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门徒之血字的研究》全文阅读_作者:曾几何狂

他的手指动了动,指节沐着月色,愈显苍白。在这宛若幻觉的动作之后,他依旧趴在那,没了生息。

他的背后插着一把刀,刀的样式,在市井里随处可见。锋利的刀刃,没有受到真皮大衣的阻隔,生冷突兀地插在他的背部。鲜血浸透衣衫,凝结成了薄而易碎的冰碴。

画面很安静。

或许只过了一秒钟,也或许是一个小时。他的头颅,开始贴着地面转动,动作缓慢,就像挂钟的分针。可是他依旧不遗余力,似乎他也明白,这可能是他生命中最后的几个动作。

直到那堵水泥墙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的嘴角,划过一抹释然的角度。接着他开始爬,就像有什么,在致命地吸引着他。

第一节 周帆

周帆有些惊讶地看着我,转眼间,时间已经到了2002年4月。我对他微笑耸肩,并把一杯新煮的咖啡放到他的面前。

周帆喝了一口以掩饰眼中的惊讶,口气却依旧云淡风轻:“王大主编竟然放假?”他调笑着说。

“资本主义社会一个月还放两天呢。”我把围裙解下来扔在一边,把煎好的荷包蛋推到周帆面前,他用筷子夹起来尝了一口,一如半年前那样竖起了拇指。

吃过早饭,周帆便要出门,我送他到门口,却发现他一改往日的深色调穿着,从衣架上取下一条大红色的围巾。

“你二十四岁?”我讶然道,这是西城的习俗,本命年要系红围巾。

“是陈茵。”周帆无奈道,“她说这是为她二十四岁生日的庆祝。”

想起那个蛮不讲理的刑警副队长,我这才发现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实木的防盗门在这时响了起来。我下意识地把门打开,一个年轻女人俏生生地立在了门前。

“王明?”小茵姐显然有些意外,索幸她并没忘记此行的目的,把目光转向了周帆,“看来又要麻烦你了。”

警车被陈茵开得风驰电掣,初春刚开始融化的雪,沾染着泥土,斑驳不堪地从车窗两边向后飞驰而去。

“因为是发生在居民区,所以上边督促要尽快破案。”陈茵似乎在解释什么,不过更像在说服自己。

在她看来,刑警委托侦探,原本就是件丢人的事,“死者身上没有一点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悬赏画像也发出去了,可是没什么成效,我就来看看,你会不会有什么办法。”

“具体情况是什么?”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问。

“一个男人被人在后面捅了一刀,死了。”陈茵握着方向盘左转,我认得这是去城北区的公路。

“就这么简单?”我不禁问道。

“也不是,只不过,”陈茵支支吾吾半天,“只不过有点像小说,就是你写的那种。”

“具体呢?”周帆在后面问道。

“到了。”陈茵猛地一刹车,可以在三秒内把一辆警车从八十迈停下,整个西城仅陈茵一人。

这是一间旧宅,不过看起来荒废已久,虽然只是平房,然而从它仍未过时的建筑风格和几百平的占地面积,依稀可以看出它曾经有一个富庶的主人。旧宅的正面,是两扇歌特式的窗户,窗框上早已没有了任何玻璃,空洞洞的为房子平添了几分阴森。

“这风格倒有点像小说场景。”我看着进进出出搜集证据的警员们说。

“跟我来。”陈茵道。

在陈茵的引领下,我们从正门进到了旧宅子里,拐过门房,便是宽敞异常的正厅。

旧宅荒废了太久,正厅里也几乎没什么家具,透过四周的几扇窗户,可以看到西城春天沉郁的天空。正厅可以通往更里层的那面墙壁,在水泥墙与冰冷木质地板的交界处,突兀地趴着一个男人的尸体。

我不知道用趴着这个词对不对,也许跪着更适合一些,因为男人的姿势实在扭曲,不过仍让人一眼就看出,他生前最后的动作是面对墙站着。他的脸贴着水泥墙,表情沉静,像是睡着了。他的致命伤也十分明显,插在真皮大衣止的短刀还没来得及拿去鉴测。在他的身后,是一行长长的血迹,一直延伸到正厅的中心,他是在失血的状况下爬行至墙角的。

目前为止,这不过是一起普通凶案的现场。如陈茵所说,像小说一样的情节,便是指死者头上方墙壁一人高处的一串数字:

1992。

鲜血勾画出来的数字,被西城零下的气温凝结。

男人手上还沾满冻结的血液,在他头颅旁边的水泥墙上,还留着一抹不清晰的血痕,我几乎可以看见,他写下那四个数字右手无力划下的弧线。

“就是这个了。”陈茵的语气并没有起伏,“我记得有个小说来着……”

“《福尔摩斯探案集》。”我接口道,“第一案,《血字的研究》。”

“不过这算什么?”我接着说,“死亡留言?”在我看来,死亡留言是最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中的小说场景。

“现实往往比小说更离奇。”周帆温和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他越过我蹲下身。

“死了多长时间?”周帆掰动了死者染满血的右手。

“昨天夜里,具体时间还得等报告。”陈茵蹙眉,“从手上磨损的痕迹来看,是他自己爬过来的,也就是说,这字是他写的。”

周帆笑了笑,头也不回地问:“被害人的身份没有查到?”

