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痴别传》全文

我,咬破松脆的茧,一点一点,费力地挤出湿漉漉的身躯,如水的晨光,洗过我的红白相间的羽翅,温暖的感觉沐浴着我的身心,新生的痛苦也似迷蒙的朝雾,袅袅散去。

我向着旭日展开华丽无双的翅膀,让天地的灵气汇入我的躯壳。“香……”风神的细语在我身边流转,我振了振脆弱的翅膀,乘着它柔软的手浮上天空,在醉人的花香中,开始了我的第一次飞翔。

我叫香,风神的第一声呢喃,就是我的名字,经历漫长的轮回,我在第一线曙光划破天际的时候,获得了第二次生命。“你同时得到了太阳和风神的宠眷,真是个幸运的孩子。”舒振动着衰老的双翅,对着我窈窕纤秀、美绝人寰的躯体说。

我翕动羽翼,向它低唱,下方是一片花的海洋,缤纷的同类在其间穿梭。当它们抬起头,阳光将我炫目的美丽投进它们的眼里,同类们黯然神伤,收敛起无力的翅膀,蜷缩在娇嫩的花心,吸取那里潮润的芬芳,平息惊艳的波澜。

在清飏中,我完成了新生的巡礼,歇息在一朵绿牡丹上,娇艳的花朵激动得轻轻颤抖,为我的降临感到幸福。浓香从它的蕊里幽幽散起,包围着我的全身,这是花语,只有我们这些与它为伴的精灵才能明白。我也轻轻地鼓动着翅膀,回应它美好的祝福。

我身心舒适,想在花心入眠!但一声欢呼仿佛锐利的尖刺,刺透了我:“呀!抓住它了!”我惊惶失措!我感到稚嫩的手紧紧捏住了我的双翅,落入我眼里的是同样稚嫩的脸,笑得十分开心,全然不知我的翅膀不堪重负,瑟瑟发抖,处在崩溃的边缘。

我十分绝望,漫长的等待换来了今天的新生,但生命又是如此的短暂!风神轻轻地抚着我,让我感受它的悲伤:舒在空中盘旋,目光中带着怜悯;同类们也回到了空中,振起翅膀,为我唱起哀恸的挽曲:一切都在结束吗?

“放开它吧!”粗糙的大手按住了小孩的肩膀,一个温和的声音说:“我说过,只许看,不许碰的!”这声音让我感到一种别样的慰藉,躯壳里燃起渺茫的希望。

“但它太美了!”小孩很不情愿地说。

“是呀!但它飞翔时会更美!”

“是吗?”

“嗯!”

于是我从手掌里解脱出来。当我振翅飞起的时候,我看到一张年轻朴实的脸,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我绕着他的头顶飞了三圈。这是我们最诚挚的礼节,它的名字叫做感谢。

我救了一只蝴蝶,很美的蝴蝶。小小的身影仿佛一个的烙印,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真高兴,在我的花园中,会有这么美妙的生灵,呵!我总是喜欢美好的物事,无论是花是月,还是蝴蝶。

别人都叫我花痴,我在自己的园子里种满了花,一年四季花开不断,尤其是三春时节,这里随风摇曳的百花让人迷乱。如果你也爱惜花,我会告诉你,这是蔷薇,这是木香,这是凤仙,这是蜀葵,这个么,是剪春罗,哪个呢,是满地娇,还有十样锦、美人嫪、夜落金钱、缠枝牡丹……呵,告诉你吧,我这里最多牡丹:黄楼子、绿蝴蝶、西瓜瓤、舞青猊、大红狮子、姚黄魏紫……国色天香,最是绚烂。

在别人眼里,我或许有些奇怪,因为我只让人看,不允许任何人触摸和采摘。你知道吗?花是天地的精华,花开的时节总是短暂,而等待开放的那一霎又是多么漫长。其实,世间一切的美丽都是如此,似白驹过隙,匆匆而去,不可挽留,无论是通透的圆月、妍丽的花朵、蹁跹的彩蝶,还是美人的娇颜……每每想到这里,我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悲伤。我会告诉每个人,“好花难得,须要珍惜!”即使是嗅一嗅,你粗重的鼻息也会让娇嫩的花儿受到伤害。

