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罗》全文

我叫罗罗,今年一岁。

当我第一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一个又大又白的房间,有很多奇怪的东西在围绕着我,它们上半部分圆圆的,其中一个还挂着两个白亮透明的东西,它们的下半部都套着白色的套子,走起路来一飘一飘的。后来我知道,这些奇怪的东西叫作人,圆圆的东西他们叫做头或者脑袋,是它们的主要器官,那个白亮透明的叫做眼镜,白色套子是它们的工作服,而这个又白又大的房间就是我的家。

每天,一个女人都会给我送来食物,有牛奶、面包和果子,这个女人是苏珊小姐,别的人类都这么叫她。苏珊小姐很漂亮,她的身上总是香喷喷的,让我嗅着很舒服。每次她抱着我,给我洗澡的时候,我都会在她怀里猛蹭,我就想嗅那种香气,这时,苏珊小姐会咯咯直笑,叫我“色猪”。我不知道“色猪”是什么,但我听得出她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她。

每天,“眼镜”都会拿着一大堆希奇古怪的东西在我身上摆弄,我最讨厌的是一个前端又尖又细的圆筒,每次“眼镜”都会用那个东西扎我,扎的我好痛,有时候我还会看到圆筒里渐渐充满红色、黄色或白色的液体,真可怕。我讨厌眼镜,我真想咬他一口,但每次他都会叫小胡子摁着我,让我不能动弹,然后一本正经地折磨我。而最让我生气的是,“眼镜”不仅欺负我,还经常欺负苏珊小姐。有好几次我看到他在外面咬苏珊小姐的嘴,每次我都很生气,冲了上去,但每次都被一面冰凉透明的古怪东西挡住,哦,我想起来了,这个东西叫“玻璃”。我听小胡子说过。

小胡子和眼镜一样坏,有时候他会代替苏珊来送食物,但每次都不让我轻易吃到,他总是将面包和苹果拿得老高,让饥肠漉漉的我跳起来咬,每当我够到,他又放的更高,还哈哈大笑,直到我累瘫在地上。但小胡子也是个糊涂虫,他时常会把东西掉在我这儿,我会把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地藏起来,然后等着看小胡子惊惶的神情,哈,谁教他老是欺负我呢。

然而,渐渐地,我觉得我和他们有些不同,他们的脚是椭圆形的,我的脚却是三个尖尖的角,上面还套着黑色的壳,他们除了脚还有手,但我只有四只脚;每次我喝牛奶,牛奶表面都会映出我的样子,两只大大的耳朵,一个长长的鼻子,两条细缝一样的眼睛,还有一个老大的肚皮,和苏珊小姐一比,我真是丑死了,为什么我会和它们不一样呢?我冥思苦想。

每次眼镜折腾了我之后,他都会和苏珊留下来,他们会坐在一起严肃地说话,苏珊还会在一个能够折叠而且会发亮的板子上敲打,子上会出现眼镜说得话,这是我无意中发现的0因为我急于了解自己和这个世界,所以,我竭力去听眼镜的话,并努力去看板子上出现了什么。

过了一段日子,我似乎能够看懂了,也模模糊糊明白人类的语言,认识人类的字母。最后,我终于知道了一个事实,一个让我难过至极的事实,那就是,我和苏珊不是同类,他们是人类,我属于另一个种类,这个种类叫作猪。而且我知道,我生存的终极目标,是为癌症患者和白血病人提供我的内脏和血液。

这个难以接受地的打击让我的情绪很是低落,我开始厌食。眼镜、苏珊、小胡子都十分着急,我听到他们嘴里时常出现“克隆”、“基因重组”、“副作用”,这些词太难了,我还不知道它们具体代表什么意思。

但是,我终究还是猪,良好的胃口让我无法抗拒诱人的食物,厌食两天之后,我开始大量的进食,我看到人们兴高采烈的脸,原来我在他们心中这么重要,我感到一种变态的满足。本来,照说我已经听天由命,但一件意外的事情改变了我的想法。

这天,小胡子又粗心地把他的折叠板子丢在了我的房间里,出于好奇,我用嘴拱开了它,我试图像苏珊小姐一样,在板上敲打,但我笨拙的蹄子无法做出苏珊小姐那样灵巧的动作,是呀,真奇怪,为什么人类有手,我却只有蹄子呢?可是,不知我的蹄子碰到了什么,那个板子上突然出现了了雄奇的山峦,奔流的江河,翠绿的山林,美丽的花草,还有许多漂亮的动物,虽然我叫不上名字,但它们是那样的鲜活,它们在山水中跳跃,奔跑,叫个不停。

刹那间,我不知道从哪里,也许从骨子里吧,涌出一股子滚烫的热流,并在我身体中燃烧,我感到我厌倦了这些穿着白大褂的人类,我厌倦了这白得发亮的房间,我甚至厌倦了面包,苹果和牛奶……我只想在山中奔跑,我只想在河中沐浴,我只想吃到树上鲜艳的野果和滴着露珠的草莓。我只想和那些漂亮的动物在花草中嬉戏,小胡子回来了,他很奇怪,为什么板子亮着,但他不会想到是我的杰作,我只是一头猪,我知道,在人类的理解中,猪代表着愚蠢和无知。因为我不会说人话,没有人了解我的想法,虽然有时候眼镜会安排一些走迷宫,钻洞子的实验,但那些无聊的把戏根本无法反应我的智力,我漫不经心地敷衍着他,却让那个笨蛋十分高兴。哎,为什么我有一个能够理解人类的脑袋,却有一条不能说人话的舌头呢?

