秀的架势。
布莱泽斯·博伊兰那双款式新颖的棕黄一色一皮鞋在他大踏步走着的酒吧间地板上橐橐响着。是啊,金发女侍从近处,褐发女侍从远处。利一内一翰听见了,晓得是他,并向他欢呼:
——瞧,英雄的征服者驾到[〔69〕]。
布卢姆这位不可征服的英雄从马车与窗户之间小心翼翼地穿过去。说不定他还瞧见了我呢。他坐过的座位还有股热气儿呢。他像一只谨慎的黑一色一公猫似的朝着里奇·古尔丁那只举起来向他打招呼的公文包走去。
——而我从卿卿……
——我听说你到这儿来啦,布莱泽斯·博伊兰说。
他用手碰了一下歪戴着的草帽檐儿,向金发的肯尼迪小一姐致意。她朝他笑了笑。可是跟她形同姐妹的那个褐发女侍笑得比她还甜,像是在向他夸耀着自己那更加浓密的头发和那插着玫瑰的酥一胸一。
[潇洒的][〔70〕]博伊兰叫了酒。
——你要点儿什么?苦啤酒?请给来一杯苦啤酒。给我野梅红杜松子酒。结果出来了吗[〔71〕]?
还没有。四点钟,他。都说是四点钟。
考利神父那红一润的耳朵垂儿和突出的喉结出现在行政司法长官公署的门口。躲开他吧。赶巧碰上了古尔丁。他在奥蒙德干什么哪?还让马车等着。且慢。
喂,你好。到哪儿去呀?要吃点儿什么吗?我也刚好要。就在这儿吧。哦,奥蒙德?在都柏林说得上是最实惠的。哦,是吗?餐厅。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能够看见他,却别让他看见自己。我陪你一道去。来吧。里奇在前面引路。布卢姆跟在他的公文包后边。这饭菜足可以招待王一爷[〔72〕]。
杜丝小一姐伸出她那裹在缎袖中的胳膊去够一只大肚酒瓶,她那一胸一脯挺得高高的,几乎快绷裂了。
——噢!噢!她每往上一挺,利一内一翰就倒吸一口气,并急促地说。噢!
然而她顺顺当当地抓到了猎物,洋洋得意地把它撂在低处。
——你为什么不长高点儿呢?布莱泽斯·博伊兰问。
这位褐发女侍从瓶子里为他的嘴唇倾倒出浓郁的甜酒,望着它哗哗地往外一流(他上衣上那朵花儿,是谁送的呢?),然后用甜得像糖浆般的嗓音说:
——好货一色一总是小包装的。
这指的是她本人喽。她灵巧地慢慢倾倒着那糖浆状野梅红杜松子酒。
——祝你走运,布莱泽斯说。
他掷下一枚大硬币。硬币哐啷一响。
——等着吧,利一内一翰说,直到我……
——交了好运,他表示自己的愿望,并举起冒泡的淡一色一浓啤酒。
——权杖[〔73〕]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取胜,他说。
——我下了点儿赌注,博伊兰边眨眼边喝着酒说。要知道,不是我本人出的钱。是我的一个朋友心血来一潮。
利一内一翰继续喝着酒,并且朝自己杯中这倾斜着的啤酒以及杜丝小一姐那微启的嘴唇咧嘴笑了笑。她那嘴唇差点儿把刚才颤巍巍地唱过的海洋之歌哼出来。艾多洛勒斯。东海。
时钟在响着。肯尼迪小一姐从他们旁边经过(花儿,我纳闷是谁送的?),端走了托盘。时钟喀嗒喀嗒地响着。
杜丝小一姐拿起博伊兰的硬币,使劲用它敲了一下现金出纳机。它发出一片哐啷声。时钟喀嗒喀嗒地响着。埃及美一女[〔74〕]在钱箱里又扒拉又挑拣,嘴里哼唱着,递给了他找头。朝西边望去[〔75〕],喀嗒。为了我。
——几点钟啦?布莱泽斯·博伊兰问。四点?
利一内一翰那双小眼睛贪婪地盯住正在哼唱着的她,盯住哼唱着的一胸一脯,并拽拽布莱泽斯·博伊兰的袖管。
——咱们听听那个拍子[〔76〕]吧,他说。
古尔丁——科利斯——沃德法律事务所的那只公文包领着布卢姆,从那些一裸一麦地里开着花的桌子[〔77〕]之间穿行。他对自己的目的感到兴奋,在秃头帕特侍奉下,随随便便选了一张靠近门口的桌子。好挨得近一点儿。四点钟。难道他忘记了不成?兴许是玩花样。不来了:吊吊胃口。我可做不到。等啊,等啊。帕特,茶房,侍奉着。
褐发女侍那对闪亮的碧眼瞅着布莱泽斯那天蓝一色一的蝴蝶领结和一双天蓝一色一的眼睛。
——来吧,利一内一翰苦苦相劝,谁都不在嘛。他还从来没听过呢。
——……紧步凑向弗萝拉的嘴唇[〔78〕]。
高高的、高高的音调——最高音部,清晰地响彻着。
褐发女侍杜丝边跟自己那朵忽沉忽浮的玫瑰谈着心,边渴求布莱泽斯·博伊兰的鲜花和眼睛。
——劳驾啦,劳驾啦。
为了让她说出表示同意的话,他一再央求着。
——我离不开卿卿[〔79〕]……
——呆会儿再说,杜丝小一姐羞答答地答应道。
——不,马上就来,利一内一翰催促着。敲响那口钟[〔80〕]!喏,来吧!谁都不在嘛。她瞧了瞧。可得抓紧。从肯小一姐[〔81〕]所在的地方是听不见的。猛地弯下一身去。两张兴奋起来的面庞正凝视着她弯腰。
游离主调的和弦,失去的和弦[〔82〕]颤悠悠地重新找到了,接着又失去了,并又找到了震颤的主调。
——来吧!干吧!敲响[〔83〕]!
她弯下一身,捏着裙子下摆一直撩到膝盖以上。磨磨蹭蹭地。弯着腰,迟迟疑疑,以一胸一有成竹的眼神继续挑一逗着他们。
——敲响[〔84〕]!
啪!她突然撒开捏着松紧袜带的手,让它啪的一声缓缓地碰回到她那包在暖和的长袜里、能够发出声响的女人一大一腿一上。
——那口钟[〔85〕]!利一内一翰极高兴地嚷道。老板训练有方。无可挑剔。
她目空一切地堆出一脸做作的笑容(哭鼻子了!男人不就会这样么!),却朝亮处悄悄溜去,对博伊兰投以柔和的微笑。
——你这个人庸俗透顶,她边说边滑一溜地走去。
博伊兰以目传神,以目传神。他把厚厚的嘴唇凑在倾着的杯子上,干了那一小杯,啜着杯中最后几滴糖浆般的紫罗兰一色一浓酒。当她的头从酒吧间里那镀了金字的拱形镜子旁边闪过时,他那双着了迷的眼睛紧紧追随着她;镜中可以望到的盛着姜麦酒、白葡萄酒和红葡萄酒的玻璃杯,以及一只又尖又长的海螺闪了过去,褐发女侍和更加明亮的褐发女侍一时交相辉映。
是啊,褐发女侍从近处走开了。
——……情一人啊,再见吧[〔86〕]!
——我走啦,博伊兰不耐烦地说。
他一精一神抖擞地推开杯子,一把抓起找给他的零钱。
——等一会儿,利一内一翰赶忙把酒喝了恳求说。我有话告诉你。托姆·罗赤福特……
——他就欠下地狱啦,布莱泽斯·博伊兰边说边提起脚就走。利一内一翰为了好跟着他走,把酒一饮而尽。
——难道你勃一起[〔87〕]了吗?他说。等一等。马上我就来。
他跟在那双匆匆地橐橐响着的鞋后边走去,然而到了门口就麻利地在一胖一瘦两个互相寒暄着的身影旁边站住了。
——你好,本·多拉德先生。
——呃?好吗?好吗?正在听考利神父诉苦的本·多拉德,掉过脸去,用含含糊糊的男低音说。他不会来找你什么麻烦了,鲍勃。阿尔夫·柏根会跟那高个子[〔88〕]谈一谈。这回咱们要往加略人犹大[〔89〕]的耳朵里塞根大麦秆。
迪达勒斯先生叹着气穿过大厅走来了,他用一个指头一揉一着眼睑。
——嘿,嘿,咱们就是得给他塞,本·多拉德就像是用约德尔[〔90〕]唱法似的兴高采烈地说。来吧,西蒙。给咱唱个小调儿。我们听到你弹的钢琴喽。
歇顶的帕特,耳聋的茶房正等着客人们叫饮料。里奇叫的是鲍尔威士忌[〔91〕]。布卢姆呢?让我想想看。省得让他跑两趟。他脚上长了鸡眼呢。此刻已经四点钟啦。这身黑衣服穿着多热呀。当然,神经也有些作怪。它折射着(是吗?)热能。让我想想看。苹果酒。对,一瓶苹果酒。
——那算什么呀?迪达勒斯先生说。伙计,我不过是凑凑热闹。
——来吧,来吧,本·多拉德嚷道。把忧愁赶走[〔92〕]!来呀,鲍勃。
他——多拉德,穿着那条肥一大的一裤一子,领着他们(瞧那个衣着不整的家伙,现在就瞧)缓步走进大厅。他——多拉德,一屁一股坐在琴凳上。他那双患痛风症的手咚的一声戳了一下琴键。咚的一声,又戛然而止。
秃头帕特在门道里碰见手里没有了茶盘的金发女侍走了回来。他面带困惑神一色一请她端杯鲍尔威士忌和一瓶苹果酒来。褐发女侍在窗畔注视着。褐发女侍从远处。
轻快二轮马车辚辚地驰过。
布卢姆听见辚的一声,轻微的。他走啦。布卢姆对着沉默的蓝一色一花儿,像呜咽一般轻轻地叹了口气。辚辚。他走啦。辚辚。听哪。
——《恋一爱一与战争》[〔93〕],本,迪达勒斯先生说。天主祝福往昔的岁月。
杜丝小一姐那双大胆的眼睛无人理睬,她受不了一陽一光的刺一激,就把视线从半截帘子那儿移开了。走掉啦。郁郁不乐(有谁知道呢?),实在太扎眼(那刺目的一陽一光!)她拽了拽拉绳,撂下了窗帘。这当儿,褐发下一面浮泛着郁郁不乐之一色一。(他为什么这么匆匆忙忙地就走了开,正当我要?)款款来到酒吧间。秃头正挨着金发姊妹站在那儿,形成了不协调的对比,对比起来不协调,全然不协调的对比。徐缓、冰凉、朦胧地滑一到一陰一影深处的海绿一色一,一片淡绿蓝一色一[〔94〕]。
——那天晚上弹钢琴的是可怜的古德温老爷爷,考利神父提醒他们说。他本人和那架科勒德牌三角钢琴[〔95〕]不大合得来。
是这样的。
——光听他一个人说了,迪达勒斯先生说。连魔鬼都制止不了他。喝得半醉的时候,他就成了个怪脾气的老家伙。
——哎唷,你还记得吗?本,大块头多拉德从受他惩罚的琴键前掉转身来说。而且他一妈一的我当时也没有婚礼服呢。
他们三个人都笑了。他没有结婚。三个全笑了。没有婚礼穿的礼服。
——那个晚上,咱们的朋友布卢姆可帮了大忙,迪达勒斯先生说。哦,我的烟斗哪儿去啦?
他踱回到酒吧间去找那支失去的和弦烟斗[〔96〕]。秃头帕特正给里奇和帕迪两位顾客送饮料。考利神父又笑了一通。
——看来是我给救了急,本。
——可不就是你嘛,本·多拉德斩钉截铁地说。我还记得那条紧巴巴的长一裤一的事儿。那可是个高明的主意,鲍勃。
考利神父的脸一直涨红到紫红一色一的耳一垂儿。他打开了局面。紧巴巴的长一裤一。高明的主意。
——我晓得他手头紧。他老婆每星期六在咖啡宫[〔97〕]弹钢琴,挣不了几个钱。是谁来着,透露给我说,她在干着另一种行当[〔98〕]。为了寻找他们,我们不得不走遍整条霍利斯街,最后还是基奥那家店里的伙计告诉了我们门牌号码。记得吗?
本记起来了,他那张宽脸盘儿露出诧异的神情。
——哎唷,她尽管住在那样的地方,却还有赴歌剧院的豪华大氅什么的。
迪达勒斯先生手里拿着烟斗,溜溜达达地走回来了。
——梅里昂方场[〔99〕]的款式。好多件舞衣,哎唷,还有不少件宫廷服装。然而他从来不让老婆掏钱。对吧?她有一大堆两端尖的帽子、博莱罗[〔100〕]和灯笼一裤一。对吧?
——唉,唉,迪达勒斯先生点了点头,玛莉恩·布卢姆太太有各式各样不再穿的衣服[〔101〕]。
轻快二轮马车辚辚地沿着码头奔驰而去。布莱泽斯在富于弹一性一的轮胎上伸开四肢,颠簸着。
——肝和熏猪肉。牛排配腰子饼。好的,先生,好的,帕特说。
玛莉恩太太。遇见了他尖头胶皮管[〔102〕]。一股煳味儿,一本保罗·德·科克[〔103〕]的。他这个名字多好!
——她叫什么来着?倒是个活泼丰满的姑一娘一。玛莉恩……?
——特威迪。
——对。她还活着吗?
——活得欢势着哪。
——她是谁的闺女来着……
——联队的闺女。
——对,一点儿不假。我记起那个老鼓手长来了。
迪达勒斯先生划了根火柴,嚓的一声点燃了,噗地喷一出一口馨香的烟,又喷一出一口。
——是一爱一尔兰人吗?我真不知道哩。她是吗,西蒙?