“嗯。”陈茵点头,“这是最困难的地方。我们对这个人的身份一无所知,更别提锁定嫌疑人了。”

“周围有摄像头吗?”周帆问。

“没有。这离市中心太远,就像城市的角落。”

“目击证人呢?”

“可能性也不大。”

“怎么接到报案的?”周帆放下了死者的手臂,又开始研究死者的衣领。拨开鸡心领的羊毛衫,里面是一件棕色衬衫。

“是一个扫大街的大妈发现的。”陈茵扭头看向正厅的窗户,“从外面路上可以看到里面。”

“那大妈当时可吓坏了。”陈茵加了一句。

我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这座房子和密室一点都不沾边,能进入行凶的途径很多。不过从被害者背后中刀的情况来看,熟人作案的可能性非常之大。于是问题又回到了死者的身份上。

还没等我做任何其他的推断,周帆却已站起身。

“一,调查附近的旅馆。二,调查这座房子的户主。”周帆笃定的声音在这废弃的正厅里显得分外空旷。

第二节 十年前

“房子的地面,甚至院子里的甬路都是水泥地。而被害人的鞋下面却有残留的泥土,可以想到,他并非乘车。而是从附近走过来的。”周帆如此解释道,“死者没穿内衣,只穿了衬衫和羊毛衫。羊毛衫是西城特有的样式,而且很新。至于西城本地人,即使是在写字楼里工作的,也很少直接把衬衫穿在里面。所以被害人很有可能是外省的旅客。调查一下附近的旅馆可能会有收获。”

听了周帆的话,我不由点头,陈茵却在这时插嘴道:“附近的旅馆我们已经开始调查了,只不过还没有结果而已。至于房子的户主。”陈茵有些生气地说,“实在是太难了,房子荒废了近十年,十年来西城三次土地改革,土地局那帮人说一点资料都没法提供。”

周帆退了几步,像欣赏艺术品一样端详着死去的男人,眉毛极微小地蹙了一下,目不斜视地道:“市立图书馆,查报纸,这么大的房子,没理由就那么不明不白地废弃这么久。”

在陈茵的分配下,去市立图书馆查报纸的工作,自然落到了我这个长年写字的人身上,陪同的还有陈茵的副手小郑。

作为西城历史最悠久的建筑,西城图书馆的藏书量非常惊人。当我看到那满满三屋子的旧报纸杂志,差点没产生逃走的念头,幸好小郑提醒我,只查1992年的就好。

既然是死者的死亡留言,不可能毫无意义。而且,这个时间和旧宅废弃的时间相当,它们之间应该是有联系。不过也有可能,我们做的完全是无用功。

一个多小时后,依旧一无所获。我翻着手里的杂志,有些心不在焉。小郑的低呼打断了我的走神:

“是这个了!王明你快来看看!”

小郑拿着一张有些泛黄的报纸,A面头版头条赫然入目:

城北豪宅特大入室抢劫杀人案!!!

右上角的日期写着,1992年11月10日。

新闻的内容概括,豪宅住的是一户郑姓夫妇,最后都没有幸免于难,全死在了歹徒的刀下。同样遇难的还有两个保姆。唯一逃过一劫的是这家的女儿,名叫郑书涵的女孩。

案发当晚这个二十二岁的女孩留在大学里过夜。并附上了一张她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眉清目秀,很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不过她双眼迷蒙,显然是伤心过度哭泣过多的缘故。

几乎不假思索地,脑海中勾勒出事件的真相:今天的杀人案是一个少女事隔十年的复仇!

“重大发现!”小郑惊讶地说,“看来十年前西城就不怎么太平。”

“接下来呢?”我收起报纸问,“是继续在这看看有没有其他发现,还是直接回警局?”

