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尸杀人事件》全文阅读_作者:山村正夫

1

这里是被称为“鱼河岸”的东京中央批发市场的筑地总场。其正面有隅田川流经,左边是筑地川支流,右面则淌着筑地川的主流。批发市场占地22万5千平方米,约有后乐园球场三倍大。这里担负着为关东经济圈28万人的厨房提供食材的重任,年贸易量约80万吨。可以说,东京九成以上的鱼都是由这里供给的。

话说这天,九月三十日晚上十点半左右——

一辆从宫崎县盐釜港来的大型冷藏车驶入了批发市场的停车场,车厢上标着“三陆水产”四个大字。每晚十点到十二点是停车时间,最多可容纳四千五百辆车的大型停车场里,停放着来自全国各地渔场的几千辆冷藏车。

标着“三陆水产”的这辆车的驾驶员,是吉村和郎(43岁)和助手西冈达也(28岁)二人。

批发市场的工作人员山杉邦一准备好中转电动车,等在了冷藏卡车旁。各地运来的鱼就交给这样的工作人员(这种行为被称作“受托”),由他们把被交付的鱼运到停车场右边的冷藏仓库,解冻后再拍卖给中间商会。

“那我们就尽快把货卸了吧0”吉村催促西岗道。

这批来自盐釜的货包括金枪鱼、秋刀鱼、花蛤,还有山形县特产的叉牙鱼。

可是,助手西岗刚一打开冷藏车后车厢的门,就发出一声异样的惊叫:“哇!”

“怎么了?”

“那里……有什么东西?”

吉村和杉山二人来到西岗背后,往车厢里一看,也不禁大惊失色。

也难怪啊。在这-10℃,各类海鲜交错排放的车厢里,竟有一具已经冻得硬邦邦的男尸!死者三十岁左右,是被勒死的。白色的霜雾已覆盖了尸体全身,这尸体就像只虾米似的弯折着身体,被硬生生地塞在了里面。这尸体上本是有塑料布遮盖的,似乎是行驶时的颠簸震动把遮盖给抖掉了。

死者身着毛衣和牛仔裤,吉村他们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按照杉山的意思,他们赶紧报了警。

片警立即封锁了现场。不久,担任最初侦查工作的机动搜查队员便赶到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专门处理杀人事件的警视厅搜查一科三组的搜查员们。当晚正是三组的人当班。

三组的组长是小西辰之助警部。他的部下是岩下骏平警部辅和原警部辅,二人都在朝着升职主任而努力。

那具冷冻尸体被放到塑料垫子上。安置在了卡车之间的空地上。

身着工作服的鉴定科员从不同角度对尸体拍着照片,闪光灯此起彼伏。

尸体的解冻工作进展缓慢,身体和四肢部分都还冻得结结实实的。

被害者那张看起来忧郁而阴险的脸上,胡茬间仍挂满了霜,像撒了雪粉一样。他应该是被勒死的,因为咽喉处紫色的勒痕清晰可见,诡异而鲜明。

因为小西警部和原警部辅还没到,岩下暂且做起现场的指挥。他从口袋中摸出写着“搜一”的袖标系在胳膊上,然后边带上白手套边问法医:“怎么样了?死者现在这样,能验尸吗?”

“恐怕还不行……”法医看了一眼尸体,冷淡地摇了摇头,说,“如果强行解冻会影响验尸准确性,最好能让尸体自然恢复到冷冻前的状态。我已经来了一会儿了,却一直没能动手。恐怕,还需要再白白等上一会儿呀……”

听上去有点儿像在发牢骚。

的确,若就这么直接验尸,则很难正确地推断死亡时间,而这是个极重要的环节,不容疏漏马虎。极度腐烂的尸体很难着手验尸,而这样冷冻的情况也着实让人头疼。老实说,这样被冷冻住的尸体,岩下还真头一次遇到。

“那我先去休息一会儿,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找我。”这年近花甲的老法医是受警视厅委托而来。他像是受了多大的累似的,一边捶着腰一边钻上了鉴定科的小型面包车。

“啊!主任!尸体毛衣后颈部发现了奇怪的隆起。这毛衣下面似乎夹着什么东西!”蹲在尸体旁的铃茂健作刑警突然叫道。

“什么?你说夹了什么东西!”岩下警部赶紧来到尸体旁,弯下身子。

铃茂刑警把尸体毛衣的后颈部往上一翻,就取出了夹在里面的奇怪东西——东北的名产:叉牙鱼。叉牙鱼是一种小鱼,人们通常用它做盐汁火锅或寿司。

2

伴随着警灯闪烁,一辆便衣警车。停在了案发现场附近。迟来的小西警部和原警部辅匆忙下了车,向在封锁线旁站岗的身着制服的警官示意,便钻进了封锁线,来到了岩下身边。

岩下警部辅向小西警部报告情况:因为尸体还没解冻完全,法医迟迟不能下手验尸,恐怕还需要耽搁一会儿。另外,在尸体的毛衣后颈处发现了一条叉牙鱼。

“是么……唉,这么说现场的勘察工作就要等到天亮才能开始了。”小西警部板着脸说,“那个叉牙鱼,大概不过是偶然掉进死者毛衣里的吧。”他对于这似乎并不那么感兴趣,而是急着问道,“比起叉牙鱼,死者的身份确认了吗?”

