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主宰》全文_儒勒·凡尔纳
20世纪初叶,在美国北卡罗来纳州西北部的爱里山峰发生了一桩怪事。爱里山峰是兰岭山脉的主峰,壁仞千丈,高耸入云,怪石嶙峋,人迹罕至,“猿猴”愁攀援。峰顶终年云雾缭绕,蓝幽幽的,显得阴森、神秘。时有秃鹰在山巅盘旋,发出凄厉呜叫,划破山野的宁静。
一段时期,当地人们路过山脚时,似乎听见地下在隆隆轰鸣。晚上,峰顶火光闪烁,给周围方圆几十里的地区投下一道亮光。是凶兆还是吉兆?
1902年4月4日夜晚,爱里山峰脚下莫干顿镇的居民突然被一阵巨大的轰响惊醒,人们以为山峰倒坍了,纷纷冲出家园,四处奔逃。夜色墨浓,男女老少在黑暗中跌撞,呼号声在山谷里回荡:“地震了!火山爆发了?”“什么地方?”“爱里山峰”仿佛顷刻之间,燃烧的岩浆、岩石、火山灰就将铺天盖地而来,吞没莫干顿镇。
不过,有惊无险。到了半夜,灾难并未降临,一股强劲的西风从爱里山峰的上空呼啸而过,树木在大风中摇曳。人们镇定下来,返回家园,焦灼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不料,凌晨3点又出现了一次大恐慌!一道强烈的火光又从爱里山峰绝壁升起,直冲云天,在云层的反射下,将四周一大片天空照得雪亮,如同白昼。火花伴随着噼噼啪啪的鸣响,仿佛是树木燃烧的声音。
“火山爆发了”“火山爆发了!”哀号遍野。女人们抱起婴孩,不顾一切地朝东方奔逃,男人们匆匆地带走贵重物品,丢弃了家园,听任牛羊猪等家畜四处逃散。在黑沉沉的夜色里,人与牲口挤在一起,怀着对火山爆发的恐惧,沿着沼泽的边缘摸索,想在森林中寻找一块栖身之地。可是,沼泽里的水随时都可能泛滥,淹没逃亡者,大地本身也随时可能从避难者的脚下陷落,再说,如果熊熊燃烧的火山岩浆流碰巧扫荡到这里,避难者能逃脱灭顶之灾吗?
在疯狂的大溃逃中,一些胆大的人很快回过神来,冒险摸到爱里山峰附近查看险情0他们发现火光正在减弱,山坡上没看见熔岩火流,地面上也没听见轰隆声。没有火山爆发的任何蛛丝马迹,又是虚惊一场。
黎明时分,爱里山峰峰顶烟雾散尽,清晰可见,火光已经止熄。然而,到了清晨5点,从爱里山峰又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响,伴以巨翼扇动拍打的声音,打破了宁静的晨空。附近的山民恍恍忽忽瞧见一支巨鸟从爱里山峰飞上天空,朝东方展翅翱翔。
4月25日,联邦警察局局长沃德先生在办公室召见了我。一见面,局长就开门见山地说:“想必你听说了莫干顿附近爱里山峰发生的怪事吧?”
“听说了,局长先生。”
“要知道,爱里山峰之谜令当地居民惊惶不安,而且,那些怪异现象说不准是某种神秘、恐怖的凶兆呢。”
“是呀,局长先生,这很令人担忧。”
“因此,斯特拉克,我们必须解开爱里山峰之谜。不过,人人都说爱里山峰陡峭险峻,绝壁犹如刀削一般,无法攀登峰顶。也许,爱里山峰并非险不可攀,说不定有一伙罪犯藏在那里,只有他们才知道上山的秘密通道。”
“局长先生,您怀疑有罪犯——”
“这也许是我的瞎猜想,爱里山峰之谜与自然现象有关。不管怎样,咱们要弄个水落石出,而且越快越好。”
“一旦我们登上爱里山峰,查明那儿确有火山口,火山随时都可能爆发,怎么办?”
“斯特拉克,爱里山峰不可能是座活火山,那里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火山爆发。不过,你务必要谨慎,因为当地居民人心惶惶,最好秘密行动。”
“我明白。”
“你先去见莫干顿市长,他会帮助你的。祝你成功。”
“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
对这次使命,是吉是凶,前途未卜。
第二天,我乘火车风尘仆仆地赶到莫干顿。
莫干顿是一座小城,周围良田千顷,农庄比邻,一直绵延到爱里山峰脚下。山坡森林茂密,一片翠绿。如果爱里山峰是火山,那么莫干顿和周围富饶的山村将危如累卵。
史密斯市长事先已收到了电报,正期待着我的来访。他是个爽快人,我们一见面,没有什么寒暄,他就直截了当地说:
“沃德先生派你来会我,一定有要事吧?”