小郑踟躇了一下,很快决定还是回警局。

第三节 红围巾的女人

西城警局一如往常。云烟缭绕,充满了廉价香烟的味道。东西摆得杂乱无章。

我随小郑推门进去时,其他专案组正在开会。陈茵负责的“4.14”专案组,却有些落寞地被晾在一边。一个女人坐在椅子上,旁若无人地修着指甲。周帆靠着暖气,皱眉喝着咖啡。

“有什么进展吗?”陈茵看到我们,一扫颓废的神情,开门见山地问。

小郑把报纸塞给她,陈茵只看了一眼,神色转为古怪。

“怎么?”我不解。

陈茵没有回答我,扭头看向修指甲的女人,我这才好好打量她。

她是一个臃肿的中年妇女。肥胖的身体被裹在一件旧皮衣里。警局似乎没让她有丝毫的紧张感,她无精打采地坐着,脖子上系了一条鲜红色的围巾。

“这是?”我问道。

“郑书涵。”周帆说。

我睁大双眼,竭力在她脸上找寻当年的影子。身姿和风采不再,好在眉宇间还残留了两分相似。小郑在一边,同样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郑书涵大方地站起身。接过陈茵手中的报纸,自嘲笑道:“原来我以前那么好看。”

陈茵扫眼郑书涵,说:“她是被土地局那帮人送过来的,说是要取回房子的产权。”

“不过时间太久。不好弄。”郑书涵自顾自解释道。

“以前为什么不去办?”周帆突然插嘴,目光直指那个女人。

“哦。”她的语气云淡风轻,“对那个房子有阴影。”

“那现在怎么又想要这房子了?”可能是先入为主,我觉得这个女人有重大嫌疑。

“小伙子。”她笑了笑,“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幸运。我的生活比你想得还要……我总要活下去的。”

城北旧楼区的拆迁,1999年年底开始,现在已经是高楼林立。不过依旧有一些地皮,因为产权及其他问题没被房产公司染指,郑书涵的老房子就是其中之一。

以现在寸土寸金的西城地价,如果那个女人肯出手,一定会得到一笔巨款。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警员挂上电话,转过身来:“陈队,旅馆查到了!”

陈茵低落的情绪有所回升,另一路的调查,似乎有了回报。

旅馆不大,因为涉及命案,老板也有点诚惶诚恐的味道。我们一行人进入二楼被害人的房间。

调查取证工作正在进行,让不大的房间愈显拥挤。我和陈茵留在门前,听刑侦科的小李报告,而周帆则亲自进去查看。

“电话身份证号码旅馆登记处都有,我们联系了他的家人,他的妻子正赶过来。”小李拿着一个本子,“有个行李箱,都是寻常的换洗衣物。死者孤身一人来的西城,没有报旅行团。”

“也就是说,他以前可能来过西城?”陈茵问道。

“嗯,可能性很大,不过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毕竟他连西城的气候都忘了。”我插嘴道,“这么看来,我说的复仇动机,倒是很有可能。”

“可是他为什么要回来?如果他真是当年的凶手?”

我耸耸肩,无言以对。

“你们没有发现什么疑点吗?”周帆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把手套摘下还给小李。随后拿出取证袋,里面装着一把钥匙。

“钥匙?”死者身上包括钱包在内的物品都不翼而飞,可这钥匙却出现在被害人的旅馆内……

“死者没可能不带钥匙出门啊!”我不由道。

“嗯。”周帆点头,“唯一的可能是,凶手拿了死者的钥匙,进入过房间!”

旅馆老板一看就是东北人,人高马大的,偏偏说话很和气。

“死者是什么时候人住的?”陈茵例行公事地问。

老板叼了一根烟,他眯着眼睛答:“三天前吧。不过这人倒是经常出去。”

“你们有交谈过吗?”

“有。”老板回忆道,“开始登记的时候我看这人穿得忒少,就问了一句不是本地人吧?他说是湖南那边的。”

“其他的呢?”

“没了,这人不怎么说话。”

“那他最后一次出去是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七点多,我以为他是去吃饭。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你们这是通宵营业吗?”

老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他的光头:“小本生意,这离城北火车站也挺近,一两点钟也经常有人人住。我还有一个长工,不过昨天是我夜班。”

陈茵皱眉,问:“昨天夜里,有什么人来住宿或者找人吗?”

“昨晚……”老板深吸了一口烟,“没人住宿,倒是有找人的。”

“找人?!”我发现陈茵的眼睛亮了起来,“是一个红围巾女人?!”

第四节 神秘男人

老板似乎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狠狠地吸了口烟。

“不是。”他说。

陈茵瞬间立起的上身重又塞回沙发里。周帆却饶有兴致地说:“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我和周帆回到家,已经晚上九点。鉴于周帆的厨艺,我让他在客厅坐会,一个人扎进了厨房。

我把菜放到桌上时,周帆正看着小说。我扫了眼书皮,竟是《福尔摩斯探案集》。

“这案子和《血字的研究》一点边也不搭吧?”

周帆放下书,拿起筷子道:“只是看看而已。”

“你这一天都神神秘秘的,说说吧。”与以往相比,今天的周帆太安静了。

“没什么。”周帆夹了一口菜,“只觉得我好像忽略了一些东西。”

我挥挥手,继续说:“那个郑书涵一定有问题。小茵姐的调查啊!你说一个女人,都三十六岁了还没结婚。没什么亲人和邻里关系也不好。有一个可以卖出上百万的房子却过着窘迫的生活。”我列出了一大串疑点最后又加了一句,“而且她以前那么漂亮。”

周帆不禁菀尔:“漂亮和杀人有什么关系吗?”