然后猛吸进一口,强烈,馨香,发出一阵噼啪声。
——脸蛋儿上的肌肉……怎样?……有点儿褪了一色一……噢,她是……我的一爱一尔兰妞儿摩莉,噢[〔104〕]。
他吐出一股刺鼻的羽一毛一状的烟。
——从直布罗陀的岩石那儿……大老远地来的。
她们在海洋的一陰一影深处苦苦地恋慕着[〔105〕],金发女侍守在啤酒泵一柄一旁,褐发女侍挨着野樱桃酒;两个人都陷入沉思。住在德拉姆康德拉[〔106〕]的利斯英尔高台街四号的米娜·肯尼迪以及艾多洛勒斯,一位女王,多洛勒斯[〔107〕],都一声不响。
帕特上了菜,把罩子一一掀一开。利奥波德切着肝。正如前文[〔108〕]所说的,他吃起下水、有嚼头的胗和炸雌鳕一卵一来真是津津有味。考立斯——沃德律师事务所的里奇·古尔丁则吃着牛排配腰子饼。他先吃牛排,然后吃腰子。他一口口地吃饼。布卢姆吃着,他们吃着。
布卢姆和古尔丁默默地相互配合,吃了起来。那是一顿足以招待王一爷的正餐。
单身汉[〔109〕]布莱泽斯·博伊兰顶着太一陽一在溽暑中乘着双轮轻便马车,母马那光滑的一臀一部被鞭子轻打着,倚靠那富于弹一性一的轮胎,沿着巴切勒[〔110〕]便道辚辚前进。博伊兰摊开四肢焐暖着座席,心里急不可耐,热切而大胆。犄角。你长那个了吗?犄角。你长了吗?犄——犄——犄角[〔111〕]。
多拉德的嗓门像大管[〔112〕]似的冲来,压过他们那炮轰般的和音:
——当狂恋使我神魂颠倒之际……
本灵魂本杰明[〔113〕]那雷鸣般的声音震撼屋宇,震得天窗玻璃直颤一抖着,一爱一情的颤一抖。
——战争!战争!考利神父大声在嚷。你是勇士。
——正是这样,勇士本笑着说。我正想着你的房东[〔114〕]呢。恋一爱一也罢,金钱也罢。
他住了口。为了自己犯的大错,他摇晃着大脸盘上的大胡子。
——就凭你这样的声量,迪达勒斯先生在香烟缭绕中说。你准会弄一破她的膜[〔115〕],伙计。
多拉德摇晃着胡子,在键盘上大笑了一通。他是做得到的。
——且别提另一个膜了,考利神父补充说。歇口气吧。含情但勿过甚[〔116〕]。我来弹吧。
肯尼迪小一姐给两位先生端来两大杯清凉烈一性一黑啤酒。她寒暄了一声。第一位先生说,这可真是好天气。他们喝着清凉烈一性一黑啤酒。她可晓得总督大人是到哪儿去吗?可曾听见蹄铁响,马蹄声。不,她说不准。不过,这会儿报的。噢,不用麻烦她啦。不麻烦。她摇晃着那份摊开的《独立报》,她寻找着总督大人。她那高高挽起的发髻慢慢移动着,寻找着总督大人。第一位先生说,太麻烦了。哪里,一点也不费事。喏,他就像那样盯着看。总督大人。金发挨着褐发,听见了蹄铁声,钢铁响。
——……我神魂颠倒之际
顾不得为明天而焦虑[〔117〕]。
布卢姆在肝汁里搅拌着土豆泥。《恋一爱一与战争》,有人就是。本·多拉德那着名的。有一天晚上,他跑来向我们借一套为了赴那次音乐会穿的夜礼服。一裤一子像鼓面那样紧紧地绷在他身上。一头音乐猪。他走出去之后,摩莉大笑了一阵。她仰面往床上一倒,又是尖一叫,又是踢踢踹踹。这不是把他的物儿统统都展览出来了吗?啊,天上的圣人们,我真是一身大汗!啊,坐在前排的女客可怎么好!啊,我从来没笑得这么厉害过!喏,就是那样,他才能发得出那低沉的桶音[〔118〕]。比方说,那些Yan人。谁在弹琴呢?韵味儿不错。准是考利,有音乐素质。无论奏什么曲调,都能理解。可是他有口臭的一毛一病,可怜的人。琴声停止了。
富于魅力的杜丝小一姐,莉迪亚·杜丝朝着正走进来的一位先生——和蔼可亲的初级律师乔治·利德维尔鞠着躬。您好。她伸出一只一湿一润的、上流小一姐的手,他紧紧地握住。您好。是的,她已经回来啦。又忙忙碌碌地干起来了。
——您的朋友们在里面呢,利德维尔先生。
乔治·利德维尔,和蔼可亲,像是受诱一惑般地握住一只肉一感的手[〔119〕]。
正如前文说过的,布卢姆吃了肝。这里至少挺清洁。在伯顿饭馆,那家伙用齿龈对付软骨。这里什么人也没有。除了古尔丁和我。干净的桌布,花儿,状似主教冠的餐巾。帕特张罗来张罗去。秃头帕特。无所事事。在都柏林市,这里最物美价廉了。
又是钢琴。那是考利。当他面对它而坐时,好像和它融为一体,相互理解。那些徒有其表、令人厌烦的乐师们在弦上乱拨一气。盯着琴弓的一头,就像拉锯般地拉起大提琴,使你想起牙疼时的情景。她高声打起长的呼噜。那晚上我们坐在包厢里,幕间休息的时候,长号在下一面像海豚般地喘着气;另一个吹铜管乐器的汉子拧了一下螺丝,把积存的唾沫倒出来。指挥的两条一腿一在松松垮垮的长一裤一里跳着吉格舞[〔120〕]。把他们遮藏起来还是对的。
双轮轻快马车辚辚地疾驰而去。
只有竖琴。可一爱一灿烂的金光。少女拨一弄着它。可一爱一的一臀一部,倒很适宜蘸上点儿肉汁。黄金的船。一爱一琳。那竖琴也被一摸一过一两次。冰凉的手[〔121〕]。霍斯山,杜鹃花丛。我们是她们的竖琴。我。他。老的。年轻的。
——啊,我不行,老兄,迪达勒斯先生畏畏缩缩、无一精一打采地说。
得用强硬的口气。
——弹下去,一妈一的!本·多拉德大声嚷道。一小段一小段地来吧。
——来一段《一爱一情如今》[〔122〕],西蒙,考利神父说。
他朝舞台下首迈了几大步,神情严肃,无限悲伤地摊开了长长的胳膊。他的喉结嘶哑地发出轻微的嗄声。他对着那里的一幅罩满尘土的海景画《最后的诀别》[〔123〕]柔声唱了起来。伸一入大海中的岬角,一艘船,随着起伏的孤帆。再见吧。可一爱一的少女。她的面纱随风围着她刮,它在风中朝着岬角飘动。
考利唱道:
——一爱一情如今造访,
攫住我的目光……
少女不去听考利的歌声。她对那离去的心上人,对风,对恋情,对疾驶的帆,对归去者,摇着她的轻纱。
——弹下去吧,西蒙。
——哎,我的全盛时期确实已经过去了[〔124〕],本……喏……
迪达勒斯先生将自己的烟斗撂在音叉旁边,坐下来,碰了碰那顺从的键盘。
——不,西蒙,考利神父掉过身来说。照原来的谱子来弹。一个降号[〔125〕]。
键盘乖乖地变得高昂了,诉说着,踌躇着,表白着,迷惘着。
考利神父朝舞台上首大踏步走去。
——喂,西蒙,我为你伴奏,他说。起来吧。
那辆轻快双轮马车从格雷厄姆·莱蒙店里的菠萝味硬糖果和埃尔韦里的象记商店旁边,辚辚地驰过去。
布卢姆和古尔丁俨然像王侯一般坐下来,牛排、腰子、肝、土豆泥,吃那顿适宜给王侯吃的饭。他们像进餐中的王侯似的举杯而饮鲍尔威士忌和苹果酒。
里奇说,这是迄今为男高音写的最优美的曲调:《梦游女》[〔126〕]。一天晚上,他曾听见约·马斯[〔127〕]演唱过。啊,麦古金[〔128〕]真了不起!对。有他独特的方式。少年唱诗班的味道。那少年名叫马斯。弥撒[〔129〕]少年。可以说他是抒情一性一的男高音。听了之后永远不会忘记,永远不会。
布卢姆消灭了肝之后,就边吃剩下的牛排,边满怀同情地看着对面那张绷起来的脸上泛出的紧张神一色一。他背疼。布赖特氏病患者那种明亮的目光[〔130〕]。节目单上下一个项目。付钱给吹笛手[〔131〕]。一药一片,像是用面包渣做成的玩意儿,一畿尼一匣。拖欠一阵再说。也来唱唱:在死者当中[〔132〕]。腰子饼。好花儿给[〔133〕]。赚不了多少钱。东西倒是值。鲍尔威士忌,喝起酒来挺挑剔:什么玻璃杯有碴儿啦,要换一杯瓦尔特里[〔134〕]水啦。为了省几个钱,就从柜台上捞几盒火柴。然后又去挥霍一金镑。等到该付钱的时候,却又一文也拿不出来了。喝醉了就连马车钱也赖着不给。好古怪的家伙。
里奇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夜晚。只要他活着一天,就绝忘不掉的。在古老的皇家剧场的顶层楼座,还带着小皮克[〔135〕]。刚一奏起第一个音符。
里奇把到嘴边儿的话咽回去了。
眼下撒开弥天大谎来了。不论说什么都狂一热地夸张。还相信自己的瞎话。真的深信不疑。天字第一号撒谎家。可他缺的是一份好记一性一[〔136〕]。
——那是什么曲子呀?利奥波德·布卢姆问。
——现在一切都失去啦[〔137〕]。
里奇噘一起嘴来。可一爱一的狺女[〔138〕]喃喃地唱着音调低沉的序曲:一切。一只画眉。一只画眉鸟。他的呼吸像鸟鸣那样甜美,他引为自豪的一口好牙之间,以长笛般的声音唱出哀愁苦恼。失去了。嗓音圆一润。这当儿两个音调融合在一起了。我在山楂谷[〔139〕]听见了画眉的啭鸣。它接过我的基调,将其糅和,变了调。过于新颖的呼声,消失在万有之中。回声。多么婉转悠扬的回音啊[〔140〕]!那是怎样形成的呢?现在一切都失去啦[〔141〕]。他哀恸地吹着口哨。垮台,降伏,消失。
布卢姆一面把花边桌垫的流苏塞到花瓶底下,一面竖一起他那豹子[〔142〕]耳朵。秩序。是啊,我记得。可人的曲子。在梦游中她来到他跟前。一位沐浴在月光中的天真烂漫的少女。勇敢。不了解他们所面临的险境。然而还是把她留住吧。呼唤她的名字。一摸一摸一水[〔143〕]。轻快双轮马车辚辚。太迟啦[〔144〕]。她巴望着去。正因为如此。女人。拦截海水倒还容易一些。是的,一切都失去啦。
——一支优美的曲子,布卢姆,忘乎所以的利奥波德说。我对它很熟悉。
里奇·古尔丁平生从来不曾。
他对这一点也一清二楚。或许已有所觉察。依然念念不忘地提他的女儿[〔145〕]。迪达勒斯曾说:只有聪明的女儿才会知道自己的父亲[〔146〕]。我呢?
布卢姆隔着他那只肝儿已经吃光了的盘子,斜眼望去。失去了一切的人的面庞。这位里奇一度也曾沉湎于狂欢作乐。他玩的那些把戏而今都已过时了。什么扇耳朵啦,透过餐巾套环[〔147〕]往外窥伺啦。现在他派儿子送出去几封告帮信。斗鸡眼的沃尔特[〔148〕]说,爹,我照办了,爹。我不想麻烦您,但我原是指望能收到一笔钱。替自己辩解。
又是钢琴。音一色一比我上次听到的要好些。大概调了音。又停止了。
多拉德和考利还在催促那个迟迟疑疑的歌手唱起来。
——来吧,西蒙。
——来,西蒙。
——女士们,先生们,承蒙各位不弃,我深深表示感谢。
——来,西蒙。
——我不称钱,然而您们要是肯听的话,我就为大家唱一支沉痛的心灵之曲[〔149〕]。
在帘子的遮一陰一下,钟形三明治容器旁边,莉迪亚一胸一前插了朵玫瑰。一位褐发淑女的娴雅派头,忽隐忽现;而金发挽成高髻、沉浸在冰凉而银光闪闪的一片淡绿蓝一色一[〔150〕]中的米娜,在两位举着大酒杯的顾客面前也是这样。
前奏旋律结束了。拖得长长的、仿佛有所期待的和弦消失了。
——当我初见那绰约身姿时[〔151〕]……
里奇回过头去。
——西·迪达勒斯的声音,他说。
他们脑子里充满了兴奋欣喜,涨红了双颊,边听边感受到一股恋慕之情流过肌肤、四肢、心脏、灵魂和脊背。布卢姆朝耳背头秃的帕特打了个手势,叫他把酒吧间的门半开着。酒吧间的门。就是这样。这样就行了。茶房帕特在那儿听候吩咐,因为站在门口听不清楚。
——……我的悲哀似乎将消失。
一个低沉的声音穿过静寂的空气传了过来。那不是雨,也不是沙沙作响的树叶;既不像是弦音或芦苇声,又不像那叫什么来着——杜西玛琴[〔152〕];用歌词触碰他们静静的耳朵,在他们各自宁静的心中,勾起往日生活的记忆,好哇,值得一听。他们刚刚一听,两个人的悲哀就好像分别消失了。当他们——里奇和波尔迪——初见美的女神而感到茫然时,他们从丝毫也不曾想到的人儿嘴里,第一次听到温柔眷恋、情意脉脉、无限缠一绵的话语。
一爱一情在歌唱。古老甜蜜的情歌[〔153〕]。布卢姆缓缓地解一开他那包包上的松紧带。敲响恋人那古老甜蜜的金发[〔154〕]。布卢姆将松紧带绕在四根叉一开来的指头上,伸开来,松了松,又将它两道、四道、八道地绕在不安的指头上,勒得紧紧的。
——一胸一中充满希望欣喜……
男高音歌手能够把好几十个女人弄到手。这样他们的嗓音就洪亮了。妇女们朝他脚下投鲜花。咱们什么时候能见面呢?[〔155〕]简直让我晕头[〔156〕]。辚辚地响着,欢天喜地。他不能专为戴大礼帽的演唱。简直让你晕头转向[〔157〕]为他而擦香水。你太太使用哪一种香水。我想知道。辚辚。停下来了。敲门[〔158〕]。在开门之前,她总是先对着镜子照上最后一眼。门厅。啊,来了!你好吗?我很好。那儿吗?什么?要么就是?她的手提包里装着口香片,接一吻时吃的糖果。要吗?双手去抚一摩她那丰满的[〔159〕]……
哎呀,歌声高昂了,叹息着,变了调。洪亮,饱满,辉煌,自豪。
——幻梦破灭一场空虚……
他至今仍有着一副极美妙的歌喉。科克人的歌声就是柔和一些,就连土腔都是这样。傻瓜!本来能够挣到海钱的。净唱错歌词。把他老婆活活地累死了。现下他倒唱起来了。然而很难说。只有他们两个[〔160〕]在一起。只要他不垮下来。沿着林一陰一路还能跑出个样儿来。他的四肢也都在歌唱。喝酒吧。神经绷得太紧了。为了唱歌,饮食得有节制。詹妮·林德[〔161〕]式的汤:原汁,洋苏叶,生鸡蛋,半品脱一奶一油。为了浓郁的、梦幻般的歌喉。
柔情蜜一意涌了上来。缓缓地,膨一胀着,悸一动着。就是那一话儿。哈,给啦!接呀!怦怦跳动着,傲一然一挺一立着。
歌词?音乐?不,是那背后的东西。
布卢姆缠上又松开来,结了个活扣儿,又重新解一开来。
布卢姆。温吞吞、乐融融、一舔一光这股秘密热流,化为音乐,化为情一欲,任情淌流,为了一舔一那淌流的东西而侵入。推倒她抚一摩她拍拍她压住她。公羊。一毛一孔膨一胀扩大。公羊。那种欢乐,那种感触,那种亲一昵,那种。公羊。冲过闸门滚滚而下的激流。洪水,激流,涨潮,欢乐的激流,公羊震动。啊!一爱一情的语言。
——……希望的一线曙光……
喜气洋溢。女神莉迪亚一副淑女派头,尖声尖气地对利德维尔说着话。听不见,是由于希望的曙光被尖声压住了。
是《玛尔塔》。巧合[〔162〕]。我正要写信呢。莱昂一内一尔的歌。你这名字挺可一爱一。不能写。请笑纳我这份小小礼物。拨一弄她的心弦,也拨一弄钱包的丝带。她是个。我曾称你作淘气鬼[〔163〕]。然而这个名字:玛莎。多么奇怪呀!今天。
莱昂一内一尔的声音又回来了,比先前减弱了,但并不疲倦。它再一次对里奇、波尔迪、莉迪亚、利德维尔歌唱,也对那边张着嘴竖一起耳朵、边等着伺候顾客的帕特歌唱。他是怎样初次瞥见那绰约的身姿,悲哀是怎样似乎消失的,她的眼神、丰韵和谈吐如何使古尔德[〔164〕]和利德维尔着迷,如何赢得了帕特·布卢姆的心。
不过,我要是能瞧见他[〔165〕]的脸就好了。意思就更清楚了。这下子我明白,当我在德雷格理发店对着镜中理发师的脸说话时,他何以总要望着我的脸了。尽管离得有点儿远,在这儿还是比在酒吧间听得真切一些。
——遇见你那温雅明眸……
我在特列纽亚的马特·狄龙[〔166〕]家初次见到她的那个夜晚。她身穿黑网眼的嫩黄一色一衣衫。音乐椅。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个。命运。我追在她后面。命运。慢慢腾腾地兜圈子。快点转吧。我们两个人。大家都看着哪。停!她坐了下来。被淘汰的面面相觑。个个咧着嘴笑着。嫩黄一色一的膝盖。
——我的眼睛被迷惑……
歌唱着。她唱的是《等候》[〔167〕]。我替她翻乐谱。音域广阔,香气袭人。你的丁香树,什么牌的香水。我看见了一胸一脯,两边那么丰一腴,喉咙颤一抖着。当我初见,她向我道谢。她为什么……我呢?缘分。西班牙风韵的眼睛。此时此刻,在古老的马德里[〔168〕],多洛勒斯[〔169〕]——她,多洛勒斯,在中院儿梨树下的一陰一影下。望着我。引一诱着。啊,诱一惑着。
——玛尔塔!啊,玛尔塔!