我认识了园子的主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别人都叫他“花痴”。每天早上,他总是起得很早,扛着花锄,在花丛中小心地劳作,生怕碰坏了丝毫的花蕊,每当风起萍末,天色黯淡的时候,他都会匆匆支起棚架,遮挡风雨。“一个体贴的主人!”花儿们悄悄地告诉我。

闲暇的时候,他也会像看花人一样,端出一壶酒,就着果子,对着姹紫嫣红,微笑无语,任时光流逝。偶尔,他转过目光,凝视我曼妙的舞蹈,湖水般的眼中扩散着开心的涟漪。呵,他总是如此快乐而和蔼,除了,除了零落的残花飘过他脚下的时候。

每次看到遍地的落红,对我而言,都是一种难受的经历,忧愁的风雨浴过我的身心,让我感到一块瓷样的物事轻轻碎裂。

我拿起锄头,在星光满天的夜里将落花埋葬,因为无常的生命,就仿佛夜空中的流星,忽然而来,留下淡淡的轨迹,然后悄然而逝。当流星划过时,飘零的落花堕入宿命的轮回,花瓣的露珠带着飘忽的星辉,空中弥散着忧郁的香气。

光彩照人而来,也该潇洒风流而去,星夜的落花分外美丽。

又是一个星光满天的夜,我用竹篮盛着一掬落花,扛着锄头,穿过花园的小径。飒飒微风拂过了墙头,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我的面前,朦胧的黑纱罩着她的脸庞,隐约可以看到秀美的轮廓,她用温软的手堵住我的口,事实上,我只是想打个招呼。

急促的马蹄从墙外驰过,火把将天空照的通明,喧嚣的人声仿佛激荡的江水……

当一切的纷乱声息渐渐远去,不可再闻的时候,她放开了惊诧的我。

第二天,城里的看花人传来了“暴虎堂”堂主——“千手伤雪”苏燕魂丧命的消息。

世人都叫我们刺客!如果你是江湖人,听到‘独孤一锋’这个名字,你一定会张大嘴,心脏停止跳动。

那就是我师父——“天邪剑”独孤一锋!“青锋一出,神佛断肠”,就算是天上的神佛,也挡不住他蓄势待发的一剑。

其实,并不是因为师父天下无敌,而是因为,我们都是刺客——“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刺客。“一击不中,远飏千里”。师父无数次地对我说。

然而,在师父的刺客史中,从来没有“一击不中”的经历。他总是独来独往,昼伏夜行,无人知道他来自何处,也无人知道他出现何方。

世人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一剑的光芒,凝聚在黑暗中的光芒。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为他的徒弟,他从来不说,我也不问。我只是在他面前一遍一遍地练那一剑,直到累得昏死。

这种练习重复了十五年,当我第一次面对敌手时,我发现,他是如此的脆弱。也是那个时候,我踏入滚滚红尘,我发现,我竟然是一个女人。

今夜,我杀得是武功天下第三的高手——“千手伤雪”苏燕魂。

伤雪的千手在绝世的锋芒下碎裂,当我拔出剑,滚烫的热血像瀑布一样涌出,对手脸上挂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气,惊骇莫名的眼眸照见我用雪白的丝巾拭去剑上的血迹。

我转过身去,走出了大门,身后传来脚步声,老实说,我有些厌倦这种追捕游戏,但不得不与这些笨蛋纠缠。当我出了城,走进一个小镇,随意跃入了一座弥漫着花香的园子时,我看到了一个眼里含笑的男子。

我已经撤出了宝剑,杀他犹如抹去一粒灰尘。

但我没有出手,我很不明白,为什么我没有出手?大概,他身上有种特别的东西,让我止步。事后我想了很久,那是一种清澈如水、不带尘世渣滓的奇妙感受,甚至让我感到自卑。

我放过了他。本来,我不应该放过任何看到我的人。

我穿过长满各种花草的园圃,想要从后门离开,但他叫住了我,声音听起来很生气。

我回头看他,“你弄伤了我的花!”他说。

我低头一看,嘿,我随手挥剑,扫落了些花瓣。“小气鬼!”我决定给他一点教训,拳打脚踢,花落无数。

他扛着花锄冲了过来。开玩笑,居然向天下第二的刺客动手,我轻而易举摔了他几个筋斗,砸坏了更多的花。

最后,他捧着残落的花瓣痛哭起来。

那是个可恶的女人,我被哭声惊醒后,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园子里来了个可恶的女人,她砸坏了许多美丽的花儿,还把“花痴”打到在地,让他哭了起来。

