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敌机冒着浓烟从空中一路坠落,瓦斯科夫兴奋地跳了起来,一边喊着一边向阵地上飞跑:“谁打的?谁打的?一定要给你请功!”

此时丽达的机正在瞄准德国人的伞兵。透过炮镜,瞄准线上的十字不偏不倚地定在伞兵的头上。

热妮亚在一边咬着牙地喊:“打死他!为了奥夏宁,为了我的父母、妹妹弟弟,为了我们的红军兄弟!”

基里亚诺娃看出了丽达和女兵们要干什么,她一下蹿出掩蔽部,大声喊着:“要活的!”

丽达紧紧盯着炮镜,下意识地咬紧嘴唇。德寇正凶残地向人扫射。火焰喷射器的口。萨沙倒在血泊里。她满身是血的奥夏宁。阿利克畏惧的眼神。那些令人痛苦的画面潮涌般在她眼前翻滚着。她眼一闭,又踩下了炮钮。

一串机子弹带着啸声向天空中的伞兵冲去。降落伞在空中迅速燃烧成一个火球,带着敌人的伞兵直直坠向尘埃。

瓦斯科夫和基里亚诺娃都呆住了。阵地上却爆发出女兵们的欢呼。她们冲到丽达身旁,拼命地亲吻她。丽达却呆呆地坐在机前,全身像筛糠一样不断地在发抖。

“你怎么了?”热妮亚问。

丽达苍白着脸,没有吭声。基里亚诺娃走了过来,揽住她的肩膀:“没关系,没关系。”

丽达的泪水一下子淌了下来。突然,她停止了哭泣,问道:“死了吗?”

“肯定死了。”热妮亚说。

这回丽达的泪水像断了线的风筝,一串串地滴落下来。

“会过去的,丽达,我第一次击毙敌人的时候,绝不是撒谎,我自己差点没吓死,连着做了一个月的噩梦。”基里亚诺娃安慰着丽达。

瓦斯科夫面沉,背着手走到阵地上,在阵地上巡视了一遍,对丽达说:“本来嘛,我要给你请个大大的功,你这二拇指一扣——”

“脚一踩。”嘉尔卡在一旁纠正道。

“哦,脚一踩,把个勋章踩跑了。”

“应该给丽达请功,这是我们打下的第一架敌机。”热妮亚争辩着。

瓦斯科夫没理热妮亚,严肃地说:“现在我要处分你!”

“准尉同志,您还记得吧,这些兵归我领导,处分不处分谁,由我说了算。”基里亚诺娃冷冷地说。

瓦斯科夫被基里亚诺娃的一番抢白弄得垂头丧气,闷闷不乐地站到一边去了。

玛丽娅家里,安德烈一直不动声地关注着外面的动静。看见打下了德国人的飞机,安德烈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他回过头来,瞧着仍旧一声不吭的玛丽娅,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他站起来,蹒跚地走到玛丽娅身边,猛地抓住她的发髻,把她的脸扭过来对着自己:“臭们儿,该咱俩算账了。”

玛丽娅的眼睛里没有安德烈记忆中的惊恐,她静静地看着丈夫,充满了平和。安德烈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玛丽娅站起来,从容地拽了拽有些乱的衣衫,把矮凳放好,拿过皮带,顺从地趴到了矮凳上。

安德烈愣了一下,还是把皮带拿在了手里。他试了试,走到矮凳前。看着一言不发的玛丽娅,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前几天,区上送来了你的阵亡通知书,说你一个月前,去德国人后方侦察,踩响了地雷。”玛丽娅趴在矮凳上说。

安德烈逐渐明白了一些,但他仍旧发狠地问:“你就不能等几天?”

玛丽娅长叹了一口气,轻声说:“不说了,说了你也不信,还是——”

玛丽娅一副不屑争辩的样子反而激怒了安德烈,他扬起皮带就要下去。玛丽娅突然又补充了一句:“没他什么事。”说完,玛丽娅又伏下头去。“来吧。”

安德烈怒不可遏,皮带重重地向下去,玛丽娅不自觉地绷紧了身子,紧张地闭上了眼睛。然而皮带只在空中画了个圈,便无力地落了下来。安德烈丢下皮带,拄着双拐走进了里屋。

没有吃到鞭子,这让趴在矮凳上的玛丽娅感到十分诧异。她慢慢抬起头,看着安德烈走进里屋的背影,心头竟萌生出一丝柔情。她爬起身,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裙子,然后端正地站起身。安德烈的吼声从里屋传出来:“把酒拿来!”