我向市长坦诚相告我此行的使命。市长专注地听我介绍,不停地抽烟斗,脸颊因激动而微微泛红,浓眉下目光闪烁。显然,这位莫干顿的行政长官对爱里山峰的种种传闻忧心忡忡。
我讲完后,史密斯先生打量着我,沉默良久。然后,他抖掉烟斗里的烟灰,平静地说:“看来,爱里山峰之谜在华盛顿引起了轰动。”
“是的,史密斯先生。”
“作为农场主,我对爱里山峰的异常现象十分关注;作为市长,保护选民是我的责任。”
“那么,你怎么看爱里山峰之谜呢?”
“当然这很难解释。不过,我本人不相信爱里山峰是火山。历史上这里没有任何火山活动的记录,而且,这一带从来没有发现过火山渣、熔岩或者诸如此类的火山爆发留下的痕迹。”
“那么,从山顶升空的火光是怎么一回事?”
“我亲眼目睹了,方圆几英里范围内天空被火光映得通红,而且,我还听见一阵阵嘶嘶声。”
“史密斯先生,你真的听见了像巨鸟展翅拍打的声音吗?”
“那当然。只有硕大无朋的巨鸟才能居然在火焰熄灭后才飞走,也只有巨大的翅膀才可能发出如此巨响。我怀疑爱里山峰藏有某种神秘的巨鸟,它们从来没有露过面,只在绝壁巢穴上空盘旋。当然,这不过是我的猜想罢了。总之,这是一个不解之谜。”
“我们一定要解开这个谜团,史密斯先生。”
“我一定效劳,斯特拉克先生。明天就行动吧。”
“好,就在明天。”我向市长告辞了。
次日黎明,我同市长、两位向导霍恩和布拉克一行,离开莫干顿,踏上一条弯弯曲曲的林中小路,前往爱里山峰。一路上,山高路陡,森林与沼泽地交替出现。愈往高处走,沼泽地愈稀疏,森林愈茂密,人烟愈稀少。
到了中午,爱里山峰已遥遥在望。在碧澄的天空陪衬下,峰顶轮廓分外清晰。山顶树木稀疏矮小,奇形怪状。奇峰突兀,悬崖壁立,主峰海拔7000英尺,锁在云雾中,偶尔露真容。
经过一整天的长途跋涉,我们在傍晚时分赶到爱里山峰脚下的威尔顿农庄。
第二天,天刚拂晓,我们就开始登山。攀登到3000英尺高的半山腰时,眼前绝壁耸立,枯木倒挂,灌木丛生,难以立足。我们只好抓住树枝藤蔓,缓缓攀援。看来,日落之前别想登上山顶。
到了中午,一位向导发出信号,我们只得停下来。我们脚下是山脊,头上方是山坡,山坡岩石兀立,裸露平滑,峭如刀削,无路可走。我们仰望着高耸入云的峰顶叹息,倘若我没有登上山巅就打道回府,有脸见我的上司沃德先生吗?
我们又咬紧牙关,蜗牛般匍匐行进。两位向导找不到攀登之路,心急如焚,霍恩干脆扔下我们,自个儿到前面去探路。20分钟后,他转回来,带领我们从西北方向攀登。时而在滑溜溜的岩石上蹒跚而行,时而钻进灌木丛爬行。前进了约摸200英尺,我们面前横陈一个大裂口,四周横七竖八地躺着被连根拔起的树木、断裂的树枝、击碎的岩石,似乎一场山崩刚刚扫荡了这片山脊。
“这一定是条路,给从山顶掉下的巨石开辟出来的。”史密斯先生说,“咱们就从这条路上山吧。”
行至前面不远,峰回路转,一道石壁耸立,高达数百英尺,这是爱里山峰的最后一道屏障。举头仰望,只见山峰突兀,状若巨鹰,凌空展翅,险峻伟岸。我们艰难地环绕石壁一步步前行,殊不知数小时后,我们又回到原处。绝望的阴影笼罩着大伙儿。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将峰顶壁垒造得天衣无缝,无一处缺口,无一可插脚的攀登点,任何生灵休想攀援。石壁高约百来英尺,周长120到150英尺,壁厚无法估计,里面想必是一个巨大的洞穴,也许藏龙卧虎,也许是某种怪兽异禽的巢穴。我们脚下是万丈深渊,头上山顶飞鸟盘旋,四周空旷苍凉,万籁俱寂。
我无可奈何地望了爱里山峰最后一眼,带着遗恨跟着向导下山了。次日,我付了两位向导报酬,告别了市长史密斯,乘当晚的火车返回华盛顿。爱里山峰之谜依旧,我白走一遭,两手空空而归,心里的羞愧与沮丧就甭提了。
我压根儿没有料到,回到华盛顿半月后,公众已将爱里山峰之谜搁在脑后了,而别处发生的怪事却将首都弄得沸沸扬扬。
5月中旬,在费城通往外地的公路上,突然山现了一辆神秘的大汽车。就当时世界的马力而言,欧洲、美国的特快列车时速也只有60英里,而这辆似乎从天而降的怪车速度却快两倍多,怎不令世界震惊?