“正常人都会这么想的。”我狡辩道。

“现在的调查结果显示,他们两人没有共同点,除开死者被害的地点。”周帆道。

“那个1992又是指什么呢?被害人给咱们留的死亡留言,是指十年前的那场抢劫杀人案,还是什么都不是?”

周帆夹了口菜:“已经联系长沙警方了,不过要调查十年前的不在场证明,太难了。”

“最重要的。”我总结,“是要找到旅店老板说的那个光头男人。”

周帆耸肩:“这恰恰是最难的。”

窗外天空依旧阴沉,隐隐有下雪的迹象。还没到七点,陈茵挂着圣诞老人的警车就开到了我们的楼下。

“林正道的老婆到西城了,现在在警局。”陈茵把门敲得震雷响。

她口中的林正道正是死者。

替代了郑书涵的位置,坐着一个纤瘦精致的女人,垂肩长发似有说不尽的温柔。

“我叫穆然,是林正道的妻子。”看到我们进来,女人极力控制啜泣。她确实很漂亮,我却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陈茵点头,示意她坐下:“你知道林正道为什么来西城吗?”

“他是西城人,十二年前才到长沙发展。”穆然保养得很好,乍看之下还以为不到三十岁。美少妇接着说,“最近突然想回来看看,我有事,没能陪他回来。”说着又盈盈垂泣起来。

“先别哭。”陈茵道,“那你先生出门前有什么异常吗?”

穆然摇了摇头。

“你先生平时为人怎么样?”

穆然抬起头,眼睛充满回忆的光彩:“他是一个好人。平时工作一丝不苟,待人也好,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他就没什么缺点?”陈茵挑眉。

穆然被问得一怔,回想了一会才道:“如果非说缺点,他爱抽烟,每天都抽。还有就是比较健忘,连我和孩子的生日也记不得。”

抽烟也算缺点?我觉得案情在这个女人身上应该不会有所突破。

而事实也正如我想,穆然虽然交待了很多,但对案情的进展几乎没有帮助。不过可以看出,她很爱她的丈夫。

就在我以为案情陷入另一个难关时,周帆就把陈茵叫到一边。

“调查这个女人。”

“为什么?”

“她的内衣!”

第五节 选择题

周帆显然没意识到他的回答即将产生的巨大反应。小茵姐直接吼叫出声:“周帆你下流!!!”

周帆讪笑着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指的是她外面的羊毛衫。”

“羊毛衫?”为了不让小茵姐爆发,我赶快岔开话题。

“嗯,她的羊毛衫是加厚的,这对一个住在南方,得知丈夫遇难,几乎是立马就赶来的女人不是很奇怪吗?”

我不禁点头:“就像是专门为西城春天干冷气候准备的。”

“对。”周帆的眼神锐利起来,“所以我觉得,这个女人在不久前,来过西城!”

陈茵和长沙警方结束通话后,马不停蹄地调查起身份不明的光头男人,但调查进展并不顺利。

周帆呆在家中,我也就陪着他。脑海中却在分析案件。

根据死者妻子的叙述、长沙警方的调查,都表明死者是一个老好人。这间接排除了仇杀的可能性。凶手在杀死被害人之后,又回到被害人寄宿的旅馆,但是死者的钱财并无损失,如此看来应该也非抢劫杀人案。剩下的就是情杀了。虽然在我看来,穆然对林正道的爱是真心实意,但也不排除因爱生恨的可能性。

光头男人的横插一杠,让案件更加复杂。

我头痛地抓了抓头发,回头看向周帆。年轻侦探靠在窗边,沉默得如同雕塑。

可是,他在想些什么呢?

陈茵回到警局已经晚上九点了。

陈茵推开门,带着一干警员鱼贯而入。这个精力充沛的女人却虚脱一般把自己塞进了自已的椅子里。

“三个坏消息。”陈茵喝了口水,台灯下她的发丝有点乱,“想先听哪个?”

“光头男人没找到,穆然没回过西城,十年前案发时林正道一直在长沙。”周帆皱眉道,“是不是这些?”

“猜错了!”陈茵嘲讽地道,“大侦探也有错的时候?”

“这么说……”周帆喝了一口咖啡,“穆然回来了,不过在案发前又回了长沙?”