莱昂一内一尔摆脱了心头的一切郁闷,以愈益深邃而愈益高昂的和谐音调,饱含一着强有力的激一情,唱起悲歌,呼唤着恋人归来。莱昂一内一尔那孤独的呼唤,她是应该能理解的;玛尔塔是应该察觉到的。因为他所等待的只有她一人。在哪儿?这儿,那儿;试试那儿,这儿;哪儿都试试看。在哪儿。在某处。
——回来吧,迷失的你!
回来吧,我亲一爱一的你!
孤零零的,惟一的一爱一。惟一的希望。我惟一的慰藉。玛尔塔,一胸一腔一共一鸣[〔170〕],回来吧!
——回来吧!
声音飞翔着,一只鸟儿,不停地飞翔,迅疾、清越的叫一声。蹁跹吧,银一色一的球体;它安详地跳跃,迅疾地,持续地来到了。气不要拖得太长,他的底气足,能长寿。高高地翱翔,在高处闪耀,燃一烧,头戴王冠,高高地在象征一性一的光辉中,高高地在上苍的怀抱里,高高地在浩瀚、至高无上的光芒普照中,全都飞翔着,全都环绕着万有而旋转,绵绵无绝期,无绝期,无绝期……
——回到我这里 [〔171〕]!
西奥波德!
耗尽了。
哦,唱得好。大家鼓掌。她应该来的。到我这儿,到他那儿,到她那儿,还有你,我,我们。
——妙哇!啪啪啪。真了不起,好得很,西蒙。噼啪噼啪。再来一个!噼噼啪啪。很是嘹亮。妙哇,西蒙!噼里啪啦。再来一个!再来鼓掌。本·多拉德、莉迪亚·杜丝、乔治·利德维尔、帕特、米娜[〔172〕],面前摆着两只大酒杯的绅士、考利、拥着大酒杯的第一位绅士还有褐发女侍杜丝小一姐和金发女侍米娜小一姐,个个不住地说啊,叫唤啊,拍手啊。
布莱泽斯·博伊兰那双款式新颖的棕黄一色一皮鞋橐橐地走在酒吧间地板上,这在前边已说过了。正如适才所说的,轻快双轮马车辚辚地从约翰·格雷爵士、霍雷肖·纳尔逊和可敬的西奥博尔德·马修神父的雕像前驰过。马儿颠颠小跑着,热腾腾的,坐在那儿也热腾腾的。那口钟。敲响。那口钟。敲响[〔173〕]。母马略减速度,沿着拉特兰广场圆堂旁的小丘徐徐前进。母马一颠一摇地向前踱着。对情绪亢一奋的博伊兰,急不可待的博伊兰来说,真是太慢了。
考利的伴奏结束了,缭绕的余音消失在充满感兴的空气中。
里奇·古尔丁呢,就饮着他那鲍尔威士忌,利奥波德·布卢姆呷着他的苹果酒,利德维尔则啜着他那吉尼斯啤酒。第二位绅士说,倘若她不介意的话,他们很想再喝上两大杯。肯尼迪小一姐那珊瑚般的嘴唇对第一位和第二位绅士冷冰冰地露出装腔作势的笑容,说她并不介意。
——把你在牢里关上七天,本·多拉德说。光靠面包和水来过活。西蒙,那样你就会唱得像花园里的一只画眉。
莱昂一内一尔·西蒙,歌手,笑了。鲍勃·考利神父弹琴。米娜·肯尼迪伺候着。第二位绅士会的钞。汤姆·克南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莉迪亚既赞赏又博得赞赏。布卢姆唱的却是一支沉默之歌。
赞赏着。
里奇边赞赏边畅谈那个人的非凡的嗓子。他记得多年以前的一个夜晚。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夜晚。那一次,西在一内一德·兰伯特家演唱《地位名声》[〔174〕]。天哪,他平生从没听到过那样的旋律。从来没听到过把“宁可分手,负心人”那句唱得那么美妙。天哪,唱“一爱一情既已不复存”时,歌喉是那样婉转清越。问问兰伯特,他也会这么说。
古尔丁那张苍白的脸兴奋得泛红了。他告诉布卢姆先生说,那个夜晚西·迪达勒斯在一内一德·兰伯特家演唱《地位名声》。
一内一兄。亲戚。我们擦身而过,彼此从不过话[〔175〕]。我想,他们之间有着不和的前兆[〔176〕]。他以轻蔑态度对待他。然而,他对他却越发仰慕。西演唱的那个夜晚。他用喉咙唱出的歌声宛如由两根纤细的丝弦奏出来的,比其他任何人都出一色一。
那是哀叹的声音。现在平稳一些了。只有在静寂中,你才能感受自己所听到的。震颤。而今是沉默之曲。
布卢姆把十指交叉的双手松开来,用皮肤松一弛的指头拨响那细细的肠线[〔177〕]。他将线拽长并拨响,发出嗡嗡声,然后又嘭的一声。这当儿,古尔丁谈起巴勒克拉夫[〔178〕]的发声法。汤姆·克南按照回顾一性一的编排[〔179〕],有条不紊地向洗耳恭听着的考利神父谈着往事。神父正即兴弹奏着,边弹边点头。这当儿,身材魁梧的本·多拉德点上烟,和正一抽一着烟的西蒙·迪达勒斯聊了起来。他一抽一烟时,西蒙点着头。
失去了的你[〔180〕]。这是所有的歌的主题。布卢姆把松紧带拽得更长了。好像挺残酷的。让人们相互钟情,诱使他们越陷越深。然后再把他们拆散。死亡啦。爆炸啦。猛击头部啦。于是,就堕入地狱里去。人的生命。迪格纳穆。唔,老鼠尾巴在扭一动着哪!我给了五先令。天堂里的一尸一体[〔181〕]。秧鸡般地咯咯叫着。肚子像是被灌了毒一药一的狗崽子。走掉了。他们唱歌。被遗忘了。我也如此。迟早有一天,她也。撇下她。腻烦了。她就该痛苦啦。一抽一抽一噎噎地哭泣。那双西班牙式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空干瞪着。她那波——一浪一——状、沉——甸——甸的头发不曾梳理[〔182〕]。
然而幸福过了头也令人腻烦。他一个劲儿地拽那根松紧带。你在自己家里不幸福吗?它啪的一声绷回去了。
车子辚辚地驶进多尔塞特街。
杜丝小一姐一抽一回她那裹在缎袖里的胳膊,半嗔半喜。
——别这么没深没浅的,她说。咱们不过是刚刚相识。
乔治·利德维尔告诉她,这是千真万确的,然而她不相信。
第一位绅士告诉米娜,确实是这样的。她问他,真是这样的吗?第二个握着大酒杯的人告诉她是这样的。那么就是这样的。
杜丝小一姐,莉迪亚小一姐,不曾相信。肯尼迪小一姐,米娜,不曾相信。乔治·利德维尔,不,杜小一姐不曾。第一个,第一个握着大酒杯的绅士;相信,不,不;不曾,肯尼迪小一姐,莉迪莉迪亚维尔,大酒杯[〔183〕]。
还不如在这里写呢。邮政局里的鹅一毛一笔不是给嚼瘪了,就是弄弯了。
秃头帕特在示意下凑了过来。要钢笔和墨水。他去了。要吸墨纸本[〔184〕]。他去了。吸墨水用的本子。他听见了,耳背的帕特。
——对,布卢姆先生边摆一弄那卷曲的肠线边说。没错儿。写上几行就行啦。我的礼物。意大利的华丽音乐都是这样的。这是谁写的呀?要是知道那名字,就能理解得更透彻一些。(若无其事地掏出信纸信封)那富于特征。
——那是整出歌剧中最壮丽的乐章[〔185〕],古尔丁说。
——确实是这样,布卢姆说。
都是数目[〔186〕]!想想看,所有的音乐都是如此。二乘二除二分之一等于两个一[〔187〕]。这些是和弦,产生振动。一加二加六等于七[〔188〕]。你可以随一心一所一欲地用这些数字变换花样。总能发现这个等于那个。墓地墙下的匀称[〔189〕]。他没注意到我的丧服。没有心肝!只关心自己的胃[〔190〕]。冥想数学[〔191〕]。而你还认为自己在倾听天体音乐哪。然而,倘若你这么说:玛莎,七乘九减X等于三万五千。这就平淡无奇了。那全凭的是音。
比方说,现在他正弹着。是即兴弹奏。听到歌词之前,你还以为正是你自己心一爱一的曲子呢。你很想留神[〔192〕]聆听。用心听。开头蛮好。接着就有些走调了。觉得有点儿茫然了。钻进麻袋又钻出来,跨过一只只的桶,跨越铁'藜,进行一场障碍竞走。时间会谱成曲调。问题在于你的心境[〔193〕]如何。总之,听音乐总是愉快的。除了女孩子们的音阶练一习一而外。隔壁人家,两个女学生一道。应该为她们发明一种不出声的钢琴。米莉不会欣赏音乐。奇怪的是我们两个人都……我的意思是。我为她买过《花赞》[〔194〕]。这个谱名[〔195〕]。有个姑一娘一慢慢地弹奏它,当我晚上回家来的时候,那个姑一娘一。塞西莉亚街附近那几座马厩的门。
秃头耳背的帕特送来十分扁平[〔196〕]的吸墨纸本和墨水。帕特将十分扁平的吸墨纸本和墨水钢笔一道撂下。帕特拿起盘子刀叉。帕特走了。
——那是惟一的语言,迪达勒斯先生对本说。他小时候在林加贝拉,克罗斯黑文,林加贝拉[〔197〕]听到过人们唱船歌。王后镇[〔198〕]港口挤满了意大利船。喏,本,他们在月光下,头戴地震帽[〔199〕]走来走去。歌声汇在一起。天哪,那可是了不起的音乐。本,我小时听过。穿越林加贝拉港的月夜之歌[〔200〕]。
他撂开乏味的烟斗,一只手遮拢在唇边,咕呜呜地发出月光之夜的呼唤,近听清晰,远方有回声。
布卢姆用另一只眼睛[〔201〕],将卷成指挥棒形的《自一由人报》浏览到下端,想查明那是在哪儿见到的。卡伦、科尔曼、迪格纳穆·帕特里克。嗨嗬!嗨嗬!福西特。哎呀!我要找的就是这个。
但愿他[〔202〕]没望见,机敏得像耗子一般。他把《自一由人报》打开,竖一起。这下子就瞅不见了。记住要写希腊字母E[〔203〕]。布卢姆蘸了墨水。布卢姆嘟囔道:台端。亲一爱一的亨利写道:亲一爱一的玛迪[〔204〕]。收到了你的信和花。见鬼,我把它放在哪儿啦?哪个兜儿里哪。今天完全不可能。要在不可能下一面画个杠杠。写信。
这可为难了。面有难一色一的布卢姆把帕特送来的扁平吸墨纸本当作手鼓似的轻敲着,那指头就表示我正在考虑着。
写下去。懂我的意思吧。不,把那个E换掉。奉上薄礼,请哂纳。别要求她写回信。等一下。给了迪格纳穆五先令。在这家店约莫要花上两先令。在海鸥身上花了一便士。以利亚来啦。在戴维·伯恩的酒吧开销了七便士。总计八先令左右。给半克朗吧。奉上薄礼:价值两先令六便士的邮政汇票。请给我写一封长信[〔205〕]。你不屑于吗?辚辚,难道你长了那个吗?真是兴奋呀。你为什么叫我淘气鬼?你不也是个淘气鬼吗?哦,玛丽亚丢一了带子[〔206〕]。今天就写到这里为止,再见。是的,是的,会告诉你的。想要。才能不让它脱落。请告诉我那另一个[〔207〕]。她写道:那另一个世界。我的耐心耗尽。才能不让它脱落。你一定要相信。相信。大酒杯。那。是。真的。
我写的是些蠢话吗?丈夫们是不会这么写的。结了婚,有了老婆,就得那样。因为我不在。倘若。可是,怎样能做到呢?她必须,保持青春。倘若她发现了夹在我那顶礼帽里的卡片。不,我才不一股脑儿告诉她呢。无益的痛苦。只要她们没撞上。女人们。半斤八两[〔208〕]。
家住多尼布鲁克——哈莫尼大街一号的车夫詹姆斯·巴顿所赶的第三百二十四号出租马车上,坐着一位乘客,一位年轻绅士。他那套款式新颖的靛蓝一色一哔叽衣服是住在伊登码头区五号的缝纫兼剪裁师乔治·罗伯特·梅西雅斯[〔209〕]做的,而头上戴的那顶极其时髦漂亮的草帽子是从大布伦斯维克街一号的帽商约翰·普拉斯托那儿买的。呃?这就是那辆轻轻颠摇着辚辚前进的轻快二轮马车。母马扭一动着壮实的屁一股,从德鲁加茨猪肉店和阿根达斯公司那锃亮的金属管子旁边驰过。
——是为广告的事写回信吗?里奇目光锐利地问布卢姆。
——是的,布卢姆先生说。是给市一内一的旅行推销员,我估计搞不出什么名堂来。
布卢姆嘟哝着:提一供的线索倒都是最好的[〔210〕]。然而亨利却写道:这会使我兴奋。你晓得个中情况。匆致。亨利。写希腊字母E。最好加个附言。他在弹什么哪?即兴的间奏曲。附言:啷当当。你要怎样来惩罚我?你要惩罚我[〔211〕]?歪歪拧拧的裙子在摇来摆去,嘭嘭[〔212〕]。告诉我,我想。知道[〔213〕]。噢。当然喽,假若我不想知道的话,也就不会问了。拉、拉、拉、来。进入小调就悲怆地消失了。小调为什么就悲怆呢?签上H。女人们都喜欢来个悲怆的结尾。再加个附言:拉、拉、拉、来。今天我感到那么悲伤。拉、来。那么孤寂。亲[〔214〕]。
他赶紧用帕特的吸墨纸吸了一下。信封。地址。从报纸上抄一个就是了。他嘴里念念有词:卡伦——科尔曼股份有限公司台启。亨利却写道:
都柏林市