“确认了。从死者的牛仔裤口袋里发现了名片夹。死者名叫木内昭平,是《盐釜时报》的一名记者。看起来……应该是在东京分社工作的。”岩下警部辅说着,把还冷冰冰的皮质名片夹递给小西警部。

“哦,是地方报纸的记者么……这么说来,我记得被发现放有尸体的冷藏车也是属于盐釜的三陆水产吧……”小西警部从死者的名片夹中抽出一张,细细查看起来。

“的确,死者是在东京分社工作的。他的现住址是银座八丁目商住大楼……喂,原君!”

正注视着尸体方向的原警部辅听到叫声,赶紧收回视线,转过身来应到:“组长,什么事?”

“不好意思,刚到这儿就得麻烦你跑一趟。报社肯定有人值夜班,请你去找值班的人问清楚死者生前的活动情况。”

“明白。”原警部辅找到搜查一科的面包车,从车里待命的搜查员中选了一个与自己同往,二人上了便衣警车。

小西警部看着二人乘警车离去了,又找到岩下说:“得麻烦你去和发现尸体的司机谈谈。从盐釜过来的话。肯定要走东北机动车道。冷冻鱼是什么时候装车的,他们是今天几点起程的,还有,途中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包括他们今天一天的经历,一定要尽可能详细地问清楚。”

“明白了,交给我吧。”岩下朝还在尸体旁边的铃茂健作刑警招了招手,示意他有任务了,同去。

与“三陆水产”常年有贸易往来的中间商会暂时把发现尸体的司机和助手二人留在了冷藏仓库的办公室里。在现场调查取证完成之前,从盐釜运来的那车鱼也不能被乱动。

这里的仓库占地面积很大,办公室就位于仓库入口的右手边。右手边那条路深处有一扇厚重的金属门,就是冷藏仓库的入口了。

岩下和铃茂二人敲了敲办公室的门,便进到屋里。屋里由玻璃板分成两部分:一边摆了张铁制桌子,作为办公之用;而另一边,围绕着中间的一张桌子,四周杂乱地放了沙发和几把椅子,就当作接待室使用。这接待室也常作为冷藏车司机们的休息之处。

漆皮脱落的桌子上摆着一把陈旧的热水壶,司机吉村、助手西岗和批发市场员工杉山三人正闲得无聊,一会儿抽抽烟,一会儿喝喝茶。

“我们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岩下和铃茂。”岩下自报家门,彬彬有礼。

“是刑警啊……”三人慌忙站起了身子。

“不用客气,坐下吧,放松点儿。”岩下语气平易近人,又不失时机控制着谈话的节奏。他感叹道,“像冷藏仓库这样的地方,我还是第一次见呢。不仅占地面积广大,设备也很了不起吧。”

“因为,根据鱼的种类不同,冷藏的温度也都是不同的。冷藏仓库里有几十个房间,从O℃到-100℃,每个房间各有各的温度,也各有各的用处。而且为了保持温度,出入口可都设了好几道大门呀。这个中央批发市场里,像这样的冷藏仓库就有九个呢!三个属于东京都的,另外六个都是私人所有。这地方,说是日本第一的鱼市场,可一点儿也不为过呀!”杉山得意洋洋地说。

“驾驶那辆冷藏车的就是您二位吧?”岩下对铃茂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进行记录,然后到吉村和西岗二人旁边找了把椅子坐下。

“啊,是的。但是,我做梦也没想到鱼堆里还有具男尸呀!今晚上不多喝几杯可是没法压惊呢,唉,我可以喝酒吧?”吉村说着,夸张地缩起肩膀,身体微微发抖。

“那些鱼是什么时候装的车?”岩下按照小西警部的要求,就案件开始进行提问。

“大概三天前。哎,是吧?”吉村向助手西岗确认道。

“是的。三天前,九月二十七号。不过似乎只有叉牙鱼是今天早晨装的货。”

“你说‘似乎’?怎么回事?把鱼装车的不是你们吗?”岩下很是意外,急忙追问。

“不是我们。在盐釜,三陆水产有专门人员装货。而且,我们是由配送中心决定哪辆车配送到哪里的。”

“我们只是负责把车子开来东京而已!不过,虽然这么说,到了这边我们还要负责卸货……”吉村抢着回答。

“那么,在到这儿以前,车子的冷藏库里你们没有动过,是吧?那你们从盐釜出发是什么时候?”岩下一边对身旁铃茂正在做的笔记进行确认,一边问。

“大概下午两点左右吧。从盐釜到东京大约有380公里。我们正常行驶速度差不多每小时百十来公里吧,但途中有地方堵车,平均起来,大约有每小时八十公里吧。”