这辆怪车还成为公路交通的一大危害,令来往车辆司机、行人胆寒。它像一道闪电,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隆声,掀起一股旋风,折断路旁的树枝,吓走附近田野里的牲畜,惊飞鸟群,撞翻车辆,辗倒行人。更可怕的是,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人们还没有回过神来,它已无踪无影。而且,它来去无踪,神出鬼没,既不知道准是它的主人,更无法制止它的疯狂疾驶。
有目击者注意到,这怪车奔驰时。几乎没有触及路面,没有在路面留下任何车轮痕迹,很可能只是从地面尘土上轻快地擦过。因为车辆只有在超高速疾驶时,车后才卷起旋风,尘土飞扬,而超高速抵消了汽车的重力。
这怪车的引擎也是个谜。怪车行驶时,既不冒烟,也不排气,也不散发出汽油味或柴油味。难道它是一辆电动汽车?那么,它用的是什么样的新式蓄电池呢?要知道,当时世界还没有一辆电力汽车问世,这怪车真是一个奇迹!
这怪车如同一个幽灵在美利坚大地上游荡。横冲直撞,忽儿在肯塔基州,忽儿在俄亥俄州,忽儿又出现在芝加哥附近的伊利诺斯州。
这辆神秘的高速汽车在公众中间引起轩然大波,街头巷尾,饭后茶余,人们纷纷议论它。怪车还给猎奇的报纸插上了想象的翅膀。种种耸人听闻的传说不胫而走。据说,这是一辆神车,由一个幽灵,一个地狱里的司机,甚至魔鬼撒旦驾驶。他是一个人面魔怪,具有无边的威力,对于任何人工障碍不屑一顾。然而,即使撒旦本人,没有车牌号,没有驾驶执照,也不能以200英里的时速驾车在美国的土地上兜风呀!
联邦政府下达了紧急通知,责成有关部门查明怪车行踪,制止这一威胁公众的危险,必要时逮捕恐怖驾驶员。可是,怪车来去无踪,疾驶如飞,把号称新大陆的美利坚给耍了,它却依然逍遥法外。
当这辆怪车搅得偌大的美国不得安宁时,又发生了一桩怪事。
5月13日,威斯康星州汽车俱乐部举行了一次国际汽车大赛。比赛路线从该州西部的普雷尼德,经过该州首府麦迪逊,至密执安湖畔的米尔沃基,全长约200英里。各国的名牌赛车,有摩托车也有汽车,都报名参赛,而且许多外国赛车高手——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澳大利亚人——都云集于此,比赛的冠军将获得2万美元的奖金。成千上万的汽车迷从美国各地,甚至从千里之外的东部纽约赶来,目睹这次国际大赛的精彩场面。不少观众一掷万金,巨额投赌,将注押在自己喜爱的赛车身上。
比赛在上午8点开始,赛车每隔2分钟依次出发,比赛中每隔5分钟裁判通过电话向沿途赛手报先后顺序。到了9点,在麦迪逊——米尔沃基的终点跑道上,雷劳特驾驶的4个汽缸、30匹马力的赛车冲在最前面,哈瓦德驾驶的车紧紧咬在后面,接着是布顿的车。许多赛车被淘汰,几名赛车因事故受了伤,退出了比赛。到了10点,离终点不远了,只剩下5辆赛车——2辆美国车、2辆法国车和1辆英国车——进行最后的角逐,看鹿死谁手。押赌的人们带着狂热的民族自豪感,争先恐后地下注:
“哈瓦德1比3!”
“布顿1比2!”
“雷劳特,机会均等!”