海豚仓巷邮政局收转
玛莎·克利弗德小一姐
用已经印有字迹的部分来吸,这样他[〔215〕]就认不出了。就这样。蛮好。这可以做《珍闻》悬赏小说的主题。某位侦探从吸墨纸上读到了什么。稿费每栏一畿尼。马查姆经常想起大笑着的魔女[〔216〕]。可怜的普里福伊太太。万事休矣。完蛋[〔217〕]。
用悲怆一词;未免太富有诗意了。这是音乐使然。莎士比亚说过:音乐有一种魔力[〔218〕]。一年到头每天都在引用的名句。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219〕]。智慧出自等待。
他在杰勒德那座位于费特小巷的玫瑰花圃里散步,赤褐一色一的头发已灰白了。人生只有一次,肉一体只有一具。干吧。专心致志地干[〔220〕]。
反正已经干完啦。邮政汇票,邮票。邮政局还在前面哪。这次走去吧。时间还来得及。我答应在巴尼·基尔南的酒店跟他们见面的。这可不是什么愉快的差事。办丧事的家[〔221〕]。走呀。帕特!听不见。这家伙是个耳聋的笨蛋。
马车快到那儿了。聊聊吧。聊聊吧。帕特!听不见。在折叠那些餐巾哪。他每天准得走一大片地。要是在他的后脑勺上画张脸,他就成两个人了。但愿他们再唱些歌儿,我也好排遣一下。
面有难一色一的秃头帕特将一条条餐巾都折叠成主教冠的形状。帕特是个耳背的茶房。当你等候着时,帕特这位茶房服侍你。嘻嘻嘻嘻。你等候时,他服侍。嘻嘻。他是个茶房。嘻嘻嘻嘻。他服侍,而你在等候。当你等候时,倘若你等候着,他就服侍,在你等候的当儿。嘻嘻嘻嘻。嗬。你等候时,他服侍[〔222〕]。
这会子,杜丝。杜丝·莉迪亚。褐发与玫瑰。
她的假日过得好极啦,简直好极啦。瞧瞧她带回来的这枚可一爱一的贝壳。
她轻悄悄地将那尖而弯曲的海螺拿到酒吧间另一头,好让他,律师乔治·利德维尔,能够听见。
——听啊!她怂恿他。
随着汤姆·克南那被杜松子酒醺热了的词句,伴奏者缓慢地编织着音乐。确凿的事实。沃尔特·巴普蒂[〔223〕]的嗓子是怎样失灵的。喏,先生,那个做丈夫的一把卡住了他的喉咙。恶棍,他说,再也不让你唱情歌啦。果不其然,汤姆先生。鲍勃·考利编织着。男高音歌手把女人弄到手。考利把身一子往后一仰。
啊,现在他听见了,她捧起海螺对准他的耳朵。听哪!他倾听着。真一精一彩。她又把它对着自己的耳朵。借着那透过来的光线,淡金一色一的头发一晃而过,形成对照。听一听。
笃,笃。
布卢姆隔着酒吧间的门,瞥见她们将一枚海螺对准自己的耳朵。他微微听到:她们先是各自、接着又替对方听见了波一浪一的迸溅,喧噪,以及深沉的海啸。
褐发女侍挨着金发女侍,从近处,从远处,她们聆听着。
她的耳朵也是一枚贝壳,有着耳一垂。曾经去过一趟海滨。海滨那些俏一丽的姑一娘一[〔224〕]。皮肤被太一陽一晒得辣辣作痛。应该先擦点冷霜晒成棕一色一就好了。涂了一奶一油的烤面包片。哦,可别忘了那化妆水。她嘴角上长了疱疹。简直让你晕头转向[〔225〕]。头发梳成辫子。贝壳上缠着海藻。她们为什么要用海藻般的头发遮住耳朵呢?而土耳其妇女甚至还遮住嘴。为什么?她那双眼睛露在布巾上面。面纱。找入口。那是个洞一穴一。闲人免进。
她们自以为能听到海的声音。歌唱着。咆哮。这是血液的声音。有时淌进耳腔。喏,那是海洋。血球一群一岛。
真了不起。那么清晰。又冲过来了。乔治·利德维尔边听边捕捉着它那低诉,随听随将它轻轻地撂开。
——你说那惊涛骇一浪一在说着什么[〔226〕]?他笑吟吟地问她。
娇一媚,面上泛着海洋般的微笑,莉迪亚却不回答。她只对利德维尔微笑着。
笃,笃。
从拉里·奥罗克那爿酒店旁边,从拉里,果敢的拉里·奥旁边,博伊兰颠簸着走过,博伊兰拐了个弯。
米娜从那被抛弃的海螺旁边翩然来到正等待着她的那大酒杯跟前。不,她并不怎么寂寞,杜丝小一姐的头昂然地告诉利德维尔先生。月光下在海滨散步。不,不是一个人。跟谁一道呀?她气势轩昂地回答说:跟一位绅士朋友。
鲍勃·考利那疾迅动着的手指又在高音部弹奏起来了。房东有优先权。只消宽限几天[〔227〕]。高个子约翰。大本钟[〔228〕]。他轻轻地弹奏一支轻松明快清脆的调子,为了脚步轻快、调皮而笑容可掬的淑女们,也为了他们的情郎,绅士朋友们。一。一、一、一、一、一。二、一、三、四。
海,风,树叶,雷、河水、哞哞叫的母牛,牲畜市场,公鸡,母鸡不打鸣儿,蛇发出嘶嘶声。世上处处都有音乐。拉特利奇的门吱吱响。不,那只是噪音。他现在正弹着《唐璜》的小步舞曲。在城堡那一间间大厅里翩翩起舞的宫廷那五颜六一色一的服饰,外面却是悲惨的庄稼人,他们饥肠辘辘,面带菜一色一,吃的是酸模叶子。多好看。瞧,瞧,瞧,瞧,瞧,瞧。你们朝我们瞧。
我能感觉到那是欢乐的。从来不曾把它写成个曲子。为什么呢?我的欢乐是另一种欢乐。不过,两种都是欢乐。是啊,那无疑是欢乐。单从音乐这一事实来考虑,也能明白这一点。我常常以为她[〔229〕]情绪低落,可她又欢唱起来了。这下子我才恍然大悟。
麦科伊的手提箱。我太太和你太太[〔230〕]。喵喵叫的猫声。如裂帛。她说起话来舌头就像风箱的响板似的。她们无法掌握男人的音程[〔231〕]。她们自己的声音也有漏气的时候。把我填满了吧。我是热一乎一乎、黑一洞一洞而且敞着口的。摩莉唱着《什么人……》[〔232〕]梅尔卡丹特[〔233〕]。我把耳朵贴在墙上听。要的是一位能孚众望的女一性一。
马儿缓步前进,颠簸,轻摇,停住。花花一公子博伊兰那棕黄一色一的鞋、短袜、跟部绣着天蓝一色一花纹,轻一盈地踏在地面上。
噢,瞧咱们这副打扮!室一内一音乐。可以编个双关的俏皮话。当她那个的时候,我常想起这种音乐。那是声学。丁零零。空的容器发出的响声最大。因为从声学上来说,一共一鸣就像水压相等于液体下降的法则那样起变化的。正如李斯特所作的那些狂想曲。匈牙利味儿,吉卜赛女人的眼睛。珍珠。水滴。雨。快快摇啊,混作一一团一,一大堆啊,嘘嘘嘘嘘。现在。多半是现在。要么就更早一些[〔234〕]。
有人笃笃敲门,有人砰砰拍。他,保罗·德·科克[〔235〕]拍了。用响亮、高傲的门环,喀呵、咔啦咔啦咔啦、喀呵。喀呵喀呵[〔236〕]。
敲。笃,笃。
——唱“这里,愤怒”[〔237〕]吧。考利神父说。
——不,本,汤姆·克南插嘴说。来《推平头的小伙子》,用咱们一爱一尔兰土腔。
——啊,本,还是唱吧,迪达勒斯先生说。地道的好男儿[〔238〕]。
——唱吧,唱吧,他们齐声央求着。
我该走啦。喂,帕特,再过来一次。来呀。他来了,他来了。他走过去了。到我这儿来。多少钱?
——什么调?是六个升号吗?
——升F大调,本·多拉德说。
鲍勃·考利那双摊开来的利爪抓住了低音的黑键。
布卢姆对里奇说,他该走了。不,里奇说。不,非走不可。不知打哪儿弄到了一笔钱。打算纵酒取乐,一直闹到脊背都疼了。多少钱?他听人说话,总是靠观察嘴唇的动作。一先令九便士。其中一便士是给你的。放在这儿啦。给他两便士小费。耳聋,面带困惑神情。然而他的老婆和一家人也许在等候,等候[〔239〕]帕特回家来。嘿嘿嘿嘿。一家人等候的当儿,聋子伺候着。
然而等一下。然而听哪。一陰一暗的和弦。一陰一——郁——的。低低的。在地底下黑暗的洞一穴一里。埋着的矿砂。大量的音乐。
黑暗时代的声音,无情的声音,大地的疲惫,使得坟墓接近,带来痛苦。那声音来自远方,来自苍白的一群一山,呼唤善良、地道的人们。
他要找神父。要跟神父说一句话[〔240〕]。
笃笃。
本·多拉德的嗓门。低沉的桶音[〔241〕]。使出他浑身的解数来唱。男人、月亮和女人都没有的辽阔沼泽地,一片蛙叫一声。另一个失落者。他一度做过海船的船具零售商。还记得那些涂了树脂的绳索和船上的提灯吧。亏空了一万镑。如今住在艾弗救济院[〔242〕]里。一间斗室,多少多少号。都怪巴斯厂生产的头号啤酒,把他害到这地步。
神父在家里。一个冒牌神父的仆役把他迎了进去。请进。圣洁的神父。一奸一细仆役深打一躬[〔243〕]。和弦那缭绕的尾音。
毁了他们。使他们倾家荡产。然后给他们盖点子斗室,让他们在那里了此一生。睡吧,乖乖。唱支摇篮曲。死吧,狗儿。小狗崽,死吧。
一警一告声,严峻的一警一告声告诉他们:那个小伙子已走进那间阒然无人的大厅,告诉他们他的脚步声如何庄重地在那儿响着,向他们描述那间昏暗的屋子和那位身着长袍、坐在那里听取忏悔的神父[〔244〕]。
正派人[〔245〕]。眼下有几分醉意。他自以为能在诗人画谜活动的《答案》[〔246〕]中获奖。我们奉送你一张崭新的五镑纸币。抱窝的鸟儿。他认为答案是《最末一个游吟诗人之歌》[〔247〕]。C空白T,打一只家畜[〔248〕]。T波折号R是最勇敢的水手[〔249〕]。他依然有副好嗓子。既然拥有这一切,正说明他还不是个Yan人。
听哪。布卢姆在听。里奇·古尔丁在听。而门口,耳聋的帕特,秃头的帕特,拿到了小费的帕特也在听着。
和弦变得缓慢一些了。
忏悔与悲伤的声音徐徐传来,这是被美化了的、发一颤的声音。本那副悔悟的胡子做着告解。因天主之名,因天主之名。他跪了下来。用手捶一胸一,忏悔着:我的罪过[〔250〕]。
又是拉丁文。那就像粘鸟胶一样鳔住人们。神父手里拿着赐给妇女们的圣体。停一尸一所里的那个家伙。棺材或者科菲[〔251〕],因一尸一体之名[〔252〕]。那只老鼠如今在哪儿哪?嘎吱嘎吱。
笃笃。
他们倾听着。大酒杯们和肯尼迪小一姐。眼睑富于表情的乔治·利德维尔。一乳一房丰满的缎子[〔253〕]。克南。西[〔254〕]。
哀伤的声音叹息着唱了起来。罪过。复一活节以来他曾诅咒过三次[〔255〕]。你这婊一子养的杂种[〔256〕]!有一次举行弥撒的时候,他却游荡去了。有一次他路过坟地,却不曾为亡母的安息而祈求冥福。一个小伙子。一个推平头的小伙子。
正在啤酒泵旁边倾听的褐发女侍定睛望着远方。全神贯注地。她一点也料不到我正在瞧着她呢。摩莉最有本事发觉瞅自己的人了。
金发女侍斜睨着远处。那儿有一面镜子。那是她最俊俏的半边脸蛋儿吗?她们总是知道的。有人敲门。最后再找补一下。
喀呵咔啦咔啦。
听音乐的时候,她们都想些什么呢?捕追响尾蛇的方法。那天晚上,迈克尔·冈恩[〔257〕]让我们坐在包厢里。乐队开始对音。波斯王[〔258〕]最喜欢这支曲子了。使他联想到《家,可一爱一的家》[〔259〕]。他还曾用帷幕揩鼻涕。也许是他那个民族的一习一惯。那也是一种音乐。并不像说得那样糟糕。呜——呜——。铜管乐器朝上的管子发出驴叫般的声音。低音提琴的侧面有着深长的切口[〔260〕],奄奄一息。木管乐器[〔261〕]像母牛似的哞哞叫。掀起盖子的小三角钢琴有如张着上下颚的鳄鱼,音乐就从那里发出。木管乐器像是古德温[〔262〕]这个姓。
她看上去蛮漂亮。橘黄一色一的上衣,领子开得低低的,袒露着一胸一部。当她在剧场里弯下一身去问什么的时候,总是发散出一股丁香气味。我把可怜的爸爸那本书里所引的斯宾诺莎[〔263〕]那段话,讲给她听了。她仔细听着,就像被催眠了似的。就是那样的眼神。弯着身一子。二楼包厢一个家伙拼命用小望远镜盯着她。音乐的美你得听两次才能领略到。对大自然和女人,只消瞥上半眼。天主创造了田园。人类创造了曲调[〔264〕]。遇见了他尖头胶皮管[〔265〕]。哲学。哦,别转文啦[〔266〕]!
全都完啦。全都倒下啦。他的父亲死在罗斯包围战[〔267〕]中,他的哥哥们都是在戈雷倒下的。到韦克斯福德去。我们是韦克斯福德的小伙子,他非去不可。他是这个姓氏和家族中最后的一个。
我也一样,是我这个家族的最后一个。米莉,年轻学生。喏,也许怪我。没有儿子。鲁迪。如今已太迟了。哦,要是不太迟呢?要是不呢?要是还成呢?