突然电话铃急促地响起来。玛丽娅犹豫了一下,慢慢地向电话走去。

“快点!”安德烈咆哮起来。

玛丽娅浑身一震,立刻丢下响着的电话,钻进了厨房。

因为打了个漂亮的胜仗,女兵们情绪高涨得仿佛可以一口气游过春天里的伏尔加河。基里亚诺娃兴高采烈地召开军事会议,讨论布置新阵地的方案。

“要是再修几个伪装阵地,让德国人的飞机不清我们的位置。”热妮亚提议道。

“最好的位置是在小河对面的森林里,这样,我们可以兜着德国人的飞机的屁股打。”丽达说。

“这次德国人吃到了苦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估计,近几日,他们会派出几架飞机,趁着早晨或者黄昏偷袭我们,准尉同志,您认为呢?”基里亚诺娃问。

“嗯。”瓦斯科夫坐在一旁低头烟,没打采地应道。

“大叔,您不能总是这样闷闷不乐。”热妮亚幽默地说。

“我要上前线。”瓦斯科夫瓮声瓮气地说。

“那我可就是171会让站的指挥员了。”基里亚诺娃开起了玩笑。

瓦斯科夫愣了一下,嘟嘟囔囔地说:“也许他们会再派一个。”

“我们跳舞吧。”热妮亚转移了话题。

女兵们立刻活跃起来,消防棚里又成了喜鹊窝。里莎丽达,示意她看准尉。只见瓦斯科夫沉着脸,闷头闷脑地站起来,直勾勾地向外走。

“您上哪儿?”基里亚诺娃问道。

“我得想办法给弄个留声机啊。”瓦斯科夫一边说一边甩着两只大脚板走了出去。

“他心情不好。”丽达说。

“你们说,安德烈会怎样对待玛丽娅,对待瓦斯科夫?”里莎天真地问。

“能怎么样,杀了玛丽娅。”热妮亚调侃着说。

里莎瞪大了眼睛:“杀了?”

们被逗笑了。里莎马上明白那只是个玩笑,立刻爽朗地加入到了欢乐的行列。只有嘉尔卡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充满了敌意地看着准备开舞会的姑们。

“嘿。”热妮亚离开众人,走过来拍了一下嘉尔卡。

嘉尔卡不知所措地看着热妮亚,巴掌大的脸上露出惕的神

热妮亚冲她友善地挤了下眼,然后高声朝姑们喊:“我说过,要把嘉尔卡打扮成白雪公主。”

嘉尔卡愣住了。约翰·克里斯朵夫

瓦斯科夫在玛丽娅家院子的门口站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不进去为好,他转身走进了波琳娜家。准尉第一次主动登门,波琳娜顿时感觉自己有了盼头。她满面春风地把瓦斯科夫迎了进来。又一阵风似地钻进厨房,搬出了茶饮、蜂蜜、黑面包,甚至还有一瓶私酿的白酒。

“不必。”瓦斯科夫推开了酒瓶。

“现在你知道谁疼你了吧?”

“我想借留声机。”

波琳娜犹豫了一下,随即说道:“当然,心情不好的时候,跳跳舞,可为什么不到我这儿来,我这有——”

“我不过生日。”瓦斯科夫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波琳娜的请求。

“那总得告诉我,是和谁吧?”

“女兵。”

“全体吗?”

“全体。”

波琳娜放心了,爽快地把留声机放到瓦斯科夫面前。

瓦斯科夫的头冲着玛丽娅家方向摆了摆,问道:“怎么样?”

“一点动静都没有。”

“玛丽娅遭殃。”

“两天了,门始终没开一回。”

“唉。”瓦斯科夫抱起留声机就往外走。

“哎,你还没邀请我呢。”波琳娜在背后喊。

“嗯。”

不等波琳娜想出挽留准尉的借口,他已经大步流星出了她家的院子。瓦斯科夫返回消防棚,发现姑们已经把一间大屋子变成了两部分。消防棚的一角被床单隔开,诞生了一个小小的天地。

一只小炉子正烧得火旺,上面放着一把火剪子。从波琳娜家借来的熨斗、缝纫机一应物件都堆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我脸上这都是什么呀?”嘉尔卡坐在椅子上,在镜子里仔细端详自己,大惊小怪地叫起来。

“雀斑。”热妮亚一边为嘉尔卡化妆一边说。

“以前没有。”

“以后会有,老了,还会有老年斑。你坐好了。”

“我真的那么老了?”