经过那一次,我的脑袋里开始充满了各种奇特的幻想,我时常做一些美妙的梦,梦见自己在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漫步,在芳草茵茵的原野上奔跑,这让梦中的我身心舒适,但也让醒来的我痛苦不已,我开始望着门窗长时间发呆,眼镜似乎觉察到这一点,我听到他对苏珊说:“罗罗怎么老是望着门窗,会不会是神经系统有什么问题?”哎!

也许我的诚心感动了上帝,我听眼镜对苏珊说过这个句子,苏珊也经常在胸前划着十字,说“上帝保佑。”那个叫上帝的人一定很有本事,反正我这么认为。我不知道他除了保佑人,会不会保佑我,但我感到冥冥中有种力量给了我机遇。

这几天,眼镜和苏珊之间有些不太对劲,折腾我之后,他们没有说过一句,每次苏珊都会提前离去,眼镜的脸色有些灰败,这却让我有些高兴。

那一天,按照人类的时间是星期五,眼镜突然拦住了准备离开的苏珊,小胡子知趣地离开了。然后,我听到眼镜对苏珊说了一些:“我爱你”,“求你原谅我”,“我只是逢场作戏”。“陪我去跳舞之类”的话。最后,他又准备咬苏珊的嘴,这次苏珊没有任他摆布,而是做了一件我长久以来梦寐以求的事,狠狠回咬了眼镜一口,眼镜的嘴流出了鲜血。哈哈,如果我能笑的话,我一定笑破了肚皮。

苏珊冲了出去,眼镜也跟着她跑。这时,我看到,房间的门大开着,天哪!这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我当机立断,跑出了实验室。

一路上畅通无阻,虽然我差点走错了地方,但还是有惊无险地跑出了大楼,门口一个老头儿正躺在小房子里打盹,门大开着,我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个瓶子,口水滴到裤裆上,散发着一阵刺鼻的酒精气,我记得这是给我抽血前用的东西。

我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我,于是我拼命地奔跑,漫无目的地在黑暗中奔跑。我凭着我的直觉,寻找梦中的乐土。

不知跑了多久,天色微微发亮,我喘着气停下来,借着曙光,我看到了一片草地,这种草地和我见过的不同,里面的草比我还高,每棵草都挂着一个沉甸甸的,带着针尖的东西,本能告诉我,这可以当我的早餐。

啊,反正我正饿着呢,我跳起来,咬住一个,含在嘴里咀嚼。啊呸!这是什么东西?又干又涩,还弄得我满嘴刺。这时我听到一阵吆喝声:“老头子,哪来的猪,啊,它还在偷吃咱家的麦子。”

我大吃一惊,拔腿就跑,一个健壮的身影赶上我,两只有力的大手把我按在地上。“啊,我逮住它了。”苍老嘶哑的声音说:“我敢打赌,这铁定是王老三家的猪,这个混蛋,居然趁着天黑,把猪赶出来吃麦子。”

“是呀,老头儿,我们把它怎么办?”一个老女人跑过来说。

“怎么办!”老头儿瞪着眼说:“难道还要还给王老三吗?”

“万一……万一……他找上门来呢?”老女人有些犹豫不决。

“你不会撒谎吗?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老头儿骂骂咧咧地扛着我走。

哎!反正我已经筋疲力尽,我现在最想的就是痛痛快快地吃一顿早饭,至于别的,猪的身体告诉我:“暂时别去想它。”

到了一个破旧的楼房里,老女人拿出一个充满腥臭的盆子,里面装满了黄色的粉末,“吃罢,多吃点,长胖些。”老女人的眼里充满了某种让我无法理解的渴望。可是,开玩笑,这东西也能吃?我倔强地扭过头。

“咦!它不饿吗?”老头子说:“也好,省点饲料,先把他关在猪圈里,我看过了,它是只公猪,让它配配种再说。”

谁说我不饿,老混蛋,给我面包,给我牛奶,给我苹果,给我……,但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猪舌头却毫不领情。我被老头扔进了一个木栅栏的圈子里,一股恶臭钻进我的鼻孔,接着,我看到了三个同类,它们懒洋洋地躺在自己的排泄物上,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它们还在睡觉。没有亲切的感觉,反而,我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老头儿,都两天了,它一直缩在角落里,始终不肯吃饲料,还有,它不肯碰那些母猪,那些母猪还没走近,就被它拱开了。”老女人忧郁地说:“它会不会有ILL。”

“没有。”老头子叉着双手,皱着眉头说:“我以前干过兽医,这家伙没有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在减膘之前……”

老头儿严肃地点点头。我挪动着虚弱的身体,避kai同LEI的BIAN溺,我听到了外面霍霍的磨刀声,我聪明的大脑知道这种声音蕴涵的意义。

嘎吱,木栅栏开了,老头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我被捆着四蹄,搬上了木凳,雪亮的刀光在我眼前闪烁。这时,一阵野草花的清香飘进我的鼻孔,迷糊的眼睛似乎又看到了苏珊小姐的影子。

终于,冰冷的刀锋刺入我的咽喉,一阵剧痛冲击着我的大脑,我感到鲜血在不停地流逝,不可思议的是,我也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就像往日的美梦一样让我身心舒适……

“奇怪……”我听到老头说:“我第一次看到挨了刀却没有挣扎的猪。”

接着。我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