小茵姐撇开涨红的脸,默认。

“也不算坏事。”周帆说,“再问问穆然,也许会有收获。”

“不过还有其他收获。”陈茵突然道,“案发当天,郑书涵没有回家。”

对郑书涵的调查还在暗中进行。不过对穆然,小茵姐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这个女人被从旅馆“请”回警局,楚楚可怜的样子,再加上苍白的脸色,红肿的眼睛。我的确不相信这个女人会是凶手。当然,她没有作案时间。不过,可疑的光头男人,让我想起常出现在侦探小说中的桥段:买凶杀人。

“我们调查到。”陈茵开门见山,“林正道回西城这几天,你并投有回娘家,而是出了远门。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吗?”

穆然这才明白被找来的原因。她先是惊慌失措,转而又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是去外省看朋友了。”

陈茵挑眉看向她:“这关乎是否能找到杀害你丈夫凶手。”

穆然的脸色刷的白了,她颤抖着,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掉。不到十秒钟,她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垂头道:“我说。”

第六节 死局

穆然的叙述,完全是站在一个妻子的角度。

十二年前,林正道带着积蓄来到长沙发展。然而市场无常,初来乍到的他很快就赔光了所有积蓄,无奈之下,只得在一家私营公司打工。

与别的打工仔不同,林正道温文尔雅的气质打动了当时任总经理秘书的穆然,日久生情,两个人很快就坠入了爱河。

接下来的故事就如同小说一样。穆然的父母很欣赏林正道,不过一年,也就是1993年底,两个人举行了婚礼。而穆然也辞去了工作,安心在家相夫教子。

日子就如此安安稳稳地过了近十年。

然而近几年,林正道回家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而且染上了抽烟的习惯。心思细致的穆然很快就意识到,她的丈夫可能出轨了!

如此的情况愈演愈烈,林正道竟然喝得大醉才回家。这在以前是从没有发生的事情。半个月前,林正道提出要一个人旅行。穆然执意要跟着去,却遭到林正道没有理由的拒绝。两个人十年来第一次激烈争吵,第二天林正道不告而别。

穆然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早在之前,她就旁敲侧击出丈夫的目的地。于是几乎是同一趟列车,穆然踏上了前往西城守卫爱情的征程。

到达西城后的林正道,循规蹈矩的在名胜地游玩。没有和任何人见面。于是穆然静下心来,自己可能真的错怪林正道了,猜忌最能使婚姻破裂。心怀愧疚之心的穆然心情有所好转地回到了长沙。

“这就是全部?”陈茵不甘地说道。

“嗯。如果我知道正道他会发生不测……”话说到一半,就被呜咽声打断。

我和周帆对视了一眼。我觉得,我们陷入了一个死局。

“关键是那个光头男人!”陈茵敲着桌子,已经是晚上十点,专案组还在开组内讨论。

“西城虽说不大,但是在毫无线索的基础上,去找一个人。需要的是时间和机遇。”

“现在不是还有两个嫌疑人吗?”我说,“一个找不到咱们可以从另一方面下手。”

“你是说郑书涵?”陈茵看向我。

我点头道:“嗯。不论是不在场证明还是她的生活状态,甚至死者的死亡留言,都证明这个案子和她有关系。”

“但是没有证据。”小茵姐不客气地打断我,“一个是长沙著名企业的元老,一个是西城纺织厂的女工。两个人的生活轨迹完全没有交集。我们也调查过,这十年来,林正道很少离开长沙,郑书涵更是从没离开过西城。”

“那十年前呢?”我接口道。

“要调查十年前的资料很困难,时间过去太久。”陈茵说,“不过我们找到了他们的简历。”

说着她从抽屉里拿出两份简历放到桌子上。

众人望着简历没有说话,小郑突然低呼道:“他们都在西城上的大学!”

“你这是废话。”小茵姐的心情显然不好,“一个是工大,一个艺术学校,差了十万八千里。”

“也未必跟十年前有关。”周帆的声音从暖气边传来,“死者的死亡留言只是我们的猜测。说不定只是巧合。”

陈茵点点头总结道:“现在的方向有三个。一,光头男人的行踪。二,郑书涵和林正道的关系,与十年前的案件是否有关系。三,林正道来西城的原因。”

散会之后,我和周帆打车回去。

“你在想什么?”我好奇地问。

周帆摇头:“我觉得我们朝着一个完全错误的方向在调查。”

“完全错误?”我惊讶道,“那你觉得对的方向是什么?”

“正因为不知道。”周帆伸了一个懒腰,“所以才觉得不对劲啊!”

隔日清晨起床做好了早饭,我才发现周帆已不告而别。饭桌上压了一张字条:

表情有进展,饭留下晚上再吃。

陈茵一如既往的开车来接我们。周帆不在,小茵姐索性把早饭扫荡干净——这个女人,从来都不会照顾自己——接着我们驱车来到西城警局,按照昨天拟定的方针,继续在那个光头男人身上下功夫。

我们分两边开始调查,可调查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关于十年前的郑书涵,她的同学,也就是世界上唯一可能了解她的人,都只说郑书涵在十年前是出了名的淑女,其他的线索一概无法提供。按照正常流程,郑书涵的嫌疑已经可以排除了。然而鉴于死者用自己鲜血在墙上书写的“1992”,小茵姐还是决定再拖拖。

至于那个光头男人,结果更是直接。王怀远带队的警力,几乎把大半个西城查了个遍,结果倒是简单:查无此人。

时近中午,作为唯一没有任务的人,我自告奋勇地去买盒饭。而等我回到警局,却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你怎么来了?”