电话里传来每一次押赌结果时,观众席上一片沸腾。
突然,比赛公路上传来隆隆巨响,只见尘土飞扬,像一股狂风席卷而来,不知什么东西如离弦之箭,飞掠而过,时速至少高达150英里。那怪物在一瞬间出现,又倏忽消失,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白色烟尘,将那5辆疾驰的赛车远远抛在后面。
观众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爆发出阵阵狂呼。
“又是那辆怪车。”
“连警察都无可奈何它。”
“是辆魔车,由地狱马达驱动,撒旦驾驶。”
有人冲向电话忠告跑道两旁的人群立即散开,并通知退出比赞的车手赶快开走停在路旁的汽车,否则,当那辆疯狂的魔车山崩般冲过来时,定会逢人便碾成肉饼,逢车便撞成碎片。幸好,警察当局早已采取了预防措施,除了赛车外,公路上不准别的车辆通行,务必畅通无阻,从而避免了一场惨祸发生。
警方立即通知比赛终点米尔沃斯地区,一辆怪车即将闯来了,立即在跑道沿线设置障碍截住它。可谁也不知道它将在何时何处出现。再说,赛场终点设在密执安湖边,怪车如冲到终点不得不停下来,除非它真的是由撒旦驾驶,能在水里乘风破浪,如履平地。
人们心惊胆战地等待着怪车重新出现。
到了11点钟,远远地传来阵阵轰隆声,跑道上狂风乍起,卷起漫天的尘雾,继而,尖利的汽笛声在呼啸,警告人们赶快让道。怪车又出现了,它疾如流星,向终点冲去。这一下怪车完了!密执安湖终点站长不到半英里,怪车定会坠入湖中,车毁人亡!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怪车冲到公路的一个小小的转弯处,却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此,怪车再也没有露面,仿佛从这个世界永远消失了。也许,它在到达赛车终点时,真的由于高速的惯性无法停下,而葬身密执安湖了。可是,狂热的公众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却希望怪车再次露面,好一睹它的风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怪车旋风尚未过去,有人又在新英格兰地区缅因州、康涅狄格州和马萨诸塞州一带的大海里,一连数日亲眼目睹一头怪物。据目击者称,一庞然大物在离海岸二、三英里的水面浮现,时而在浪涛里游来游去,速度迅疾;时而一下子潜入水里,倏忽不见了。水怪硕大无比,至少有30英尺长,形体状若雪茄烟,颜色呈浅绿,在碧绿的海水里难以被识别。水怪游动的速度疾如闪电,连高倍望远镜也难跟踪。摩托快艇、汽艇曾多次追踪它,但都无法接近,因为它像箭一般转眼就从视野中消失了。
人们对这水怪众说纷纭。有人说它是一头巨鲸,但鲸鱼在水面呼吸时,要喷出一根水柱,但这水怪既不喷吐水柱,也不像鲸鱼那样发出嘶嘶的呼吸声。有人甚至臆测它是传说中的海麒麟,或者什么海妖。
由于这头神秘的水怪在新英格兰沿海出没,吓得小帆船、游船都不敢扬帆远航。碰巧远远地瞧见它,小船便急忙驶向最近的港湾躲藏,生怕被水怪吞没或者撞沉。
大船和军舰当然不怕巨鲸或什么水怪,好几艘大船曾经在数英里之外发现过这水怪,并且全速追过去,可是转瞬间它就逃之夭夭了。有一天,一艘快速炮艇驶离波士顿港口不久,在大海突然瞧见这水怪,追了一阵追不上。舰长一怒之下,命令向它接连发射了好几发炮弹。可就在炮弹飞射出去的同时,水怪却消失在茫茫海水里,炮艇只好望洋兴叹。奇怪的是,虽遭炮击,水怪居然没有还击,只是一走了之。
也有人猜测,这水怪既不是巨鲸,也不是海兽,可能是一艘最新式的船。也许是某个发明天才创造了这艘灵活轻捷,超高速的奇船,在出卖发明专利前,让船在大海炫耀,从而吸引公众,震惊造船业,一鸣惊人。
当时,世界造船业发展迅速。远洋巨轮已经问世,在5天之内就能穿越大洋。军舰也不甘落后,巡洋舰、鱼雷快艇、驱逐舰装上了更大功率的引擎,以更快的速度在四大洋游戈。
这水怪果真是一艘船,那它必定是艘怪船。它没有风帆,不靠风力推动,也没有烟囱,也不由蒸气驱动。船上引擎的功率一定远远超过世界上任何一艘快船,那么,它究竟靠什么能源来驱动呢?是否同那辆怪车一样,使用威力无比的电源呢?遗憾的是,这艘怪船幽灵般在大海出没,忽儿这里,忽儿那里,来去无踪,谁也没有看清楚它的真面目。
陆地上的那辆怪车已不知去向,海里的这艘怪船是否也会销声匿迹,给世界又留下一个不解之谜呢?难道船的发明者不想让公众知道怪船的秘密吗?难道他担心自己索价太高,美国政府或别国政府不愿出钱买下他的专利吗?
果不其然,这艘怪船从茫茫的大海消失了,新英格兰沿海一带不再有关它出现的传闻了。
我拜望了警察署长后,回到家里,家中只有一个女仆,到我家已有15年了。我吃过午餐,躺在安乐椅上,点燃烟斗,打开报纸浏览。可是,我却心乱如麻,各种思绪纷至沓来。今年怪事真正多,先是爱里山峰怪事,接着又是怪车、怪船,而且,这些疑云谜团仍然笼罩在美利坚的上空,未能解开。
我突然醒悟,怪车、怪船与爱里山峰之谜都有一个共同点,即都危及公众的生命财产。爱里山峰附近的居民给可能出现的火山爆发吓得惶惶不可终日,在各地纵横交错的公路沿线和新英格兰沿海,千百万人对怪车、怪船胆战心惊,谈虎色变。这几桩怪事之间是否存在着内在联系?怪车和怪船是否出自同一个天才的头脑?因为它们都似乎由相同的引擎驱动,都具有比当今最快的车辆、船只高出数倍的速度。
近来一段时间,欧美新旧大陆的公众对怪车、怪船事件兴趣有增无减,编写故事的人纷纷拥向出事地点,大报小报竞相撰出轰动效应的传闻。有些欧洲报纸居然妒忌这些奇事惟独出在美国,还推测,如果怪车、怪船的发明家是美国人,那么美国的陆军和海军必将装备最快的战车、战舰,天下无敌。
那么,如果我们美国警察有朝一日能揭开爱里山峰之谜,查明怪车、怪船的下落,我们也定会扬名天下,令全世界的特工人员刮目相看,这将是何等的荣耀!