“但是,虽说送鱼得加点紧,途中也不能完全不休息吧……”

“驾驶工作是由我和西岗交替完成的。当然,不休息身体肯定吃不消。而且,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们也得吃晚饭。我们在福岛松川的休息区和那须高原的服务区分别休息了半小时左右,总共休息了一小时吧。因此,本来一口气行驶只要5小时的路程我们却花了7小时。”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不过,要是这样的话,尸体是何时被弄到车里的呢?这可是最关键的问题……”岩下抱起胳膊。

“我觉得只有可能是在配送中心。在那里谁都可能偷偷把尸体弄到车上。除此之外……”吉村正回答着,强行班三组的一名刑警进来通知:死者已经解冻,法医正着手进行验尸。

3

案发当天,筑地中央警署设立了针对此案件的搜查本部。第二天下午五点左右,岩下警部和铃茂刑警一同来到涩谷区圆山町三业地附近一家名为“熊泉”的寿司店。

这家店六点开始营业,所以此时尚无客人光顾。不用说,岩下二人是奔着店家营业前准备食材的这段时间来的。岩下手里提着一个垂钓用的便携式保冷箱。

“啊,欢迎光临。好久不见了。”店老板北园孝吉笑脸相迎。

老板头上戴着圆点花纹的扎头带,身着白色厨师服,腰上系着像相扑选手戴的刺绣围裙一样的白色厚围裙,脚着橡胶长靴,正站在装满冷藏用白色冰块的细长玻璃柜旁,忙活着摆放做寿司的材料。

“又来打扰您了,还是想请教您些事情。”岩下环视了一圈有些冷清的店铺,便和铃茂并肩坐到了小凳子上。

“这么说,难道鱼河岸的杀人事件,是由岩下所在的强行班负责的吗?”北园停下手中的活儿,眨巴眨巴眼睛。

“对,是由我们三组负责的。”

“这样啊…一我也是今天早上八点左右去市场进货的时候,才听说出大事了。太惊人了…一”

“什么呀,您也去过那边?您还别说,要是没有这起案件,我们恐怕永远也不会踏入鱼市那样的地方。关于‘鱼河岸’,我长了不少见识呀。”

从原产地打捞上来的各种海产品由水产公司运往中央批发市场,由批发市场的工作人员接手,在每天早上五点到七点间,再以市场中独特的“拍卖”形式决定最终价格,卖给“中间商会”的人。

想要参加拍卖的中间商会,必须向都道府县的知事提出申请,只有获‘得许可的人才能得到并佩戴由知事下发的、带有许可标志的帽子。中间商会竞买的鱼由电动车或小拖车运到被称作“场内”的市场中的各个店铺里去。鱼店、寿司店之类的零售商会选择合适的“中间商会”进货。寿司店和鱼店一样,要想挑鱼贝类的东西就到“场内”的店里去;而海苔、鱼松、煎鸡蛋什么的,则会在市场外侧的专门店中被摆成一排排,任君挑选。不过,“鮨泉”中的煎鸡蛋是自己做的,这一点店主可很是自豪。

“喂,给岩下先生他们上点喝的呀!,,北园朝后厨喊道。在后厨忙活的是他的妻子町子和小姨子君代。

“刚才听电视里新闻说,被杀的是盐釜时报的记者吧?”北园从柜台里探出身子问道。

“对,在东京分社工作,是只身出差来的。但是,尸体和鱼一起被塞在冷藏车里,真是奇怪呀……”岩下正回答着,这时町子端上来两大碗茶,亲切地说:“请用。”

“谢谢。”岩下将热茶一饮而尽。

“但是,为什么犯人要做这么奇怪的事情呢?”等町子回了后厨。北园问道。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为了隐瞒死亡时间。假设几天前人就被杀了。如果犯人立即将其冷冻起来,保持其新鲜的状态,解冻后尸体就如同当天才死的一样呢。”

“的确,犯人借此就能制造不在场证明了。”

“原警部从盐釜时报东京分社的值班人员那儿了解到,被害人木内昭平记者五天前还去上班了,可是从那之后就没在单位出现过,假也没请。据被害人在盐釜的妻子说,他那几天也没回过家。不用说,也没有在盐釜时报总社露过面。今天早上,被害人妻子好像已经向当地警方报案了。”

“神秘失踪了好几天?这么说,这个木内被杀是……”

“极有可能是四天前。法医鉴定和解剖结果都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岩下说道,“不过,有个东西想请您过过目。”说着,他拿起了放在脚边的便携式保冷箱。

“什么呀?这带着这东西……是要去钓鱼呀?”

“不是不是。想让你瞧的是这东北的名产:叉牙鱼。”岩下把尸体毛衣里缠着一条叉牙鱼的事情说了一遍,便取出了那只小鱼,放在了摆着寿司材料的玻璃柜上。

“呦呵,这小家伙儿可不是韩国进口,而是纯种的咱们山行产的近海鱼。”北园只看了小鱼那么一眼,便得出结论。

“太神奇了!您……您是怎么知道的?”