“想漂亮吗?想漂亮就听我的。”

“嗯。”

“里莎,拿火剪子来。”

里莎应声进来,从炉子上拿起火剪子递给热妮亚。

瓦斯科夫在床单外面调试着留声机,基里亚诺娃则反反复复地看着仅有的几张唱片,不释手。

“我们应该把全村的人都请来。”瓦斯科夫突然说。

“为什么不请。”基里亚诺娃居然毫无异议地表达了赞同。

瓦斯科夫很满意中士这次的表现,马上对正在床边收拾行囊的丽达下了命令:“去把村里的人都请来。”

“丽达,你别去,让索妮娅去。”基里亚诺娃好像有意和瓦斯科夫比较个高低。

这个丫头又开始捍卫她的职责范围了!瓦斯科夫无可奈何地摇摇脑袋,说:“好,听基里亚诺娃中士的。”

玛丽娅家安静得出奇,安德烈只是一味的喝酒,从头至尾没有再和玛丽娅说一句话。直到他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

醉醺醺的安德烈站起身,透过窗户望向街上,只见村人们兴高采烈地走家串户,不时有三两人聚在路边有说有笑,竟有几分欢庆的景象。这不免让安德烈感到有些诧异:“干,干什么呢?”

“不知道。”玛丽娅专心致志地补着衣服,仿佛对外面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兴趣。

门突然被敲响了。索妮娅在外面大声喊着:“玛丽娅,女兵们开舞会,请你们全家参加。”

玛丽娅看了一眼安德烈,没有吭声。

“听见了吗?”索妮娅又喊了一声,见没人答应,转身走了。

“干什么?”安德烈突然问。

“开舞会。”

“浑蛋!还开什么舞会。”安德烈一扬手,愤怒地把酒瓶子摔在地上。

“人家把德国人的飞机打下来了,怎么不可以开个舞会。”玛丽娅低声说。

“住嘴!”安德烈气势汹汹地吼。

这时,电话铃又响了起来。两个人同时看着电话机,但谁也没挪动一下去接电话。

“酒。”安德烈说罢,蹒跚着走回桌前,又开始对玛丽娅不闻不问。

村人们陆陆续续地走进消防棚。他们给战士们带来了各种各样的礼物,虽然并不丰富,但在战争期间,也算是尽力了。波琳娜又成了活跃人物,她忙着接待村人,忙着帮姑们简单地打扮,还不忘空关注一下准尉的动向。好在瓦斯科夫只是在一边低着头他的马哈烟,并没有和别人勾三搭四,省了波琳娜不少心思。

丽达似乎对这一切也不热衷,她安静地坐在床上,缝补军服,对周围的热闹恍若置身事外。

“给你。”瓦斯科夫突然抓起一瓶酒,塞给丽达。

“什么?”

“格瓦斯,用面包酿成的酒。”

“我不喝酒。”

“那你就留着。”

“为什么?”丽达稍稍感到有些吃惊。

“会有用的。”

丽达不再言语,把酒放到了床底下。

床单后面,热妮亚还在围着嘉尔卡忙碌。她已经用火剪子在嘉尔卡脑袋上做出一头漂亮的发卷,那些讨人厌的雀斑也被巧妙地用香粉掩饰起来。嘉尔卡那张干巴巴的小脸一下子显得异常可起来。

一转身,热妮亚又抖开一件漂亮的带着刺绣的丝绸衬衫,让嘉尔卡穿上。衣服穿在嘉尔卡身上显得空空荡荡,这不免让她抱怨起自己的部过于平坦。

热妮亚乐了。这种问题可难不倒一个富有经验的女人。她找出许多棉花和碎布贴在罩里面,一眨眼的功夫,嘉尔卡立刻丰满得让人流口水。紧接着,热妮亚又魔术般地拿出一件东西:“你看,这是什么?”

“口红!”嘉尔卡喜出望外。

在战争时期,这玩意儿可算得上让女人们发狂的奢侈品。热妮亚大方地把口红递给嘉尔卡,又抓紧时间去给基里亚诺娃熨烫修改好的军服了。

花蝴蝶似的波琳娜婀娜多姿地扭到瓦斯科夫身边,央告道:“您应该邀请波琳娜。叶戈洛娃跳今晚的第一支舞。”

“我不会。”

“我会呀,要不,我邀请你。”

“不必了,一会儿您的丈夫又奇迹般的复活了,我更说不清楚了。”

“跳舞啊,不是睡觉。”波琳娜不高兴地说。

“我要去查哨了。”

瓦斯科夫被刺到痛处,丢下波琳娜就离开了舞会。他无打采地走着,当经过玛丽娅家时,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玛丽娅家没有点灯,漆黑的一片,隐隐约约能听见屋里传出电话的铃声。

瓦斯科夫抬想进去,又不敢贸然而进,他站在院子门口举棋不定,久久地注视着玛丽娅家窗口。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瓦斯科夫心一横,大步走进院子。刚踩上台阶,电话铃声停了。他茫然若失地顿住脚,又悄悄退出了院子。眼下也许只有一个地方是欢迎他的。瓦斯科夫自嘲地想,他忠心耿耿守卫的仓库一定很愿意看到保管员的到来。

到了仓库,瓦斯科夫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主意。“你去跳舞吧,”他对哨兵说:“这班岗我来替你站。”

哨兵高兴得几乎要拥抱眼前的准尉大叔。她刚要把步交给瓦斯科夫,又收回了步:“不。”

“我不会跳舞。”

“可你是男的。”

“那又怎么样?”