我正想入非非时,女仆走到我面前说:“先生,您的信。”
是我的一封挂号信,我看了一下地址,认不出是谁的笔迹,是从莫干顿寄来的。
“莫干顿?”女仆问道,“就是魔鬼在山上放火的地方吗?”自从出了这几桩怪事以来,老仆人整日心绪不宁,疑神疑鬼的。
“千真万确。”
“您千万别去那儿。”
“怕什么?”
“爱里山峰上的火神准会把您抓去,活活烧死的。”
我扯开信封,取出一张信笺,上面只写了十几行字。我的目光首先扫向签名处。
怪了,没有签名,只是最后一行有三个大写字母!原来不是市长史密斯先生寄来的,我对这三个字母的含义也莫名其妙。我尤为惊诧的是,发信地点恰恰是那神秘莫测的爱里山峰。
致华盛顿长街34号警察署警长斯特拉克先生:
阁下奉命调查爱里山峰,在莫干顿市长及两名向导的陪同下,于4月28日到达山脚。
你们登至峰壁,环绕峰壁而行,终因山峰壁仞百丈,陡如刀削,无法攀登,而一无所获,败兴而归。
严正警告:谁胆敢闯入爱里山峰,定叫他有去无回。
别再无谓冒险,白白送命。
记住这警告,否则必遭灭顶之灾。
M.O.W.
6月13日于北卡罗来纳州
爱里山峰
我一遍又一遍地细读这封恐吓信,想从字里行间捕捉有关作者的蛛丝马迹,可却愈读愈糊涂,犹如一锅稀浆糊。是隐藏在爱里山峰的一位亡命之徒写的吧?可是,即使那里果真藏有罪犯,他们也不至于愚蠢到如此地步,将自己的老巢暴露给警方。是某个包打听作家搞的恶作剧,好让警方出丑吧?可我的爱里山峰之行是秘密进行的,外人怎么了解得如此确切呢?
我理不出头绪来,只好将信当作出自某个狂人之手,干脆将它锁在办公室里,束之高阁。
6月19日,我正要出家门前往警察署,突然发觉两个陌生男子似乎在有意识地打量着我。当时,我以为他们是过往行人,并没有在意。可是,我晚上回家,女仆就告诉我:
“先生,昨天您回家时,有两个家伙悄悄地跟在您后面。门一关,他们就离开了。”
“你没有看错吧?”
“怎么会呢?”
“如果你再碰见这两个家伙,能认出来吗?”
“当然能。”
我笑着说:“我看,你有资格当侦探了。”
随后两天,平安无事,家门口没有发现有人监视。也许是女仆疑神疑鬼,无中生有的幻觉吧。可在6月22日清晨,女仆颤颤巍巍地奔上楼,闯进我的房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您瞧!先生!”
“什么事?”
“瞧,他们在那儿。”
“是那两个家伙?”
“是他们!——在街上——在咱们家窗户前右边——在监视您!”
我急忙冲到窗前,站在隐蔽处,望外一瞧,看见人行道上站着两个男子。
是两个壮汉,大约40来岁,宽肩膀,厚胸脯,身穿羊毛外衣,头戴礼帽,脚蹬运动鞋,手握拐杖。显然,他们一直在监视我的家,时而相互交谈几句,朝不远的地方走一转,又回到原处。哟,他们正是那天我出门时遇见的两个家伙。
我取下帽子,下了楼,走到街上,可是,那两个盯梢的已不知去向。这一天,我心神不宁,坐立不安,隔一会儿又去沿街行走,四处查寻,但却不见他们的踪影。不过,我倒牢牢记住了他们的相貌,如果他们再出现,我一眼就会认出来。我这个大侦探反被人盯梢,这事情真蹊跷。
然而,6月24日,又一则耸人听闻的消息转移了我的视线。
堪萨斯州有一座深水湖,叫做卡尔多湖,方圆75平方英里,四周群山怀抱,悬崖峭壁。水深一般约50英尺,湖中央深达300英尺。最近,湖水突然狂涨,巨浪排空,惊涛拍岸,湖边的房舍、村庄常遭波涛袭击。
最近以来,渔民们发现湖水中常常冒出一股奇怪的激流,似乎是从湖底涌上来的。甚至在风平浪静时,这股水柱也会喷出水面,浪花飞溅。平时湖水就怒涛汹涌,再加之这股激流的颠簸,来往渔船每每有失控制,四处飘流,相互撞击,船毁人亡的惨剧屡屡发生。
这会不会是湖底火山运动所致?但这股神秘的水流并不始终在一处,而是波及整个湖面,时而在沿岸一带,时而在湖心,时而在这里,时而又在那里,水流总是沿固定方向喷涌,不像是火山运动。
也许是一头海洋巨鲸在湖底骚动吧?可是,卡尔多湖是一个孤湖,不与任何河流相通,而且,它位于美国中部,远离大海,四周崇山峻岭,海兽怎么可能游到湖里?再说,这湖并不大,自身不大可能生长足以兴风作浪的庞然巨兽。
那么,湖底是否会有一艘潜水艇在进行实验呢?但问题在于,既然群山将湖与外界隔绝,又没有暗河,潜水艇怎么可能潜到湖里来呢?