“韩国进口的叉牙鱼,全身都是黑色的。游鱼通常是靠头部的耳石(平衡石)来保持平衡的,我们这边养殖叉牙鱼幼苗的时候,会在它们耳石的地方用染料做标记。”

岩下这才注意到小鱼的头部,用手指了一指。

“还是秋田产的叉牙鱼最好吃啊。这些年来,秋田县的鱼类捕获量锐减,过去三年,捕鱼完全被禁止了。今年可是解禁的第一年,不过。这解禁应该是从十月一号开始。话说,今天就是一号吧。所以,我说这条叉牙鱼是山行产的。”

“不愧是老板您啊,太专业了。”岩下一边把那条叉牙鱼放回保冷箱,一边感叹道。

“话说回来……岩下啊……”北园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用和纸包着的金枪鱼放到案板上,脸色一变,说,“据推断,杀人时间是四天前。那,在盐釜,那些鱼是什么时候被装上车的呢?”

“据司机说,也是四天前。由三陆水产几个专门的搬卸工人装的车。”

“叉牙鱼也是同时被装上车的?”

“不是,只有叉牙鱼是昨天被装的车。”

“什么,你说昨天?真是奇怪呢……”北园在思考着什么。

“您说奇怪,是指……”

“你不觉得吗?如果那名记者是四天前被杀的,凶手应该是等到鱼类装车结束以后,再把尸体弄进冷藏车里。如果叉牙鱼也是四天前和其他货物一起被装的车,就没有什么不对的了。可是,叉牙鱼是昨天才装的车,那装车的时候搬卸工人应该会发现尸体才对吧?”

“嗯……”北园的推理一针见血,岩下不禁暗暗佩服,“但是,木内记者的尸体是被塑料布包住的。所以也有可能是搬运工没注意到吧?”

北园犹豫了一下,并没有作出回答,而是换了话题:“比起那些事情,最重要的问题是凶手杀害那名记者的动机。是谁,为了什么,而起了杀意的呢……”

“我们主要也是针对这点在进行调查。死者的妻子似乎能提供一些线索,我们已经请她明天来东京对死者进行身份确认。据说,她有些话一定要对警察说。”

“那可真是值得期待的线索!要是有什么新进展,请一定告诉我。”

“您不说我也会来的呀!光听昕我口述案情就能完全看穿真相,您这推理能力可真是太神奇啦!哎,铃茂,推理小说里管这样的名侦探叫什么来着……”岩下推了推坐在旁边的铃茂的胳膊,问道。

“安乐椅侦探?”铃茂笑着答道。

“没错没错!老板您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厨师侦探啊!在您的点拨下,至今为止不知道解决了多少麻烦的案子了。我早就觉得,您绝对不只是寿司师傅这么简单。”

“快别这么说了。被您这么恭维,怪难为情的……”北园苦笑着摇摇手说,“对了。你们不吃点什么吗?刚进了些新鲜的鲽鱼呦。”

“不了。看起来很美味的食材就在眼前,我们想吃是想吃,可是一会儿还要参加搜查会议。寿司就留到案件解决以后的庆功宴上再好好享用吧。”正说着,外卖的订餐电话响了。趁着这个机会,岩下和铃茂二人便先行告辞了。

4

第二天早上,木内昭平的妻子房江女士从盐釜赶来了。在某大学医院里,她见到了死者被解剖过的尸体。确认了尸体身份后,便把尸体交付给丧葬公司,直接送到火葬场进行火化了。她要把骨灰带回盐釜再进行葬礼。

十月二号下午,岩下警部辅和铃茂刑警二人,来到位于东横线佑天寺车站旁的目黑区五本木的一座低层公寓。《盐釜时报》的东京分社租用了这里三楼的几个房间,供来出差的人员使用。房间布局都差不多,都是一室一厅一厨。木内的房间是308号。

岩下按响了308号房间的门铃。

“是警察吧?马上就来。”房江打开门,把岩下二人请进房间。

客厅有八个榻榻米大,另外带有一个六个榻榻米大的西式卧室,是个相当紧凑的布局。大概是男人通常不爱打扫卫生吧,房间里到处都是灰,杂乱不堪。客厅里坐垫的毯子看起来像是洒了什么东西在上面似的,布满了黑色的污迹。桌子上星星点点的是烟灰掉落烫过的痕迹。

桌子旁边堆了不少东西,大概房江已经开始着手整理丈夫的遗物了。

房江身着白色衬衣,外面套了灰色的开襟毛衣,下身一条同样灰色的裙子,显得格外朴素。她相貌平平,没有化妆,也没有做头发。有点乱蓬蓬的头发用卡子简单地扎了起来,整体看起来显得比实际年龄更加苍老。

