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舞者》全文阅读_作者:小涅
现在是2009年8月15日晚
私人医院
窗外正下着暴雨,医生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晚上加班了,也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合过眼。可即便如此,夏洛特的情况还是越来越糟糕。他想她之所以能奇迹般的支持到现在,是因着对重返舞台的、无比强烈的渴望,可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能坚持下去。
多日来的超负荷工作使医生头痛欲裂,他躺进靠椅里点上了一支烟,没抽几口,门铃就响了。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当他打开诊所的门时,门外站着的,竟是他的妻子。
“雨涵,你怎么来了?”他问道。
“我为什么不能来?”妻子说着进了屋,标致的脸蛋上抿出一个阴悚的微笑。
“胡闹!”他说,“已经快12点了,外面还下了这么大的雨,你可是有身孕的人啊0”
“原来你还记得我已经怀孕了。”她说着,挺着大肚子晃到书桌前,从资料堆里抽出一本书页差不多被翻烂了的书念道,“《脑垂体移植》,那是什么?”
“脑垂体是控制人体生长激素分泌的组织,说起来很复杂。”他说,“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你应该早点回去休息。”
“你这段日子没日没夜地加班,就是在研究这个?”
“这和我正在治疗的一个患者的病情有关。”他说,“她病得很重,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所以我必须和时间赛跑。”
“一个病人?”妻子问道,“是那个芭蕾舞演员么?”
“这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妻子冷笑道,“她就在这儿是么?”
“不,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从妻子的眼神里,他看出她识破了自己的谎言。她不再对他多说什么,径直冲向二楼的病房。
“雨涵你到底想干什么?!”他试图拉住妻子,伸出的手却被她愤怒地甩开了。
“不,你不能上去,这个屋子闹鬼!”
“呵呵,你说谎的时候能不能有一点技术含量?闹鬼?我看是你心里有鬼!”
他本想再次上前拦住她,心里却有一个声音说:“为什么不由她去呢?”
他听从了这个声音,停住了脚步,目送着妻子消失在楼梯尽头……
现在是2010年2月20日
咖啡馆
“卡特医生的意思是,你怀疑方子明医生的失踪,和治疗我朋友的病有关?”路边的咖啡馆里,一个坐在幽暗角落里、戴墨镜的年轻女人问。
“是这样的。”直视着对面坐着的骨感美人,卡特医生说,“也许你还不知道,其实我和方子明医生念医学院相识到现在,差不多有十多年的交情了,在失踪前的一段时间,他表现出一反常态的躁郁症状。他总和我谈论起你朋友夏洛特的病,说那是前所未见的怪异症状,却又从来不愿向我提及具体的情况。我的直觉告诉我,在他对夏洛特的治疗过程中,一定发生了某些极不寻常的事情,很可能就是导致他失踪的原因。方子明医生什么都没有对你说吗?”
“他并没有提及什么实质内容。”年轻女人说,“不过我按照他的要求,在家里为他专门准备了一间工作室,那里还有一些他遗留下来的物品,不知道是否会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能带我去看一下那间工作室么?”,卡特医生问。
“好吧。”对方回答说,室内昏暗的灯光映射着她那张消瘦得有些憔悴的侧脸。
现在是2009年9月5日
警察局
“我开着巴士驶上了一段陡峭的山路,山路的外侧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我并没有放慢车速,这时候最忌犹豫不决,就好像走钢丝一样。就在这段险峻的路程只剩下十几米的时候,我在后视镜里看见了一个白色的东西正快速朝着巴士接近。我肯定那绝不是一辆车。一来,在这样的时候,很少会有其他车辆经过这段山路;二来,那个白色物体的体积相对车来说也太小了一些。它的大小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人!”失事巴士的司机又狠狠抽了一口烟,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继续说,“长官你也许觉得我说这话太荒唐了,可我保证这就是我看见的情况!后来,我发现那个白色东西与其说是在路面上行驶,倒不如说那是在贴地飞行!随着它的进一步接近,我终于看清那是一个女人,飞舞的长发问还隐约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惊慌失措间,我驾驶巴士偏离了行车路线。还好我立刻向回打方向盘,然后猛踩刹车,随着车轮在路面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嘶鸣,巴士在即将冲出悬崖前,撞上了路边的路灯杆,路灯随着杆子断裂的上半截掉下了悬崖,车刚好停在了悬崖口。整车的人,尤其是那些女演员都大声尖叫起来……”
雷蒙和做笔录的林木对望了一眼,接着对司机说:“然后呢?”
“然后,整车的人就感到脚下猛然一震,紧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我听到了玻璃的破碎声、惨叫声和碰撞声的声音。我朝一侧栽倒下去,五脏六腑差点没从嘴里甩出来。我突然就意识到,栽倒的不止我,而是整辆车!我感觉自己躺在驾驶座一侧的车门上,数不清的玻璃碎片把我的背部扎得疼痛难忍,而巴士右边的那排车窗已经成了‘天窗’,整辆巴士在转眼间向左侧反转了90度。”
透过车窗,我看见了那个身穿白色长衣的女人正站在右面的车身上——此时已经成了车顶,两眼透过遮面长发间的缝隙,俯视车辆里垂死挣扎的人们,由于那些坐在巴士右侧的倒霉蛋在翻转的瞬间被甩向左侧,和左侧座位上的倒霉蛋相撞后,上下叠在一起,完全动弹不得。出于求生的本能,我也顾不得满地碎玻璃,使劲向挡风玻璃碎裂了的车前窗外侧翻滚,当我好不容易从车厢滚到路面上的时候,早已是遍体鳞伤了。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巨响。我回头一看,整辆巴士从路面上消失了,它翻滚着直坠崖低,发生了爆炸。随着冲天的火光,一股滚烫的热流携着震耳的响声扑面而来,我只觉得前胸猛然一震,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带他去做一个精神鉴定。”雷蒙吩咐道,“如果神智没问题,就以涉嫌交通肇事批捕。”
“批捕?呵呵,这样也好。”听到两人的谈话,司机竟然莫名其妙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至少这样,静娜的鬼魂找上我的时候,你们还能帮我挡一下。”
“你说的静娜是不是一年前自杀的那个芭蕾舞演员?”雷蒙问。
“除了她还会有谁。”司机说,“现在,她回来索命了!”
雷蒙一个人到楼下去买烟的时候,听到有人叫他,这时候并没有多少脑细胞被他用来思考巴士失事的案件。他抬头看了一眼来人,然后把目光转向别处:“是你?”
“刚还想给你打电话的。”
“你这家伙来找我准没什么好事。”
“走吧,具体情况一会儿和你说。”私家侦探笑着说。
“去哪儿?”雷蒙注意到对方身上休闲西服的灰色和此时天空的颜色没多大区别。
“老地方。”
雷蒙知道侦探说的“老地方”是对街的咖啡馆。
“我一打听到芭蕾舞团巴士坠崖的事件是你在负责调查,就立刻来找你了。”
“怎么了?”雷蒙问。
“你先听听这个。”侦探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录音笔,按下播放按钮,然后把进度调整到了他要播放的那一段。
“是巴士,快去告诉他们,静娜要袭击舞团的巴士,就在明天夜里,在环山公路上。”从录音笔上细孔状的录音播放部件里,传出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那声音很轻,仿佛是隔了几层面罩发出来的。
“这段录音是我一天前录的。”侦探按掉开关说。
雷蒙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却没有从他的眼中看出哪怕一点开玩笑的迹象。
“见鬼,你是从哪儿搞来的这段录音的?录音里的女人又是谁?!”
“大概在一周以前,我接手了一个案子。”侦探喝了一口咖啡说,“委托人是大名鼎鼎的林志豪,他想让我帮他找失踪了近一个月的女儿林雨涵。”
“就是那个传媒业大亨林志豪?他怎么没找警察?”
“找过了,可没用。”侦探轻描淡写地说,“首先报案的,是林雨涵的丈夫。他是一名外科医生,他说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妻子是在他的私人诊所里,那天夜里他们两个发生了一些争执,林雨涵一怒之下愤然离开了诊所,此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可这和芭蕾舞团巴士坠崖的事有什么关系?”
“知道么,林雨涵失踪前,她丈夫的诊所已经谢绝了所有的病人。但只有一个女病人除外,猜猜她是谁?她就是芭蕾舞团的前任女首席夏洛特!”
“就是那个得了怪病,不得不提前退役的天才女演员夏洛特?”