我展开翅膀,在他的头顶旋转,我拼命振动翅膀,我想用蝶语给他安慰,但是他仍哭得很厉害,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不会人的言语,为什么没有一双春风般的手,拭去他脸上的泪痕。

我别无他法,落到他手心的花瓣里。

清澈的泪水濡湿了我的双翅。

如果不能让你减轻痛苦,我就与你一同承受吧!

我无法哭泣,但我能够感受到你泪中的忧伤。

一只美丽的蝶用它的羽翼舞动着星光,落入我的掌心,纤细的腿费力地支撑着沉重的翅膀,有韵律地翕动,这种韵律轻快而活泼,仿佛一首清新的诗歌,刹那间让我的心灵平和下来。

我停下哭泣,笑了。

那个白痴哭得很厉害,从没见过像他那么丢脸的男人。唉,我都不知道做什么好了。

但我看到了一只美得出奇的蝴蝶,在他的掌心飞舞。

白痴居然又笑了起来。

一个古怪的白痴。

他站起来,完全当我不存在,挥动锄头,整理那些残花。我有些恼火,这和我的估计完全不一样,他应该继续哭,哭到死为止,或者继续向我拳打脚踢,让我摔他几下,在杀人之后,做点小小的放松。

该死的,他居然不理我,居然煞有介事地去整理那些破花。

我举起了剑,蹁跹的蝶落到我的剑脊上,努力地张开了翅膀,奇怪,刺客最敏锐的神经感受到一种不似人类的忿怒,我与一只蝴蝶默默对峙。

我退缩了。

我放下了剑。

我向一只蝴蝶屈服。

我看了专心摆弄花草的白痴最后一眼,悄悄离开了这个奇怪的园子。

很多花在那一夜被弄坏了,我很难过。这种心情维持了三天。

第四天早晨,我起来得有些晚。当我推开门的时候,被园子里的情形吓了一跳。

大大小小的花盆摆满了庭院。各种名贵的花开得如火如荼。在一株美人娇上,还挂着一块牌子,上面歪歪斜斜写着两个字:“赔你”

我冲出了园门,看到一个淡青色的影子姗姗远去。

奇怪的女人,虽然我很笨,但我也猜得出,她是一个刺客,杀死“千手伤雪”苏燕魂的刺客。

我见过苏燕魂,他来园子里看过两次花,是个气派很大的家伙。他曾经问我做不做他的花匠,我没答应,第二次他没再问,只看上了一盆绿牡丹,让人搬回去,还顺手摘了一枝开得正好的黄楼子,我多了句嘴,就挨了他儿子一记耳光,掉了两颗牙齿,唉,好大的手劲!不过谢天谢地,从那后,他就没来过。

我只希望:他也是个惜花的人。

现在,他死了,那盆绿牡丹怎么样了呢?会有人给它遮挡风雨吗?会有人给它浇水施肥吗?会有人给它摘虫遮阴吗?

我浮想联翩,平添愁意,一只斑斓的彩蝶落到我的指端,费力地稳住纤弱的躯体。

我微笑着竖起了食指,看它用双翅为我低吟。

我有些心神不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搜罗这么多花“赔他”,这不是刺客的做法。

“刺客要割断一切的情愫,无喜无忧,无悲无怒!”

师父总是面无表情地对我说:

“即使面对我,你拔剑时也不能有半点迟疑!”

而我有了烦恼!我很想知道,那个白痴如何对待我赔他的花,很想知道,他会把它们种在什么地方?怎么照顾它们?

还想知道:那只让我退缩的蝴蝶……

在一个风雨过后的夜晚,我正在葬花,无意中转过身,第二次看到那个奇怪的女子,她无声无息地站在花圃中心,目光透过黑纱,东张西望。

当我知道她的来意,我很开心,没想到她居然在意她赔我的花有什么命运?