岩下朝里面的寝室看去,床边的写字台上放着用布包裹了的骨灰盒,前面摆着鲜花和香炉。

“这就是您丈夫的骨灰吧,无论如何,让我们参拜一下。”岩下叫着铃茂,各上了一炷香,然后回到客厅。

大概是因为丈夫的意外之死,房江看起来表情有些呆滞、茫然。

岩下二人刚在房江对面的沙发坐下,就听到她说:“哎呀,还没给您上茶呢,不好意思,我这就去准备……”说着,慌忙站起身子。

“别别,我们是来执行公务的,您就不用客气了。”岩下留住了房江,双手放到膝盖上坐正。

“这次事件肯定给您带来很大的痛苦。对于您丈夫的死。我们表示由衷的遗憾。在这样的时候还来打扰您,请见谅。您说有什么一定要对警察说的话,现在能跟我们说说吗?”

“我丈夫来这个东京分社工作是三个月前开始的。那之前,他在盐釜总社社会部工作。我想先请您看样东西……”房江拿起桌上的手包,取出两张折着的纸片,看起来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这都是我丈夫写的报道,请您先看看……”

第一张剪报上面的报道是大约一年前,平成六年九月二十日的事。盐釜市内K中学的初一女生水岛容子(13岁)在学校后面的杂木林中自杀身亡。据遗书上说,她是因为受全班同学欺负才含恨自杀的。

第二张剪报是有关自杀事件报道的一个月后,十月二十一日,K中学发生了食物中毒事件。以自杀身亡的水岛容子所在的一班为主,整个初一年级学生全都出现了腹痛、腹泻症状,两名病情严重的学生甚至丧命,情况非常严重。县卫生部调查后,从事件当天饭菜中的炸牡蛎里发现了含有强烈毒性的沙门氏菌。

K中学的午饭是由名为“浜屋”的配餐中心制作并提供的,而炸牡蛎所用的牡蛎是配餐中心从“三陆水产”进的货。在食物中毒事件的前一天晚上,配餐中心把炸牡蛎和土豆沙拉做好后,便根据不同年级用不同的铝制容器盛放好,一同放到冰柜里保存,第二天加热后,再分别配送到各个年级。

“三陆水产”为了避免事故的发生,专门设有检查研究所。所有海鲜在运出前都会经过严格的检查。所以对于此次中毒事件,他们肯定拒绝负任何责任。

最终,配餐中心“浜屋”被判定有重大疏漏,因违反卫生管理法,被判处无限期停业。

“是这样啊……原来过去一年间,盐釜发生过这样的两件事啊!”岩下对房江要说的话表示深切的关心,“但是,正因为水岛容子是K中学的初一学生,所以您不认为食物中毒事件只是偶然的,对吧?”

“没错!接下来就是我要对你们说的事情……”房江的眼里一下子像要涌出火。

“您要说的是……”

“那是我丈夫失踪的前一天,也就是九月二十六号的事儿。我娘家是在东京的驹入,我妈跟我哥哥、嫂子一起住。她老人家前些日子因为子宫肌瘤做了个手术,所以我就来东京探望她。我跟丈夫联络过,到了晚上肯定要来这儿过夜。但是,我那天有点感冒,就先睡了。大概到了晚上十点吧,我模模糊糊听到客厅里丈夫在和谁通电话,就醒了。之后就昕到丈夫说:‘那,水岛啊,这个月的钱,明天,筑地的仓库,亲自送来哦。’”

“什么!你说的这个水岛,难不成就是自杀的水岛容子的……”岩下不禁和铃茂互视了一眼。

“我也想过会不会是别的同姓的人,但是我丈夫认识的姓水岛的,我只能想到容子的父亲。他叫做水岛健太郎,是三陆水产检查研究所专门研究细菌培养的专家。妻子死得早,他便和容子相依为命。我丈夫在采访容子的自杀事件的时候和他见过。”

“那所谓‘这个月的钱,在筑地的仓库亲自送来’什么的,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一直在想这个事。从火葬场回来以后,我把丈夫的东西全部翻了一遍,就发现了这个存折。”房江说着,又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存折。

岩下查看存折发现,过去一年间,水岛健太郎每个月都会往木内的账户里存25万日元。

“我丈夫沉迷赌马。每月光那点工资根本不够,他甚至还去借高利贷。就刚才,还有人打电话催债呢。”

“因为这个存折,您觉得木内抓住了水岛的什么把柄,并以此相威胁,勒索钱财。对吗?”