“没错,就是那个连我妈都知道的夏洛特。”侦探说,“林雨涵失踪的那天晚上,她就在诊所的病房里。刚才那段录音就是我在找夏洛特了解情况时录下来的。她病得很重,神智也有些不清醒了,突然冒出那样奇怪的话我开始也没有在意,可没想到……”
“我想去见夏洛特小姐,就现在。”雷蒙说着,起身让服务员结账。
现在是2010年2月20日
夏洛特、李舒婷公寓内
卡特医生和年轻的芭蕾舞演员并排走出电梯,后者高跟鞋的嗒嗒声开始在楼面上有节律地回荡起来。
“原来李小姐和夏洛特是舞蹈学院的同学啊。”卡特医生说。
“在学校的时候,我们总是形影不离。”女演员说,“夏洛特是一个对舞蹈无比执著的人,记得那时候,我们差不多每天都在一块儿练习舞蹈,直至深夜。她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舞者。毕业后,我们两个被同一个舞团录用了,而在短短半年之后,她就成了舞团历史上最年轻的女首席。”
李舒婷和夏洛特的公寓包括三个房间和一个足够宽敞舒适的大厅,两人刚进屋,就看见一个体态发福的中年妇人蹲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样子像是在从地上捡什么东西。当她站直了身体,转向卡特和芭蕾舞演员的时候,卡特才看清她手中正端着一个长方形的碟子,碟子里还有一些吃剩的饭菜。
“舒婷小姐,你回来啦。”妇人说着,打量了一下女演员李舒婷身边的卡特医生问,“这位先生是?”
“他是方子明医生的朋友。”李舒婷说,“想取回一些他的东西。”
妇人听了“喔”了一声,就从两人面前走开了,临走前还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瞄了卡特一眼。
“她是谁?”
“她是我请来照顾夏洛特的保姆。”
“她刚才端出去的那个碟子是怎么回事?”
“那应该是夏洛特吃完剩下的碟子。”李舒婷轻叹一声说,“这至少说明,她此刻还活着。”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门被夏洛特反锁了,她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度日,足不出户,也不让任何人进到屋子里,我只能吩咐保姆每天把做好的饭菜放在门口,然后离开,等她吃完了再把盛饭的碟子收走,有时候我们可以在门外清晰地听到她咀嚼食物的声音。”李舒婷说。
“她这样多久了?”卡特问。
“有三个月了。”
“那差不多就是在方子明医生失踪前后……”卡特思恃道。
“她一会儿说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可怕的病容,一会又说一旦开门,鬼魂就会来纠缠报复她,我看她现在已经完全神智不清了。”李舒婷摇着头说,“现在,我对她的病情已经不抱什么指望了,只希望这一切能快点结束掉,这样对她本人来说,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可我记得你曾经告诉我,方子明医生说她有很强烈的求生欲望,由她这样自生自灭,或许并不符合她本人的意愿。”卡特医生说,“不如让我给她做一次诊断吧,说不定方子明医生的治疗,已经使她的病情出现了转机呢?”
“别白费力气了,夏洛特不会让任何人进屋去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卡特医生说着向夏洛特的房间走去,敲了两下在紧闭的房门,“夏洛特小姐,你在么?”
屋子里一片寂静,仿佛背后就是一个真空,没有任何声响能从那里传播出来。
“夏洛特小姐?!”
“我说过了,没用的。”李舒婷无精打采地说。
“夏洛特小姐,我是方子明医生的朋友。”卡特继续说,“我也是一个医生。”
就在卡特说到“方子明”三个字,的时候,屋子里突然传出了一种怪异的声响,听起来好像是生锈口琴发出,的“嗞嗞”声,吓得正在靠近的李舒婷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夏洛特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卡特医生更用力地敲起房门来。
然而,就在下一刻,卡特医生却听见了一个如微风般轻柔的女声,也是从门后面传来的:“不管你是谁,请你快点离开吧。”
“夏洛特小姐,我知道你现在病得非常严重,你需要帮助。”卡特医生说,“请你开开门,让我为你做一下诊断。”
“不!”突然间,刚才那个轻柔的女声又突然变得狂暴起来,“你别想骗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静娜的鬼魂变的吗?快离开这里,快走!”
现在是2009年9月5日
私人医院
在侦探的车上,雷蒙听对方说起林雨涵的丈夫方子明。这个年仅32岁就拥有医学和生物学博士学位的高材生,大约在一年前结了婚。他的诊所,是坐落在市郊的一栋三层花园洋房。
年纪轻轻就拥有那样一家气派的私人诊所,多半要归因于和名门千金的联姻。方子明本人并不如雷蒙想象的那般一表人才,看上去甚至还有些阴柔和洁癖。侦探向方子明介绍了雷蒙,并简单说明他们的来意。
“我听侦探说,这里除了夏洛特小姐外,就没有其他病人了?”雷蒙觉得整个诊所干净得让人不舒服。
“因为我没有精力在治疗夏洛特的同时,去操心其他病人。”方医生说。
“夏洛特要比别的病人重要么?”
“不,我认为所有病人都是平等的。”方医生说,“夏洛特小姐之所以重要,并不因为她是名人,而是因为她的病症本身是极其罕见的,那是一种由脑垂体病态引起的肌肉萎缩症,所有专家都肯定她已经没救了。”
“所以,一个医生能救活这样的病人,就像一个运动员破了世界纪录一样光荣,是不是?”侦探调侃地说。
“要说完全不存在个人名利方面的考虑也是不可能的。”医生说,“但有一个观点。我和其他医生是不同的,那就是病人自身的意志和医生的医术,在治疗过程中是同样重要的。我从没有见过一例病患拥有夏洛特小姐那样强烈的求生欲望,正是这一点使我看到了治愈她的希望,事实上,她能支持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巨大的奇迹了。”
“夏洛特小姐好像说,自己经常会看到从前舞团里一个女演员的鬼魂?”
“是的,她也经常向我提起这事。”方医生说,“但我想那应该是她的幻觉吧,由于生理机能下降,她的大脑有时会处于缺氧状态,从而产生幻觉。”
说话间,方子明打开一扇门,把两人带进屋。屋子里明亮通透,还有一股茉莉花的清香。一个身形高挑的漂亮女孩正守在病床边,雷蒙认出她是芭蕾舞团的一名女演员。作为舞团的核心演员之一,她提前几天去了演出现场排练,并没有乘坐昨晚出事的巴士,这才逃过一劫。
床上的病人和这位女演员年龄相仿,那张脸虽是消瘦憔悴到了极点,昔日舞台上天使般的清澈唯美已无法再现,却透着一股惹人怜爱的病态的美感。
“啊,是雷蒙警官。”芭蕾舞演员李舒婷站起身来。
“真巧啊,没想到李小姐也在这儿。”
“雷蒙警官是为了巴士坠崖的案子么?”李舒婷说。
“嗯。”雷蒙说着,转向病床上的正打量着自己的夏洛特,此时方子明已经离开了病房,“你好夏洛特小姐,我是警察局的雷蒙警官,我想向夏洛特小姐了解一些情况,顺便说一下,我个人很喜欢看你的舞蹈。”
“谢谢。”夏洛特脸上的微笑虽是发自内心,但却显得僵硬,显然她正被病痛残酷地折磨着。
“昨天夜里的事情,我想李小姐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
“是静娜,一定是静娜回来了!”夏洛特说着把脸转向一边,“这一切全都是我的错。”
“静娜是在夏洛特来之前,舞团的首席女演员。”李舒婷说,“后来因为夏洛特太过出色,很快取代了静娜的地位,成为了舞团的新首席。或许是无法容忍自己被夺走了首席的位置,在一次排练的时候,她从十多米的布景台上跳了下来,当场摔死了。事后,夏洛特为此而感到自责,认为静娜的死,是自己造成的。直到今日,她还幻想着静娜会变成鬼魂来报复自己和当时舞团所有的人。”
“不!那不是幻想,舒婷!”夏洛特立刻否定道,“如果不是我,她就不会死了……”
“夏洛特小姐,我希望你能够冷静些。”雷蒙说,“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什么鬼魂的。”
“可那天夜里我看见她了,她就站在那儿!”少女惊惧的双眼聚焦在离病床两米远的一点上,颤抖着说,“她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衣,就那样冷冷地看着我!她说她要回来复仇,不只对我,还有我身边的每一个人!”
雷蒙、侦探和李舒婷边听边互相对视了一眼,好像谁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她还说第二天会让舞团的巴士翻下悬崖!”夏洛特继续说,“她的话已经应验了,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证据么?!不然我又是怎么提前知道会有事发生呢?侦探先生,这一点你最清楚不过了,你们都认为我的脑子也出毛病了是吧?连舒婷你也是这么想的吧!我们都要完蛋了,都要完了!她会把我们一个个都杀死的!”
