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龙头作祟之事》全文阅读_作者：吴谁
本小说根据真实历史事件改编
几乎所有的史书上都有记载，天正十年年（公元1582年），六月二日的清晨，晴空万里。
那一天，京都七条口村的七八醒得很早——他几乎就没有睡。现在正是田里的瓜，需要最后追肥的时间。只有浇过这一套肥后，瓜才能长得汁多瓤美。他昨晚一直在唠叨这件事情，晚上都在不安地翻身，总觉得外面瓜田里有动静。的确，虽然现在的瓜还没有长开，但有的几乎已经可以食用。所以几乎村中每个孩子都在蠢蠢欲动。
也许是凌晨三四点左右，七八推醒了自己的婆娘：“你听，外面有人偷瓜，一直沙沙地响个不停。”
婆娘没好气地翻了个身，抱紧自己的孩子：“瞎闹什么，外面在下雨。”
七八透过篱笆窗，看着外面的天空。六月的阳光来得很早，天空已经泛白，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他睡不着了0穿上衣服，拿起整农活的耙子，打开门，却被眼前的事物惊呆了。
门前，一只奇怪的军队正在行军。没有旗号，士兵们穿着漆黑的盔甲，一声不吭地小跑着。将领骑的马匹上没有徽章，马嘴中塞着棍子，蹄上包裹着棉布。
七八吓得连忙跪了下来。他是日本阶级中最低下的贱农，根本不敢用眼睛正视那些大人们。
所以，他只听到响起一阵沉闷的马蹄声，似乎有几个人骑着马，来到他的身边。有两个人下了马，站到他的身后，另外有几个进了屋。
“不用怕，抬起头来。”七八面前，一个柔和却又刚硬的声音在马上响起。
七八不敢抬头，诚惶诚恐的伏在泥地上，恨不得将脑袋埋到地里去。
屋里的孩子哭了一声，大概被那些士兵吓到了。不过声音马上就停了，想必是被那婆娘捂住了嘴。
“抬起头来，告诉我附近的寺庙在哪里？”那声音有点不耐烦了。
七八缓缓地抬起头来，但不敢抬太高，生怕自己的目光会玷污了马上的大将。他平平地抬着头，用一根手指指向西北方，“寺庙就在那边！”
突然，他惨叫起来，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他慌慌张张地向后仰倒，四肢不顾礼仪地在地上乱爬，想要倒退着躲进屋中。
身后的士兵很快就将他压在地上。尽管如此，他还是不住地尖叫起来：“龙！龙头出现了。”
原来，一晴如洗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龙头，就高悬在寺庙那个方向。
天空中的龙头，如牛头大小，两眼光芒大盛，来势汹汹，似乎马上就要扑下来。
“龙啦，大人！必须赶紧焚起火来。只能用大火才能将龙赶走。否则他一扑下来，我们全部都会死的！”七八不顾身份地哀叫起来。
马上的大将看着天空中的龙头，半响才喃喃自语道：“原来驱除龙，需要大火啊。”
也许他还做了什么手势，七八没有看到，只觉得士兵将自己拖了起来，跪在地上。
然后，只是风声——红色的风从七八的脖子处飞溅了起来。
七八听村中的老人说过，头要是被斩下，只要刀够快，那人就不会觉得痛，没了头的尸体甚至还会走几步后才倒下。而被砍下的头，还能眨眼睛，但是不会说话。
我应该死了吧，七八想到，像我这样下贱的农户，对大人做出那样失礼的举动，肯定是要被斩首的。听说，就算走在路上，碰到了武士的刀，就要被处死的。
但是啊，大人，天空的那龙头，一定不能大意啊。一定要燃起熊熊的大火，才能将其赶走。否则，龙一旦发起怒来，我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七八的眼睛看不见了，耳朵模模糊糊地听到自己的婆娘也被哭着拖了出来，孩子惨叫着抱着娘亲的腿。