“是的。这只是我的推断,但这么一想,食物中毒事件会不会就是水岛干的呢?为了替受欺负而自杀的女儿报仇,干出了制造食物中毒那样的事情……我觉得我丈夫是不是基于某种巧合知道了那个秘密,然后……这只是我的推测。”

“不,事实很有可能正如您所推测的。”

“是这样啊,水岛为了堵住木内的嘴巴,就把他给……”岩下心里想。有关杀人动机,岩下他们一直以来都没有抓到头绪。现在听了房江的话,岩下觉得终于抓到了实质性的东西,兴奋之情难以抑制。

5

根据小西警部的指示,第二天早上,原警部辅去了盐釜。

由于岩下警部辅得到的意外证词,为了一鼓作气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组长下达了去实地调查的命令。当然,事先要跟宫城县的警察打好招呼,拜托他们协助办案。

两天时间里,原警部辅在盐釜先后调查了水岛容子的自杀案、K中学的食物中毒案,还到“三陆水产”本部见了水岛健太郎及一些相关人员。到了第三天上午,终于风尘仆仆地回到了东京。

原警部辅刚一到东京就马不停蹄地赶往搜查本部。但是,脸色却不怎么好看。或许是因为过度疲劳,他看起来像是瘦了。

在与搜查本部相邻的会议室里,岩下和小西警部已经恭候多时了。

“辛苦了!这次出差着实不轻松,要跑不少路,累得够呛吧。”见了原警部辅,小西警部先是犒劳了几句。

“本来满怀期待地去进行实地搜查,可结果却是白费力气,太郁闷了…一”原警部无力地坐到椅子上,双手搭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沮丧地垂下了头。

“怎么回事?”

“水岛健太郎是清白的……”

“什么?凭什么这么说……”

“我们推断死者木内昭平被杀害的时间,即他被塞进冷藏车的那天,是九月二十七号,对吧?但是,水岛健太郎是东北大学医学部细菌学研究所出身的医学家,他从九月二十七号晚上开始到三十号下午,一直在东京赤坂的东方宾馆参加日本微生物学交流大会。他与一个京都来的研究人员同住在一个双人间,参加大会这几天,水岛没有离开过宾馆半步。他说如果我不相信可以去找那个京都来的研究人员进行确认,我没有去……”

“总之,他是有不在场证明……”小西警部显得很失望。

“是的。他说得那么有自信,我觉得即使再去找京都的那人调查,结果也只能证实水岛的话是真的……”原警部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但是,这样的话,木内妻子所说的话又该怎么解释呢?水岛每个月都会给木内的账户存25万日元,这是不争的事实呀。对此水岛是怎么解释的呢?”虽然同为警部辅,原的岁数要稍长一些,所以岩下对他说话的口吻总是像对上司说话一样。

“他解释说,那些钱是赌马的委托金。”

“水岛跟木内一样,都是赌马的狂热分子。他每月把钱打到木内的账户,拜托木内帮自己买马券。虽然这也是一种违法行为……”原说。

“那么,九月二十六号木内的妻子在寝室听到电话的事,也只是在聊赌马的钱吗……”

“要是一切都如水岛所说,或许是这样的……”

“不管怎么样吧,木内二十七号收到钱后就失踪了。另一方面,水岛在赤坂的东方宾馆参加日本微生物学研究大会……”

对于几件事情之间的关系,岩下怎么也想不通。但水岛的不在场证明证据确凿,毋庸置疑。案情似乎进入了僵局。

“既然,水岛的嫌疑变小了,看来我们要对搜查进行检讨,重新确立出发点了。”小西警部很郁闷的样子,匆匆忙忙地点了一支烟,用乏力的口气说,“关于这次的案件,怎么说呢,除了盐釜的搜查结果以外,还掌握了什么新的可以作为突破口的线索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像您说的那样是有力的线索,不过……是有关去年十月二十一号K中学的食物中毒事件。我在一‘浜屋’,也就是那个被勒令停止营业的配餐中心,了解到了一些事情……”

“哦?什么事,快说说!”小西一下子来了精神,把才抽了一半的烟一下子按灭在烟灰缸里。

“就是那个被检查出带有沙门氏菌的炸牡蛎。正如岩下警部辅看到的木内记者所写的报道一样,在中毒事件发生的前一天晚上,浜屋把全校份的料理做好,保存在了厨房的冷柜里。但是,据浜屋的总经理说,就在中毒事件发生的前一天晚上,有人弄坏了配餐中心后门的锁,偷偷进去过。后门外还有车子停过的痕迹。不过,包括办公室保险柜里的现金,什么都没有丢……”

“也就是说那个人并不是为了盗窃。那样的话,就应该是哪个对浜屋怀恨在心的人,为了制造食物中毒来妨碍公司正常运营,才偷偷潜入的。然后,那人把沙门氏菌洒在冰柜里的炸牡蛎上……但是,后门如果有车子停过的痕迹,通过检查轮胎的痕迹推理出车子,再查明犯人不就好了么?”

“浜屋为了洗清罪名,肯定把有人偷偷潜入的事情跟当地警察说过了。警察也很当回事并进行了调查。但是,他们也真是倒霉,还是那天晚上,半夜的时候,竟然下雨了。轮胎的痕迹当然也变得难以鉴定了。而且,毒性极强的沙门氏菌也不是一般人弄得到的东西,加之极难推断偷偷潜入的人是谁。结果,提供饭菜的浜屋被裁定要负全部责任,继而被县卫生部下令无限期停业……”

“如果那个偷偷潜入的人才是真正的犯人,那浜屋真冤啊。”小西警部对“浜屋”表示同情,又故意咳嗽了两声,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线索吗?”