第七节 一个故事

旅店老板依旧叼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他眯了眯眼睛:“和你一起的那个男的,打电话叫我来警局配合调查。”

“他说什么了?”

“说我手里掌握着破案的证据。”东北人无奈地道,“我连具体的案件都没完全搞清楚呐!”

如果说旅店老板的到来让我感觉惊讶,那么郑书涵的出现,让我敏锐地感觉到,周帆已经接触到事件的真相了。

郑书涵的头发梳得很细致,还化了淡妆,红色的围巾鲜艳得耀眼,只不过臃肿的身躯依旧没有改变。然而眉眼间,我依稀看到当年那个少女。

只是一秒钟,我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可还没来得及细想,脑部微弱的电流就已消失殆尽。

郑书涵没有理我,自顾找了椅子坐下。

不久后,陈茵也带队回到了警局。她捧起一盒盒饭,也不脱羽绒服就吃了起来。显然是饿坏了。

“周帆那个家伙,就会装神秘。”她含糊不清地说。

周帆显然没有作为主角的自觉,直到下午两点才姗姗来迟。穆然跟随周帆推门进来。我发现,郑书涵的目光在周帆开门的一瞬间,就只落在穆然身上。

“哦,人都到齐了?”周帆微笑道,我注意到,他手里拿了一个文件包。

“其实我也不想像小说那样,把所有嫌疑人都叫齐了才说出答案。”周帆把文件放到桌子上,解开了他大红色的围巾。

“你快说行不行?”陈茵不耐烦地道。

周帆笑笑,也不在意,打开文件夹,取出两份旧报纸:“案件的真相,确实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周帆的语气温婉,似乎真的准备讲故事。我的视线却全集中在那两份报纸上。一份是我和小郑找到的那份。而另一份,依旧是十年前城北抢劫杀人案的报道。上面西城特大杀人案的标题赫然入目。

“你又找到一份报纸?”我拿起报纸问。

周帆顺势把大衣也脱了下来:“看日期。”

我抬眼看向报纸的日期,呆愣在地,陈茵见我没反应,性急地抽走报纸。

“怎么会是这样!!”她惊呼道,“怎么是1990年?!”

“很简单。”周帆站在我们对面,“那座房子到目前,已经发生了三起凶杀案!”

“你怎么找到的?”我不由问道,我和小郑见识过西城图书馆惊人的藏书量,周帆是怎样找到这份报纸的?

“我是如何发现等会再说。接下来才是主题。”他看向郑书涵,“郑书涵小姐,你还选择保持沉默吗?”

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郑书涵身上,这个已不美丽的女人只是抬起头,那双眼睛却在这个瞬间美得无以复加。

“你继续说。”

周帆不为所动,无奈道:“可是我真不会讲故事啊。”

话虽如此,周帆却依旧拿起报纸开始讲述那个发生在十年,不,是十二年前的故事。

“一切都源于一对年轻人的恋情。”周帆十分理性的声音却让故事有一种旁观的感受,“也许是一次偶遇。风华正茂的男孩结识了同样出众的女孩。他们很快坠入了爱河。”

周帆忽视小茵姐送去的白眼,继续说:“男孩和女孩不在一个学校,因此他们的恋情除了当事者没有其他人知道。”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人转眼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男孩是孤儿,无亲无故。所以只要女孩的父母同意,两个人就可以相守一生。然而在女孩父母那,两个人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女孩的父母是西城出名的富豪,而男孩却是生无所依的孤儿。门不当户不对。可能是第一次见面,男孩就被否定了。可是女孩依旧爱着男孩,于是她的父母把她囚禁在家里。男孩盛怒之下,潜入女孩的家里,杀害了女孩的父母,并想和女孩一起去安全的地方生活,然而却被女孩拒绝了。毕竟是杀死自己双亲的人,女孩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于是这对年轻的恋人,不得不选择分手,女孩隐瞒下全部真相留了下来,男孩则一个人跑到南方创业,想开始另一段生活。这是故事的前三分之一。”

周帆的故事让所有人都沉浸在他圆润的声音中,他抬起头看向郑书涵,“那个女孩是你,而那个男孩,就是林正道!”