“你别激动,夏洛特小姐。”见对方情绪有些失控,雷蒙连忙说,“我并没有不相信你啊,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也一定会有比鬼魂更合理的解释,你要相信我们,一定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
现在是2010年2月20日
夏洛特、李舒婷公寓内
“由于重病造成的生理机能下降,很可能已经影响到了她脑部的营养供给。”卡特医生说,“使她丧失了在现实和虚幻之间做出正确判断的能力。”
“方子明医生说过同样的话。”李舒婷落落地说,“但我还是为你所试图为夏洛特做的一切而心怀感激,时间已经不早了,还是让我带你去看一下方子明医生的工作室吧。”
卡特默默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工作室虽然杂乱,却设备齐全。医学显微镜和连着电脑的生化分析仪,耸立在摊了满满一桌的由各种语言写成的医学书丛中,桌子对面是满满的一柜子药品、试剂和其他医疗设备。
“看来当时你准备得很细心。”
“我只是按照方子明医生列给我的单子采购罢了。”
卡特在书桌上折腾了好一会儿,找出了几部医学书籍和一本咖啡色封面的记事本夹在腋下说:“李小姐,这些东西我想带回去看一下,如果可以的话,请暂时不要清理这里的物品好么。”
“嗯,反正我最近也无暇打理这些事情。”李舒婷说,“最近一个月,我都要跟舞团到外地去做巡回演出的。”
“那好吧,非常感谢你。”卡特说着朝门外走去,“如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请随时和我联系。”
现在是2009年9月6日
死者菲利浦家中
侦探开车,雷蒙分析着案情:“方医生说这是完全可能的,也许那只是碰巧,夏洛特幻想中的事件和现实中的事故刚好契合在了一起。”
雷蒙颔首,此时,手机就响了。
“喂,你好,我是雷蒙。”他接起电话,“是的,我在回来的路上……什么?!好的,好的,我立刻过去!”
“怎么回事?”侦探问。
“芭蕾舞团的首席男演员菲利浦在家中被谋杀了。”缓缓放下电话,雷蒙说道。
侦探以最快的速度开车赶到案发现场。
“真他妈恶心!”侦探看着房间地板上那具早已扭曲得不成人形的尸体说,“如果真有凶手的话,他是怎么做到的?”
“天知道。”
“死者的尸体是在半小时前发现的。”警员林木向雷蒙汇报道,“死者的死亡时间距离现在大约过去了一个小时,死亡原因是多脏器受挤压坏死。”“另外,我们还发现了这个。”林木把一只装在透明封袋里的芭蕾舞鞋交到雷蒙手里。
“芭蕾舞鞋?”雷蒙自语,“在哪儿发现的?”
“楼下的灌木丛里,长官。”
“好的,我知道了。”雷蒙沉思片刻说,他又指了指尸体正前方一米处的那把倒下的椅子继续问,“那把椅子在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是的,长官。”
“照这么说,死者很可能是感到某种突然的、来自前方的威胁,在下意识后退的时候,连人带椅子一起翻倒在地的。”侦探说。
“一个成年男子,总不可能被电脑里的什么东西吓得那样手足无措。”雷蒙看着座椅前的电脑桌上,仍然开着的电脑屏幕说。很显然,在案发前的一刻,死者还在使用电脑。
“除非凶手是从电脑屏幕里钻出来的。”侦探半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
“电脑桌是紧贴墙壁的,而且正对着这扇敞开的窗户。”雷蒙说,“你觉得威胁是否有可能来自窗外?”
“这里足有20层高呢。”侦探靠近窗台向外张望,“不过如果真有人从下面爬上来,或者从楼上降下去,只要有合适的工具也不是无法做到的——雷蒙,你快过来看!”
雷蒙来到侦探身边,顺着他目光滞留地方看去,只见窗台上有两个明显的鞋印,而且方向是朝着室内的。
“奇怪……”雷蒙那手中的芭蕾舞鞋和窗台上的鞋印比对了一下,发现大小和底下的纹路完全符合,接着转过身来问林木,“是谁最先发现尸体的?”
“是死者的妻子。”林木说。
雷蒙和侦探来到死者妻子的卧室时,她正坐在床上泣不成声,在一旁陪着她的,是刚才随车一同前来的李舒婷。这位新生的寡妇是个30来岁的美妇人,身材相对高挑的夏洛特和李舒婷,显得更娇小一些。
“在听见菲利浦先生的叫声时,您正在沐浴么?”
“是的,我听到他只叫了一声,就再也没有动静了。”她抽泣着回答,“我害怕极了,于是我立刻起身离开浴室,想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就……”
“我明白。哦,对了。”雷蒙拿出了林木给他的那只芭蕾舞鞋,“夫人对这只芭蕾舞鞋是否有印象?”
“这只舞鞋应该是属于芭蕾舞团里某个女演员的。”她对着舞鞋看了一会儿说。
“为什么这样确定?”
“是这样的。”坐在一边的李舒婷说,“我曾经听菲利浦说,舞团每个演员的舞鞋,都是请一位名叫马尔尼的女士根据演员的脚型手工制作的,完工后,她会在每只舞鞋的侧面绣上一个红色的M,代表是她的作品,就像这只舞鞋上的一样。”
“那么有没有什么方法,能找出这只鞋子的主人呢?”
“这恐怕只有马尔尼本人才知道。”
“在哪儿能找到她?”侦探问。
“现在这时候,她应该还在自己的制鞋工房里。”李舒婷说。
现在是2010年2月21日
夏洛特、李舒婷公寓内
“夏洛特的情况比我想象得更糟糕。”卡特在电话里说,“按照方子明医生医疗手记上看,夏洛特的身体萎缩应该已经十分严重了。他认为造成这种萎缩的,是患者脑垂体的病变。”
“脑垂体是什么东西?”电话那头的李舒婷问。
“脑垂体是位于丘脑下部腹侧,卵圆形的小体。它是身体内最复杂的内分泌腺,所产生的激素不但与身体骨骼和软组织的生长有关,且可影响其他内分泌腺的活动。方子明医生认为脑垂体的病变,导致了夏洛特生长激素分泌停滞,从而使她的身体产生了严重的萎缩。事实上,从夏洛特的发病时间计算,她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也许,是她潜意识里,还想回到舞台的强烈渴望,支撑她维持着自己的生命吧。”
“意志力有时候确实能让人超越某些生理上的极限。”卡特说道,“可光靠意志力,也很难从根本上改变病情的发展趋势,但她如果能接受及时治疗的话,即便只是一种瞎猫撞死耗子般的治疗,那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你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方子明医生了。”李舒婷说,“可上次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除非你破门而入,她是不会主动让你进到屋子里去的。”
“那可未必,只要你照我说的去做,我自有办法让她乖乖地把门打开。”
现在是2010年9月7日
马尔尼制鞋工房内
马尔尼是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妇人,制鞋工房传到她那儿,已经是第三代了。不夸张地说,这座城市里历代最好的芭蕾舞演员的舞鞋,都是出自这个工房。马尔尼把三人领进客厅,那里和工作室间只隔了一扇落地玻璃窗,透过玻璃窗,可以清晰地看见工作台上的缝纫机、堆着的半成品、以及满地的碎布料和木屑。
“请问我有什么可以为你们效劳的么?”马尔尼问。
“是这样的。”雷蒙说着,拿出了那只在马林霍夫家楼下发现的舞鞋问,“这只舞鞋是你亲手制作的么?”
“是的,我自己做的东西,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马尔尼接过舞鞋稍稍看了一会儿,便立刻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我听李小姐说,出自你工房的每一双舞鞋,都是根据演员的脚型度身定做的。”雷蒙说,“那你是否还能辨认出,这只鞋是属于哪位女演员的。”
“哦,这我恐怕得要好好想想。”
“你这里没有相应的记录么?”侦探问。
“从这个工房开张的第一天起,就从来不做什么记录,所有的信息和数据都储存在制鞋人的脑子里的。”李舒婷解释说。
“哦,我想起来了。”一旁的马尔尼说,“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只鞋是属于那个不幸的女人的。”
“不幸的女人?是谁?”侦探问。
正当马尔尼要开口的时候,雷蒙感觉好像有一个阴影从头顶掠过。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悬在马尔尼头顶吊灯正向下急速坠落,随着惨叫声和重物落地的巨响,玻璃碎片撒了一地,整个房间立时失去了照明。借着窗外的月光,屋子里的另外三个人看到马尔尼的大半个身体被压在了不断冒出电火星的吊灯下面,她两眼圆睁着,看来已经断气了,鲜血正从她的身下不断扩散。而在那盏吊灯上面,竟然还有一个人影。那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衣的女人,几乎遮蔽整张脸的乌黑的长发间,露出一对狰狞的眼睛。
李舒婷认出了那张破碎的脸,分明就是静娜!她尖叫一声,晕了过去。雷蒙没有犹豫,举枪就是两下点射。女子的白色长衣上,瞬间冒出两个清晰的子弹。可下一刻,她却突然消失不见了。房间里开始回荡起一个诡异的、女人的笑声。
“快,快点离开这里!”雷蒙大喊道。
雷蒙和抱着李舒婷的侦探快步跑出了制鞋工房,回到车上。侦探把李舒婷放到后车座上,迅速发动了汽车。
“你刚才看见了吗?”侦探说,“那他妈的究竟是什么?”
“天知道,我明明已经打中她了,怎么会……小心!”
说话间,一个白色的人影突然从天而降,落在汽车挡风玻璃前的盖板上,侦探下意识地猛打了一下方向盘,整辆车横冲出去,与对面开来的一辆出租车迎面相撞。雷蒙只听见“轰”的一声,眼前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雷蒙警官,舒婷现在怎么样了?她不会有事吧?”
“还好这次我们撞的只是一辆小的士,医生说她可能有一些轻微脑震荡。”头上仍然缠着纱布的侦探对病床上的夏洛特说,“虽然恢复了神智了。但还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应该很快就会没事的。”
“即便这次没事。静娜会那么简单就放过我们么?”