“还有……”原警部辅思考了一下,回答道,“被害人木内记者在盐釜的家离浜屋非常的近……”

“木内来东京工作之前,似乎经常去盐釜市官署的记者俱乐部。现在盐釜的那个家也只剩他妻子一人了……话说回来,木内的葬礼就在明天。”

“水岛容子的自杀报道也好,食物中毒的报道也好,都是木内在盐釜的家中写的呢……”在一旁沉默着的岩下警部辅听着小西和原的谈话,心里却在思量着这些不得要领的事,“等等,或许……”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对啦!鮨泉的老板还跟我说,如果有什么新隋报就去告诉他呢!”

岩下急着想请北园孝吉解开那些疑惑,听听他直言不讳的意见,便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6

原警部辅从盐釜带回来的情报使木内昭平事件陷入了僵局。要回到原点重新确立搜查方向吗?为了打破这僵局,调查本部只能决定在晚上重新召开搜查会议。离会议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岩下警部辅便赶到了目黑区青叶台四町目——北园孝吉的家。

北园正在饭厅里吃着妻子亲手做的午饭。从时间看,这午饭吃的是真够迟的。在店里总能看见北园做菜,但是到了家里,他可是完全不下厨的。他只吃妻子町子所做的饭莱。

“也没事先跟您打招呼,在您吃饭时还来打扰,实在不好意思……”岩下进了屋子,过意不去地说。

“什么呀,正好刚吃完。来,这边请。”北园放下筷子,请岩下到里屋的客厅。

走廊里放着一个热带鱼缸,北园夫妇很早以前开始就喜欢养鱼。

“怎么啦?瞧你这不高兴的样子,搜查进展不顺利吧?”

“您说对了……”岩下接过町子送来的咖啡,一边喝着,一边把一年前水岛容子的自杀案、K中学初一学生的食物中毒案、原警部辅从盐釜带回来的调查结果等等情况,一五一十全告诉了北园。

“原来如此。水岛容子受全班同学欺负而自杀,她的父亲健太郎为了替女儿报仇,就制造了食物中毒事件……嗯,很有可能是这样。”

“水岛健太郎在三陆水产的检查研究所工作,是专门研究细菌培养的专家。沙门氏菌,普通人接触不到,可研究所里肯定会有吧。原警部辅说,食物中毒事件的前一天晚上,有人弄坏了配餐中心后门的锁,偷偷进去过,并且还留下了车子停过的痕迹。而且,木内记者的家离配餐中心非常近。这么看,偷偷潜入配餐中心的很有可能是水岛健太郎呀!他事先把混了沙门氏菌的水装进喷壶之类的东西里,到时候直接洒在炸牡蛎上,不会有错的。而整个事情被正巧回家路过的木内瞧了个真切,于是他尾随水岛,用照相机还是什么的,就全部拍了下来……”

“对呀。木内是个赌徒,甚至还借了高利贷。这样的话,他就有可能以看到了水岛犯罪为由对其进行要挟。不,很可能是勒索巨额钱款。所以,不堪重负的水岛才最终起了杀意。”北园很赞同岩下的推测。

“那么杀人动机就可以确定了。可是,看起来情况对水岛不利,结果却不尽如人意。水岛是清白的,这是不得不承认的……”

“为什么呢?”

“他有决定性的不在场证明呀,刚才不是跟您说过了……”岩下沮丧地垂下头说,“术内九月二十七号就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之后,九月三十号晚上,在筑地中央批发市场的停车场,他的尸体被人从一辆冷藏车中发现。从法医验尸鉴定和解剖结果结合事实推断,他是九月二十七号被杀的。而他被杀的地方,大家都认为是在盐釜。另一方面,水岛健太郎那三天却在参加日本微生物学研究大会,一直和室友在一起,没有离开过宾馆半步……”

“那木下妻子所说的听到电话的内容,是说九月二十七号在筑地的仓库进行‘现金交易’对吧……”

“大概木内收到钱之后去了盐釜,而水岛则去参加微生物大会了……”

“怎么可能是那样!”北园怒斥,“说木内在盐釜被杀,然后被塞到冷藏车里之类的推理,我可不认同。”

“您还在纠结叉牙鱼是九月三十号才被装车的那件事吧?”

“没错。我怎么也不能认同搬卸工人会没注意到尸体。况且,也没有证据表明木内回到过盐釜吧。”

“那倒是没错,不过,假设木内一直待在东京……那么就算水岛一直在参加大会,他的不在场证明也就有破绽可寻了。”

“对吧?水岛的不在场证明是基于木内九月二十七号以后的三天失踪、行迹不明的情况下才能成立的。”

“您说得对。只有认定木内是二十七号被杀的,水岛的不在场证明才能成立?”岩下不能完全领会北园的话。又反问道。

“木内不一定是二十七号被杀的呀!”