“这就是他们两个之间的联系!”陈茵最先回过神,用警察独有的目光看向郑书涵,“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郑书涵看着周帆,太过平静。

周帆拉回几乎要冲出去的陈茵,说:“还有好多事情没解决呢。”

“故事中间的三分之一就是穆然所经历的。”周帆继续说,“不过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使林正道决定重新回西城,毕竟他已经离开了十二年。”

“那那个光头男人呢?”我急切地问道。

周帆微笑,看向旅店的老板:“这就是第二个故事了。”身形魁梧的东北老板,在周帆的目光下竟然开始闪躲起来。

“十年前,也就是距离第一次杀人案的两年后。那时郑书涵还未成年,她的舅舅舅妈顺理成章地成了她的监护人,然而他们对郑书涵并不好。直到郑书涵上了大学,有了自主能力。他们开始害怕郑书涵会要回自己的房子,所以对郑书涵百般虐待,还想将郑书涵父母留下的房产变卖出去。郑书涵因此怀恨在心,或者是被逼无奈,她雇人杀害了舅舅一家,随后结清,各奔东西。两个当事人甚至没想到,他们有一天会再相见。而那个光头男人。”他抬头看向旅店老板,“就是你!!”

旅店老板却没有郑书涵那般镇定,大吼道:“你这是污蔑!你他妈有证据吗?”

周帆看向郑书涵,后者笑着摇了摇头:“老李你别说了,是我害了你。”

“你!你们……”旅店老板的话戛然而止,最后颓然地坐回到椅子上,深吸了一口烟。

“这不怪郑书涵。”周帆淡淡地道,“我调查了你的财产收入,十年前你只是一个背井离乡的农民工。你哪来的钱开旅馆?即使是当时,也要十多万吧?”

旅店老板只是吸烟,没有说话。

周帆重新回归主题,“林正道来到西城,通过各方渠道,终于找到了当年的初恋情人。然而现实与梦想差距太大,两个人因为十年前的事情发生争吵。最后,郑书涵。”他看着郑书涵,“你失手杀死了林正道!”

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郑书涵直视着周帆的目光:“不是失手,我是故意的。”

嫌疑人竟如此轻易地交待了犯罪事实,这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配不上他。可是。”她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可是我无法忍受他的失落,我是多么激动地去与他见面,他眼中的光彩涣散后,我才知道,我们回不去了!”

她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甚至有些竭斯底里的意味,“可是,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知道我这十二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他知道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是如何抗起那一捆捆棉纱的吗?他知道为了有力气每天都吃肉的感觉吗?他知道吗?他后悔了,是的,后悔,他没资格,我的生活就是他破坏的,他还……”

阻断她尖叫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一直站在我身后的穆然不知什么时候冲了出去。郑书涵随即还手,两个女人就这么扭打起来。小郑和王怀远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两个人拉开。

“你杀了我丈夫!我要你偿命!!”穆然的声音已没了平时的温柔,反而充斥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恨意。陈茵甩甩手,让王怀远把她带了出去。

“可笑啊。”郑书涵在小郑手里没有挣扎,只是充满讥讽地说,“我为了他杀死了我的父母,最终却被你打败!可笑。”

“你是说?!”我惊呼道。

“对!”郑书涵透过散乱的发丝看向我,眼神灰暗,“是我杀了我的父母!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可是他呢?”

“他为了保护你,带着杀人犯的罪名去了长沙!”周帆平静地说。

“可是他变心了!!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这样!我等了他十年!!”

周帆苦笑道:

“你没看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

“他之所以娶穆然,就是因为她像你啊!”

我忽然明白初见穆然时的似曾相识,仔细看看眼前的郑书涵,她们的眉眼竟如此相像!

周帆说:“有一点我知道。林正道娶了穆然,的确是因为你。”

郑书涵怔怔地望着周帆,没有说话。

“交代你的犯罪过程吧。”周帆温和的声音响彻在瞬间寂静的警察局里。

“我原本已经绝望了。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他。可是他却找到了我。”郑书涵毫无生气地道,“然而十二年之后,他却找到了我。”

“他没有说什么。但是我知道他失望了。曾经美丽的女孩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只是说了几句,我知道他已经成家,他就说要离开。他的那份如释重负让我恨。”

“我恨。我为什么会等这样一个男人十二年!疯狂的恨意一旦上来,挡都挡不住。我决定杀了他!”

“我约他在我的房子里见面。”郑书涵垂着眼睛,完全沉浸在回忆中,“只是用刀,一下就死了。”

“那你为什么要拿走他的钥匙?”

“杀了他之后,我觉得警察肯定会找到我,我甚至想去自首。可我在他的钱包发现了那个女人的照片。好奇心吧…”是好奇心吧…“我就是想看看,让他变心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于是我拿着他的钥匙,找到他住的旅馆,我想去他现在的家。”

“去他家把他妻子也杀了?”陈茵冷道。

郑书涵没有任何停顿,接着回忆道:“当我见到旅店的老板。我才发现他竟然就是我当年雇的杀手。一个想法冒出了头。我可以把这事瞒下去。所以我威胁他帮我做假证。”

案件告一段落,我想破脑袋都不明白,周帆到底是如何发现这些的线索的。周帆揉了揉被寒风吹疼的头,问了郑书涵一个问题:“你有没有看到那个用血写成的1992?”