卡尔多湖的怪异水流又是一个谜团,扑朔迷离,众说纷纭,却都不得其解。
就在6月20日下午,一艘大帆船正在卡尔多湖面扬帆疾驶,突然与水里的什么东西猛烈相撞,船首船尾受重创,眼看就要沉没。船在分崩离析前,总算歪歪倒倒地驶到了附近岸边。真奇怪,碰撞处湖水深达80到90英尺,既没有浅滩,也没有暗礁。
帆船被打捞上岸,一经检查,发现船似乎被一艘在水下高速行驶的钢船撞坏的。看来,确有一艘潜水艇在卡尔多湖下潜行,速度快得惊人。
继神秘怪车出现后,又有神秘怪船闹大海,现在又冒出神秘潜水艇,搅得卡尔多湖的渔民不得安宁。这三个怪物的三台引擎是否出自同一发明者之手?它们是否是三位一体的怪物?
看来,这是一种水、陆两栖的奇巧机械,其引擎具有超常的功率,如果用于海、陆军备建设,定会是无价之宝。谁拥有这种引擎,谁就拥有无与伦比的军事优势。美国政府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弄到手,当然,欧洲列强也决不会让美国捷足先登。不过,美国是首富,哪怕花掉金山银山也不在话下。
要购买引擎,首先得找到它的主人。可是,上哪儿去找?怪车、怪船、怪潜水艇都已销声匿迹,特工人员四处搜寻,但无不空手而归。
6月27日上午,沃德局长又召见了我。
“斯特拉克,你为爱里山峰之行失败雪耻的良机到了。”局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什么机会?”我有些莫名其妙。
“你愿意去查出这两栖怪物的发明者吗?”
“哦,局长先生,我正求之不得。”
局长的神情严肃起来:“政府下了决心,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只要能搞到这引擎,哪怕出亿万美元也在所不惜。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这个神秘的发明者。”
“可这家伙下落不明呀!除非他自己愿意露面,否则,咱们别想查出他。”
“重赏之下,人心必动。向他悬赏亿万重金,不愁他不出来。”接着,局长吩咐我,“他一旦出洞,你必须立即追踪他。为此,你要随时待命。”
“遵命,局长先生。另外,如果我真的发现了他,怎么办?”
“盯住他,必要时逮捕他,然后立即通知我,其它一切由我来处理。此行责任重大,凶多吉少,因此,我派两名精干的特工人员协助你。”
我向局长告辞,回家待命。
我的两位助手在我手下干过多年,十分干练,是执行这次任务的最佳人选。一位名叫约翰·哈特,30岁;另一位是纳布·沃尔克,32岁。
几天后,传闻这位“不速之客”又露面了。一篇报道称,6月23日,有人在阿肯色州小石城附近的公路上发现他;另一篇报道则说当天傍晚,他出现在浩瀚的苏必利尔湖。这两则报道令人困惑不解。两地相距800多英里,中间还有群山、江河、湖泊阻隔,即使怪船能日行千里,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它怎么可能穿过漫长的800多英里陆路、水路,并从沿线密布的特工人员的眼皮下逃走呢?难道它能插翅飞翔,抑或有隐身本领?