“像金子一样金贵。”

“瞎说。”

“其实您也算不上什么白马王子,可偏偏在这么个地方,不管好坏,只有一个。”哨兵嘻嘻哈哈地说。

虽然不中听,瓦斯科夫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有道理:“就算是这样吧,我还是不会。”

“我要是去跳舞,让您来替岗,一回去,她们还不把我杀了。”

“会吗?”

“我们有办法,我站一会儿,会有人换我的,只有您不能离开会场。”

瓦斯科夫苦笑了一下,无可奈何地坐在台阶上卷起烟来。如果他真的那么不可或缺,瓦斯科夫希望至少是作为一名准尉受到下属们的尊敬,而不是因为他是公的。

见准尉没有要走的意思,哨兵忙不迭地催促他:“快去吧,舞会就要开始了。”

“真的不需要我替你?”

“真的。”

看哨兵殷勤的架势,如果他不去那个乱糟糟的舞会,她一定会像个饶舌的婆似的,没完没了地给他做动员工作。瓦斯科夫叹口气,只得站起来,叼着烟卷慢吞吞地走开了。

参加舞会的人们在天棚上挂起了一盏汽灯,消防棚里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留声机里唱着欢快的歌子,撩拨得人们双脚发痒。

热妮亚还在为嘉尔卡做最后的修饰。嘉尔卡乖乖地坐着,嘴巴却没有闲着,她正在绘声绘地向热妮亚炫耀自己的母亲:“香水,我有许多瓶香水,什么味的都有,分成早上用的,晚上用的,连上厕所都有一种香水,叫古——”嘉尔卡的舌头打了结。

“古龙水。”热妮亚接上去。

“对,古龙水。”

“古龙水大部分都是男人用的。”热妮亚纠正道。

嘉尔卡沉默了一下,又急急地说:“还有靴子,她有一双水晶鞋,晚上的时候,把它拿出来,会把一间屋子照亮。”

“你真的相信这世界上会有水晶鞋,会有王子寻找灰姑的故事?”热妮亚轻轻皱了下眉,似乎听得有点不耐烦。

“你不愿意听了?”嘉尔卡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会呢?”

“我,我……”

“好啦。”热妮亚停了下来,满意地打量着嘉尔卡,仿佛画家在欣赏自己的作品。

一直在旁边听得如醉如痴的里莎,小声地问热妮亚:“怎么会没有水晶鞋呢?嘉尔卡的是歌唱家。”

热妮亚朝里莎的头上了一把,微微一笑:“有,有。”她从床单后面钻出来,向大家宣布:“晚会现在开始——”

“等等,等等,瓦斯科夫准尉在哪儿?”基里亚诺娃问。她已经换上了热妮亚为她重新修改熨烫的军装,修长的身材一览无遗,看上去容光焕发。

里莎闻声从棚里冲出来,一眼看见门口的瓦斯科夫,他正坐在月亮地儿里烟,透过敞开的大门,注视着里面欢乐的气氛。

“该您了。”里莎高兴地喊。

瓦斯科夫大声说:“我在这儿,你们开始吧。”

“晚会开始,现在请今天晚上舞会皇后,嘉尔卡。契特维尔达克出场。”热妮亚大声地宣布。

留声机奏出了轻柔的舞曲。随之一阵羡慕的赞叹声从消防棚里传了出来,这让萎不振的瓦斯科夫顿时升腾起好奇心,他走到门口,倚着门框朝舞会看去。

一个崭新的嘉尔卡出现在众人面前。花似的卷发,轻薄的丝绸衬衣,恰到好处的淡妆,将那个不起眼的姑衬托得亭亭玉立。嘉尔卡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小男孩似的部也像雨后的蘑菇一样膨胀起来。这一切,都让她彻底脱离了“小东西”的形象。

几乎所有的女兵都向热妮亚提出了抗议,她们的吵闹声几乎能把棚顶掀翻:“不能这样吧,热妮亚。”

“你太偏心眼了吧。”

“我也申请化妆。”

“也让我美一次吧,只一次。”

热妮亚拍拍手,示意姑们安静下来:“一个晚会只能有一个皇后,我们大家排队,我保证让你们每一个人都能成为名符其实的皇后。”