我笑着告诉她每一株花种在哪里?用了多少水浇灌?施什么肥长得最好?什么时候开得最盛?我感到自己第一次这么能说会道。

她听得很专注,不时问我一些问题,她告诉我,以前她都住在山里,看到许多野花,但叫不出名字,我让她告诉我花的样子,然后告诉她花名。

我们的说话渐渐多起来,我带她鉴赏我所有的花!我所有的宝贝。

每一朵花都是一个生命,每一朵都有一个故事,虽然一半是我脑瓜里的杜撰,但她却听得格外有劲。

师父曾经告诫我:“刺客不能在一个地方呆三天,否则就如同阳光下的露珠,很快就会遇到危险!”

而我已经在这座城的郊外呆了十天了。我常去听那个花痴说话,那是一些玄乎玄乎的东西,但听起特别有意思。他说过一句诗,让我记忆犹新:“万柳千花暖日开,一花尖有一如来。”

然后他告诉我:每一朵花都是天地的妙悟,花开花落中能够观照人的生命。

“生命可贵,应该珍惜!”这是我心里的对白,但没有告诉他。

真的,我已经厌倦了杀戮,如果要我在刺客与死亡中选择其一,那么,我宁愿在百花丛中逝去……

真的,我看着那个已经不怎么可恶的女人,有点莫名的妒忌,是呀,她有春风般的手,动人的眼波,还有黄莺般的言语,黄莺,那个可怕的家伙,舒在昨天,被它吞进了肚里。

它被吞噬前一个时辰,反复告诉我:“记住,香,无论你多么美丽,都只是一只蝴蝶!你应该守着蝴蝶的本分!”

它是一位好心肠的长辈,但我想,是我害了它,我过于绚丽的颜色,吸引了那只雀儿的注意,我飞的比较快,它衰老了,落在了后面。

舒的死,让我感到悲哀,我们只是渺小的蝴蝶,我们从一粒卵变成形容可憎的毛虫,再经过痛苦的蜕变,才有今天的华丽的身体,而这段美丽的光阴与惊心动魄的成长相比,又是如何的短暂。

我只是一只渺小的蝴蝶,我在天地中苟存,等待不可知的命运。

我在这里待得太久了,我已经感受到危险,昨夜,我发现有人在跟踪我,我杀了他,但是,这是一个信号,有人已经捕捉到我的踪迹,地狱的大门已经敞开,狰狞的无常会不断地涌来。

但是,我已经无法离开那个花“痴”。

半夜,我被怪异的声响从梦中惊醒,我推开窗子。

我惊呆了,园子里,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她的身影好像青色的闪电,每闪一次,便有人倒下。

静寂,她的剑刺入了最后一个人的身体,我认得他,那是“千手伤雪”的儿子苏沉。

他的脖子里格格作响,显出他很不甘心,他雄伟的身躯像山岳一样崩塌,沉沉地摔倒在地上。

挽着青霜,她茕茕独立,数不清的残花随着夜风在她身边飞舞。

最后,她轻轻跪下,捧起一掬残花,泪珠滴落在花瓣上。

这晚,我第一次看到她的容貌,比最盛的牡丹还要娇艳。

今天夜里,我发觉了苏沉率领“暴虎堂”高手,直奔此地,我知道,我连累了他,敌人发现了这座花园的秘密。

我无法回避,只有让这个威震黑道的“天下第一堂”永远消失,才能保住他安全,才能保住这块人间的净土。

我背叛了刺客的精神,我现身拦住了“暴虎堂”的马蹄。

我杀光了所有的人。

我是一个残忍的女人,我不配与他在一起。

我想离开这里,我是刺客,就该谨守刺客的本分,在天地中苟活,用血腥的宝剑,演绎孤独的人生。

我站起身子,但天昏地转,我太累了,我,我累得几乎无法挪动身体,最后,我沉沉倒下,眼中的一切,都化为无有。

我在树荫下瑟瑟发抖,可怕的交锋,以百对一的交锋,从园门前的大道上,一直杀到了园子里。

血腥激怒了风神,它在夜空中咆哮。

所有的同类,都无法入眠。

终于,风息了,我展开翅膀,飞在无声的花园里,巡视血腥的战场。

人类的世界并不比我们的世界安全,在某些时候,更加的可怕。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们不会同类相残,但人类却是用同类的血肉,换取自己的生命。

多么可悲的种类!

