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子叶《盲目》全文

病房方方正正,病床排列整齐,没有变化,没有趣味。

医院里没有娱乐,病人们都拿什么做消遣?陆波有时候会思考这个问题,反正自打他从麻药劲儿中醒来之后,脑海中的那个计算器就没停下过,跳动的数字提醒着他,这一场车祸让他损失了多少:全勤奖就别提了,光是溜走的加班费就让他的心疼得直抽。

现在,新车也报废了——分期贷款还没还完呢。陆波细想,自己是在加完班回家路上出的事,这就连工伤都算不了。

他皱着眉头,心里大呼倒霉。就算事实上,他是因为工作上的原因才躺进了医院,可他却没法伸手跟公司要补贴。

因为,他有一个秘密。

他的目光游走在病房。白墙,白床单,白衣天使。

除了工作的时候,也只有在医院里,我看到的一切才和普通人差不多吧?陆波苦中作乐,任由思绪东突西撞0

就算去往外面的世界,他的眼前依旧是如编程界面般的黑白两色,就像一个全色盲,灰度对比构成了一切变化。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在黑市做的手术,将自己对色彩的感应全部关闭。

他还记得,那个接待他的美女甜笑着对他说:“关闭不必要的感官,能最大限度地提升注意力,让您在工作上突飞猛进。您想想,编程界面是黑白的吧?这就是为了让您在工作的时候集中精力,提高效率。要是您做了这个手术,把平时那些毫无价值的色彩干扰也一并消除,那么,与陈睿那样的编程天才比肩也是……”

最后,陆波决定接受这个手术,用光了他所有的积蓄。躺在狭窄的手术台上接受麻醉时,他努力想分辨出他一掷千金的终极原因,却在对豪宅靓车的垂涎、对陈睿的崇拜,还有那个美女的火辣身材之间迷失了方向。

“陆先生,到饭点了。”

陆波感觉自己被调整成了坐姿,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需要我帮助您用餐吗?”毫无起伏的声音。

这话里能听出任何服务的诚意吗?陆波腹诽。那个护工陈睿,永远是一张公事公办的扑克脸,一身一丝不苟的白色护工服,在陆波眼中灰扑扑的医院里,那是最令人难以忍受的存在。就算是机器人,好歹还带点儿金属光泽,能做出点儿合理回应,陈护工两方面都输给了人工智能。

陆波一直觉得,成天面对这样的人,而没有憋闷得仰天长啸,体现了自己良好的修养。幸亏他只断了腿,要是连手也不能动,还得让那个陈护工喂饭的话,陆波大概能立刻从28层的病房窗口跳下去。

就像走向不明的小剧场话剧,这一切开始于一场颇有玄机的巧遇。翻开护工名册,陆波一眼就看到了陈睿这个名字,因为那也是自己的偶像——那位编程天才的名字。再者,这二十几年来,除了光屁股乱跑那阵,陆波还压根儿没拉上过女孩儿的手。他觉得让女护工照顾挺不好意思,这样一来,选择陈睿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谁想到实验性的剧本不可信任,看似美好的序幕之后,周而复始的生活悲剧就开始了。这个陈睿,第一天就让陆波碰了无数钉子。他的工作倒是无可挑剔,和医院的规定丝丝入扣,可这个人整天板着脸,能用两个字回答的问题绝不用三个字,这让陆波又无聊又无奈,直后悔当时没选个温柔的女护工。

可是后悔也没用,陆波对那个陈护工还是能忍则忍,毕竟人家工作也没出什么差错。最重要的是,费用早已一次性结清,中途换人还得付违约金呢。

于是,陆波摆摆手表示可以自己用餐,又闭上了眼接着打盹儿。他感觉手里被塞了个勺子,腰后面不知怎么也多了个柔软的枕头。碗底触到桌面发出几声悦耳脆响之后,饭菜被摆上了面前的移动小桌,香味飘散开来。然后,病房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闻着饭香,听着鸟语,酝酿了片刻好梦初醒的幸福感,然后睁眼,去面对被他的大脑加工过的饭菜——石灰土块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也许闭着眼睛,让陈睿喂着吃是个更好的选择。他烦躁地想。

时间长了,陆波看陈睿也没那么不顺眼了。冷淡是不假,但也正是他那种冷静而专注的态度,总让陆波想起那个跟他同名的编程界传说。

想到这里,陆波偏过头,第一次正眼观察正在清扫房间的陈睿。虽然两鬓有些白发,但他看起来也只有三十来岁的样貌。陆波心中疑惑,这个年纪的男人,只要智力正常、四肢健全,怎么会安心当一个小护工呢?而且多看几眼之后,他隐约觉得这个陈睿的轮廓,与那个意气风发的编程奇才竟真的有些相像。上学的时候,陆波在杂志上见过几次那人的照片,但是要把眼前黑白灰的活动影像同从前彩色的图像记忆进行比对,还是相当有难度的。