早就按捺不住的波琳娜已经摇摆着身体,跳着欢快的舞步向嘉尔卡走去:“我要娶你,仙女。”

嘉尔卡矜持地伸出了手。波琳娜像个有礼貌的绅士那样,轻轻牵着嘉尔卡的手,走到屋子中央翩翩起舞。里莎溜到门口,偷偷将一把口琴塞到瓦斯科夫手里。瓦斯科夫试了试音,随着留声机的音乐,吹奏起来。

基里亚诺娃的目光循着口琴声找到了瓦斯科夫,她给嘉尔卡使了个眼,这个舞会的明星心领神会地向他走去。瓦斯科夫大吃一惊,顿住琴声掉头想走,被手疾眼快的里莎一把拽住。

瓦斯科夫窘迫地站到嘉尔卡面前,瞪着两只眼睛傻乎乎地等待下文。可嘉尔卡却卡壳了,好像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这种场面,只好求援似的看向热妮亚。

热妮亚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上前来,领着嘉尔卡说道:“尊敬的王子。”

“尊敬的王子。”嘉尔卡鹦鹉学舌似的跟着热妮亚念。

“请您与我舞。”

“请您与我舞。”

“作为您对我最大的恩赐。”

“作为您对我最大的恩赐。”

“嘉尔卡,上!”热妮亚鼓动着。

“嘉尔卡,上——”嘉尔卡猛然住嘴,意识到自己不该学这句话,顿时羞红了脸。

瓦斯科夫适时地伸出了手,惊惶失措的嘉尔卡立刻紧紧抓住他的手,让这只宽厚的大手把她带出尴尬的境地。准尉粗手粗脚地拥着嘉尔卡跳了起来,两个人的舞姿同样笨拙,却形成了一种说不出是什么模式的舞姿,引得人们发出一拨拨开心的笑声。

热妮亚抓住里莎,带头跳了起来。早就心痒难耐的人们纷纷进入简陋的舞池,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消防棚立刻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唯有丽达孤零零地坐在床沿上,依旧低着头缝补着破洞的行囊,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不存在。

基里亚诺娃从准尉的手里接管了舞会的明星。

“我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要是天天都能这样有多好呀。”嘉尔卡一边和基里亚诺娃跳舞,一边激动地说。

基里亚诺娃微微一笑:“要是你能闭上你这张胡说八道的嘴,你能比现在过得还好。”

嘉尔卡一时语塞了。

波琳娜终于瞅准了机会把瓦斯科夫抓到手里,成为他的舞伴。在波琳娜娴熟热情的带领下,瓦斯科夫的舞姿渐渐有模有样起来。

“已经三天了。”瓦斯科夫突然叹了口气。

波琳娜明白他说什么呢,便说:“我们可以不说玛丽娅吗?”

“可是电话在他们家房子里,再不接电话,少校要骂人嘞。”

“我根本不相信您和玛丽娅是清白的。”波琳娜撇撇嘴,挑衅似的说。

这时里莎走过来,站到了瓦斯科夫和波琳娜面前,固执地盯着波琳娜。他们移动步子,她就跟着走过去。他们满场转圈,她也毫不松懈地追上前,站岗似的继续守在他们旁边。

“里莎,你干吗?”波琳娜笑呵呵地问。

“你跳够了吗?”里莎毫不客气地问。

“没有,我要把准尉先生的油都榨干,跳到他站不起来为止。”波琳娜口无遮拦地说着。

里莎把目光移向瓦斯科夫,希望他能主动地脱离波琳娜。他却显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一个劲儿地瞅着地板。里莎赌气地离开了。

“这个小妞看上您了。”波琳娜说。

“胡说。”瓦斯科夫别别扭扭地说,心里面却不免有点得意。里莎是个好姑,红扑扑的脸蛋,身子壮得像头小牛犊子,简直套上犁就可以下地干活。她正是庄稼人最理想的老婆。

“您难道还能比我们更了解女孩子的心思嘛?”波琳娜斜睨着准尉。

“也许。”

“您想知道您这些女兵吗?问我。”

“知道什么?”

“一切。”

“想。”

“谁?”

“先说说热妮亚吧。”

“我就知道,女兵里长得最好看的,最有个的,在男人眼里,她就是一块天鹅肉……”波琳娜吃醋了。

“这些不用你说。”

“您是问上校吧?”

“嗯。”

“他们差不多差着20岁,可是上校有家室,所以就有了战地漫曲。上校是个英雄,本来他可以当上将军,可是为了这事,至今还是个上校,这样的男人没有女人不喜欢。”

“我就不信一个英雄会为一个女人……”瓦斯科夫小声嘀咕着。

“您说什么?”

