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城》原文_作者:相裕亭

盐区,大户人家娶妾纳小,不为新奇。男人嘛,有钱就该花在女人身上。问题是,大盐东吴三才,五十有几的人啦,又要娶个芳龄二八的黄花大姑娘,多少有些离谱。

起初,吴老爷纯属找乐子、寻开心,从一个湖州客商手中,弄来位小鸟依人般的“扬州瘦马”伴在身边。那时,“扬州瘦马”如同今天女子学院里出来的才女,受过专门教育,且个个温柔、美丽、风情万种。吴老爷当然喜欢!可没过多久,那女子提出请求,要跟大东家讨个名份。

这下,吴老爷为难了。

当时,吴家的三少爷都已经娶妻生子。也就是说,他老东家都已经是做爷爷的人了,再领个洋学生似的小闺女进门来做小姨太,别说大太太不答应,就是儿女们这一关,只怕也很难通过。可那个哭如歌吟一般的扬州小女子,香泪泡软了吴老爷那把老骨头。促使吴老爷横下一条心——收她为妾。

吴老爷的这个决策,不亚于晴天一声霹雳!儿女们公然站出来反对,大太太在劝说无望之后,要投河、要上吊,要死给老爷看。家中,两三房风韵尚在的姨太太们,都指着大东家的脊梁骨,骂他老不正经:“黄土都埋到脖子了,又在外面惹骚!”

吴老爷一看,不好硬来。一面哄着那小女子不要着急,答应她,早晚一定会给她个名份。一面劝说大太太,让她把持好家务,管好内眷,不要干涉他在外面的事。

大太太还算开明,她跟老爷摊牌,说:“你在外面怎么骚都行,就是不能把那小蹄子带到家中来0”

有了这句话,吴老爷来了主意,盐区东去五里许,白茫茫的盐田里,有一栋气势宏伟的白洋楼。那是吴家守望盐田的哨所驿站。同时,也是吴老爷到海边登高观潮、赏月的境地。用当今的话说,那叫别墅,亭台楼阁,前后院落,一应俱全,美着呐!

吴老爷决定把洞房选在那里。

谁能说它不是吴家的府邸?周围上百顷海滩,全是吴家的盐田。可它,确实又不是吴家的深宅大院,孤单单的一栋白洋楼,矗立在一片白茫茫的盐碱地里,四野,一片空旷。

吴老爷挽着那娇柔似水的“扬州瘦马”,披红戴花、张灯结彩,欢天喜地地住进去了。大太太那边,深知老爷决定的事,十头骡子、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干脆,眼不见,心不烦,随他去吧。

由此,吴老爷家外有家,两全其美。

可没过多久,那小女子又不高兴了,她觉得白洋楼里太冷清,尤其是白天,吴老爷外出以后,把她一个人关在那空洞洞的白洋楼里,如同笼中的小鸟儿一样,苦闷、无聊,度日如年。

吴老爷略有所悟!改日,再出门时,尽量把她带上,并有意识地带她去戏院、酒楼、茶馆等热闹场所,让她寻开心。每隔三五天,还带她去县城里溜达溜达。县城里热闹、人气旺。沿街,耍猴的、玩大顶的、捏糖人的、玩杂耍的,应有尽有。有时,吴老爷去县衙里玩牌,也把她带上。尽管如此,那个在扬州城里见过灯红酒绿的小女子,还是觉得白洋楼里过于冷清。这让吴老爷很揪心!

一天晚上,吴老爷又去县衙里玩牌,玩到最后,吴老爷猛不丁地把白洋楼的房契掏出来——他要跟县太爷玩一把大赌注。

那一任县太爷,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他约吴老爷去玩牌,就是想敲吴老爷的银子。吴老爷心知肚明。所以,吴老爷每次去县衙里玩牌,总要多带些银票,随那狗官折腾吧。不把那狗东西哄好了,盐区的生意也做不顺当。但这一回,县太爷没想到吴老爷跟他玩起了大赌注。

县太爷问他:“你想赌什么?”

吴老爷淡淡地一笑,说:“赌官!”

吴老爷说:“我这一辈子,世上好吃的、好玩的,我尝试得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做官是个什么滋味,我想过一把官瘾。哪怕就做一天,也行。”

县太爷知道吴老爷那是玩笑话,但他,笑容僵在脸上,告诫吴老爷:“牌桌无戏言!”

吴老爷拍着胸脯,说:“无戏言!”

可就在双方亮牌的一刹那,吴老爷陡然捂住牌局,他高抬县太爷说:“大人为官清廉,我不能因为一栋宅院,坏了大人一世的英名。这样吧,我那栋白洋楼,赌给你做县衙门用如何?”

县太爷犹豫一下,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然而,双方亮牌以后,没等吴老爷看清桌上的牌局,身边那女子的哭泣声,证实吴老爷的白洋楼没了。

那一刻,吴老爷笑容僵在脸上!可他,还是很仗义地把房契推给对方。

当晚,往回走的途中,吴老爷话少。那女子却哭了一路,她问吴老爷:“你把我们的白洋楼都输掉了,往后,你让我住到哪里去?”

吴老爷不语,末了,吴老爷猛然冒出一句:“你不是想热闹吗?”

那女子不解其意。

吴老爷说:“女人家,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我马上在白洋楼旁边再给你建一栋红洋楼!”说完,吴老爷不搭理她了,歪在马车上,迷迷糊糊地睡了。

时隔不久,也就是盐都县衙搬进白洋楼以后,打通了白洋楼到盐区的主干道。之后,盐务所、税政所等等,相继搬迁过去,周边的地价迅速攀升!吴老爷坐享其成的同时,眼看着一座新城,蓬勃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