我正准备出发前往现场,可怪船又神秘地消失了,音信杳无。
美利坚政府通过各地报纸向全国发布正式文告:
今年4月,密苏里、伊利诺斯、宾夕法尼亚、肯塔基、俄亥俄和田纳西等州发现一辆怪车疾驶。5月27日在威斯康星州举行的国际汽车大赛期间,这辆怪车又出现在比赛跑道上。其后,不知去向。6月上旬,在新英格兰沿海有一只高速快艇出现,不久也神秘地消失了。6月中旬,有一艘潜水艇在堪萨斯州的克尔多尔湖中游弋,随后便销声匿迹了。
种种迹象表明,上述汽车、快艇、潜水艇皆由同一个人发明,可能是一艘三位一体的水陆两栖登陆艇。
为此,美国政府特向发明者郑重声明,无论他是谁,该发明出于何种动机,都要求他公开自己的身份,并提出与政府谈判的条件。请他尽快与美国联邦警察署取得联系。
美利坚众和国联邦政府
政府公告一石激起千层浪,华盛顿沸腾了。从早到晚。警察署门庭若市,挤满了闹哄哄的人群,打听关于发明者的最新动态。各地记者蜂拥而至,争抢第一手消息。报纸想让全世界都知道,美国人办事何等财大气粗,必要时美国的亿万富翁们可以慷慨解囊,一掷万金。
法国、英国、俄国、意大利、德国等欧洲列强也加入了角逐,欧洲报纸上发表了类似美国政府的公告。看来,这位发明怪杰,这位神秘的驾驶者只要一开口,亿万财富便唾手可得。
整个世界仿佛成了一个大股市,牛气冲天;一个公开拍卖场,行情暴涨。报纸每天报价数次,从百万涨到千万,而且还在看涨。还是美国财力雄厚,美国国会出价2,000万美元,一锤定音,无人再与之竞争。
世界一片闹闹嚷嚷,而那发明鬼才却迟迟不露面。也许他躲在暗地里观看这场“闹剧”,也许他嫌2,000万太少,还要等个好价钱,也许他根本不在乎钱,而是心怀叵测。
就在我一筹莫展,对揭开当今世界头号秘密开始绝望时,7月15日早晨,联邦警察署收到了一封没有邮戳的信。信的全文如下:
致东、西半球诸国政府:
就美利坚合众国政府及欧洲诸国政府所提出的条件答复如下:
对我的发明的出价我一概拒绝。
我的发明不属于任何国家,无论是德国、奥地利、俄罗斯、英格兰,还是美利坚。
它只属于我个人,任我随心所欲地使用。
我要用它来主宰世界,普天之下,谁也无法阻止我。
特此奉告,别再枉费心机冒犯我。谁若胆敢加害于我,我将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钱,我不需要。我一旦需要,数百万,乃至于数十亿,都能唾手可得。
再次奉告东、西半球诸国政府,好自为之。妄图同我作对,不啻是螳螂挡车,自不量力。
我的名字是
世界主宰者
7月15日于“恐怖号”船上
我对信反复阅读,字字推敲。笔迹粗犷遒劲,可以推想写信人性格暴烈冷酷。读着,读着,我猛然醒悟,这封信与那封寄自莫干顿的信具有惊人的巧合:前封信恐吓我别去爱里山峰,这封信威胁美国政府不要追踪他。前封信的落款缩写字母“M.O.W”正好代表“世界主宰者”(Master of the World)。第二封信发自“恐怖号”船,想必那就是神秘的船长驾驶的三位一体的神秘怪船。
于是,我带上前封信,急忙赶到警察署,谒见局长。
局长面前摆着报纸上刊登的第二封信。
“斯持拉克,你有要事找我吗?”
我把第一封信递给局长。他仔细地阅读,比较这两封信,最后断定它们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您瞧,局长先生,调查爱里山峰的怪事,我是提着脑袋耍呀!”
“看来,‘恐怖号’船与爱里山峰之间肯定有联系。”
“什么联系?”
“爱里山峰可能就是那家伙的栖身之处,他的怪船就藏在那儿。”
我不相信地问:“但他怎么可能把怪船运上山?又怎么运出去?”
“说不定这位‘世界主宰者’还长有翅膀,所以才选择只有飞鸟才能飞上去的爱里山峰藏身。”
这么说来,在湖泊深处潜行的“恐怖号”船居然能与高山之巅的雄鹰比翼齐飞?这推测太玄了,我耸一耸肩,一笑置之。
面对“世界主宰者”的挑战,美国政府庄严声明:
鉴于‘恐怖号’的主人公然拒绝就其发明与政府谈判,也鉴于‘恐怖号’对公众的生命财产构成了威胁,美国政府郑重宣布将‘恐怖号’的操纵者绳之以法,并悬赏重金逮捕他,甚至消灭他以及他的‘恐怖号’。
这无异是一篇战争宣言,一份对“世界主宰者”的死亡判决书。
就在政府声明发表的当天,巨额悬赏已经许下:无论是谁,只要揭发“恐怖号”发明者的藏匿处,或证明他的真实身份,都将获得重赏。诱人的重金使许多人欲欲跃试,全国各地,公路、湖泊、海滨,多少双警惕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即出击。一张大网正悄悄地撒下,等待“恐怖号”自投罗网。
7月29日,我收到局长拍来的加急电报,电报说“恐怖号”在俄亥俄州西北部伊利湖畔的托利多市露面,命令我火速前往,并嘱咐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一小时后,我便带着两位助手哈特和沃尔克乘上西去的列车,星夜兼程,翌日上午抵达托利多港。
我们一下火车,托利多市警察局特工威尔斯先生已奉命在车站迎接我们。此人40来岁,身材魁梧,多次出生入死,办过大案、要案,是当地的名侦探,因此这次被委以重任,同我们联手侦破“恐怖号”。
“是斯特拉克先生吗?”威尔斯问道。
“是我。”
“我是威尔斯,奉命协助你,马车已备好,在车站外等候。”
“目的地是什么地方?”