没等瓦斯科夫说话,热妮亚和基里亚诺娃抱在一起欢快地跳了过来。

“喂,波琳娜你把准尉抓得太紧了。”基里亚诺娃一本正经地说。

“那我就是真正的皇后。”波琳娜紧紧攥着准尉,生怕被别人抢走了似的,旋转着把他带到了舞会的另一侧。

玛丽娅的家里,电话铃声像狗一样没完没了地叫唤着,一声紧似一声。安德烈盯着电话思忖着,眼神郁。玛丽娅则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进进出出地收拾着晚餐。她推开窗户,晚会的喧闹声远远地传来。

电话铃声停了。

安德烈随之也从恍惚状态中恢复过来,“咯噔咯噔”坐到餐桌前,然后丢下手里的烟,一言不发地埋头吃饭。玛丽娅默默地等他吃完饭,又利利索索地把桌子收拾干净,端着一盆热水帮安德烈擦洗身子。

电话又响了。丁零零,丁零零,丁零零,顽固地吆喝着同一个节奏。

“今天来了几次了?”安德烈问。

“说不好。”

“要不……”安德烈犹豫着。

玛丽娅仍旧仔细地擦拭着,对他的态度仿佛视而不见。

“要不,你让他来接。”

玛丽娅一声不吭地继续自己的工作,擦完了身子,又稳稳当当地端着脸盆倒水。

“嘿,去叫他,万一是什么军事命令呢。”安德烈暴躁地吼起来。

玛丽娅停住,她猛地放下脸盆,拿起披肩,推门出去。站到大街上,玛丽娅隐约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眼泪从眼角悄然滑落。她抹了抹湿漉漉的眼睛,紧紧裹住披肩,朝着热闹的消防棚跑去。

安德烈见妻子出去了,躺在床上想了想,然后慢慢坐起身,穿上了一件干净衬衣。

欢乐的舞会上,波琳娜仍霸占着瓦斯科夫不放,喋喋不休地讲着每一个女兵。当说到丽达的时候,她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她心孤傲,是丧失了丈夫后,女人的另一种表现方式。”

丽达仿佛听到了什么,突然放下手里的活儿,抬起头瞅了一眼瓦斯科夫和波琳娜。

“她那双眼睛厉害,好像知道咱们在说她。”波琳娜瞟了一眼丽达,说话的声音更低了。

“你也了解男人吗?”瓦斯科夫终于吐出一句话。

“没有我打不败的男人,只要我想。”波琳娜得意洋洋地说。

热妮亚突然冒出来,一伸手把瓦斯科夫拉了过来,顺手把自己怀里的嘉尔卡塞了过去。波琳娜生气地瞪了一眼热妮亚,对瓦斯科夫喊:“小心,别上了美人鱼的圈套。”

“行了,你已经占尽了风头。”嘉尔卡抱着波琳娜说。

“仙女,所有的人不都在给你捧场。”

“她又在向你讲别人的坏话?”热妮亚笑着对瓦斯科夫说。

“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突然,人们发现了玛丽娅。消防棚原本热闹的气氛,顷刻间变得安安静静。玛丽娅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有点畏惧地用目光在人中搜寻着瓦斯科夫。波琳娜迎上前去。

“电话。”玛丽娅走到瓦斯科夫面前,简短地说。

波琳娜故意把玛丽娅往瓦斯科夫身边一推,瓦斯科夫吓了一跳,本能地往旁边退了几步,躲开了她。玛丽娅的脸沉了下去:“我不会沾着你的。电话。”

“我去去就来,可能是少校。”瓦斯科夫尴尬地拿起帽子,急匆匆地走了。

“来,玛丽娅,跳舞。”波琳娜生拉硬拽地把玛丽娅拉到屋子中间,跳起舞来。

“真是的,他躲什么躲?”波琳娜气不平地说。

玛丽娅像个线拉的玩偶似的,一声不吭地任由波琳娜摆布。人们重新开始跳舞,每个人经过玛丽娅身边时,都友好地冲她点点头。玛丽娅勉强报以微笑,却对两个男人的单独会见充满了担忧。她悄悄央求跳得正起劲的波琳娜和她一块回去看看。

基里亚诺娃也丢下舞伴,悄悄走到一班长丽达身边,担心地说:“就他们两个人,会不会……”

热妮亚注意到人们都在议论纷纷,眼看热闹的晚会被搅了。她索关掉留声机,大声地说:“我说,咱们不要再跳了,我们去玛丽娅家。”

“干什么去?”嘉尔卡不情愿地问。这是她的晚会。讨厌的玛丽娅为什么偏偏挑这个时候冒出来?她已经在家里憋了好几天了,又不在乎这么会儿工夫。可舞会皇后嘉尔卡的快乐才刚刚开始,她还没有享受够人们的赞叹。不,她永远都不会厌倦的。嘉尔卡把哀求的目光投向热妮亚,希望她能够放弃刚才的提议。