又是一阵斯斯的风声。哭声停了，两种哭声都停了。
“尸体就丢在这里。”马上的大将命令道：“都去掉马蹄上包裹的东西。士兵们脱掉草鞋，换上足半。铁炮手把火绳切成一尺五寸长，并将两端都点燃。随时准备战斗！”
大将的声音逐渐激昂起来，似乎在做战前的鼓舞：“从今日起，殿下即将成为天下人。即便如提鞋的低贱之辈亦当欢欣踊跃，竭尽忠勇。吾辈士卒有两处目标，树立武勋便在今日。有什么愿望现在尽可以说出来。有兄弟子嗣之人自不必担心无人继承家业，无兄弟子嗣之辈尽可从自己的亲属中选出关系亲近者继承家业。众人封赏之高下，全系尽忠之深浅！”
最后，他一指远方：“前进，敌在本能寺！”
“敌在本能寺？”身材矮小的男人看着这一段的最后一句，“你描写的莫非是日本战国史上著名的‘本能寺之变’？”
“对。”女子点点头，“本能寺之变发生在日本天正十年6月2日，也就是公元1582年6月21日。织田信长的得力部下，有四天王之一美称的明智光秀起兵谋反，偷袭攻打住在京都本能寺的主人织田信长。这个事变使得几近统一日本，结束战国乱世的大名织田信长殒命，日本的历史也由此被改写。是史学家喜欢大书特书的地方。”
“我当时看见人物的名字叫做七八，就觉得很像日本人呢，什么山本五十六啊，松下七十一啊。不过日本人的名字不都是四五个字吗？”男人好奇地问道。
女子捂住了嘴，小声地笑着：“日本当时也是很适合国际潮流的。在名字这一点上，他和当时我们中国的元朝很相像。等级低贱的农民是不配拥有姓的，只有名。就连这个名，不能正式取，一般就随便用个数字代替就是了。明朝开国皇帝朱重八的父亲，不就是叫朱五四嘛。”
“那个皇帝不是叫朱元璋么？这个朱重八又是谁？哦，姓朱，名元璋，字重八吧。”男人面红耳赤——他除了破案，其余的真的什么都不是很懂。所以只好自我解嘲后赶快转移话题，“这里，我觉得有一点很奇怪啊，不符合逻辑。”
“哪里？”女子好奇地探过身来。
淡淡的幽香传进了男人的鼻子中，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连忙端正身心：“是这里，你看，很明显这队人马是去本能寺，前往偷袭主公织田信长的。那个骑在马上的大将一定就是织田四天王之一的明智光秀吧。”
“嗯。”
“他们马衔棍，蹄裹棉，这个容易理解，为的是秘密行军，不惊动其他人。但不打旗，不露徽章，斩杀目击者，就说不过去了。这更加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啊。”
“何解？”
“因为明智光秀是叛变，而不是偷袭。行走在己方领地中，却隐瞒身份，这不合常情——因为不明军队更会引起注意啊。还不如表明身份——当然也不用大张旗鼓，这样就算被人看到了，也会理解为在本方军队在实行任务行军罢了。就算没人知道你是明智光秀的军队，但你是去杀主公的，你还能伪装到几时？”
“奇怪，”女子轻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会觉得那天空中出现的龙头不符合逻辑呢？”
“这个……”男人抚摸着自己的下颚，这是他思索时常有的动作。
“天空中出现的龙头，没有不符合逻辑啊。你刚才说，事情大约发生在凌晨三四点左右，这是逢魔时啊。”
“逢魔时？没想到一个信奉唯物主义的你，居然会说出这么唯心主义的词语。”