陆波出神地回忆了一会儿,又为自己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暗自发笑,恐怕是住院太久,理性思维生锈了吧。那位编程天才虽然已经沉寂了好几年,但应该是有了其他的机会、寻求更好的发展去了,跟眼前这个护工大概是扯不上关系的。

“陆先生,今天想要出去透透气吗?”不知道什么时候,陈睿已经打扫好了病房的卫生,按惯例问道。

完了,他是不是发现我盯着他的脸看了?陆波赶紧收回呆滞的目光和飘散的思绪。其实他一般不出去,让陈睿推着轮椅去散步还不如找个智能机器人来推,起码人家还有问有答,型号高级点的都比陈睿通人性得多。但这回不知怎么的,他下意识地回了声“好”。

散步对陆波来说,已经完全变成了“透透气”,因为风景在他眼中变得乏善可陈。正是谷雨时节,最后几片粉嫩樱花带着春雨的湿气飘落,映入陆波眼帘,此景却像是童年撕碎的纸片迎风撒去罢了。而身后推着轮椅的陈睿还是一如既往地冰冷沉默,让陆波的鸡皮疙瘩一直从背上蔓延到全身。所以很快,陆波就后悔出来了。

陈睿沿着能看到最多景致的路线推着陆波绕医院一圈,匀速前进,简直像是精确计算过一样。太阳很暖,晒得陆波身上的毛孔像被细针扎着一般痒。可是周围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暖黄色,他有点儿烦躁,觉得还是早点回去工作好。黑的界面,他输入白的命令,一切才像是活起来。

就在这时,陈睿停下了脚步。

一群孩子嘻嘻哈哈地从他们面前跑过,医院的儿童角被孩子们挤得满满当当。安静的医院里,只有这里最喧闹。陆波皱起眉头,孩子们高高的童声让他的头胀鼓鼓的。他不是不喜欢孩子,只是眼前的一切让他不能适应,灰色的滑梯,灰色的秋千,而那一张张灰白的笑脸,更让陆波心里感到不舒服。

他能感觉到陈睿正在看着一个小姑娘。那个小女孩特别瘦小,缩在轮椅里简直要消失一样,而她的眼睛却那样欣喜而渴望,一直看着玩闹的小伙伴们。陈睿可能也看到了吧,这个冷淡的人说不定也是个喜欢孩子的心软之人呢?陆波自认是个体贴的人,他没有开口要求赶紧离开,只是闭上眼,低声嘟哝:“早知道把听力也屏蔽掉一半好了,小孩子真吵。”

这个无色的世界让他失衡,他可以不看;那些声音让他不安,他当然也可以不听。不看不听,对工作最好。他这样想。

“你……关闭了感官?”也许是不经常说话,陈睿的声音里有一丝僵硬。

“你也知道感官关闭手术?”陆波很吃惊,惜字如金的陈睿居然主动开口了。

“关闭了哪一项?”陈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这种黑市手术,技术早已超出社会科技发展水平太多,普通人根本不会知道,这陈护工是怎么知道的?“……色彩。”

“去把它重新打开吧。”

“重新打开?我可没那么多钱,打开比关闭贵好多呢……再说了,关闭了色彩感,对生活又没什么大的影响,还能让工作更有效率——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对了,你到底从哪儿知道的感官关闭手术啊?”陆波自己还是费了千辛万苦,才从一个已经事业有成的师兄那里套出来的话,亏了那师兄上学的时候和他关系还挺铁的。

“没影响?”陈睿冷哼了一声,“你出车祸不就是因为看不清信号灯吗?”

陆波被他刺了一句,又因为无端被人窥破秘密而心生懊恼,便回敬道:“那是还没适应,再说我这是工作需要,你这样的工作又不需要动脑子,你哪里会知道。”

“……趁早重新打开,不然你迟早会后悔。”说完,陈睿扭头就走。

“哎,你回来!你什么意思?这是教训我还是咒我呢?”陆波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也不顾是在一群孩子面前,提高了音量。

白色的身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陆波一口血几乎要吐出来。这个陈睿,成天没个笑脸就算了,说话阴阳怪气,还把病人丢在路上不管了。不行,一定要去投诉,把钱拿回来,再雇个好的护工,不然天天憋屈,腿上的伤都好不了。

关键是,要投诉也得回得去。住院大楼实在遥远,陆波看着周围惨淡的光景,考虑是该自己动手摇轮椅回去,还是大声呼救。最后,陆波左思右想,还是放下身段,向孩子们求救了。

他们其实都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在对叔叔们为什么吵架和被丢下的陆波真可怜进行了一番讨论之后,那个陈睿一直看着的小姑娘同意在自己的护工来接她时,顺便把他捎回去。近看之下,小姑娘显得更羸弱了。陆波看不出来那个小女孩的脸色是苍白还是红润,但他能感觉到她身上有一种矛盾的力量——也许是身体的脆弱和生命力的顽强。