他没有怨恨[〔268〕]。
恨。一爱一。那些不过是名词而已。鲁迪。我快要老了。
大本钟放开了嗓门。里奇·古尔丁那苍白的脸上好不容易泛出了一片红晕,对快要老了的布卢姆说:了不起的嗓子。然而,什么时候又年轻过呢?
一爱一尔兰的时代到来了。我的国家在国王之上[〔269〕]。她倾听着。谁害怕谈到一九○四年[〔270〕]?该开溜啦。看够了。
——祝福我,爸爸,推平头的小伙子多拉德大声嚷道。祝福我,让我去吧[〔271〕]。
笃笃。
布卢姆窥伺着不等祝福就溜掉的机会,着意打扮起来,好把人迷住。周薪十一八先令。掏腰包的一向是男人们。你时刻可得留神着。那些姑一娘一,那些俏一丽的[〔272〕]。挨着令人伤感的海一浪一[〔273〕]。歌剧合唱队女队员的风一流韵事。为了证实毁约而在法庭上宣读信件。鸡宝宝的意中人。法庭上哄堂大笑。亨利。我从来没有在那上面签过名。你这个名字有多么可一爱一[〔274〕]。
音乐的曲调和唱词都变得低沉了,随后又转快。冒牌神父窸窸窣窣地脱掉长袍,露出戎装。义勇骑兵队队长。他们全都背下来了。他们所渴望的那阵狂喜。义勇骑兵队队长。
笃笃。笃笃。笃笃。
她激动地倾听着,探出身一子去听,起着一共一鸣。
脸上毫无表情。该是个处一女吧。要么就只是用手指一摸一过。在上面写点什么:页数。不然的话,她们会怎样呢?衰弱。绝望。让她们青春常在。甚至自我赞赏。瞧吧。在她身上弹奏。用嘴唇来吹。白皙的女人身一子,一支活生生的笛子。轻轻地吹。大声地吹。所有的女人都有三个眼儿。那位女神怎样,我没瞧见。她们要的就是这个。不宜对她们太客气。也正因为这样,他[〔275〕]才能把她们搞到手。兜里揣着金子,脸皮[〔276〕]要厚。说点儿什么。让她听着。眉来眼去。无词歌[〔277〕]。摩莉和那个年轻的轮擦提琴[〔278〕]手。当他说猴子病了,她晓得他指的是什么。或许由于那和西班牙语很接近。照这样,对动物也能有所理解。所罗门就理解[〔279〕]。这是天赋的能力。
用腹语术讲话。我的嘴唇是闭着的。在肚子里思考。想些什么呢?
怎么样?你呢?我。要。你。到。
队长粗一暴、嗄声愤怒地咒骂着:你这长了肿瘤、中了风、婊一子养的杂种。小伙子,你来得好。你还有一个钟头好活,你最后的[〔280〕]。
笃笃。笃笃。
此刻心里怦怦地跳着。她们觉得可怜。要揩拭那渴望为死去的殉难者而流下的一滴眼泪。为所有即将死去者,为所有出生者。可怜的普里福伊太太。但愿她已分娩。因为她们的子一宫。
用女人那子一宫的液体润一湿一了的眼球,在睫一毛一的篱笆下安详地注视着,聆听着。当她不说话的时候,眼睛才显出真正的美。在那边的河上[〔281〕]。每逢裹在缎衣里的酥一胸一波一浪一般缓缓地起伏(她那一起一伏的丰一腴魅力[〔282〕]),红玫瑰也徐徐升起,红玫瑰又徐徐落下。随着呼吸,她的心脏悸一动着。呼吸就是生命。处一女发[〔283〕]所有那些细小、细小的纤叶都颤一动着。
可是,瞧!灿烂的星辰褪了一色一。哦,玫瑰!卡斯蒂莉亚。破晓[〔284〕]。
哈。利德维尔。那么,为的是他而不是为[〔285〕]。迷上了。我是那个样儿吗?不过,从这儿望望她吧。砰的一声拔掉的瓶塞,迸溅出来的啤酒泡沫儿,堆积如山的空瓶子。
莉迪亚那丰满的手轻轻地搭在啤酒泵突出来的光滑挺棍上。交给我吧。她完全沉浸在对推平头的那个少年的怜悯中。后,前;前,后。在打磨得锃亮的球形捏手(她晓得他的眼睛、我的眼睛、她的眼睛)上,怀着怜悯搬动着她的大拇指和食指。搬动一下又停下来,文雅地一摸一了一摸一,然后极其柔和地顺着那冰冷、坚一硬的白一色一珐琅质挺棍慢慢滑一下去。挺棍从两根手指形成的光滑的环里突了出来。
喀呵的一声,咔啦的一声。
笃笃。笃笃。笃笃。
我保有这座房子。阿门。他气得咬牙切齿。叛徒们将被绞死[〔286〕]。
和弦随声附和了。非常悲戚。然而无可奈何。
别等完就走吧。谢谢,真是不同凡响啊。我的帽子在哪儿?从她身边走过去。可以把那张《自一由人报》撂下。信我带着哪。倘若她对我[〔287〕]?不会的。步行,步行,步行。像卡什尔·博伊罗·康诺罗·科伊罗·蒂斯代尔·莫里斯·蒂逊代尔·法雷尔[〔288〕]。步——行。
喏,我得走了。你要走了吗?嗯,得告辞啦。布卢姆站了起来。一裸一麦上空高且蓝[〔289〕]。噢。布卢姆站了起来。屁一股后边那块肥皂怪黏一糊糊的。准是出汗了。音乐。可别忘记那化妆水。那么,再见。高级帽子。里面夹一着卡片。对。
布卢姆从站在门口紧张地竖一起耳朵的聋子帕特身边走过去。
小伙子在日一内一瓦兵营丧命。他的遗体葬在帕塞吉[〔290〕]。悲伤!哦,他感到悲伤[〔291〕]!哀恸的领唱人的声音向哀伤的祷告者呼唤。
从玫瑰花、裹在缎衣里的酥一胸一、一爱一抚的手、溢出的酒以及砰的一声崩掉的塞子旁边,布卢姆一面致意一面走过去,经过一双双眼睛,经过海绿一色一陰一影下的褐一色一和淡金一色一的处一女发。温柔的布卢姆,我感到很孤寂的布卢姆。
笃笃。笃笃。笃笃。
多拉德用男低音祷告道:为他祈祷吧。你们这些在平安中聆听的人们。低声祈祷,抹一滴泪,善良的男人,善良的人们。他生前是个推平头的小伙子[〔292〕]。
布卢姆把正在那儿偷一听的擦鞋侍役,推平头的擦鞋小伙子吓了一跳。他在奥蒙德的门厅里听见叫嚷和喝彩的声音和用胖嘟嘟的手拍着脊背的响声以及用靴子跺地板的声音,是靴子,而不是擦鞋侍役。大家异口同声地喊着要狂饮一通。亏得我逃脱了。
——喂,本,来吧,西蒙·迪达勒斯大声说。千真万确,你唱得跟过去一样好。
——更好哩,正喝着杜松子酒的汤姆·克南说。我敢担保,再也没有人能把这民歌唱得如此淋一漓尽致的了。
——拉布拉凯[〔293〕],考利神父说。
本·多拉德像是跳卡丘查舞[〔294〕]似的迈着沉重的步子,将他那庞大身躯移向酒吧。盛赞之下,他喜气洋洋,患痛风症的手指仿佛击响板[〔295〕]一般,望空摆一动着,打出种种节奏。
大本钟本·多拉德。大本本。大本本[〔296〕]。
噜噜噜[〔297〕]。
大家深为感动。西蒙从他那宛如雾中一警一号筒的鼻子里哼出表示一共一鸣的声音,人们朗笑着,把情绪极高的本·多拉德簇拥过来。
——你看上去红光满面,乔治·利德维尔说。
杜丝小一姐先整了整玫瑰花,再来服侍他们。
——我心中的山峰[〔298〕],迪达勒斯先生拍了拍本那肥厚的后肩胛骨说,很结实[〔299〕],不过身上藏的脂肪太多了点儿。
噜噜噜噜噜——嘶——。
——致命的脂肪啊,西蒙,本·多拉德瓮声瓮气地说。
里奇独自坐在不和的前兆[〔300〕]中。古尔丁——科利斯——沃德。他犹豫不决地等在那儿。没有拿到钱的帕特也在等着。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米娜·肯尼迪小一姐将嘴唇凑到一号大酒杯的耳边。
——多拉德先生,那嘴唇小声咕唧着。
——多拉德,大酒杯咕唧着。
当肯尼迪小一姐说那是多拉的时候,一号大酒杯相信了。她、多拉。大酒杯。
他喃喃地说。他晓得这个名字。那就是说,他对这个名字很熟悉。也即是说,他听说过这个名字。是多拉德吗?多拉德,对。
是的,她的嘴唇说得大声一些,多拉德先生。米娜喃喃地说,那首歌他唱得很可一爱一。多拉德先生。而《夏日最后的玫瑰》是一支可一爱一的歌。米娜一爱一这支歌。大酒杯一爱一米娜所一爱一的歌。
那是多拉德撇下的夏日最后的玫瑰。布卢姆感到肠气在腹中回旋。
苹果酒净是气体,还会引起便秘。等一等。吕便·杰家附近的那家邮局。交一先令八便士。把这档子事解决了吧。为了避人耳目,沿着希腊街绕过去。我要是没跟他约会就好了。在户外更自一由自在。音乐。刺一激你的神经。啤酒泵。她那只推摇篮的手支配着。霍斯山。支配着世界[〔301〕]。
遥远。遥远。遥远。遥远。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莱昂一内一尔·利奥波德[〔302〕]沿着码头朝上游走去,淘气的亨利揣着写给玛迪的信。波尔迪往前走去,拿着《偷一情的快乐》,其中提到为了拉乌尔的那条镶有褶边的裙子[〔303〕],还想着遇见了他尖头胶皮管[〔304〕]。
笃笃的盲人,笃笃地敲着走,笃笃地一路敲着边石,笃笃又笃笃。
考利给弄得发晕了。像是喝醉了。男人摆一弄姑一娘一[〔305〕],不如适可而止。比方说,那些狂一热的听众。全身都是耳朵。连三十二分音符都不肯听漏。双目紧闭。随着节拍不时点着头。神魂颠倒了。你一动也不敢动。切不可思考。三句话不离本行。扯来扯去是关于音调的无聊话。
全都是在试着找个话题。一中断就会引起不快,因为你很难说。加德纳大街上的那架风琴。老格林每年有五十英镑的进项[〔306〕]。他好古怪,独自住在那小阁楼里,又是音栓,又是制音器,又是琴键。成天坐在管风琴跟前[〔307〕]。一连唠叨[〔308〕]上几个钟头,不是自言自语,就是跟那个替他拉风箱[〔309〕]的人说话。忽而低声怒吼,忽而尖声咒骂(他要塞一进点儿什么,她大声说:不行[〔310〕]。)。接着,突然轻轻地释放出很小很小的噼的一股气。
噼!很小的噼咿咿的一股气。在布卢姆的小不点儿里。
——是他吗?迪达勒斯先生取回烟斗说。今天早晨我跟他在一起来着,在可怜的小帕狄·迪格纳穆的……
——哎,愿天主降仁慈于他。
——顺便提一下,那上头有个音叉……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他的老婆有副金嗓子。也许应该说是曾经有过。对吧?利德维尔问。
——哦,那准是调音师忘掉的,莉迪亚对头一个看到[〔311〕]音叉的西蒙·莱昂纳尔说。他刚才到这儿来过。
她告诉第二个看到音叉的乔治·利德维尔说,那是个盲人。弹得非常一精一彩,听来很有味道。灿烂的对照:褐发女莉迪亚,米娜金发女。
——大声喊啊!本·多拉德边斟酒边嚷道。唱出声儿来!
——我来!考利神父大声说。
噜噜噜噜噜噜。
我觉得我想要……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非常想要,迪达勒斯先生直勾勾地盯着一条没有头的沙丁鱼说。
在钟形三明治容器下一面,在面包搭成的一尸一架上,停放着夏日最后的一条沙丁鱼,最后的,孤零零的。布卢姆孤零零地[〔312〕]。
——好得很,他盯着。尤其是低音区。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布卢姆贴着巴里服装公司踱去。但愿我能够。等一等。我要是能把那个创造奇迹的人搞到手。这所房子里有二十四个律师。我点过数。诉讼。你们要彼此相一爱一[〔313〕]。一摞摞的羊皮纸文件。皮克——波克特[〔314〕]法律事务所拥有代理权。古尔丁——科利斯——沃德法律事务所。
然而,就拿那个击大鼓的汉子来说吧。他的职业是:米基·鲁尼乐队。奇怪,起初他是怎么想到干这一行的呢?坐在家里,吃罢猪头肉和包心菜,就坐在扶手椅上,抱着那只鼓,排练起他本人在乐队里演奏的那部分。嘭。嘭噼嘀。老婆听了倒挺开心。驴皮。驴子一辈子挨鞭子一抽一,死了之后继续挨猛打[〔315〕]。嘭。猛打。这好像是耶希麦克[〔316〕],不,我的意思是基斯麦特[〔317〕]。命运。
笃笃。笃笃。一个双目失明的青年用手杖笃笃地跺路,笃笃、笃笃、笃笃地经过达利的橱窗。那儿有个人鱼,头发整个儿飘动着(不过他瞧不见),噗噗地一抽一着人鱼的烟(瞎了,瞧不见),沁凉无比的人鱼的烟。
乐器。一片草叶,她双手合十作贝壳状,然后就吹奏。甚至用一把梳子和一张薄绉纸,也能吹出个曲调来。住在西伦巴德街的时候,摩莉穿着衬裙[〔318〕],披散着头发。我想,各行各业都有自身独特的音乐,你明白吧?猎户有号角。豁!你有角吗?敲响那口钟[〔319〕]!牧羊人有他的笛子。噼,小小的,一丁点儿。一警一察有哨子。修理锁和钥匙哇!扫烟囱咧!四点钟,一切正常,睡觉吧!现在一切都失去啦[〔320〕]。大鼓吗?嘭噼嘀。等一等。我晓得。还有发布员[〔321〕]。小官吏。高个儿约翰。把死者唤醒。嘭。迪格纳穆。可怜小小的因主之名[〔322〕]。嘭。那是音乐。当然,我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嘭嘭嘭,很像所谓从头[〔323〕]。你依然可以听到。当我们行进时,我们一路走去,一路走去。嘭。
我实在憋不住了。呋呋呋。可是如果在宴会上放了呢?这纯粹是个风俗一习一惯问题,例如波斯王[〔324〕]。念一声祷文,抹一滴眼泪[〔325〕]。然而,他想必是生来有点傻[〔326〕],竟没有看出那是个义勇骑兵队队长。整个儿遮起来了。坟地上那个身穿棕一色一胶布雨衣的到底是什么人呢?哎呀,小巷里的一妓一女来啦!