郑书涵点头。

“怎么可能?!”却是陈茵首先发现了不对,“那可是死者的死亡留言!难道你看着他写的?!”

“是啊!”我附和道,“小茵姐他们也做了血样化验,血液确实是林正道的!难道是伪造?可是死者爬动的痕迹没法作假啊!”

周帆摇摇头:“不错,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那时的调查偏离了轨道。任何推理都不能脱离证据单独存在。我却在一开始就犯下了错误。没有仔细查看案发现场,现在看来有点舍本逐末了。”

“现场?”我不解道,“现场已经考察得非常细致,没有留下任何指纹。”

“不是指这个。”周帆从自己的文件包里翻出犯罪现场照片。一张是鲜血淋漓的死亡留言1992,另一张是死者的死亡状态:他半跪在墙边,脸颊贴着墙壁,右手上全是鲜血。

“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周帆说。

我仔细地又看了一遍,依旧没有发现。

周帆笑了笑,抽出这两天他一直随身带的《福尔摩斯探案集》,翻到最前面的部分,正是第一案,《血字的研究》。

周帆指着书某页的一行字:“如果一个人在墙上写字,那么他选择的高度将会和他的视线平行,这是习惯。”

我抽出周帆放在桌子上的照片,指着上面的血字道:“可是这的确是写在一人高的高度。”

周帆抽出另一张,死者跪在墙边贴着墙:“可是他根本没办法达到那个高度。”

陈茵在一旁听得认真,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是说如果他站起来写字,那他写完倒下的姿势就不是这样了?”

“嗯。”周帆点头,“如果他是直立着把字写在墙上,写完后脱力就只能往左右或者往后倒。而照片中的死者,却是贴着墙死亡。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还没有爬起来就已经死亡了!”我脱口而出。

“可是那字呢?”陈茵不解道。

周帆转头看向沉默的郑书涵,说:“这也就是她也看到血字的原因。因为这血字,是在死者死亡前留下的!”

我疑惑地问:“如果是死前留下的,为什么他还要爬过去?让人注意那里有字?”

周帆摇头:“既然不是写,那就一定是,改!”

“改?”

“嗯。”周帆指着照片里的1992说,“他应该是想把它改回1990!如此一来,才能让人发现他和那座房子的真正关系!而我们也能凭借这个,找到凶手!”

“不对啊!”陈茵说,“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为什么一开始要写1992,而不是直接写1990?”

“这个我也不确定。我是想到他可能是想改字之后,跑到西城图书馆查资料,才找到了两年前案子的报道。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案子并没引起轰动。”周帆皱了皱眉,“不过至于他为什么会写错,我也不知道。”

“是记错了。”郑书涵冷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本想把改变自己命运的一天写在改变他命运的地方,却可笑地写错了。”她冷哼一声,“他是看到我围巾才想起,原来已经过了十二年。”

第八节 尾声

事情至此,终于告一段落。旅店老板和郑书涵被带到拘留所,起诉的事陈茵他们还在准备。而周帆也有了空闲,第无数遍地看完那本福尔摩斯。

我曾问周帆,林正道死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在地上写下1990,而非要爬到墙那里去改?周帆笑了笑,说,小说里的死亡留言大都是骗人的。人死之前,往往只剩下很少的思想,而生命最后的动作,都是由这些思想发出。如果要编一个热栅栏法加密的信息,那他至少得在死亡边缘挣扎十分钟。而林正道最后的念头,想必就是把不久前留下的血字改正。

对于郑书涵这个女人,我说不出是什么感情。她可以为一份感情付出十二年的等待,吃尽苦头。也可以在一朝幻灭后,不顾一切的杀人。我应该恐惧这样的人,可心底却无法滋生太多恨意。所以当陈茵打电话来告诉我,郑书涵在拘留所自杀时,我眼前浮现的并非那个臃肿肥胖的女人,而是报纸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

穆然带着林正道的骨灰回了长沙。整个案件,她应该是受伤最深的人。可是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却在最后体现出一个女人的勇气。她让我转告郑书涵,当初她和林正道结婚,并非林正道本意,而是事不得已。林正道,的确爱过她的。

十二年的时间,可以让大地重新变个模样。不过在我看来,十二年在周帆身上似乎有一个更好的诠释。

我翻开周帆那本旧得可以作古的《福尔摩斯探案集》,却掉出来一张纸。我捡起来打开,上面写着:

西城第四初等中学期末考试评估,周帆,九科不及格,留级。

1990年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