可热妮亚却视若无睹,她照样起劲地说:“让我们去看两个男人打架。”

“看瓦斯科夫那个熊样,他能为玛丽娅和安德烈打一架吗?”波琳娜不屑地说。

“热妮亚!”基里亚诺娃想制止热妮亚说下去。

“在171会让站看男人打架是一种奢侈,总比舞会好吧。”热妮亚讥讽道。

基里亚诺娃走到留声机前重新放上唱片,轻柔的音乐再度响起。人们在音乐的伴奏下又跳起了舞。也许是节奏过于舒缓,也许是唱针出了病,淌出来的音乐有点走调,更或者是被瓦斯科夫的事搅乱了好心情,舞会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大家都好像带着心事在机械地挪动着步子,彼此之间开始窃窃私语。

“喂,姑们,都快睡着了,拿出点神来。”热妮亚起劲地招呼大家像刚才一样热烈跳舞,可是人们却愈发懒洋洋的。

“热妮亚,热妮亚,谁也没有跳舞的心情了!”里莎大声地喊。

音乐突然停了。是丽达关掉了留声机。

一只野狗溜溜达达地在街上寻找着可供果腹的东西,看到有人经过,立刻惕地抬起头,充满敌意地视对方。瓦斯科夫可没注意到这些。他脚步沉重地走在街上,一路都耷拉着脑壳在想怎么面对安德烈。猛地,他觉出自己这种姿势过于被动。毕竟他自始至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瓦斯科夫赶紧挺起了膛,甩开两条胳膊,迈着真正的军人步伐大步朝玛丽娅家走去。

瓦斯科夫以标准的军人姿态走上台阶,他惯地要去推门,但又马上意识到现在的处境,轻轻地敲了敲门。门没关。听见里面传出安德烈的咳嗽声,瓦斯科夫随即推门进去。

安德烈坐在桌子前,冷冷地看了一眼瓦斯科夫。桌上摆放着白酒和简单的饭菜,好像在预备招待什么人。

“我要打个电话,到枢纽站去,找少校汇报工作?”瓦斯科夫笔挺地站在屋子里,尽量做得不卑不亢。

安德烈没有吭声。

瓦斯科夫摇通了电话,他有意识地转过身背对着安德烈,要通了少校的电话:“少校同志,昨天,就在昨天,下士穆施达可娃。奥夏宁娜打下了一架德国人的飞机——”

“你为什么现在才报告?另外,这几天你一直不接电话,你是擅离职守,跑到什么地方鬼混去了?我告你,瓦斯科夫,你有几个脑袋,敢拿命令开玩笑!”一听到瓦斯科夫的声音,少校立刻咆哮起来。

“少校同志,您听我解释——”

“我不听,如果你跟那个女房东搞过了头,她叫什么来着?”

“嗯?”瓦斯科夫的脑袋开始疼了。

“叫什么?”

瓦斯科夫悄悄扫了一眼安德烈,对着电话又“嗯”了一声。

“你为什么吞吞吐吐的,你旁边是不是有人?”

“嗯。”

“谁?”

“嗯。”

“你嗯什么嗯?说,谁?”少校发火了。

瓦斯科夫被少校到了绝境,索大声地说:“安德烈,玛丽娅的丈夫回来了。”

“我说是吧,替我问候。好,咱们现在来说正事,明天早上六点,384次军列临时停靠171会让站。”

“是。”

“最多一个小时,有一件事,我必须说明,军列上是开往前线的部队,近卫军第四师。你一个班担任戒任务,但是,不能让热妮亚去。”

“是。”

少校放缓了口气说:“最好男兵女兵之间不要太多的接触。”

“您这是命令吗?”瓦斯科夫认真地问。

“算是吧,而且是上级下来的。”

“保证执行。”

“记住,出了事,你负责。”少校严厉地说。

“是。”

“告诉基里亚诺娃,打下飞机,给她们记功。”少校打断了电话。

“这也算命令?”安德烈开口了,却满脸不屑一顾的神。显然刚才少校的话他已经听得一清二楚。

瓦斯科夫瞧着安德烈,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傻站着。安德烈伸出手,示意他坐在桌前。然后把一只空酒杯推到他面前,并为他斟上了酒。瓦斯科夫愣了愣,端起了酒杯。两个人无言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打过仗?”安德烈问。

“打过。”

“在哪儿?”

“边境地区。”

“当上准尉了?”