一个歪戴着黑一色一水手草帽、邋里邋遢的一妓一女,大白天就两眼无神地沿着码头朝布卢姆先生踱了过来。当他初见那绰约的身姿时[〔327〕]。对,可不就是她嘛。我真是感到孤寂。雨夜在小巷子里。角。谁有呢?他有,她瞧见了。这里不是她的地盘。她是什么人?她多半是。您哪,有没有衣服让我洗呢?她认识摩莉。把我甩掉了。一位身穿棕一色一衣衫、富富态态的女人跟你在一起。弄得你张皇失措。我们约会了,尽管晓得那是永远也不可能,简直是不可能的[〔328〕]。代价太高,离家,可一爱一的家又太近。她瞧着我吗?白天看上去是个丑八怪。脸像是在水里泡过。讨厌死啦。喔,可是,她也得像旁人那样活下去呀。瞧瞧这儿吧。
在莱昂一内一尔·马克古董店橱窗里,是高傲的亨利·莱昂一内一尔·利奥波德,亲一爱一的亨利·弗罗尔。利奥波德·布卢姆先生认真地审视着残旧的烛台和那一个个鼓着状似蛆虫般的吹奏袋的谐音手风琴。大贱卖:六先令。不妨买下来学着拉拉。倒不贵。让她走过去吧。当然喽,凡是用不着的东西,你都会觉得贵。高明的售货员正好一显身手。他想卖什么,就让你去买什么。有个家伙用瑞典制造的刀片替一我刮了脸,然后我就买下了。他甚至向我讨刮脸费。现在她走过去了。六先令。
想必是苹果酒的关系,要么兴许是那杯勃艮第。
从近处,在褐发女旁;从远处,在金发女旁;在褐发女侍莉迪亚那朵诱人的夏日最后的玫瑰,卡斯蒂利亚的玫瑰跟前,他们一个个目光灼灼,大献殷勤,丁零当啷地碰着杯。首先是利德,随后是迪、考、克,第五个是多拉。利德维尔、西·迪达勒斯、鲍勃·考利、克南和大个儿本·多拉德。
笃笃。一个青年走进了阒无一人的奥蒙德的门厅[〔329〕]。
布卢姆端详着挂在莱昂一内一尔·马克橱窗里的那幅豪迈的英雄肖像。罗伯特·埃米特最后的话。最后七句话。引自迈耶贝尔的作品[〔330〕]。
——诸位地道的男子汉。
——好哇,好哇,本。
——咱们一道举杯吧。
他们举起杯来。
哧吣喀、哧冲喀[〔331〕]。
笃笃。一个双目失明的青年站在门口。他没瞧褐发女,也没瞧金发女,更没瞧本、鲍勃、汤姆、西、乔治、大酒杯、里奇、帕特。嘻嘻嘻嘻。他都没有瞧。
腻腻的布卢姆,油腻腻的布卢姆悄悄地读着那最后几句话。当我的祖国在世界各国之间。
噗。
准是那杯勃艮第在作怪。
呋!噢。噜噜。
占有了一席之地。背后一个人也没有。她已经走过去了。直到那时。只有到了那时。电车喀啷喀啷喀啷。好机会。来了。喀啷得喀啷喀啷。我敢说是那杯勃艮第。是的。一、二。方为我写下。喀啦啊啊啊啊啊啊。墓志铭。我的话。
噗噜噜噜噜呋。
完了[〔332〕]。
●第十一章 注 释
[1] 指肯尼迪小一姐和杜丝小一姐的头,见第10章注〔174〕。在原文中,本章开头的六十行用节奏感很强的词句概括了高一潮部分的主题。
[2] 原指《卡斯蒂利亚的玫瑰》的女主人公艾尔微拉。这里指酒吧女侍莉迪亚。见第7章注[82]。
[3] 艾多洛勒斯是莱斯利·斯图尔特所作轻歌剧《弗洛勒多拉》(1899)中的漂亮轻浮的女主角。弗洛勒多拉是南海一岛,以所产香料驰名于世。
[4] “闷儿……角落”,参看本章注〔43〕。“与怀着……了”,指褐发的杜丝小一姐对双目失明的调音师表示的同情。与此同时,顾客摇铃呼唤女侍。参看本章注〔51〕。
[5] “灿烂……一色一”和下一面的“即将破晓”是简·威廉斯(1806——1885)作词、约翰·L.哈顿(1809——1886)作曲的《再见,宝贝儿,再见》一歌的第1、2句。
[6] “敲响”和“那口钟”,原文为法语。参看本章注〔76〕。
[7] “现……啦”一语出自《梦游女》(1831)。这是意大利作曲家温琴佐·贝利尼(1801——1835)作曲、费利采·罗马尼编剧的二幕歌剧。剧中描写一个磨坊女在梦游中误入伯爵卧室,她的未婚夫以为她失了身,便唱道:“现在一切都失去啦,”以表达自己的绝望心情。下文中的号角,原文作h o r n。既作犄角解,又作号角解。参看本章注〔87〕及有关正文。
[8] 语出自歌剧《玛尔塔》的插曲《一爱一情如今》,参看第7章注〔10〕。
[9] 弗朗兹·李斯特(1811——1886),匈牙利作曲家、钢琴家,曾创作匈牙利狂想曲二十首 (1851——1886)。
[10] 莉迪利德是把莉迪亚和利德维尔二名拼凑而成,参看本章注〔183〕及有关正文。
[11] “喀……啦”,参看本章注〔236〕及有关正文。
[12] 原文(Naminedamine)为拉丁文祷词,有讹,参看第6章注〔112〕。“因主之名”后面,海德一九八九年版(第211页第8行)有“他是一位传教士”之句。
[13] “全都……啦”是《推平头的小伙子》(见第6章注〔19〕)中的歌词。
[14] 原文作maiden hair,是一种植物,学名叫掌叶铁线蕨。这里是意译。
[15] 参看本章注〔295〕。
[16] 参看本章注〔296〕。
[17] 这里把托马斯·穆尔所作歌曲《夏日最后的玫瑰》的首句(夏日最后的玫瑰,被撇下独自开放)加以改动。B l o o m是双关语,既作“开花”解,又指布卢姆。
[18] “地道的男子汉”和“咱们一道举杯”,参看本章注〔331〕。“利德·克·考·迪和多拉”分别为利德维尔、克南、考利、迪达勒斯以及多拉德的简称。哧吣喀、哧冲喀是演唱蒂莫西·丹尼尔·沙利文(1827——1914)所作饮酒歌《三十二个郡》时,用来表达碰杯声的。
[19] 一八○三年起义失败后,埃米特在判他死刑的法庭上最后宣称:“任何人也不要为我写墓志铭……等我的祖国在世界各国之间占有了一席之地,直到那时,只有到了那时,方为我写下墓志铭。我的话完了。”“直到那时”至“完了”,摘自他的最后几句话。
[20] “开始!”意指下一面开始转入正文。
[21] 原文为法语,意思是“尼罗河水”,指淡绿蓝一色一。
[22] 指总督的侍从副官杰拉尔德·沃德,见第10章注〔207〕及有关正文。
[23] 这是双关语,既指布卢姆怀里揣着方才为妻子买的那本《偷一情的快乐》,又指布卢姆背着老婆与玛莎交换情书。下一面的牟兰是一家一宝石店,兼售进口烟斗。
[24] 原文作boots(靴子),系指饭店里为旅客擦鞋并干些搬运行李等杂活的伙计。
[25] 原文(Bloom)是双关语,参看本章注〔17〕。
[26] “还有……睛”出自十九世纪末叶都柏林杂耍剧场里常唱的一首歌《当你眨巴另一只眼睛》中的一句。
[27] 艾伦·菲加泽尔是个宝石商。他的姓菲加泽尔(Figather)读音近似“采集无花果”(fig gather)。
[28] 普罗斯珀·洛尔是个帽子批一发商。
[29] 奥利利厄·巴希是个雕塑与镜框制造者。
[30] 这是圣母玛利亚的传统服装。
[31] 指制造雕像、镜框、镜子的彼得·塞皮父子公司。
[32] 布卢姆想起早晨妻子曾告诉他,当天下午博伊兰要把节目单给她送到家里来的事。参看第4章注〔49〕及有关正文。
[33] 指克拉伦斯商业饭店。
[34] 指海豚饭店(设有餐馆与酒吧间)。
[35] 罗斯特雷沃是一爱一尔兰东北岸的海滨浴场。
[36] 在第15章中,布卢姆也对女侍说了这句话(见该章注〔244〕)。
[37] 傻西蒙出自一首摇篮曲:“傻西蒙遇见了一个卖饼的,卖饼的正要去赶集……”
[38] 莫恩山在北一爱一尔兰郡,绵延于纽卡斯尔和罗斯蒂弗之间,长十四公里半。
[39] 处一女发,参看本章注〔14〕。人鱼发是当时人们喜用的一种细丝烟叶。
[40] “噢……女王”出自《弗洛勒多拉》(参看本章注〔3〕)。在第1幕中,艾多洛勒斯与弗兰克谈情说一爱一,弗兰克对她唱起《棕榈树一陰一》。这是其中的一句。
[41] 这是文字游戏。埃塞克斯(Essex)、是啊(yes)、耶塞克斯(yessex),分别夹有yes或sex(一性一)。
[42] 这也是文字游戏。原文中,Old Bloom(老布卢姆)与Blue bloom(花儿蓝)发音相近。稞麦开蓝花又使人联想到比舍普作词的一首歌名《稞麦花儿开》,见第10章注〔110〕及有关正文。
[43] “闷儿!谁……哪?”是捉迷藏时的提问。这里借以表达利一内一翰想勾一引肯尼迪小一姐的用意。
[44] “圆圆的O”指句点。“弯曲的S”指问号。
[45] 原文作Solfafable。Solfa指首调唱名法,比固定调唱名法要浅显。Fable是寓言之意。Solfafable即含意浅显的寓言。这里指下文中的《伊索寓言》。
[46] 这里,利一内一翰把《狼和鹭鸶》故事中的角一色一变成了“狐狸和鹳”。原来的情节是:鹭鸶把头伸进狼的喉咙,替它取出了骨头。狼不但不给讲定的报酬,还说:“你能从狼嘴里平安无事地把头缩回去,还不满意,竟要索取报酬吗?”
[47] “城里的”和“海滨上的”,原文为法语。城里的穆尼酒馆,参看第7章注〔227〕。海滨上的穆尼酒馆在利菲河北码头。
[48] 一爱一琳,参看第7章注〔46〕。下文中的麦克休,见第7章注〔47〕及有关正文。据艾尔曼:《詹姆斯·乔伊斯》(第289页),这是以《电讯晚报》的编辑休·麦克涅尔为原型而塑造的人物。
[49] 托马斯·穆尔的《一爱一尔兰歌曲集》中有一首题名为《少年吟游诗人》。
[50] 这是文字游戏。前文中提到迪达勒斯想看看莫恩山(参看本章注〔38〕)。原文中,莫恩(Mourne)与哀伤(mourning)发音相近。
[51] 这是双目失明的年轻调音师被法雷尔撞着后,对他发出的咒语。参看第10章注[203]。
[52] 指杜丝小一姐对盲调音师的同情。参看本章注〔4〕。
[53] 原文作lagger。一种淡啤酒,酿成后贮藏数月,澄清后饮用。又作l agger beer。
[54] 原文blazes boy有双关含义。博伊兰的教名为Blaze,而Old Blazes又有恶魔意。本书第四章米莉致布卢姆的信中,有“我差点儿写成布莱泽斯·博伊兰了”之句,说明在“布莱泽”之名后加上“斯”,实际上是外号。小写的blazes则作地狱解。参看第15章注〔708〕。
[55] 他指西蒙·迪达勒斯。
[56] 亨利·弗罗尔,参看第4章注〔3〕。
[57] 这是玛莎来信中的话,参看第5章注〔36〕及有关正文。
[58] 参看第8章注〔191〕。
[59] 参看第5章注〔37〕。
[60] 这是布卢姆看了玛莎来信后转的念头,参看第5章有关正文。
[61] 布卢姆看见的那个戴着花哨帽子乘马车的人是博伊兰。
[62] 原文作Bloo smi qui go.这是用文字来形容人物动作的节奏。原应作Bloom smiling quickly goes。作者略去每个词的下半截,以形容布卢姆匆促的动作。
[63] 他指西蒙·迪达勒斯。
[64] 参看本章注〔5〕。
[65] 原文作“A voiceless song”(无声歌),系将德国作曲家费利克斯·门德尔松(1809——1847)所做钢琴曲集《无词歌》(Song Without Words)的题目略作变动。
[66] 羽管键琴是一种卧一式竖琴形或梯形键盘乐器,用羽管或皮制簧片拨弦发声。
[67] 参看第7章注〔82〕。
[68] “她”指小说里的女主人公。下文中的“别问……啦”一语出自奥利弗·哥尔德斯密斯的喜剧《委曲求全》(1773)。这是当汤姆·伦普金被问怎样把他母亲的宝石弄到手时所作的回答,见第3场。
[69] “瞧……驾到”原是托马斯·莫雷尔(1703——1784)一首诗的首句。韩德尔将它谱入其清唱剧《犹大·马卡巴厄斯》(1747)和《约书亚》(1748)中。
[70] 方括弧一内一的“潇洒的”一词系根据海德一九八九年版和二〇〇一年版(第218页第4行)补译。
[71] 前文中的“你”,指利一内一翰。这里指当天举行的阿斯科特赛一马会的结果。参看第5章注〔95〕。下文中的“都说是四点钟”,海德版(第218页第7行)作:“四点钟,是谁说的来着?”
[72] 在第15章中,古尔丁重述了“在都……的”和“足……王一爷”二语,见该章注〔566〕及有关正文。
[73] “权杖”,参看第10章注〔108〕。
[74] 因杜丝小一姐方才唱的歌里有“东海的女王”(参看本章注〔40〕)一词,这里把她比作埃及美一女。
[75] 按一爱一尔兰在埃及的西边。
[76] 这是酒吧女侍向顾客献殷勤的一种办法。把袜带拉长后一撒手,弹回来碰在一腿一上发出啪的一声,叫作:“敲响那口钟!”