我振起双翼,在微风中太息。突然,我被一种冰冷的气氛所笼罩,我看到一个披着黑发男子出现在花园里,冷峻的脸庞比山石还要刚硬。

我从虚无中醒来,进入眼胧的是他关切的脸。

我要离开,我挣起来,走出屋外。可刹那间,我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机。掉过头,我看到了那冰山般的身体。

我们彼此对视,“你有心魔!”他说。

“没!”我竭力掩饰。

“是他吗?”他指着我身后,我知道他已经看透了一切。他是绝世的刺客,窥探对手的心意,无人能及。

“杀了他!”他命令我:“变回原来的你!”

“不!”我拒绝。

“喜欢他?”他眯着眼问,脸上带着嘲讽的意味。

我无处可逃,“是!我不想再杀人!”

沉默了一会儿,“好吧!”他说:“用你手中的剑来换取你的自由吧!”

我知道一切都无可避免,我看了一眼花痴,看出他关切的目光。刹那间,我向他一笑,从他的反应,我想,我应该笑得很好看吧!

肃杀的风掠过,我握剑的手前所未有的坚定。

看着花痴的眼神,我突然有了一种明悟,我振动翅膀,向所有的同类传达我的心意。

它们回应着我:“最美的香呀!别作傻事!”

我张开双翼,这是最后的飞翔,我向风神祈祷,求它赐予我力量,风神对我说:“香呀!痛苦的等待,才有如此绚烂的生命,为什么要放弃呢?”

“死亡总是要到来,迟与早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保护自己所爱,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

风神沉默了,就像对待初生的我一样,用它的手将我托到天上,哦,还是那么柔软。一缕曙光破开漫漫的云层,呵,伟大太阳,你也来为我送行么?

如水的晨光洗过我的躯体,然后,我向着最后的归宿飞去。

我与独孤一锋对峙!天下最强刺客的对峙!我们都不敢轻易出手,我们都要寻找对方一瞬的破绽,抵隙而入,以最快的一剑,了结对方的生命。我是他最出色的弟子,即使是最伟大的刺客,也不敢对我有所轻视。

事实上,他从不轻视任何对手。

他说过:“天下无不败二字!”

这种对峙会到什么时候呢?我不知道,我也不敢去想。

昨夜的激战让我消耗太大,我微微有些晕眩,绝望的感受掠过我的身心。

独孤微微张大了眼睛,这是他出招的前兆。

就在这个时候,我又看到了那只美得让人炫目的蝴蝶,它在风中宛转飘零,瞬息间落上了独孤的眼眸。

独孤正在决胜的时刻,视线受到了意外的扰乱,浑身轻轻一颤,旁人几不可觉,但对我而言,这是天神的微笑。

我的剑光脱手而出,遮蔽了初升的太阳。

血水好烫,浸湿了我残破的身躯。我“嗅”到百花对我歌唱,我听到风神为我啜泣,我感到自己像落红一样坠落,我的心幸福而又满足。

我会在空中解体,我的身躯回归大地,也许,在我的躯壳上会长出一朵小花,接受粗糙的双手抚弄,呵,那是何等美妙的轮回?

……

昨夜,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自己站在无尽的虚空,四周环绕着无穷的星辰,在我身边,飞舞着一枚绚丽的彩蝶,它光华四射,但又不可捉摸,然后,它落在我的指尖上,轻轻地吟哦……

然后?然后怎么样呢?哦,我想起来了,它又飞了起来,向星星的河流飞去,越飞越远,最后没入繁星之中,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点,就仿佛……仿佛一颗璀璨的星辰。

醒来时,我泪流满面,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于是我披衣出门,花园里,年轻的妻正小心翼翼地浇水。她看见我,白皙的脸上露出不可方物的微笑,刹那间,无数的彩蝶从枝头飞起,环绕着她,用双翼轻轻地吟哦、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