“哦,对了。这就是我们刚才提到的那只舞鞋。”雷蒙好像只是为了转移话题,“由于制作它的马尔尼女士已不幸遇难,我们到现在还没能查明它的主人是谁。”
“这个……”夏洛特对着雷蒙拿到自己面前的舞鞋看了一会儿,微微摇头说,“我也分不清那究竟是属于谁的了,但至少,那不是我的鞋子。”
“我们能在你的脚上试一下么?”侦探问。
“我想这应该没什么必要了吧。”雷蒙说。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没关系的,我知道对你们警察来说,在真相没有大白以前,任何人都是有嫌疑的。”夏洛特微笑着说。
“抱歉了小姐。”雷蒙说着,掀开了盖在夏洛特身上的白色毯子。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毯子下面,那具因为肌肉萎缩,而变得异常干瘦枯黄、形如木乃伊般的身体,还是让在场的两人触目惊心。要知道,正是这具身体曾经展示过的肢体语言,至今令无数人如痴如醉。
“不,大小完全对不上号。”雷蒙把鞋子放在夏洛特的脚边对比了一下说,对侦探说,“这下你满意了?”
“原来她也不是。”
“啊!”夏洛特突然喊了一声,“是她,她来了!”
“谁来了?”雷蒙连忙问。
“静娜,是静娜的鬼魂!”
随着病房里的灯突然忽明忽暗地闪动起来,夏洛特面向窗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雷蒙和侦探也同时转过脸去,竟同时尖叫出声。只见窗外,一张血肉模糊的女人脸倒垂着,长发如同黑色的瀑布倾泻而下。
枪声响了一下,又响了第二下,第三下。数秒钟后,方子明医生冲进了病房。
“天哪。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他惊慌失措地看了病房里的三个人,其中两人手里还拿着枪!这时,电灯已停止了忽明忽暗的闪烁,窗玻璃却碎了一地,而窗外除了无尽的暗夜外,空无一物。
现在是2010年2月23日
夏洛特、李舒婷公寓内
晚上8点。卡特和李舒婷两人站在夏洛特的房门外,前者把听诊器安在门板上,倾听着从屋内咀嚼食物的声响。渐渐地,那声响变得越来越微弱。
“看来我放进夏洛特食物中的药物已经开始生效了。”卡特小声说,“她已经进入了类似于半梦半醒的恍惚状态,这也是最容易接受催眠暗示的状态。”
“那接下来……”
卡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开始对着屋子里说话:“夏洛特小姐,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是的,请问你是谁?”屋子里的女声回答道。
“我是一个你可以信任的朋友。”卡特用极为平缓的语气继续说,“留心听我的声音,那样可以使你感觉很舒服、很放松。现在,我要从一数到十,我每数一个数字,都会帮助你进入更舒服更放松的状态。”
“1……”
“2……”
“3,你感到越来越放松……”
“4……”
“5,越来越放松……”
“6……”
“7,越来越放松……”
“8……”
“9……”
“10……”
“现在你已经完完全全地放松了,你已经卸下了所有的压力和负担。除了我的声音,你已经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了,你只要按照我的话去做,你就会觉得更放松,更舒服,你愿意么?请回答我。”
“是的,我愿意。”屋子里的女演员回答。
“很好,现在我要你站起来,走到门前来。”
下一刻,紧闭的房门背后,传来正在接近的脚步声。
“现在请把门打开。”等脚步声停止以后,卡特医生说。
然而,卡特的指令发出后过了十多秒,他面前的房门依然纹丝不动,他甚至没有听见拔插销或者打开保险的声音。
“请你把门打开。”
卡特用了比上一次稍显严厉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却仍然不见任何动静。
“出什么问题了么?”李舒婷问。
“她现在一定已经站在门后面了,可她为什么不开门呢?”卡特小声说,“不该是这样的啊!”
卡特刚说完,门背后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那笑声根本不像是人类发出来的。
“见鬼,你到底是谁?!”卡特重锤了一下房门喊道。
“我是谁?”门背后的那个声音又笑了起来,“我的名字叫徐——静——娜!”
听到“徐静娜”三个字,李舒婷这时发出一声尖叫。
“不,不可能,你明明是夏洛特!徐静娜已经死了!”卡特继续大喊道。
“有没有可能,卡特医生可以问问你身旁的李舒婷不就知道了?”门背后的女声说,“翻下半山的巴士、菲利浦,马尔尼这些人都只是一个开始,你们一个都别想活!我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不!不要啊!”李舒婷哭喊道。
“不过舒婷,作为夏洛特最好的朋友,不会让你那么快死掉,我要让你受尽恐惧的折磨。再拉你和夏洛特一起下来陪我,啊哈哈哈哈!”
现在是2009年9月9日
警察雷蒙家中
侦探来以前,雷蒙的屋子里弥散着浓重的烟味,烟蒂摞了满满一个烟灰缸。
“你从夏洛特脚趾上掰下来的那枚指甲,化验出什么结果?”雷蒙问。
“什么指甲?”侦探一脸茫然地问。
“别给我打迷糊了。”雷蒙说,“就算是我,也能看得出夏洛特的那具身体有问题,我想现在你那边设备的规格要比以前在警局里用的高多了吧。”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到底是怎么了?”雷蒙提高了声音。
“听过一句话,叫无知者无畏么?”
“就算你不说,你以为我查不出来吗?”
“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的。”静了几秒钟,侦探低下头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其实,那是一枚死人的指甲……”
雷蒙的瞳孔慢慢扩张,最终定格在不可置信的眼神之上。
他慢慢地滑倒在地上。失去了最后的力气。
现在是2010年2月23日
夏洛特、李舒婷公寓内
李舒婷情绪不好,卡特开车送她去附近的旅店住一晚。但他没有想到,还未坐上车,迎接他们的,竟是前来调查情况的警察,带头的警官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名叫莫克。他告诉两人,侥幸逃过巴士坠崖事件的舞团成员中,又有人死了。
“死者是芭蕾舞团的前任领队刘先生。”李舒婷家的客厅里,莫警官把一组案发现场的照片放到桌面上。
“他们的死状非常残忍。”他用手指着一张照片说。当看到照片上那具早已扭曲得不成人形的尸体,别说是李舒婷,就连作为医生的卡特也感到一阵反胃,“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凶手都不是一般人物。”
“天呐,究竟是什么力量能把一个人的身体折腾成这副模样?”卡特惊诧道。
“这也是我们想要搞清楚的。”莫警官说。
“是静娜,一定是静娜的鬼魂干的!”李舒婷哭着把头埋进了双手中。
敏锐地捕捉到莫警官眼中流露出的失落之情,卡特见机说:“其实,在这里熟悉芭卡特舞团情况和死者的,除了李小姐之外还有另一个人,也许她能提供某些有用的线索也说不定。”
“哦?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芭蕾舞团的前任女首席夏洛特。”卡特说,“不过您想要见到她可不太容易。”
“为什么?”
“她现在整天把自己反锁在房里,任何人都不被允许进屋里去。”
卡特早料到经自己这么一说,警方一定会试图进入夏洛特的房间询问情况。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的这一企图竟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就轻而易举地实现了。
“门没有上锁,请进吧。”
夏洛特话音刚落,李舒婷便迫不及待地打开门冲进屋内。
“夏洛特,你还好么,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一把抱住躺在床上、身着一套白色睡衣的女孩,泣不成声。床上的夏洛特却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好友,整张脸透着苍白和憔悴。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当莫警官一行人落下一句“如果想起什么随时和我联系”的话,一无所获地离开后,卡特走近了床上的名演员。
“夏洛特特小姐,我想为你做一下检查。”他说。
“出去,马上离开我的房间!”女孩厉声道。
“可你现在需要治疗!种种迹象表明,你现在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了,随时都可能会没命的!”
“是啊,夏洛特,你就让医生做一下检查吧!”李舒婷说。
“出去,都给我出去。”
“不,我不走!”卡特说着正要向夏洛特走过去,谁知床上的女孩竟一下站起身来,以一种看上去很别扭的、踉踉跄跄的姿态退到了窗台前,接着又坐到了窗台上。
“不准再过来!”她对卡特说,“不然我就立刻从这里跳下去。”
见夏洛特以死相逼,卡特和李舒婷也只能无奈地退出了屋子,并按她所吩咐的那样把门关上。而几乎就在被门关上后的一秒钟,卡特听到了“咔嚓”一声,那是关保险栓的声音。
“她的动作怎么这么快,就在我关上门的时候她坐在窗台上啊,怎么可能只用一秒钟时间就来到门前关保险呢?”卡特带着满心的疑惑,和李舒婷一起来到客厅。
“这太奇怪了,一切都和我预想的太不一样了,她的情形不应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这样说?”