“什么?老板您的意思是……”

“有没有可能,木内先被麻醉药什么的迷倒,然后被关了起来?木内的妻子说了,听到木内电话里聊到要在筑地的仓库亲手交付钱款。水岛以前都是把钱直接存进木内账户里的,为什么只有九月二十七号要亲手交给他呢?我很在意这件事。要说筑地的仓库,我觉得最有可能是与三陆水产有专门合同的‘中间商会’的仓库。不过仓库肯定有人看管,水岛只要小心避开管理员的视线,把木内带进去,迷倒后再关起来,这难道不可能吗?不过需要证据。如果找到的话,或许水岛的不在场证明就可以被推翻。”

“真的吗,老板!那我就去查查看!”岩下虽然对北园的话还是不得要领,但是当听到水岛的不在场证明可能被推翻,他的刑警之魂就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此时快到“鮨泉”寿司店营业的时间了,岩下暂且告辞北园,返回搜查本部。

岩下回到搜查本部,向小西警部说明了情况,并提议将搜查会议延期一天。

为了验证北园的推理,小西警部立即派铃茂去筑地的中央批发市场,调查与三陆水产有关的冷冻仓库。两个小时过后,铃木得意洋洋地回来了。

“怎么样?”岩下早等得不耐烦了,一见到铃茂便兴冲冲地问。

“呼……一切都如鮨泉老板推理的,分毫不差呀!”铃茂气还没喘匀,“就在批发市场的仓库旁边,我们发现一间废弃的小木屋,看起来一般没什么人靠近。据说那里以前是库房,只是放放盛鱼的箱子什么的。小屋门上的锁似乎是新换的,而且,我们在屋子里还发现了这个……”铃茂说着,拿出一支绿色的B型铅笔,笔杆上赫然印着“盐釜时报”的字样。这样的铅笔是由报社专门定做,发给记者们使用的。不用说,这铅笔肯定是木内的东西了。

“这么说……木内确实被关在那间小屋里过……”岩下对北园的推理能力,此时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岩下很想立即解开一切谜团,可现在正是北园在店里忙活的时候,又不能去打扰。他心急火燎地度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给北园的住处去了电话。

“果然是那样吗?”电话另一头,北园似乎还没睡醒,“那么,水岛的不在场证明就没有用了,杀害木内的凶手肯定就是水岛。杀人动机正如我们之前说的,水岛为了替自杀的女儿报仇而偷偷潜入了配餐中心,将沙门氏菌喷在了炸牡蛎上。而木内碰巧目击了这一切,于是不断对水岛进行威胁、勒索……”

“先不提不在场证明,那水岛到底是何时、又怎么杀死木内并把他弄进冷藏车的呢?”

“日本微生物学研究大会是九月三十号下午结束的吧。水岛想办法让木内一直昏迷到大会结束,有可能给他注射了一定剂量的麻醉剂或镇定剂,然后把他藏在了小木屋里。到九月三十号下午大会结束后,水岛趁仓库工作人员出勤、无人看管的时候,再找车把木内运出仓库,在没人的地方勒死,最后再移动到冷藏车里。”

“那水岛就不是从盐釜把尸体藏进冷藏车的了……”岩下追问。

“昨天,我去三陆水产打听了一下。那冷藏车的司机和助手曾在东北机动车道那须高原的服务区吃过晚饭,对吧?其实,三陆水产的惯例就是下午两点发货,而运货司机都会去那须高原的服务区吃晚饭。水岛在三陆水产工作,这些他肯定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他只要在适当的时间去那个服务区,趁司机离开冷藏车的时候把尸体弄到冷藏箱里就行了。尸体被塑料布包裹了,加之当时天色已暗,没人注意到这一切也是很正常的吧。”

“但是,您还没说水岛的不在场证明,到底是怎么……”

“其实人的尸体和鱼是一样的,只要在死后立即冷冻起来,就能很长时间保持同样的新鲜度。水岛正是利用冷冻技术的这个特点,以逆向思维设了个幌子。水岛是先把木内藏在小木屋里三天,等到九月三十号,也就是尸体被发现那天才把木内杀了、弄到冷藏车里的。这样警察就会误以为木内是几天前被杀的。”

“原来是这样啊!太谢谢您啦!”岩下终于弄明白了一切,从心底对北园充满谢意。晚上的搜查会议上,他把整个推理告诉了大家。

在宫城县警察的配合下,原警部辅一行人逮捕了水岛健太郎。第二天,水岛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

几天之后,岩下警部辅和铃茂刑警来到了“鮨泉”寿司店吃庆功宴。

“欢迎光临!”北园兴致勃勃地欢迎二人到来,“今天我推荐这家伙哟!做生鱼片、做寿司随便挑!”北园指着玻璃缸内一条看起来非常新鲜的银色秋刀鱼说。

此刻,寿司的食材也已经全部被染上一层秋天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