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薇霞《Z小姐的猫》原文

Z小姐带她家的猫上美容院。年轻的美容师不住地称赞Z小姐的猫咪漂亮。它是纯种波斯猫,线条流畅,体态优雅。做完全套SPA后,猫儿毛发蓬松,如丝绸般光滑柔软。

帅气美容师的称赞,让Z小姐十分受用,一不小心多给了点小费。美容师的桃花眼眯成一条缝,凑到Z小姐耳边轻轻询问猫咪要不要特殊服务。

“特殊服务?”Z小姐瞪大眼睛惊恐地问。

美容师咧开嘴神秘一笑:“再聪明的猫咪也不能说话,主人不能准确地知道自己的爱猫是否开心,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生病了,完全无法交流无法沟通……这对于爱猫人士来说,很痛苦吧?”美容师磁性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满是怜悯,令人怦然心动。

“我们美容院最近和一家科研机构合作推出了一项新技术……”美容师凑近了一点,“只要在猫咪的大脑里植入一个小小的芯片,就可以帮助猫咪开口讲话,表达一些简单的想法!”

“这个,可能吗?”Z小姐眼睛都睁圆了。

“请放心,我们已经有不少成功的例子了0如果您有需要的话,可以先观看我们为先前做过手术的猫咪拍下的视频。”

Z小姐将信将疑地看完三段视频后,已是心动不已,特别是当她亲耳听到一只刚动完手术的猫咪,用某位天王巨星的声音跟她打招呼说“你好”的时候,差点没激动得晕过去。

爽快地甩出ID卡,比对完指纹,Z小姐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啪嗒啪嗒走出美容院,留下波斯猫喵喵叫,它似乎很委屈主人怎么就把自己丢下了……

七天后,按照约定来接猫咪的Z小姐显得有些紧张,仰着头扫视了店里一圈,很快对上一双圆溜溜的蓝色猫眼。

“主人,你好。”

Z小姐捂住嘴巴差点尖叫起来。

抱着手术成功的猫咪,Z小姐转身就狂打电话。

没多久,公寓里就挤满了闻讯赶来的亲朋好友。众人围着猫咪评头论足,被吓傻了的波斯猫缩着身子呜呜叫,一个词儿也说不出来。

Z小姐自觉失了面子,踹了那波斯猫一脚,波斯猫受到惊吓,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NO”!

满屋寂静片刻后,一片哗然!客人们纷纷夸赞Z小姐的猫咪聪明,还会说英文呢。

Z小姐转怒为喜,拿了小鱼干换来猫咪一声“Thanks”,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A家会扫地的狗,B家会跳舞的鸟,全都成了战斗力负五的渣渣。里子面子都赚足了的Z小姐,心满意足地送走满眼羡慕的同事,抱着波斯猫猛亲了两口,波斯猫连叫两声“开心开心”,逗得Z小姐心花怒放……

可没几天,Z小姐就笑不出来了。原来美女同事的猫也做了相似的手术,而且看起来更高级,不像自家猫咪只会说些白痴似的单词,人家甚至还会唱《甜蜜蜜》呢。

Z小姐表面称赞,暗地咬牙,一出门就给美容院打电话。

接电话的还是上次那个声音很好听的美容师,冷静听完她的咆哮后,对方淡定解释道:“对不起,那是仅针对于会员提供的服务,您如果同意加入会员,我们将立刻为您的爱猫升级。”

会员费可是一个不小的数目,Z小姐正犹豫着,那边的美容师又说话了:“现在加入,我们还可以让您自由选择爱猫的声音。”

Z小姐幻想了一下每天回家耳边响起的X先生那“欢迎回家”的声音——X先生是Z小姐十分迷恋的当红歌星,她抱起挣扎不已的波斯猫就往美容院跑。

几天后,再一次去美容院接猫,Z小姐容光焕发。波斯猫瘦了一点,眼睛显得更大,一见到Z小姐眼里满是委屈:“亲爱的主人,请带我回家。”磁性好听的声音仿若X先生化身成猫。

这一次,Z小姐没有邀请客人,她给波斯猫戴上美容院送的电子项圈,拉着它到美女同事家楼下转了好几圈,才“恰好”遇上遛猫回来的同事。波斯猫也真是给自己长脸,冲着美女同事就是一声甜甜的问候:“美女,好久不见。”龇牙咧嘴的表情像是诡异的微笑。X先生的魅力席卷男女老少,听到他的声音,周围迅速围起了一大圈人,窃窃私语传到Z小姐耳朵里,她得意地摸了摸波斯猫的脑袋。波斯猫更加来劲了,当场献唱X先生的最新歌曲,更引得尖叫连连。看着美女同事吃惊的脸孔,Z小姐只觉得好生解气。可是,随即响起的甜甜女声清清凉凉,如一盆水浇到了Z小姐的头上。

“姐姐,这里好吵,我想回家。”

周围一片寂静。

美女同事看起来很是歉疚:“不好意思,我家女孩很害羞。”说完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抱着猫咪上了楼,徒留一个纤细美好又高傲的背影。

Z小姐咬牙切齿了,美女同事的猫不仅会说话,还会发着嗲嫌弃X先生的歌!