“只是说出，又不是信奉，没什么大不了的。”男人笑笑道，“所谓逢魔时，我也知道一点，即逢魔时刻，指的是人一天中最容易遇见‘超自然’或‘神秘现象’的时间段，也是最容易发生百鬼夜行的时间。它源自于日本阴阳道之说，指的是昼夜交替，天地阴阳交替的特定时刻。一天中间有两次，一次是在黄昏17点到19点之间，还有一次是在黎明前，也就是凌晨3点到5点，是妖魔活动最为猖獗的时刻。那段时间中，人气会变得很薄弱，而妖气占了上风。大部分的祸端，妖魔，疾病都是起于此时。所以这段时间也被称为‘百魅生’，即百魅衍生之时。据说，此时非常忌讳将婴幼儿抱出户外，年岁高的老人也必须小心。我看过日本著名妖怪画家鸟山石燕关于逢魔刻的画。画中，太阳停滞在地平线上，也不知道是要落下去还是升起来。地上的街道上看不到一个行人，只有鸟在慌忙地飞着。占据了大部分画面的，最具有压迫感的是遮天蔽日的乌云。云彩的边缘隐隐约约透漏出妖怪的外形。真是很有窒息感的画面。”
“其实，还有一种说法，”女子补充道，“逢魔时是指的中国古代的王莽时期。因为王莽篡夺了汉政权，不久后建立了后汉。而两汉变迁犹如昼夜交替一般呢。在当时占统治思想的儒家来看，夺权篡位这种大逆不道之事，通常被认为是某种妖孽从中作祟，以至于阴阳颠倒，乾坤倒转，所以两汉的历史变迁被一些人认为是逢魔时。那时候，的确也是各种惨事频发的时刻。对天下的黎民百姓来说，是群魔乱舞，百鬼夜行的年代啊。可笑的是，也正是在这个时刻，明智光秀决定以下犯上，开始了本能寺之变，杀害了自己的主公织田信长。活生生地将本应濒临结束的战国时代，往后拖了不止几十年。”
“其实，从物理上来说，逢魔刻之说，也有其唯物的原因。世上无不可解之物，也无不可理解之事，这么说虽说很片面，但还是很有道理。逢魔之刻的两段时间，都是天色昏暗不明之时，这时，人们的眼睛不能清楚地分辨事物。另外，黄昏是人身体疲劳的时候，容易出现幻觉。而黎明3到5点，是人睡眠最深的时刻，也是意识最为薄弱之时。以为看见或遇见什么奇怪的东西，也是很正常的吧。大部分人都知道这一点，尤其是小偷们。有许多入室偷盗案，就发生在这个时段。”终于转回自己的专业，男人说得顺溜多了，“古代战争中，很多夜袭就是选择的这个时间，因此明智光秀选择逢魔刻发动本能寺之变，是很正常的，也是符合物理常识的。”
“那你来解释解释这条龙的问题，看看这个是如何符合物理常识。我可是翻看了第一手的可靠原始资料，证实有这个记载的啊。”女子扬起下巴，似乎在挑衅着男人，又像是在渴寻着什么。
“日本被称为百魅之国，日本民间传说中有各种各样的妖怪。但唯独龙的出现频率并不高。我推测，这是受到中国的影响。古代的日本，大部分时间一直唯中国马首是瞻。而中国的皇帝自称为真龙天子，拥有九五之尊。因此日本传说中关于龙的部分，就明显的少了下来——中国的皇帝出现在日本，不是很奇怪的事情么？日本的传说中，出现最多的是蛇，如八歧大蛇。相传它有八个头、一条尾巴，眼睛如同‘酸浆草’般鲜红，背部长满了青苔和树木，腹部则溃烂状流着鲜血，头顶上常常飘著雨云，身躯有如九座山峰、九条山谷般的巨大，而且非常喜欢喝酒。虽说似乎比龙小了那么一级，但也是很有神通的。日本传说中，龙族出镜率比较高的应该是龙灵王。据说所有国家的瀑布都是从一个壶里流出来的，而龙灵王就掌管着这个大壶。他是一条青龙，身长千丈，在所有国家的上空盘旋一圈也只需几分钟。它就这样到处查看，哪里的瀑布需要加大流量，哪里的瀑布应该减少水流，职务相当于所有瀑布的开关总管。不过，作为龙中之灵的它，还负责降伏一切妖魔鬼怪！每次龙王降临时，会从天空俯冲大地，会引发地震，火山等自然灾害，导致尸横遍野。所以，那个七八看见龙头，才会如此惊恐。其实，这不过是日本本身地壳结构不稳，导致的自然灾害罢了。在日本传说中，对付龙下凡的方法，就是在空旷的田地里，燃起熊熊的篝火，驱散云彩。没有了可供布雨兴风的云，龙自然会退散。这个处理办法的实际目的，是叫人逃出屋中，升起篝火取暖吧。但也有一说，劝告人们躲进房中，因为目睹真龙下凡的人，眼睛都会因为看见了龙焰而瞎掉。”