[77] 指桌布上的花样,参看本章注〔42〕。
[78] “紧步……唇”和“我……卿”出自《再见,宝贝儿,再见》(见本章注〔5〕)。弗萝拉亦含有花和春的女神意。
[79] “紧步……唇”和“我……卿”出自《再见,宝贝儿,再见》(见本章注〔5〕)。弗萝拉亦含有花和春的女神意。
[80] 原文为法语。
[81] 即肯尼迪小一姐。
[82] 语出自阿德莱德·普罗克特(1825——1864)作词、阿瑟·沙利文配曲的钢琴伴奏独唱曲《失去的和弦》。
[83] 原文为法语。
[84]原文为法语。
[85]原文为法语。
[86] “情……吧!”出自《再见,宝贝儿,再见》。
[87] 原文作got the horn。西方谓老婆与人通一奸一,丈夫头上就长犄角;这里则指“一陰一茎一勃一起”。
[88] 指高个子约翰。
[89] 出生于加略的犹大(?——约30)是耶稣的十二门徒之一,他以三十块银子的价钱出卖了耶稣。这里指放高利贷给考利神父的吕便·杰。
[90] 约德尔是用高音假声、低音一胸一声作快速交替的一种唱法,风行于瑞士阿尔卑斯山民之间。
[91] 指约翰·鲍尔父子公司所酿造的一爱一尔兰威士忌。
[92] “把忧愁赶走!”是一首饮酒歌的首句,作者不详,收在普莱福德所编《音乐伴侣》(1687)中。后面的三句是:“务请离开我!把忧愁赶走!咱俩死对头。”
[93] 《恋一爱一与战争》是托马斯·库克所作的二重唱曲。
[94] 原文为法语。参看本章注〔21〕。
[95] 这是一种中档英国制三角钢琴,在一九○四年,每架约值一百一十英镑。
[96] 原文作lost chord pipe。这是文字游戏,把lostpipe(丢失了的烟斗)和本章注〔82〕中提到的曲名The Lost Chord(失去的和弦)套用在一起。
[97] 咖啡宫是都柏林戒酒协会一所经营的一座餐馆,在都柏林东部。
[98] 布卢姆夫妇住在霍利斯街(居民多属于中下阶层)时,穷困潦倒,以致靠收买旧衣和戏装为生。
[99] 梅里昂方场是个高级住宅区。
[100] 博莱罗,又译波莱罗。四分之三拍的西班牙舞。这里指舞衣。
[101] 原文作Mrs Marion Bloom has left off clothes of all descriptions。据说本世纪初都柏林的电车里曾贴过一个售旧衣的广告:“怀特小一姐有各式各样不再穿的衣服”,left-off,也可译为“弃置不用的衣服”。这里套用时,把left-off改成left off,就成了双关语,也可以理解为:“……脱一下了各式各样的衣服。”
[102] 参看第4章注〔53〕和第8章注〔37〕,这里同时又暗喻玛莉恩与博伊兰幽会事。
[103] 保罗·德·科克,参看第4章注〔58〕及有关正文。
[104] “我的……噢”是一爱一尔兰歌谣《一爱一尔兰妞儿摩莉,噢》中的叠句。歌中摩莉之父不许她与外族人通婚,致使“我”(一个苏格兰小伙子)为之心碎。
[105] 这里把两位女侍比做希腊神话中的人面鸟身的赛仑。她们因未能把奥德修吸引到岛上而焦虑。
[106] 德拉姆康德拉是都柏林郊外的地名。
[107] “艾……斯”,语出自《棕榈树一陰一》,参看本章注〔40〕。
[108] 指第4章开头部分。
[109]英文中,单身汉(bachelor)和巴切勒(Bachelor)拼写相同。
[110]英文中,单身汉(bachelor)和巴切勒(Bachelor)拼写相同。
[111] 犄角,参看本章注〔7〕、注〔87〕及有关正文。原文为horn,号角解,也作犄角。
[112] 又名巴松管。十六世纪发明的一种管弦乐队中的主要次中音和低音木管乐器,向后弯成对折。
[113] “当……际”,出自《棕榈树一陰一》,参看本章注〔40〕。下一面的本灵魂本杰明:从本·多拉德的本,联想到通过实验证明雷即电、并发明了避雷针的美国人本杰明·富兰克林(1706——1790)。灵魂(soul)与扫罗(Saul)谐音,见《使徒行传》第9章第3、4节:“忽然有一道光从天上下来,四面照射着他。……有声音对他说:‘扫罗……’”
[114] 考利神父的房东名叫休·洛夫(Love)。英语中,此字的主要词义为一爱一情。而此二重唱的一爱一情部分由高音歌手演唱。
[115] 前文中的声量,原文为organ,也作“器一官”解。中世纪西方传说童贞玛利亚是通过耳膜而怀上耶稣的。膜(drum)是双关语,既指鼓膜,又作耳膜解。所以下文中考利神父有“且别提另一个膜(指耳膜)了”之语。
[116] 原文为意大利文。借“但勿过甚”这个音乐用语来提醒对方贪一色一也要适可而止。
[117] “我……虑”,语出自《棕榈树一陰一》,参看本章注〔40〕。
[118] 原文作base barreltone,与bass-baritone(男低中音,有时指对于较高的音区能控制自如的男低音)发音相近。古时base与bass(低音)相通。此字另外也含有“下流”之意。
[119] 下一面,海德版一九八九年版(见第222页倒1行)多了一行“辚辚”。
[120] 吉格舞是一种轻松快速的三拍子舞。
[121] “可一爱一……手”,这一段令人联想起《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第2幕第2场中一爱一诺巴勃斯对克莉奥佩特拉所作的描述:“犹如在水上燃一烧的灿烂的宝座;船尾是用黄金打成的。……鲛人装束的女郎……她那如花的纤手……”一臀一部,原文作poop,是双关语,主要词义为“船尾”,在俚语中亦指一臀一部。文中提及少女和肉汁,可联系到我国的“秀一色一可餐”一词。一爱一琳,参看第7章注〔46〕。它指竖琴。一爱一尔兰有一种古币,反面镌刻着少女奏竖琴的图案。
[122] 原文为意大利文。这是歌剧《玛尔塔》(参看第7章注〔10〕)第3幕的插曲。
[123] 这幅海景画是为约翰·威利斯的《最后的诀别》一歌所作的插图。
[124] “我……了”,套用《约翰尼,我几乎认不出你来了》(参看第5章注〔100〕)一歌的第3段中的话。原词是:“你的全盛时期确实已经过去了!”
[125] 一个降号的调即指F大调。
[126] 参看本章注〔7〕。
[127] 约瑟夫·马斯(1847——1886),着名英国男高音歌手。他是从教堂唱诗班走上歌坛的。
[128] 巴顿·麦古金(1852——1913),一爱一尔兰男高音歌手,原先也曾参加唱诗班。
[129] 这是文字游戏。弥撒(Mass)与马斯(Mass)谐音,唱诗班多在举行弥撒时演唱。
[130] 布赖特氏病亦称肾小球肾炎、肾炎。由于英国医师理查·布赖特(1789——1858)首次描述了这种疾病的临床表现(如脊背疼、眼睛发亮,大都是酗酒所致)而得名。这里,布赖特(Bright)与“明亮”(bright)拼法及发音相同,又是一文字游戏。
[131] 这是英国流行的一种说法:“你要是在其伴奏下跳舞,就得付钱给吹笛手。”含有“自作自受”意。此处指酗酒必然落到的下场。
[132] 《倒在死者当中》是根据英国诗人约翰·戴尔(1700——1758)的诗所谱的歌。大意是说,不喝酒的人还不如倒在死者当中。
[133] 原文作Sweets to the。在《哈姆莱特》第5幕第1场中,王后边往奥菲利娅的棺材上撒花,边说:“好花儿给美人儿。”这里引用时,省略了后面的sweet。意思是:给患肾炎者吃腰子,正如好花儿给美人儿。当时人们相信,丸一药一对疾病无济于事,不如食补。
[134] 瓦尔特里是都柏林以西十一八英里处的一座巨大水库,把瓦尔特里河的水引进来做都柏林市的公一共一水源。
[135] 一八八○年,古老的皇家剧场焚毁于火灾,一八八四年重建。小皮克,参看第6章注[21]。
[136] 按古罗马修辞学家与教师昆体良(又译昆提利安,约35——96)有云:“撒谎者必须有好记一性一。”
[137] 参看本章注〔7〕。
[138] 狺女是苏格兰传说中的女妖。据说若夜间听见其哀号恸哭,家里必将死人。
[139] 又名荆豆谷或弗里谷,位于凤凰公园西南的一道峡谷,两边长满了荆豆丛和山楂树丛。
[140] 这里套用收在托马斯·穆尔所编《一爱一尔兰歌曲集》中的《回音》:“回音的反响多么婉转悠扬。”
[141] 参看本章注〔7〕。
[142] 这是文字游戏。布卢姆的教名利奥波德(Leopold)与豹子(leopard)发音近似。
[143] 西方迷信:若轻轻呼唤梦游者名字,或让他(她)一摸一摸一水,就能使其清醒。
[144] “轻快双轮马车辚辚”一词在本章中出现多次,反映布卢姆明明知道博伊兰正乘此车到他家里去,与他的妻子幽会而又无可奈何的心境。由于一直想着玛莉恩和博伊兰的事,布卢姆甚至认为梦游女其实是巴望着去和伯爵幽会,他从而对该女的未婚夫产生一共一鸣。
[145] 这里把《哈姆莱特》第2幕第2场波洛涅斯台词中的“我”改为“他”。原话是:“依然念念不忘地提我的女儿。”
[146] 在《威尼斯商人》第2幕第2场中,夏洛克的仆人朗斯洛特曾说:“只有聪明的父亲才会知道自己的儿子。”这里是反过来说的。
[147] 餐巾不用时,叠起来插在银制或骨制套环里。
[148] 沃尔特是里奇·古尔丁之子,参看第3章注〔32〕。
[149] 《沉痛的心灵》是威廉·巴尔夫(见第7章注〔82〕)的歌剧《波希米亚姑一娘一》(1843)第2幕中的一支插曲。
[150] 原文为法语。参看本章注〔21〕。
[151] 从“当我初……时”到本章注〔171〕的“回到我这里”,文中一共一插一进了十二句歌词,均出自《玛尔塔》中莱昂一内一尔演唱的插曲《一爱一情如今》。
[152] 杜西玛琴是源自东方的古代击弦乐器,形似拨弦扬琴,系钢琴的原型。目前仍流行于匈牙利,称匈牙利大扬琴。
[153] 参看第4章注〔50〕。
[154] “敲响”,原文为法语。这句话是将金发女侍弹袜带以娱顾客(参看本章注〔76〕)一举与正唱着的歌词拼凑而成。
[155] “咱们……呢?”和后文中的“你太太……知道”均为玛莎来信中的辞句,见第5章注〔36〕及有关正文。
[156]、〔157〕 “简……头”,下一面省略了“转向”;“我”,原作“你”。下文中(“简……转向”),博
伊兰把“晕”唱成“云”。均参看第4章注〔65〕及有关正文。
[158] 这里,布卢姆想像着博伊兰乘马车去他家与他的妻子摩莉幽会的情景。
[159] 这是布卢姆为摩莉选购的《偷一情的快乐》一书中的词句。参看第10章注〔122〕及有关正文。
[160] 这时布卢姆又在设想他妻子独自在家中接待博伊兰的事。
[161] 詹妮·林德(1820——1887),瑞典歌剧及清唱剧女高音歌唱家。一八四七年在伦敦演唱迈耶贝尔的《西里西亚野战营》中专为她写的女高音部分,轰动一时。
[162] “玛尔塔”在英文中为“玛莎”。布卢姆正要给玛莎·克利弗德写信时,忽然传来歌剧《玛尔塔》的插曲,所以说是巧合。
[163] 这是玛莎来信中的词句。参看第5章注〔36〕及有关正文。
[164] 古尔德指里奇·古尔丁。帕特是侍役的教名。这里把帕特和布卢姆连在一起,表示同时赢得了帕特和布卢姆这两个人的。
[165] 他指西蒙·迪达勒斯。
[166] 音乐椅是在音乐伴奏下围着椅子转的一种游戏。音乐一停,就各自抢座位,每次必淘汰一人,并一抽一掉一把椅子。马特·狄龙,参看第6章注〔134〕。
[167] 《等候》(1867)是艾伦·弗拉格作词、H.米勒德配乐的歌曲。
[168] 《在古老的马德里》是G.克利夫顿·宾厄姆作词、亨利·特罗特配乐的一首歌曲。
[169] 多洛勒斯即艾多洛勒斯。参看本章注〔40〕。
[170] 原文为chest note,音乐术语。一胸一腔一共一鸣是嗓音的较低声区,以区别于较高声区,即“头腔一共一鸣”。
[171] 这是《一爱一情如今》的最后一句。参看本章注〔151〕。下一行的西奥波德,原文作Siopold,系将唱者西蒙(Simon)与听者利奥波德(Leopold)的名字合并而成,以表示二人感情上的一共一鸣。同时也暗喻斯蒂芬的生身之父西蒙与一精一神之父利奥波德融为一体。
[172] 海德一九八九年版(第227页第12行)作:米娜·肯尼迪。
[173] 原文为法语。参看本章注〔76〕。
[174] 《地位名声》是《卡斯蒂利亚的玫瑰》中的咏叹调,见第7章注〔82〕。前文中的西,见第3章注〔33〕。
[175] 《我们擦身而过,彼此从不过话》(1882)是美国弗兰克·埃杰顿所作的歌曲名。
[176] “他们之间有着不和的前兆”,语出自丁尼生的《默林与维维恩》(1859)一诗。
[177] 肠线指松紧带。
[178] 阿瑟·巴勒克拉夫是当时都柏林的一个声乐教师。
[179] “回顾一性一的编排”,参看第6章注〔20〕。
[180] “失去了的你”一语出自《一爱一情如今》,见本章注〔122〕。
[181] 原文为拉丁文,是用布卢姆当天在教堂里听到的两个词拼凑而成。参看第5章注〔56〕、第6章注〔121〕。
[182] 这里,布卢姆想像着自己的妻子将来被情一人博伊兰遗弃的情景。最后一句中把wa一vy(波一浪一状)和hea一vy(沉甸甸)交织在一起以表达唱歌时的颤音。
[183] 这一段描绘酒吧女侍和两位绅士打交道的情景断断续续地传到布卢姆耳际。
[184] 原文作pad,与帕特(Pat)发音相近。指供一张张扯下来用的便条本子,如吸墨纸本等。
[185] 原文均作number,系双关语。
[186] 原文均作number,系双关语。
[187] 指第八度音是下一音阶的第一度音,所以说是“两个一”。第八度音(即第二个“哆”,简谱上写作“1”)与第一个“哆”构成一个八度。
[188] 指音阶:“1”是“哆”,“2”是“来”。从“来”数起,第6个音阶是“西”。“哆”至“西”形成七度。
[189] 这是个谜。参看第7章注〔30〕、〔31〕。
[190] 原文作gut,是双关语,也指提琴的肠线。
[191] 原文作musemathematics。Muse是双关语,也指司文艺、音乐的女神。
[192] 原文作sharp,是双关语,也作“升号”、“升半音”解。
[193] 原文作mood,是双关语,也作“调式”解。
[194] 《花赞》是德国作曲家古斯塔夫·兰格(1830——1889)所作的钢琴小曲。
[195] 意思是,由于喜欢这个琴谱的名称而买。
[196] 原文作flat,也作“降半音”解。
[197] 原文作Ringabela, Crossha一ven, Ringabella。从字面上看,仅仅是把两个地名排列起来而已。拆开来读就成为:Ring a bell, across ha一ven, ring a bel ……(敲响钟啊,响彻港口,敲响钟啊……)
[198] 王后镇,现名科夫,一爱一尔兰科克郡的海港。
[199] 意大利水手上岸时戴的一种圆锥形帽子,是用一爱一尔兰人俗称“地震草”编的。