Z小姐家也不回了,抱着猫咪就回美容院。听完Z小姐的控诉后,帅气美容师脸上的微笑不见了,看起来十分为难:“我们确实可以赋予猫咪一个完整的猫格——我们暂时这么称呼它,但是这项技术还不成熟,需要不断升级以彻底抑制猫咪的天性,这对猫咪的伤害不小。”

“我爱我的猫咪,让它能够说话就是为了及时了解它的需求和心情,如果不能彻底和它沟通,前面所做的又有什么用呢?”Z小姐据理力争。

美容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我们总是很愿意为喜爱猫咪的顾客提供最优质的服务。请问您想要给您的猫一个怎样的性格呢?”

Z小姐闭上眼,那只猫娇气的脾气和她主人一样令人讨厌。她瞬间就下定了决心:“要自信,要强势。哪怕是傲慢一点也没有关系。”

再三确认这是目前最新的技术后,Z小姐签了同意书。可是,这一次波斯猫怎么也不肯配合,拼命挣扎,锐利的爪子甚至抓破了Z小姐的手。Z小姐一气之下,把波斯猫扔给美容师就走了。

这一次的手术时间很长,Z小姐半个月后才接到美容院的电话,让她去领猫。

这一次的效果出人意料的好。Z小姐到的时候,自家的波斯猫正惬意地躺在蛋形椅上,看到Z小姐进来,懒洋洋地抬了一下眼:“怎么才来。”

X先生的声音配上不怒自威的语气,真个是派头十足。Z小姐心花怒放。说来也巧,正准备回家的时候,遇上美女同事带着猫进来。那猫一见波斯猫就大叫:“哎呀,这不是在我们家楼下吵吵闹闹的那个家伙吗?”做作的女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波斯猫皱了皱眉,确实是皱了皱眉,Z小姐还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确认自己没在做梦。波斯猫皱了皱眉,跳下蛋形椅,不屑地瞥了那猫一眼:“真正的淑女,是不会这样尖叫的。”

那猫愕然。

看着美女同事变绿的脸,Z小姐心里大呼过瘾,表面还是一脸歉意。

喜气洋洋地回到家,Z小姐特地拿出从月球生产基地快递过来的猫饼干,可是波斯猫看也不看一眼,转过头去:“我怎么会喜欢这种低级的东西。”

Z小姐有些不悦,但想想比起别的猫看到食物就发疯的模样,挑食也算是一种风度吧。

但事情渐渐有些出乎Z小姐的预料。她的猫十分自信,不,与其说是自信,倒不如说是极端傲慢。它会一把掀翻给它准备的食物,“本大爷怎么会吃这种平民的食物?”洗澡则要求用最高级的猫咪专用沐浴露,睡觉要睡在丝绸被褥上,平时Z小姐逗它也爱理不理的。Z小姐开始怀念起它只会唱X先生的歌的时候了,就是当初不会说话,总爱黏在她脚边的模样,也比现在可爱得多。

真正让Z小姐大爆发的,是家里突然出现一只老鼠的时候。Z小姐尖叫着命令波斯猫抓住它,不料,躺在沙发上的波斯猫却爱理不理地用猫爪按着触屏继续游戏!

Z小姐暴怒地把波斯猫一脚踢下沙发,余怒未消地给美容院打电话,要求把它的“猫格”取消。

那边歉意地解释道,一旦升级就无法取消,只有不断强化改造。

Z小姐瘫坐在沙发上,屁股被什么东西硌到了,抽出来一看,是一根逗猫棒,那曾经是波斯猫最喜爱的玩具。她下意识地上下挥舞着逗猫棒,可再也没有一只胖乎乎的波斯猫扑过来和她嬉戏。

或许错的人是她……

她看着脚边的波斯猫,后者正木然地坐在茶几边儿,一向灵动的蓝色猫眼显得有几分呆滞,本来圆滚滚的身躯有些消瘦,后脑勺上因为手术被剃去一片毛,如今还没有长齐全,短短的煞是惹眼。

Z小姐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手术,很疼吗?”她低声问道。

波斯猫缓缓抬起头,蓝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Z小姐,突然,它扯动嘴角,露出两颗尖利的牙齿。

Z小姐瞪大了眼睛,心底升腾出的恐惧感一点点渗入骨髓。

波斯猫的脸上,是货真价实的、属于人类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