“但这个逢魔之刻，明智光秀反叛之时，出现了降伏鬼怪的龙灵王，这还真是诡异的事情呢。”女子似乎在嘲笑着男人的乱侃。
“龙头停在本能寺之上，且不是说即将被杀害的织田信长，才是罪大恶极的妖魔？这样，就能将明智光秀的下犯上罪行，披上一层合法的外衣。不过，其实也没错。毕竟织田信长自称为第六天魔王，曾焚烧了当时的佛教圣地比丘山，是杀害了三万多佛门人士的残暴君主。对当时日本奉行的佛教来说，织田信长就是最大的妖魔。”男人推测说，“而且这条龙头的出现，也只能增强明智光秀心中自认为杀害主公的正义性吧。我杀害主公，不是背叛，只是为了天下除去一个残暴的妖魔，他心中一定会这样想吧。在那个时刻出现，还真是恰到好处，符合常理啊。”
“也符合物理常识？”
“这个可以解释。首先，请你注意，不是龙，而是龙头。”男人强调道，“天空是出现一个斗大的龙头，而不是一整条龙。只出现龙头，和出现一整条龙有本质上的不同。”
“也许是被天上的云挡住了身子，不是有句古话叫做‘神龙见首不见尾’吗？”
“不可能。文章一开始，就有多处记载证明天上根本就没有一丝云彩，如‘晴空万里’，‘一晴如洗的天空’。也就是说，天空只有龙头，没有龙身体。”
“龙怎么可能没有身体呢？”
“所以这并不是龙。只是像龙头一样的东西，这样就便于理解了。”男人的两只眼失去了焦距，似乎看着远远的虚空。“不是龙，只是龙头，也许就是一个龙头性状的风筝而已。”
“风筝是立体的？两只眼睛还能发光？”
“不，风筝不是立体，而且在那样昏暗的时刻，升起一只风筝根本一点用也没有，根本就看不见。它应该是一个龙头状的热气球？不，那时候没有热气球，只有前身——孔明灯。对，你不是说，当时日本对应中国的元朝吗，所以那时日本出现中国三国时期的孔明灯，应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孔明灯最早是被用于作为夜晚的军事信号。所以在那个时刻，在那个明暗未分的逢魔之刻，有人用龙头状的孔明灯，为前来偷袭的明智光秀引路，告诉他本能寺就在这里。这就很符合逻辑了。而且，孔明灯中有作为热气来源的火种，这也是龙头看起来，两眼光芒大盛，来势汹汹的原因。而且，那天清晨，天空万里无云，根本没有参照物，所以文中记载龙头如斗大，是不能肯定的。这只从侧面说明了一件事，停留在本能寺中，织田信长身边的随从中，有明智光秀的内奸。”
“织田信长只携带了一百多人的亲信。不过既然是亲信，有内奸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少吧。”女子点点头，“但是，你的假设很有道理。根据史料，当时的织田信长很喜欢舶来品，也就是西洋玩意。而后来的丰臣秀吉和一些其他的大名也比较喜欢中国的器具。所以，当时如果出现了孔明灯，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男人笑着给女子收拾好资料，“更绝妙的是，在日本民间传说，当天空出现龙的时候，必有大灾难，不明真相的村民们不会出来围观，都会躲在家中。正好让明智光秀能避人耳目，行下犯上之事。而龙神下凡，必有雷炎，就是有会有火光之灾，这就为接下来的本能寺之火埋下了伏笔。”
女人笑着拿出了下一份文稿，“他万万没有想到，当他杀入本能寺后，却没有见到织田信长本人。号称第六天魔王的织田信长，居然在重重包围中，在烈火焚烧的寺庙中，神秘消失了。这就是接下来的如火中飞天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