[200] 原文作Cross Ringabela ha一ven mooncarole。这里,把Crossha一ven这个地名拆开来,用以描述船夫的歌声穿越港口,像钟声一样响彻。也可以理解为:林加贝拉和克罗斯黑文的月夜之歌。
[201] 参看本章注〔26〕。
[202] 他指里奇·古尔丁。
[203] 手写的希腊字母E(ε),公认为表示一种艺术气质。
[204] 这里,布卢姆为了让里奇以为他写的是与业务有关的信,故意这么嘟囔。其实,化名亨利的他所写的却是给玛迪(即玛莎)的情书。
[205] “请……信”,玛莎来信中语,参看第5章注〔36〕及有关词句。下文中的“那个”指“角”。参看本章注〔87〕。
[206] “哦,玛丽亚丢一了带子”和下文中的“才能不让它脱落”均出自一首俚曲,参看第5章注〔39〕、〔40〕及有关正文。“带子”,原作“衬一裤一的饰针”。
[207] “请……个”和下文中的“那另……耗尽”,均为玛莎来信中的词句。见第5章注〔36〕及有关正文。
[208] 英国成语:“适用于母鹅的佐料也适用于公鹅”,意译为“母鹅和公鹅是半斤八两”。这里只用了后半句。
[209] 乔治·罗伯特·梅西雅斯,参看第6章注〔159〕。乘马车的情节,重新出现于第15章(见该章注〔706〕)。
[210] 指推销员提出曾经与他打过交道的人或单位,供布卢姆去调查。
[211] 这是玛莎来信中“不然的话我可要惩罚你啦”一语所引起的联想。参看第5章。
[212] 指邻家女仆,见第4章注〔18〕及有关正文。
[213] 见玛莎来信的附言。
[214] 下一面省略了“一爱一的”二字。
[215] 他指里奇。
[216] “马查姆……魔女”,语出自布卢姆早晨在家里所读的《珍闻》。参看第4章注〔81〕及有关正文。
[217] 参看第8章注〔71〕。
[218] “音……魔力”,出自文森修公爵对玛利安娜所说的话,见《一报还一报》第4幕第1场。
[219] “生……问题”,出自哈姆莱特的独白,见《哈姆莱特》第3幕第1场。
[220] 参看第9章注〔327〕及有关正文。
[221] “办……家”,语出自《旧约·传道书》第7章第2节。这里指迪格纳穆的遗族。
[222] 在此段中,作者利用waiter(茶房、侍者)及wait(侍候,也作等待解)这两个派生英文字,一方面产生音乐效果,同时表达布卢姆竭力排遣心头的烦闷,不去想自己的妻子即将在家里与博伊兰幽会一事。
[223] 沃尔特·巴普蒂(1850——1915),都柏林的音乐教师,一年一度的音乐节及歌唱比赛的组织者之一。
[224] “海……一娘一”和“简……向”,均出自博伊兰所唱的歌,见第4章注〔65〕及有关正文。
[225] “海……一娘一”和“简……向”,均出自博伊兰所唱的歌,见第4章注〔65〕及有关正文。
[226] 《惊涛骇一浪一在说着什么?》是约瑟夫·一爱一德华·卡彭特作词、斯蒂芬·格洛弗(1813——1870)配乐的一首二重唱曲。
[227] “房东有优先权”是本·多拉德说的,“只消宽限几天”是考利神父说的,见第10章注〔172〕、〔173〕及有关正文。
[228] “大本钟”是本·多拉德的外号,参看第8章注〔39〕。
[229] 她指布卢姆的妻子玛莉恩。
[230] “我太太和你太太”一语出自美国民歌《灰鹅》。而当天早晨布卢姆和麦科伊在街头相遇时,也曾谈论彼此的妻子参加演出事。
[231] 原文为interval,也作间歇解。
[232] 原文为拉丁文。参看第5章注〔74〕。
[233] 参看第5章注〔75〕。
[234] 这里,布卢姆在揣测博伊兰这会子该到他家了。
[235] 布卢姆把博伊兰比做保罗·德·科克(参看第4章注〔58〕)的言情小说中的主人公。
[236] 这是文字游戏。原文作cock carracarracarra cock. Cockcock. Cock可作公鸡解,而在隐语中,又含有一陰一茎一意。南美等地产一种长脚鹰,俗称咔啦咔啦(caracara),其羽一毛一是天蓝一色一的,有光泽,而博伊兰穿的衣服和短袜也是天蓝一色一的。故这里特地用喀呵(cock)和咔啦(carra)来表达博伊兰的敲门声。
[237] 原文为意大利语。这是莫扎特的歌剧《魔笛》(1791)第2幕第3场中的咏叹调《在这些圣堂里》的首句。
[238] “地道的好男儿”是《推平头的小伙子》(见第6章注〔19〕)的首句。
[239] 这里套用了摩莉唱过的歌曲名。参看本章注〔167〕。
[240] 在《推平头的小伙子》中,小伙子来向乔装的神父忏悔。这里把原词中的“我”,改成了“他”。
[241] 参看本章注〔118〕。
[242] 艾弗伯爵(参看第5章注〔44〕)所创设的救济院。
[243] “神父……一躬”,这一段写的是《推平头的小伙子》中的情节。
[244] “一警一告……神父”,同注〔243〕。
[245] 正派人指本·多拉德。
[246] 《答案》是艾尔弗雷德·哈姆斯沃思(参看第7章注〔178〕)于一八八八年创办的一种每册一便士的周刊。凡是猜中它所举办的画谜(谜底为一首名诗的题目)者,可获五英镑奖金。
[247] 《最末一个吟游诗人之歌》是英国小说家、诗人沃尔特·司各特(1771——1832)的长篇叙事诗。其中“歌”一词,原文作“lay”,既作“民歌”、“民谣”、“歌曲”解,又有“产一卵一”、“生蛋”的意思。
[248] 按空白应填A字。英语中C A T是猫。
[249] 按波折号应填A字。英语中T A R原指柏油,亦含有“水手”意。
[250] 自“因天主之名”至“我的罪过”(原文均为拉丁文),见《推平头的小伙子》。
[251] 参看第6章注〔111〕。
[252] 这里,布卢姆把他听到的两个拉丁词拼凑在一起。一尸一体(corpus)见第5章注〔56〕,“因……之名”(nomine)见第6章注〔112〕。
[253] 指身穿缎子衣服的杜丝小一姐。
[254] 西指西蒙·迪达勒斯。
[255] “复一活……三次”,语出自《推平头的小伙子》。
[256] “你这……杂种!”参看本章注〔51〕。
[257] 迈克尔·冈恩(死于1901),自一八七一年起,担任都柏林欢乐剧场的经营管理工作达三十年之久。
[258] 指波斯王纳绥尔——艾尔·丁(死于1896),他曾于一八七三年和一八八九年两度对英作国事访问。
[259] 《家,可一爱一的家》是美国戏剧家约翰·霍华德·佩恩(1791——1852)的《米兰姑一娘一克拉丽》(伦敦,1823)中的插曲,由英国作曲家亨利·罗利·毕晓普(1786——1855)配乐。
[260] 低音提琴是音域最低的大型弓弦乐器,其特征是斜肩,所以这么说。
[261] 木管乐器指笛类和簧管类(即单簧管、双簧管、大管、萨克管)管乐器。
[262] 木管乐器在英文中是woodwind(乌德温),与Goodwin(古德温)发音相近。
[263] 巴鲁克·斯宾诺莎(1632——1677),出生于荷兰的一个犹太人家庭的唯理一性一主义者和无神论者。
[264] 英国诗人威廉·柯珀(1731——1800)的长诗《任务》中有“天主创造了田园,人类创造了市镇”之句,这里把“市镇”(town)改为发音相近的“音调”(tune)。
[265] “遇见……管”,参看第8章注〔37〕及有关正文。
[266] “哦,别转文啦!”参看第4章注〔53〕及有关正文。
[267] “全……啦”,参看本章注〔13〕。罗斯包围战,参看第10章注〔146〕。
[268] “他没有怨恨”,这里把《推平头的小伙子》中的“我没有怀恨”作了改动。
[269] “我……上”,语出自《推平头的小伙子》。
[270] 本书所描述的是一九○四年六月十六日发生的事。这里把《悼死者》(参看第10章注〔145〕)一诗首句中的“谁害怕谈到一七九八年?”改为“一九○四年”。
[271] “祝福……去吧”,语出自《推平头的小伙子》。
[272] 参看第4章注〔65〕及有关正文。
[273] “挨着令人伤感的海一浪一”一语出自朱利叶斯·本尼迪克特(1804——1885)所作歌剧《威尼斯的新一娘一》(1843)中的一首诗。
[274] “你……可一爱一”是玛莎来信中的话,参看第5章。
[275] 他指博伊兰。
[276] 原文作brass in your face,直译是“脸上呈黄铜一色一”。但brass又可作“厚脸皮”解。
[277] 按德国作曲家费利克斯·门德尔松(1809——1847)作有钢琴曲集《无词歌》第一集(1834——1845)。
[278] 轮擦提琴是一种宽矮的梨形弦乐器,不用弓拉弦,而由琴端的一柄一来转动涂有松香的木轮边,摩一擦发音。直到二十世纪初西方还有民间艺人和街头乐师使用此琴,后为手摇风琴所取代。
[279] 据民间故事,所罗门王能凭着一只魔戒指通晓动物的语言。
[280] “队长……咒骂着”和“小伙子……后的”,出自《推平头的小伙子》。“婊一子养的杂种”则是盲调音师发出的诅咒(见第10章注〔203〕及有关正文)。
[281] “在那边的河上”,出自《推平头的小伙子》。
[282] “她那……魅力”,出自《偷一情的快乐》,参看第10章注〔122〕和有关正文。
[283] “处一女发”,参看本章注〔14〕。
[284] “灿烂……一色一”和“破晓”,见本章注〔5〕。
[285] 意思是:原来莉迪亚小一姐为的是利德维尔,而不是为布卢姆自己。
[286] 这一段与《推平头的小伙子》的歌词略有出入。原词是:“我们为天主和国王保有这座房子。我说:阿门!让叛徒们统统被绞死!”“他气得咬牙切齿”,“他”指队长。
[287] 布卢姆巴不得莉迪亚对他有意,故在离开之前有点留恋不舍。
[288] 法雷尔的全名叫卡什尔·博伊尔·奥康一内一尔·菲茨莫里斯·蒂斯代尔。这里,布卢姆把心里想的姓名和本·多拉德唱着的歌词相混了。
[289] 参看本章注〔42〕。
[290] “小伙子……命”和“他……塞吉”是《推平头的小伙子》一歌倒数第四句和第三句。帕塞吉是一爱一尔兰科克郡的地名。
[291] “悲伤!……伤!”语出自《棕榈树一陰一》,参看本章注〔40〕。
[292] “为他……小伙子”,这一段把《推平头的小伙子》后两句略作了改动。原词是:“生活在平安与欢乐中的善人们,为推平头的小伙子喃喃祷告,抹一掬泪吧。”
[293] 路易吉·拉布拉凯(1794——1858),生在一爱一尔兰(法国父亲,一爱一尔兰母亲)的意大利歌剧男低音歌唱家,曾在伦敦演唱。舒伯特专为他谱写过歌曲。
[294] 卡丘查舞是一种西班牙独舞,节奏略似波莱罗舞曲。
[295] 响板是流行于西班牙和南意大利等地的民间打击乐器。由两块贝壳形硬木组成,其间用带子连接,带子绕在拇指上,其他手指使木块拍击作响。
[296] 这里用本本以代鼓掌声。
[297] 从这里到本章结束为止,作者用长短不一的“噜”音来表示布卢姆因肠胃里憋着气而发出的噜噜声。
[298] 原文为一爱一尔兰语。
[299] “很结实”,直译是:“像提琴一样合适。”
[300] “不和的前兆”,直译是:“笛子上的裂痕”。均为与音乐有关的成语。
[301] 威廉·罗斯·华莱士(1819——1881)的诗《什么支配着世界?》中引用了英国谚语:“推摇篮的手就是支配着世界的手。”
[302] 利奥波德·布卢姆以歌剧《玛尔塔》的男主角莱昂一内一尔自居。
[303] “镶……裙子”,参看第10章注〔122〕及有关的正文。
[304] “遇见……管”,参看第8章注〔37〕。
[305] 《男人摆一弄姑一娘一》是十九世纪末叶出版的一本作者不详的一色一情作品,写女主角艾丽斯在男主角杰克的引一诱下堕一落的过程。
[306] “老……进项”,参看第5章注〔71〕及有关正文。
[307] “成天……前”是《失去的和弦》(见本章注〔82〕)的首句。这里把原句中的“有一天”,改为“成天”。
[308] 当时有个专作富于感伤气息的教会音乐的作曲家,名叫约翰·亨利·蒙德(Maun-der),与“唠叨”(maundr),拼法相同。所以这里是语意双关。
[309] 近代的管风琴常有两排以上的键盘和各自的风箱、音栓(控制音管的“开关”),琴师可变换音栓,或换用键盘以获得所需要的各种音响。
[310] 在《男人摆一弄姑一娘一》(见本章注〔305〕)中,艾丽斯再三大声嚷着“不行”一语,以反映女主人公在逐渐堕一落下去的过程中的矛盾心情。
[311] “我头一个看到”与莱昂一内一尔所唱的《一爱一情如今》的首句“我初见”,原文均为“first I saw”。
[312] 这里把玫瑰改成了沙丁鱼。布卢姆(Bloom)是双关语。参看本章注〔17〕。
[313] 见《约翰福音》第15章第12节。
[314] 原文作Pick and Pocket。按pickpocket作“扒手”解。
[315] 驴皮被认为最适宜做鼓面。
[316] 耶希麦克是土耳其语yashmak(面纱)的音译。
[317] 基斯麦特是土耳其语kismet(命运)的音译。
[318] 原文作shift。作为音乐术语,指“换把”,即演奏弦乐器时,左手把位的变换。
[319] 原文为法语。见本章注〔76〕。
[320] “现在……啦”,见本章注〔7〕。
[321] 指市镇上负责口头宣讲新颁法规的公务一员。
[322] 原文(nominedomine)为拉丁文祷词,有讹,参看第6章注[ 112]。
[323] “从头”原文为意大利文,系音乐术语,意思是回到乐曲的开头。“行进”(march),作为音乐术语,指进行曲。
[324] 参看本章注〔258〕。
[325] 这是本·多拉德所唱歌词的末句,参看本章注〔292〕。
[326] 原文作natural,既作“天生的白痴”解,又是音乐术语,指风琴等的白键、本位音,即不升半音,又不降半音的音。
[327] 这里把西蒙·迪达勒斯唱的《一爱一情如今》(参看本章注〔151〕)首句中的“我”,改成了“他”。
[328] “永远……的”是威廉·吉尔伯特作词、沙利文配乐的喜歌剧《一爱一上了水手的姑一娘一》(1878)中的叠句。午夜,布鲁姆又遇见了这个一妓一女,参看第16章注〔109〕及有关正文。
[329] 《推平头的小伙子》中有“一个青年走进了阒无一人的门厅”之句,这里加上了“奥蒙德的”一词,这样,青年便指盲调音师了。
[330] 这里,布卢姆把迈耶贝尔的作品《最后的七句话》(参看第5章注〔75〕),同埃米特(参看第6章注〔186〕)在判他死刑的法庭上所作发言中最后一段的七句话(其中涉及他的墓志铭)相提并论。
[331] “诸位地道的男子汉”和“咱们一道举杯吧”引自《纪念死者》(参看第10章注〔145〕)第1段,只是把原词中的“满上”,改为“举杯”。哧吣喀、哧冲喀,参看本章注〔18〕。
[332] 布卢姆一边读着英雄埃米特留下的最后几句话(参看本章注〔19〕),一边趁着电车驶来时的噪音,把憋了好久的屁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