小姑娘表示,之前那个叔叔一直都细声细语的,陆波这样大喊大叫是不对的,她还挺严肃地教育陆波:“人与人之间要相互关爱,相互帮助。这样,上帝才会喜欢你,保佑你。”为了能回去,陆波不得不折腰。他违心地承认了错误,又夸奖了小姑娘,说她这样爱帮助人,上帝一定特别喜欢她。小姑娘满意了,陆波心里却哭笑不得,只希望上帝还他一个公平。

晚上,陈睿也没来送餐,换成了另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女护工——陆波认得,那是隔壁屋的陪护阿姨。

阿姨很热情,执意要在陆波吃饭的时候陪他说说话,“今天我帮小陈顶班,需要什么都跟阿姨说。”

“……陈睿他怎么没来啊?”

“唉,看他心情又不太好的样子,八成又想起以前他家里出的事了。”阿姨多年陪病人聊天,经验果然老道。这话一听就有故事,引得陆波不得不问。

哪个阿姨不喜欢说些家长里短?要是别人有兴趣问,阿姨的话匣子就合不上了:“他老婆跑掉啦,离婚了。”虽然病房里只住着陆波一个,阿姨还是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别人都不知道这事,他们还有过个女儿,可是小小年纪就没了,每次一想起来他就伤心,班也不上了,总是我帮他顶班。之前我都帮他顶了好几次了,他也不说原因。要不是那时候我想把13病区的小护士介绍给他,他也不会说出来。”

陆波心道,怪不得他今天脾气古怪,说话莫名其妙,还半路撂挑子走人,说不定是看到那个坐轮椅的小姑娘,想起他女儿,那倒情有可原了。

“那真是挺可惜的,是生了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这我就不知道了。咱们这里没人知道。”为了表现出不是自己侦查能力弱,阿姨强调了一下,“你别看他现在就是个护工,听说以前是搞电脑的,赚了大钱,嘴紧得很。”想了想,阿姨又劝陆波,“小陈他生活过得那么坎坷,当过大老板又来做这种工作,肯定是出过大事,脾气怪也难免。其实之前很多病人都对他不满意,他日子过得很难。我看他这样子也难改了。小陆,你就看在阿姨的面子上,别跟他计较了。”

陈睿以前是计算机行业的?陆波的心突地重重顿了一下。

陆波想起之前对陈睿的熟悉感,一阵疑惑浮上心头。但很快,他又告诉自己,陈睿这样的人对自己的能力很清楚,也绝对不可能放弃让大脑高速运转的机会。白白浪费自己才华的工作,他不会做。

阿姨后面说的话,陆波完全没听进去,他三两口扒完了饭,便拜托阿姨把自己推到医院的网络休闲吧。

网页上的图片显示出来的时候,陆波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照片是好几年前的了,在陆波的记忆中是彩色的,但是现在在他看来,是黑白的。那张脸,就是他看惯的那个黑白的护工陈睿。

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的人生改变了?陆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病房的。

陆波想,自己没有认出陈睿来,也许就是因为色彩的差异。不仅是视觉上的彩色与黑白,还有人的状态,那也是一种个人色彩。计算机杂志上的陈睿,沉稳中透着张扬,那份自信浓烈得足以破纸而出;而护工陈睿,沉默冷淡,似乎毫无情绪起伏,他的身上没有对比强烈的黑白,而是一片灰色的混沌。

陆波睡得很不安稳,在凌乱的梦中,他似乎也能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迫近,凉冰冰的,压迫着他的喉管。

突然,他惊跳了一下,醒了过来。

黑夜,比白天更阴沉。病房里的夜灯没有颜色,也没有温度。

陆波的思绪依然在为偶像的沦落而混乱,想到下午的争执不快和平日的糟糕相处,他更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明天陈睿还会来吗?该用什么方式对待他?他现在一定不想被人认出来,如果他知道身份暴露,会很尴尬吧?

万籁俱寂,不知哪里传来几声细微的响动。也许是第六感突然灵敏了,陆波觉得他的右边身体一下子战栗起来。他努力向窗口看去。

一块看不出质地的板子正伴随着嗡嗡的机械声下降。

着火了?陆波一激灵,赶紧艰难地试图坐起来。

他能在这家名气响亮的医院住到单人病房,是因为他们公司和医院有合作关系——他们开发了医院的整套管理系统,从医疗器械到大楼安全。陆波有印象,医院为了保证防火安全一掷千金,采用了最先进的真空隔离灭火系统,这套系统的程序还是他主持编写的。一旦房间起火,人员疏散之后,房间就会降下隔板,再用气泵抽成真空,阻止火势蔓延。这套系统极为智能化,又不像传统灭火方法会污染场地或者导致水漫金山,所以是医院和他们公司联合开发的得意之作。

当陆波坐起来之后,他就知道糟了。房间里一个小火苗都没有,而房间的密封却即将完成,真空气泵蓄势待发,系统里有BUG了!