“根据方子明医生留下的记录,以当时夏洛特病情的发展趋势,到现在她的样子绝对不会比纳粹集中营里的难民好多少。”卡特回答说,“可是她现在的体态几乎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甚至还可以随意站立行走,这太不合常理了。”
“你说得对,我记得在夏洛特在方子明失踪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的身体看上去要比现在干瘪了一圈还不止。”李舒婷说,“难道说……难道说她的病情已经好转了?我现在突然想起来,方子明医生跟我说过为了治疗夏洛特的病,他做了某种大胆的尝试,虽然具体情况我并不了解,但如果方子明医生的方法真的奏效了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使用方子明医生留下来的工作室,对夏洛特每天的排泄物做一些化验,行么?”
“好吧。”李舒婷说,“我等一下就和保姆说,让她取回夏洛特每天放到门外的痰盂后,不要立刻冲洗掉。”
此时,屋子里再次传来了邪魅的笑声。卡特立刻穿过客厅,跑到了夏洛特的房门前。
“你是谁?静娜么?”
“你总算做出了一次正确的判断。”屋子里的女声回答,“呵呵,现在只剩3个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连卡特自己也不知为什么,自己脱口而出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荒唐的问话。
“卡特医生还真是健忘啊。人家想要做什么,上次不已经讲得很明白了么?顺便告诉你们,我下一个要处决的,是那个叫唐荃的女人,处决时间就在这个月的最后一天。”女声说完,屋子里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现在是2010年2月25日
塞西导师家中
“你确定你要继续下去?”李舒婷问卡特。
此时,两人正走在一条狭窄的小巷里,两面房屋的墙上满是涂鸦。
卡特有些玩笑地说:
“我保证,如果连他都解不了我们的疑问,那就只有上帝才知道答案了。”
卡特在小巷尽头的一扇漆迹斑驳的小门前停下,按响了门铃。开门的老人体态精瘦,一头银灰色的白发,卡特打赌此时穿在老人身上的那套工作服,就是十年前他在课堂上经常穿的那套。
“你好,塞西老师。”卡特恭敬地说着。
“你……你好,卡特。”老人有些异样地打量了门外的卡特和李舒婷,然后把他们引进了屋。
坐定后,卡特详细地向他介绍了李舒婷和自己的来意。在卡特讲述的过程中,塞西老人那双标致性的深邃的小眼睛,不时闪烁出思辨的光芒,但也有几次微微皱起了眉头。
“正所谓万疾始于心啊。”卡特说完后,老人沉思了一会感慨道。
“老师,你能不能说具体一些?”李舒婷忍不住问。
“从刚才卡特的叙述来看,你的朋友目前至少已经分裂出两个不同的人格,”老人说,“其中一个是原本的自己,而另一个则是一年前自杀的静娜,这两种人格状态彼此交替出现,病人完全不记得自己在扮演另一个人时所经历的人和事,这很可能是一种妄想型人格分裂。”
“在你朋友的内心深处,一定对于静娜的死怀有很深的自责,她不愿意也无法接受静娜因为自己而自杀的事实,于是她的潜意识里产生了一种扮演静娜的倾向,以此来否定静娜已经自杀死亡的事实及其带来的愧疚感。起先这种倾向也许只会在睡梦中表现出来,可随着她的病症愈发严重,全身各个器官的萎缩直接影响到大脑的营养供给,使削弱了大脑辨别事物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潜意识里扮演静娜的想法开始时不时地劫持她的大脑,左右她的行动。”
“老师这样一分析,还确实有几分道理。”卡特说。
“那……那么夏洛特还有救么?”李舒婷连忙问。
“看样子很难办啊!”卡特显出一副沮丧的样子说,“原来夏洛特生理上的病症对于现代医学而言,已经是一个近乎超越极限的挑战了,可现在仅仅要让她配合治疗,还必须先解决严重的精神问题,这……”
“所谓生理疾病和心理疾病的划分,不过都是人为的限定罢了。”老人说,“从某种角度来说,正是因为我们习惯运用定义和分类,把事物概念化、系统化,才造成了现代人在认识论上的种种异化,当我们定义事物的时候,实际上也限定了我们对事物本质的认知范围。不论病症的外在表现如何,都是同一实质的不同模态罢了。”
“老师说的实质难道就是人心么?”
“是。也不是。”老人说,“世间万物本就是一个有机的整体,生命体也是一样,身和心作为生命体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彼此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当心的状态发生变化,打破了生命系统的平衡时,身就会产生相应的变化以使其达到新的平衡,反之亦然。所以你即可以说万疾既始于心,而灭于心,又可以说万疾始于身而灭于身。两者之间是相互辩证的。”
塞西老人的家离医学院很近,向导师告辞后,卡特带李舒婷去了学院边上一家口碑不错的西餐厅用餐。
“你的那个导师算什么嘛,说了一大堆玄之又玄的话,连一点操作性也没有。”李舒婷说着,用叉子狠狠插了一块牛排送进嘴里咀嚼起来。
而卡特听着她的抱怨,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一言不发,自从离开导师的家以后,他就突然变得少言寡语起来,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卡特!是你吗?”这时候,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卷发男人朝两人走过来。
“你是……布莱恩?”卡特打量一眼来人,在脑海中寻思了片刻说。
“哈哈,果然是你!”来人一屁股在卡特的边上坐下,“又见面了,最近还好么?”
“也就这样吧。”卡特说,“你呢?”
“还不是老样子,在这家医学院里教书?”布莱恩说着把目光转向卡特身边的李舒婷,“你女朋友么,卡特?很漂亮嘛。”
“没有,只是普通朋友罢了。”卡特摇了摇头,又转向李舒婷介绍道,“这位是我念医学院时候的同学布莱恩。”
“你好,我叫李舒婷。”李舒婷礼节性地起身和布莱恩握了握手说。
“李小姐,我总觉得你很脸熟啊,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
“她是芭卡特芭蕾舞团的一名演员。”
“哦,怪不得!”布莱恩恍然大悟地说,“我以前可是夏洛特小姐的舞迷,所以经常会去看你们舞团的现场演出,哎,没想到可怜的夏洛特小姐……”
“我吃饱了,到外面等你。”李舒婷说着扔下餐具,一路小跑着离开了餐馆。
“看,你干的好事。”卡特瞪了一眼布莱恩说。
“这……”布莱恩用手挠了挠自己的卷发,转换话题似的说,“芭蕾舞团,倒让我想起了去年医学院里发生的一件尸体失踪的奇事。”
“怎么回事?”
“事情大概发生在五个月前的一个深夜。”布莱恩说,“学院解剖实验的看守老吴——就是那个驼背秃顶的老头,听见楼里面有奇怪的动静,于是就带着手电进去查看,后来发现声音是从底楼的2号尸体储藏室里发出来的。那毕竟是放死人的地方,就算是你我这样拥有良好科学素养的医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那种地方,心里也不免会发毛,别说是一个门卫了。当时,他正心里犹豫是不是要进去看一下,那门却自己开了!从里面走出身穿白衣。披头散发的女人!老吴当场就吓得瘫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一跳一跳地出了解剖实现大楼,接着整个人腾空而起,越过了学院的围墙,从视野里消失了。而再看尸体冷冻储藏室里,一个存放尸体的冰柜敞开着,可里面的尸体却已经不见了。”
“当然,刚才我所说的情况,都是老吴事后的叙述,其可信度的确值得怀疑,可是可怜的老吴在事发当天晚上却因为惊吓过度病死了。这至少表明,不管当天晚上的具体情况究竟怎样,一定发生了极为可怕的事!”
“可这和芭蕾舞团有什么关系?”
“你大概听说过,马林霍夫芭蕾舞团在夏洛特之前的那个女首席自杀身亡的事吧。”
“是啊,那又怎么了?”
“重点是,她死后尸体被捐献给了我们医学院,而且就储藏在2号尸体储藏室里面。”
“难道那具失踪的尸体……”
“没错,经过查实,就是那个芭蕾舞演员徐静娜的尸体!”
“静娜的尸体……”卡特用手托起了下巴,凝眉沉思道。
“哎,也不知道事怎么了。好好一个芭蕾舞团,自杀的自杀,车祸的车祸。”布莱恩叹了口气说,“还有夏洛特小姐的病。对了!虽然我知道不该问,可我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你问我,我又该问谁?”
现在是2010年2月28日
芭蕾舞者唐荃家中
如果在往常,一个人格分裂的精神病人的话,卡特是绝对不会信以为真的。可是接二连三发生的怪事,已经逐渐动摇了卡特所顾持的科学理性之傲慢的根基。
他让李舒婷打电话到女演员唐荃的家里,接电话的是唐荃本人。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发颤:“早些时候,莫警官也来过我家里,这实在是太可怕了,舒婷。”
“你现在一个人在家么?”
“是的。”唐荃说,“不过我已经受够了,我定了明天一早的机票,准备去慕尼黑找我老公,现在正在收拾行……等一下,那是什么?”
“怎么了?!”李舒婷连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是静娜,她……她来找我了,啊——!”
“喂,小荃!小荃!你快说话呀!”随着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尖叫,便再也无人回答了。
“见鬼!快,我们走!”