瓦斯科夫没吭气,而是主动地为安德烈斟上了酒。两个人又是一饮而尽。瓦斯科夫喝酒像吞白开水,安德烈看着他的眼神里带出了点钦佩。

瓦斯科夫张开嘴,一边比划着一边说:“舌尖压住下颌,只要不触到舌头下面最敏感的地方,醉不了。”

安德烈按照瓦斯科夫喝酒的要领,试了一杯,点点头。

瓦斯科夫也冲他点点头,把两个人的酒杯重新斟满。两个男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下来,不再剑拔张。

门从外面被悄悄推开了一条缝,玛丽娅小心翼翼地向里面张望。她吃惊地看见瓦斯科夫和安德烈推杯换盏,正喝得热烈,没有任何紧张气氛。她回过头,对着黑暗中的波琳娜、基里亚诺娃和里莎轻轻摇了摇头,示意风平静。

“我们回去了?”基里亚诺娃小声问。

玛丽娅点点头,然后提心吊胆地推开门,走进屋子,默默地看着两个喝酒的人。

“打了一年仗,没了,老婆也跟了别人,连一枚勋章也没混上……”安德烈伤感地朝对面的瓦斯科夫发牢。两个男人谁也没有注意到玛丽娅的出现。

“安德烈,您要听我说,玛丽娅——”瓦斯科夫想解释一下。

“你不要讲,军人有军人的规矩,该关你的禁闭,该毙你,由少校决定。作为男人,没有本事看好自己的老婆,是另外一回事,我们喝酒。”安德烈已经有了醉意。他死死盯着瓦斯科夫的肩章。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人,提着脑袋端着和德国兵硬碰硬的红军战士,这个家伙得了勋章当上了准尉,是个好样的。可他,把一条丢在了战场上,还是两手空空。丢人!安德烈伤感地又举起了酒杯。

瓦斯科夫没有举杯,他真诚地对安德烈说:“我们都是男人?”

安德烈看着他,晃晃脑袋,表示赞同。

“又都是军人?”

安德烈又点点头。

“有什么不可以说开的?”

安德烈又点点头,但他猛地觉得这个头点得似乎不对,又使劲晃了晃头,用手指着对方的酒杯:“喝酒。”

瓦斯科夫只好举杯相碰,一口喝干。

“我向天起誓,我和玛丽娅什么都没有。”瓦斯科夫搁下酒杯。

安德烈脸蓦地沉了下来,他死死地盯着瓦斯科夫,猛然把酒杯扔到地上,大声吼叫着:“你骗人,我没喝醉!”

“我敢起誓。”瓦斯科夫郑重地说。

“我最恨的是,事干了,不认账!你别起誓,喝酒。”安德烈不由分说将桌上的酒杯全部斟满,又开始干杯。

见两个男人瞪着泛红的眼珠子,不要命似的往肚子里灌酒,玛丽娅吓得嘴唇一个劲儿哆嗦。她感到事态要恶化,赶紧退出屋子,疯狂地跑向消防棚,找女兵求援。

一杯接一杯的烈酒被倒进了喉咙,瓦斯科夫和安德烈都已经醉眼??。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像两个用命相博的赌鬼,鼓凸着眼睛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酒杯不断在空中碰撞,沃特卡一次又一次被举起,毫无遮拦地灌进嘴里。瓦斯科夫和安德烈好像彼此都较着劲,看谁先趴下。瓦斯科夫放下酒杯,差点滑到桌子下面,他铆足全身的劲,用手死死撑着桌子才没使自己滑下去。

安德烈得意地笑起来,他想站起来,一软,又迭坐回椅子上。他索放弃努力,又颤颤巍巍地举起了酒杯。

酒杯已经空了。包法利夫人

瓦斯科夫替安德烈斟满酒,然后高高举起了自己的酒杯。他的手一晃,酒撒了出来。

干杯。

当玛丽娅带着基里亚诺娃、丽达、里莎一路赶来时,房间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几个女人的心同时一沉。基里亚诺娃抢先一步走上台阶,毫不犹豫地照门踢去。木门应声开了——瓦斯科夫和安德烈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瘫倒在地上睡得正香。桌上杯盘狼藉,沃特卡被喝得滴酒不剩。女人们终于放心了,玛丽娅一下子瘫倒在长椅上,抚口拼命喘气。

基里亚诺娃用手拖起瓦斯科夫的头,使劲摇晃着:“准尉同志,准尉同志,瓦斯科夫,您这是怎么了?”

瓦斯科夫终于被摇醒了,他勉强睁开眼睛,带着一脸傻笑,含含糊糊地说:“早上六点,384次军列临时停车……戒,不许,不许和车上的男人们接触……”

瓦斯科夫头一歪,又沉沉地睡着了。

约好了似的,安德烈和瓦斯科夫同时鼾声大作,此起彼伏,像在比试谁的呼噜打得更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