要出人命了!在这要命的时刻,高科技和程序代码都毫无用武之地,陆波完全没有分析他的代码到底错在哪里的念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扯着嗓子大喊救命。

他不想在窒息中死去,更不想在弥留之际的最后一眼,看到一片灰白无趣。

陆波醒来的时候,依然是在这间没有色彩的病房,白墙白床如故,负责看护的也还是陈睿。他很想向陈睿确认自己还活着,但念头转了转,出口的却是:“你是陈睿?”

“……是。”他是护工陈睿,也是编程界的奇才,陈睿。

“真空防火程序没有设置人工控制模块,一旦开始就是不可逆的,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强制插入了一段模块,让它停下来了。”

陆波的心里几乎只剩下了惊叹号在隆隆地震动着地面,陈睿果然是个天才。他应该并不熟悉这套程序,却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完美地消化整个系统构架,修正BUG。在这样的人面前,所有的恭维和感谢都显得苍白。

沉默再次降临病房,陆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陈睿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你……为什么在这里做护工?”半晌,陆波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陈睿没有回答,反问道:“之前我提到了感官关闭手术,你是不是觉得奇怪?”

陆波点点头。

“我从前的名声,就是靠这个手术换来的。”陈睿淡淡地说,“我不仅关闭了色彩感,把嗅觉、味觉全部放弃,甚至连听力也下调到了原本的一半——我根本不是什么天才。”

陆波很吃惊,原来他曾经的偶像,也是他人生道路的前辈。自己走的路,陈睿早就尝试过了。“可是,你救了我,有那样的能力,你怎么会不是天才?”

“我的妻子离开了我,因为我一心扑在程序上。关闭了感官,我不再夸她穿的裙子颜色很配她的头发,也无法尝出她新做的菜式的独特美味。”陈睿闭上了眼,自顾自地说,“我们的小佳也跟她走了。”

“你的女儿?”陆波想起了阿姨说过的事。

“是啊,一个月我只能陪她一天,可就这么一天,后来我都舍不得拿出来。为了赶进度,我把她带到了实验室。我们那时正在测试这个真空防火系统的前身,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爬进了那个小立方,我什么也不知道……系统启动了,她肯定喊爸爸救她,可我根本没听见……”陈睿深吸一口气,苦笑了一下,说,“我事先是了解这个系统的,才能救了你,可我没能救得了小佳……”

看着陈睿一向淡漠的脸上那样浓重的悲痛,陆波再次失语,沉默了很久,“所以,你说如果我这样下去,会后悔。”

“对,我很后悔,于是把所有的积蓄都用来付手术费,把自己恢复成了一个正常人,而不是一个被程序禁锢的机器。”陈睿的嘴角有些颤动,“小佳是在这个医院离开的。没想到,夺走她的生命的东西,都留在了这里——那个系统,还有我。我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危险的系统竟然一直没有得到修正……”

“正因为你在这里,又熟悉系统,才能救了我的命。小佳也一定是希望你走出来的。”

陈睿微微一怔。

“当我以为要死了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后悔。我其实一直都在后悔。是我的心先瞎了,才选择做一个瞎子。”陆波看向窗外。也许只有记住这样看起来无机质的世界,才能让自己的心永不再盲。

“而你,过去和我一样,现在还和我一样。你好像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感觉,但你依然看不见,听不到。我知道,你把自己关在这里,是想陪着小佳,也是想惩罚自己,可这难道不是另一种盲目吗?”

陈睿不语,他的脸在陆波眼中还是黑白的,但却有了一点点色彩,正轻轻地涌动着。

淡粉的桃花,金黄的连翘,嫩绿的柳丝,陆波似乎想把那些色彩都通过自己的双眼刻进大脑里。陈睿换下了那身惨白的制服,最后一次推着他,沿着那条仿佛经过精确计算的路线走着。

儿童角一如既往地聚集了好多孩子,可是今天他们没有喧闹,只是静静地围在一起唱歌。孩子们说,他们的歌是唱给那个带陆波回病房的小姑娘的,她已经到天上做了天使。

陆波觉得,那样的孩子,上帝也一定真心地、特别地喜欢她。

孩子们的歌声像这个春天一样,每一个音符都跳动着柔和的色彩。

“昔我迷失,今归正途,曾经盲目,重又得见。”

陆波也轻轻地跟着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