“去哪儿?”李舒婷问。
“去她家,你来开车。”他说着一边往外走,一边取出手机拨打莫警官的电话。
唐荃住的地方离李舒婷家大约只有十分钟的车程。两人赶到的时候,唐荃居住的公寓楼下还没有一辆警车的影子。下一刻。他们将为自己行动的迅速而庆幸。因为,就在他们下车,向前走出了不到两米时,身后传来一阵闷响。回头一看,整个车顶都被砸塌了,在沾满血迹的碎玻璃中。尽管死者的面部已经血肉模糊,但仿佛是某种经验性认知一样,卡特肯定她就是唐荃。
李舒婷大声尖叫起来,卡特抬头向楼上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色长衣的女人披散着长发,站在高层的一个阳台上,那应该就是唐荃家的阳台。可下一刻,他成了那个无法向前挪动半步的人,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僵住了。因为,他看到——那个女人跳出了阳台,可是,她并没有下落!她在向前飞行!宛如一道白彗,划过了漆黑的夜空,在小区林立的高楼群中的掩护下,消失无踪了。
周围很快聚集起围观的人群,不远处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
现在是2010年3月1号
工作室内
唐荃出事后的第二天早上,李舒婷端着面包和咖啡来到方子明医生,不,应该是卡特医生的工作室,发现卡特的双眼中布满了血丝,显然已经一整夜没睡了。
“有什么进展么?”
“仅仅靠化验排泄物,还是不能得出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卡特摇了摇头,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把桌上那本方子明医生的笔记本递给了李舒婷,“这段是方子明医生医疗手记中所记载的最后一段文字,因为和前面的记录隔了将近十来张的空白页,是今天一早我重新翻阅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
“必须面对的一个现实是,两个月来,我做的一切尝试都失败了,即便我查阅了所能接触到的一切相关的医学典籍和案例,即便我辞去了工作,把一切精力都投入到与这一可怕疾病的斗争中,即便我一天只睡4个小时,却依然无法阻止患者病情的不断恶化。我意识到。自己从前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病人的根本病因并不是脑垂体分泌失调,而是细胞代谢方面出的问题。我最新的推测是,病人的萎缩是其骨中血管的淋巴管增殖造成的,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么我将彻底陷入绝望。”李舒婷念完后合上笔记本,“这是什么意思呢?”
“莫名其妙,语无伦次,荒唐之极。”卡特说,“他能写出这样的话,说明他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且不论他是根据什么证据作出如下的推测,如果夏洛特的血管淋巴管真是大量增殖的话,那么发展到今天,恐怕她身上已经连一块骨头都不会剩下了。”
“怎么会那样?”
“他这段文字中所说的情况,更类似于一种历史上屡见不鲜的奇异病症,溶骨症。”卡特说,“在正常情况下,人类的骨骼细胞每天都在不断死亡,但同时也在不断地进行再生,就和皮肤组织以及其他人体细胞一样。可在血管淋巴管不大规模增殖的情况下,增生出来的淋巴管大量吸收了原来维持骨细胞生长的微量元素,从而使纤维化完全或部分替代了骨组织,并继发性地累及邻近的肌肉组织和皮肤,造成骨骼细胞在死亡之后,没有新的再生细胞进行替换。但是,患有溶骨病的病人不会出现身体萎缩的症状,而是全身骨头大块大块地溶解消失,那显然和夏洛特目前的情况不符。”
“真可怕。”
“恩,还是别说这些了。”卡特说,“对了,关于最近发生的事,我有一个新的想法。”
“是什么?”
“夏洛特扮演的静娜曾经说过,你和夏洛特将是她的最后一个目标,还记得么?”
“是的,我记得。”
“我相信一定还会有事情发生。”卡特说,“现在看来,在原来的舞团里,只剩下了你和芭蕾舞团的团长马林霍夫了。至少到目前为止,凶手——暂且只能这样称呼那个存在了——的行动,和夏洛特扮演的静姗所说的话之间,有着惊人的一致性,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我想那绝不可能是巧合。”
“你是说,如果夏洛特扮演的静娜说,最后一个要杀的是我和夏洛特,那么下一个受害者,就只能是马林霍夫团长了?”
“正是这样,所以我们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主动出击,亲自做个了结。”卡特说着从裤腰里取出了一把手枪,令李舒婷惊得不由退后了半步。
现在是2010年3月3日
芭蕾舞团长马林霍夫家中
或许是舞团一再遭受重大的打击,马林霍夫团长的精神状况越来越不正常了。
事实上,除了吃饭睡觉外,终日无所事事的他整天就在自己家的花园别墅里,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当卡特和李舒婷来找他的时候,他更是莫名其妙地变得暴跳如雷,二话不说就让警卫把两人撵出了门。
“既然他不肯配合我们的行动,那我们就在车里等着。从过往的案例分析,案发时间间隔的周期不会很长,可见凶手没有持久战的打算,而且现在离上一次凶案发生已经两天了。”
事实证明,卡特是对的。就在当天夜里,当他瞥见一个白影,从别墅外的林荫间掠过时,他并没有唤醒身旁睡着了的李舒婷,一个人悄悄下了车,朝别墅走去。门卫看到卡特,正要阻拦,却被他手里的枪顶了回去。卡特一脚踹开马林霍夫团长的家门进入屋内,发现一个人正呈大字型躺在地板上,鲜血和脑浆流了一地,正是马林霍夫本人——还是来晚了一步。卡特快跑着离开现场,回到车上。
“怎么了?”李舒婷惊醒道。
“他死了。”卡特说着发动了汽车,并把刚才所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我们现在怎么办?”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周遭人的死亡,李舒婷听到卡特的话以后,只是淡淡地问。
“那些警卫一定会指认我。”他说,“用不了多久,从警察局的复印室里。就会打印出几十张印有我照片的通缉令……等一下,对了,打印!我怎么没想到呢?”
卡特说着立刻调转了车头。
“你要去哪里?”
“我家。”卡特说着,加快了车速,却没有注意到后车盖里传来的奇异声响。
现在是2010年3月3日
卡特医生家中
卡特医生住在15楼的高层。来到书房后,卡特在书桌上的打印机上操作了几下,打印机很快复印出了一组图片。卡特拿起这些图片,一张张地翻起来。李舒婷注意到,他身子也随着翻看图片数量的增加,愈发猛烈地颤抖起来。
“你怎么了?”
“我的天啊,原来是这样!”卡特的声音听上去几乎是在哀嚎。
“到底怎么了?”
“还记得前天我给你看的那段文字么?”沉默了好一会儿,卡特长叹了一口气说,“它是对的。”
“你不是说那不可能么?”
“这些是夏洛特血管造影扫描图,可以看见骨血管里有明显的淋巴管增殖现象。”卡特指着他摊到桌上的那些图纸说,“实在不可思议,在大量生长所需的微量元素被增生的淋巴管吸收后,她的骨细胞居然还能顽强地新生,虽然新生骨细胞的体积较之原来明显小了很多,但它们没有在最初生成的过程中土崩瓦解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难道说夏洛特无比坚定的求生意志,已经传递给了她的每一个新生的细胞么?”
“我看不懂这些图纸,而且你为什么如此确定这些就是夏洛特血管造影,这是谁寄给你的,他又是从哪里搞到的?”
“难怪她的骨骼没有像普通的溶骨症病人那样大块大块地溶解,而是缩小了。”卡特没有回答李舒婷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语速也越来越快,“而同样的情况也蔓延到了手边的脏器、肌肉和皮肤细胞。这才是她身体萎缩的真正原因!可是……可是这还不是全部,从造影图上看,病变并没有蔓延到头部和下半身,由于病变部位萎缩而冗余出来营养物质被大脑和下身吸收了。这增强了夏洛特大腿肌肉和脑细胞的活性,后者使她原本已经十分强大的求生意志在病情不断加重的情况下继续维持、甚至加强到前所未有程度。
“但副作用就是,部分脑组织增生压迫了脑垂体。”卡特说着一边拿起那张类似头部×光片复印图的图片,用手指指着脑垂体的位置,“这才使方子明医生做出了脑垂体病变的诊断,他想当然地以为脑垂体停止分泌生长激素了,可是他错了!生长激素不是停止分泌,恰恰相反,它正在过量地分泌!”
“更糟糕的是,方子明医生最后孤注一掷的治疗方法,就是给夏洛特注射更大剂量的生长激素,以对抗她身体的萎缩,由于病人上身细胞的生长代谢能力早就遭受了病魔根本性的破坏,这样做的可怕后果是,脑垂体过量分泌的生长激素,集中作用在了人体各部位中对生长素刺激最为敏感的腿部,使她的下半身超负荷地生长,虽然她心脏的机能有所减退,但是过度增殖的淋巴管此时反而分担了大量血液运送代谢废物的工作,大大提高了血液的传输效率,维持着她行动所需要的供养力。而且有的女性要到二十八九岁骨端才会完全闭合停止生长,可夏洛特只有二十二岁,要是不巧的话……”
“不,这不可能是真的!”李舒婷大喊道,“而且那时她的下半身也在萎缩,这我可以作证!”
“那是回光返照,小姐!”卡洛也大喊起来,“当开始察觉到生长激素分泌过量时,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会自行分泌抑制生长的物质使身体维持正常状态,甚至当生长激素的过量分泌尚未达到一定阀值的时候,人体分泌的抑制生长的物质还可能占到上风。所以,夏洛特的下半身在一段时间里,看上去是和上半身一样萎缩的,然而情况不会永远如此!”
“可为什么在方医生的医疗笔记里,只提到了她的肌肉萎缩呢?”
“也许当真正可怕的变化发生以后,他就不会有心思去做什么笔记了。”
“这太荒唐了!我们那天亲眼看到了她的情况,不是么?”
“我也希望我是错的,可如果我是对的,整件事就有可能给出合理的解释!”
“不,你这个骗子!”
卡特刚想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大队人马的脚步声。
“把手放在脑袋后面别动。”莫警官手里拿着枪站在工作室门口,身后冲进来有五六个荷枪实弹的警察。
“莫警官,事情我已经基本上搞清楚了。”
“别再耍什么花样了。”莫警官说,“把他们带走!”
可还没等卡特和李舒婷的手腕接触手铐的冰冷,他们又听到那个女人诡异的笑声。这一次,笑声是从莫警官身后传来的,并且随着笑声越来越近,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莫警官转过身去,看到了那个朝他走来的女人,屋子里的每个人都看到了——那是—个穿着白色睡衣的女人,披散着乌黑的长发下是一张破碎的脸,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走着。
“徐静娜!这怎么可能?!”他的瞳孔迅速放大。
“天啊!她怎么会跟到这儿来!”卡特大声喊,“快跑,危险!”
徐静娜的身体突然从胸部以下向两边开裂,腿向两侧大角度的分开。即便是训练再有素的警察,也无法承受如此可怕场景的冲击,莫警官扣下了手枪的扳机,在枪声响起的同时,徐静娜几乎完全开裂的身体突然腾空两米多高,向后翻转了一圈,子弹从他身下穿过扎进了墙里。将怪物落回地面时,一张人皮被甩到了地上,她的整个形体也完全变了模样,把在场的每个人都吓得魂不附体。那张长着静娜脸的怪物,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啊!她的上半身看上去只有自己的一个半脑袋那么大,穿着一件可能是从洋娃娃身上扒下来的白色洋服中,手臂的大小粗细宛如一个幼儿,而那东西的下半身整个包裹在一条白色的芭蕾舞裤袜中,两腿要比普通人长出一大截,光是小腿的长度就和普通女人的整条腿差不多了,她骨盆的高度几乎到了普通人胸部以上的位置,呈青蛙腿似的倒锥形向上延伸,到了大腿根部和硕大骨盆相连的地方,是两块硕大的肌肉群。
怪物一抬脚,就把客厅里的一张桌子踹飞起来,桌身在空中翻了个个摔在地面上,而桌面上的那块长方形玻璃则朝着莫警官直飞而去,还好他反应快,一个侧翻躲过了,可他身后那几个冲出来的倒霉警员就没那么幸运了:极速飞来的玻璃像一把钢刀一样同时切断了三人的脖子,又在工作室的门框上撞得粉碎,三具身体即刻瘫软在地,一指多粗的血柱从断裂颈部的横截面里喷射出来。
还没等莫警官和另外三个警察再次开枪,夏洛特尖细的喉管里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尖叫,卡特发誓自己从没听过这样尖利的叫声,感觉就像是一把尖刀划过中枢神经似的,所有活着的人都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房间里的灯泡都在这高频音波中粉碎破裂,四周立马黑了下来。
怪物双脚一蹬地。两块硕大的腿肌肉瞬间膨胀,整个身体向前弹射时,伸缩性惊人的肌肉纤维又紧密收缩成和常人大腿差不多粗细的一簇,然后,只见一道诡异的白光飞蹿入了敞开工作室的大门,撞上了另一个倒霉的警员,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他也飞了起来,两者一起撞破了身后的玻璃窗,摔出了窗台。
工作室外大厅的地板上,莫警官正在朝对讲机一遍遍地大喊着“请求支援!”而工作室里的一个警员把头探出窗外张望,却只看见了同伴的尸体,他用袖口不停地擦着额头的冷汗,可谁知汗还没擦干净,血又从脖子的一侧喷了出来,惨白的月光下,在他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边上,多出了另一张脸,徐静娜的脸!她的牙齿死死咬住了警员的脖子,悬吊在窗台的外侧。
卡特、李舒婷和唯一一个完好无损的警员此时也顾不上彼此之间的身份,都转身朝门外跑。李舒婷和那个警员却不小心被那三具横在门前的尸体绊倒了。卡特转身去扶李舒婷的刹那。看见窗台前的那个倒霉蛋头一仰,身体向后翻下了阳台,与此同时,那个怪物以受害者脖子上的咬合处为支点,两腿踩住窗台边缘,来了个前空翻,下落时又顺势一脚踩断了倒在地上的那个警员的脖子。
“到你了,舒婷。”怪物说着,朝李舒婷和卡特步步逼近。在她距离两人只有五米的时候,突然朝侧面一跃,紧接着就传来一声枪响,子弹从莫警官的枪里射出,擦着怪物的侧脸飞过。多么惊人的神经反射力啊!卡特心中不禁暗叹。第二声、第三声枪响紧接着传来,可射出的子弹都被怪物以同样的方式跳跃躲过了,她渐渐接近莫警官,他还来不及开出第四枪,他手里的枪被怪物一脚踢飞,像玩具似的在墙上撞得粉身碎骨。面对近在咫尺的怪物,莫警官本能地挥出一拳,却抡空了。怪物跳跃着绕到他身后,骑到了他的背上,两腿夹住了他的脖子。莫警官原本想用手掰开那两条女腿,却发现力不从心,接着就是胡乱地敲击捶打,可那两条大腿上的硕大肌肉此刻就如同石头一般坚硬,并且越夹越紧,他感到几乎就要窒息了。垂死挣扎着,他的双手绕到背后抓住了怪物的头发,谁知刚一用力,把她的整张脸和头皮都撕了下来!
可是,在那张脸皮下面的不是血管和肌肉,而是另一张绝美的脸。
“夏洛特!”李舒婷一眼就认出那张脸,“不,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会是她!?”
卡特顾不上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一个劲地把她往门外拽。然后,他听到了莫警官颈椎粉碎的声响。
卡特带着李舒婷逃到楼道上。楼下已经聚集了十来辆警车,红蓝两色的警灯闪成一片。怪物从后面越过了卡特和李舒婷的头顶,落在了他们以及他们奔向的电梯门之间。
“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夏洛特的两条长腿像是一只准备捕食的蜘蛛那样岔开着,身体前伸与地面平行,长发垂到地面上,一双充满杀气的眼睛牢牢盯住眼前的猎物。
“我是舒婷啊,夏洛特,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么?”李舒婷泣声道。
“没用的,她现在已经不再是夏洛特了。”卡特说。
他同时注意到夏洛特身后,电梯门一侧楼层显示器上的数字正在不断递增,接近他们此时所在的15层,一定是又一波警方赶来增援了!可夏洛特几乎同时察觉到卡特目光和神情的微妙变化,转过去回看卡特一眼,看见这时楼层显示器上的数字已经到了10,立刻明白了一切。
在她跳离地面,双脚蹬向电梯门的时候,坚硬的金属门板随着一声闷响严重变形;而当她再次这样做时,身体连同门板一起撞进电梯井。下一刻,正在上升的电梯仓猛然向下一沉,紧接着,在仓顶上那两条长腿,力量惊人的踢踹下,电梯的缆绳瞬间绷断!依靠反作用力,电梯井里的夏洛特腾在半空,两脚一蹬井壁,跳回到了卡特和李舒婷所在楼面上,后者看见她的脸上浮现着阴悚的狞笑,笑声却被惨叫声和电梯坠入井底的震耳回声淹没了。
“死吧,李舒婷!”夏洛特转眼又跳到了李舒婷身前,抬起一条腿向李舒婷当胸蹬去。
“不!”卡特一把推开了李舒婷,自己却被踢飞出几米之远。他重重地摔到地上,感到五脏六腑好似炸裂一般的疼痛,口里涌出鲜血。
“卡特医生!”
“不,你别过来!”卡特阻止了正欲靠近自己的李舒婷。
“没关系,我马上就送你们一块上路。”夏洛特邪魅地笑着说。
“在你动手之前,你总该弄清自己杀死的是谁吧?”卡特突然用一种奇怪的声音和语调问,“你确定自己知道我是谁么?”
“你不是……”夏洛特似乎突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你难道不是……不,你不是卡特医生!”
“什么?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李舒婷一脸茫然。
“就像你不是静娜,而是夏洛特一样。”卡特没有理会李舒婷,继续对夏洛特说。
“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是那个小贱货?!”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不是卡特医生的?”
“即便你扮成了卡特医生的模样,但我还是能觉察出你身上的那股气息!”
“呵呵,你说得不错。”医生继续说,“可你一口咬定我是另一个人,那你又是何时何地见过我呢?你想得起来么,徐静娜?你什么时候见过我?!”
“我……我在什么时候见过……怎么回事,我从没见过你啊,可是……难道说……啊——”
夏洛特大叫一声晕倒在地,而再也无力支撑身体的卡特,在咳出了一口鲜血后,无力地平躺在地上。
“卡特医生,你怎么了。”夏洛特半蹲下身,扶起了卡特的头。
“别再叫我卡特医生了,正如夏洛特所说,我是另外一个人。”卡特说。
“什么?!我不明白。”
“我不是卡特医生,而是方子明医生!”
“这怎么可能?你在开什么玩笑。”
“这一切,也是我刚才看到那些夏洛特血管造影扫描图的时候,才想起来的。”医生说,“是我杀了卡特医生,然后扮演了他,就像夏洛特扮演静娜一样!”
“……”
“我和卡特讨论过夏洛特的病情,我一度确信,自己关于夏洛特的畸变是由脑垂体病变引起的诊断,是准确无误的。并且我突破极限做了一个大胆的手术,”医生说,“夏洛特身体的变化引起了我们两个的争吵。我的妻子死,也是因为那天晚上,我没有阻止她闯进夏洛特的病房而造成的……卡特从医学院毕业后,做了几年法医——和当时负责舞团巴士坠崖案件的雷蒙警官也有多年的交情,然后辞职成了一个私家侦探。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的岳父居然会请他来调查我妻子失踪的案子,而他又带来了雷蒙警官。后来,他很快发现我为了掩盖夏洛特的身体畸变,利用藏在地下室冷藏库里妻子的尸体,所搞的障眼法。我只能把夏洛特的真实病情,以及将雨涵的脑垂体移植给夏洛特的事全都告诉了他。谁又能料到,为了我们十多年的感情和这个医学奇迹,卡特医生杀死了雷蒙警官……而我则杀了他……
“卡特和我的观点并不一样,他认为夏洛特的病根不是脑垂体病变,而是细胞代谢方面的问题,他想带夏洛特去做一次完整的血管和内分泌方面的检查,并保证会做到绝对保密。我当时并没有反对,因为每当以往我们意见不同的时候,最后都证明他是正确的,这次我想让他心服口服地承认我是对的。可两天后,当他把夏洛特的血管造影扫描图传给我后,我知道历史的宿命又重演了,就像过往的每一次一样!可这次,我无论如何都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我自欺欺人地相信,夏洛特会因为我的手术而康复的。”
“定下计划之后,我将夏洛特转移到了你们的家里,也让你备下了充足的器材。这个开拓性的尝试是我开始的,也将由我终结。卡特那个时候并不知道我转移了夏洛特,我告诉卡特,我不会让夏洛特接受其他任何人的治疗,卡特这才意识到我的真实想法……后来,我们发生了激烈的争执,然后大打出手,我……失手打死了他。”
“不,这不是真的!”
“也就是那时起,我的精神出现了和夏洛特相同的症状,开始扮演起卡特来,我和他认识十多年,曾经是形影不离的朋友。我了解他的一切,背景、习惯、动作、人际关系还有说话的语气。”医生继续说,“我把他埋了,销毁了大量的资料,取走了他随身携带的钥匙、银行卡以及各种证件。由于我和他的身材体貌相仿,我找了一个业界有名的整容医师。把自己的脸整得和卡特一模一样。卡特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什么亲人,生活圈子其实很小,他的失踪并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恢复期间,我不断练习卡特的一切习惯,直到它们和我融为一体。”
“在成功地扮演了一段时间卡特以后,我早已记不起自己的真实身份,伐的潜意识也故意埋藏了那些不愿对面的记忆。我扮演的卡特很快发现自已并不适合做侦探,这是理所当然的,于是我又当起了普通的医生。再后来,我所扮演的卡特突然意识到,原来的我——也就是方子明医生,失踪了。这也就是我后来以卡特医生的身份,找到了你的原因。”
“在原来的方子明失踪的那段时间里,脑垂体的移植多少是产生了一些作用的,随着夏洛特身体情况的好转,对芭蕾舞团成员的杀戮也停止了。可那手术是治标不治本的,很快,新多植的脑垂体又受到增生组织的挤压发生了病变,她的病情又开始恶化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扮演的卡特来到你们家不久以后,又开始发生命案的原因。”
“后来,‘我’又遇到了医学院的老朋友布莱恩。他向‘我’打听夏洛特病情的时候,‘我’告诉他自己毫不知情。他突然显出一副吃惊的表情,说‘我’前不久还带着夏洛特到也负责的实验室里做了一次血管造影扫描,那时‘我’说自己正在办理一官方委托的重大案件,需要做到绝对保密,并且出示了一系列相关的批文(显然是卡特利用私人侦探的职业特长伪造的),在对夏洛特进行血管造影仪的时候,‘我’还把其他人统统赶出了实验室。”
“可这一切‘我’都不记得了,‘我’为此感到十分不安,‘我’想如果自己真做过那些,一定会做备份,但我找遍了所有我能想到的地方,都没有找到类似血管造影图之类的纸张或电子文件——那些东西早就被我销毁了。直到刚才,‘我’才想到,如果‘我’曾经对血管造影地结果做了电子备份,说不定会回家打印出来,‘我’家的打印机有打印保存功能,会自动保存近期打印过的文件模版。只要通过简单的操作,就能把近期打印过的文件重新打印出来……当我再次看到那些曾经使我的灵魂失去理智的图纸时,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可是,方子明医生医疗手记上的最后一段文字中,不是也承认了自己原来的诊断是错误的吗?”
“呵呵,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你读一段自认为毫无意义的话呢?”医生悲苦地笑出声来,“那段话应该是我扮演的卡特后来自己添加上去的,因为在我最深层的潜意识中,不愿意接受自己费尽心力,却还是与真相背道而驰的事实,所以才会不自觉给你看那段话,因为在我的灵魂深处,依然本能地希望得到更多人的认同。说到底,这本来就是一场自己欺骗自己的游戏,现在一切都该结束了……”
医生在李舒婷的怀抱和哭喊声中失去了意识。然后,一群头戴钢盔,手持冲锋枪的人出现在了楼道上。
尾声
夏洛特患有严重的妄想症,她有时是自己,有时又扮演静娜,确切地说是附着在夏洛特身上的静娜的鬼魂。在她看来,静娜是带着巨大的怨恨死去的,所以才分裂出一个异常邪恶残暴的人格,芭蕾舞团发生的系列谋杀案。都是无意识地扮演成静娜的夏洛特所为。她的身体因为疾病和错误的诊疗产生了可怕的畸变,从而使她的双腿变得异常有力,可以跳上高楼的阳台,还能轻易杀死原本比自己强壮的男子。至于她是否有能力踢翻坐了几十个人的巴士就很难说了,也许那真是一场交通事故也说不定。
她作案的时候,是从自己房间里的窗户出入的,同时身穿白色的长袍,遮住自己畸变的身体。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卡特医生”看似命中的子弹却无法对她造成伤害,因为以那个畸变身体的特殊构造来看,子弹可能刚好从她两腿间穿了过去。
在医学院盗取静娜尸体的,也是扮演成静娜的夏洛特。她扒下了尸体的表皮做了防腐处理,用头皮和脸的部分做成面具,每次作案的时候都戴在头上,所以目击者看到的都是静娜的脸;她又把身体部分的皮肤当成人皮套“穿”在身上,配合使用一些固体凝胶填充物,就能使身体看上去接近正常人的形态。但因为两腿的长度已经明显超出常人,为了不撑破“人皮套”的腹部,她只能并拢大腿,并且凭借奇特的肌肉伸缩性,紧缩硕大的大腿肌群,使“胸部”以下看上去不至过于肥大,行走时也只能运动小腿,所以动作看上去很别扭。
当恢复了记忆的方子明医生用自己原来的声音和语气说话时,扮演静娜的夏洛特调用了自己尚未人格分裂时关于方子明医生的记忆,认出“卡特医生”其实就是长期治疗自己的方子明医生,却又不能解释他为何又变成了卡特医生的模样,一时间大脑短路进入了休眠的状态。这在精神病治疗中,被称为逻辑冲突法,就是利用具有强烈内在矛盾的暗示,使病人对建立在妄想基础上的各种经验做出自我否定。就好像一个人在做梦时,往往会因为看见不合理的事物而发现自己身处梦境之中,然后醒过来一样。
以上,是事后为夏洛特进行心理康复治疗的塞西老人,结合夏洛特和李舒婷的回忆,以及警方的调查结果所做出的推断。在他的疏导调理和李舒婷的照料下,夏洛特的精神状况一天天地好了起来,再也不曾出现过扮演静娜的妄想,而她的体型也开始奇迹般地恢复常态,半年之后竟完全康复了。
注释:
①一种薄壁的管道。淋巴液在其内流动。常与血管并行。
②溶骨症又称为消失骨病、鬼怪骨,是一种罕见的综合征。其主要表现为多发性骨溶解,于1838年首次报道,迄今文献报道病例近200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