“黑石湾。”
“离这里多远?”
“20英里。”
“立即出发!”我吩咐道。
马车载着我们一行,沿着伊利湖岸朝西南方向疾驶。伊利湖位于美国北部边界,北接加拿大,东临纽约州,面积约一万平方英里,最深处达130英尺。北岸地区地势低洼,一到寒冬,凛冽的北风怒号,砭人肌骨。
两天前,威尔斯骑马前往黑石湾。他策马进入一小片树林,突然发现前方湖面上一艘潜水艇正在乘风破浪。他急忙翻身下马,蹑手蹑脚地来到湖边,躲在树后。仔细一瞧,哟,潜艇向他迎面驶来,欲停泊在黑石湾。潜艇靠近岸边峭壁,从甲板上走出两个男子,登上岸。其中一人是否就是“世界主宰者”?这艘从湖底浮上水面的潜水艇是否就是神秘的“恐怖号”?
当时,威尔斯独自一人,不敢轻举妄动。他侦察了一个小时,便骑马飞奔到托利多电报局,连夜向华盛顿报告。
“昨天你返回黑石湾时,潜艇还在那里吗?”
“在同一个地方。”
“那两个人呢?”
“也在。估计是潜艇出了故障,开到这个僻静处修理。”
“只有两个人吗?”
“是的。”
“这就怪了,两个人能操纵这艘高速、复杂的水、陆两栖‘恐怖号’吗?”
“可是,我确实只看见这两人,他们好几次走到找躲藏的树林边,拾树枝生火。我清楚记得一位是中等身材,大胡子,动作麻利;另一位个子小些,但结实强壮。”
黑石湾地势险要,四周是悬崖峭壁,被湖水冲刷得滑溜溜的。湖湾水深约30英尺,“恐怖号”既可潜在水底,也可停泊在湖面。绝壁有通道与沙滩相接,形成小峡谷,长200—300英尺,一直延伸到湖岸树林。这里荒无人迹,十分僻静,是“恐怖号”的理想藏匿处。
傍晚7点,我们的马车终于到达湖边树林。我们卸下给养品,牵着马,拉着空马车钻进茂密的树林。头上暮色苍茫,脚下杂草丛生,树林里万籁俱寂,鸟儿不再啁啾,树叶不再私语,虫子不再低吟。晚霞渐渐消隐,夜幕开始降临。
我看了看表,8点半。“咱们行动吧。”我命令道。
由威尔斯领路,我们乘着幽暗的夜色向黑石湾摸去,一路上我想到即将截获搅得世界不得安宁的“恐怖号”,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不已。我们静悄悄地走了200多英尺,来到黑石湾出口,再往前行12分钟便到了湖边的悬崖上。
我们睁大眼睛,朝湖湾瞧去,只见黑茫茫的湖水,一无所有!
14小时前威尔斯离开时,“恐怖号”还停泊在湖湾,可此时船已走出湖滨。
我们又被“恐怖号”耍了。
我们呆呆地伫立在悬崖上,怅然若失,一股失败的绝望情绪袭上心头。一小时过去了,我们渐惭回过神来,目光开始透过浓浓的夜色,搜索湖面,依稀可见湖面浪花闪烁,波光颤动。突然间,亮光消失,继而出现一个黑影,仿佛是一艘船向我们驶来。湖面冒出一圈圈旋涡,好像湖底被什么东西搅动似的。随即,湖面一阵强烈翻腾,湖水直往上涌。
“好象是大船行进时掀起的波浪。”威尔斯说。
“没有风,哪来浪,难道湖里有什么怪物?”我感到惊诧。
“可能湖底有怪物!”威尔斯推测。
我们在黑暗中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竖起耳朵。湖水不断上涌,浪涛汹涌,猛烈地拍打着湖岸,不远处传来舒缓、微弱的声响。
“瞧!”威尔斯手指向黑石湾说。
我们赶忙蹲下,朝着威尔斯指的方向望去,隐隐约约看见远在黑石湾以北的湖面有一团巨大的黑影在缓缓地移动。我们听不见它的引擎声响,也许,船已关闭了引擎,靠自身的惯性滑行。看来,它就是威尔斯亲眼目睹过的那艘潜水艇,正在返回黑石湾——它的藏身之处。这艘船真怪,虽然在天边的黑暗里航行,船上却没有透出一丝灯光,仿佛船长对黑石湾的水道与地形了如指掌。
渐渐地,我们听见船休缓慢行驶的轻微轰鸣声,只见旋涡涌动,浪花飞溅,船抵达“码头”。所谓“码头”,即是我们脚下绝壁形成的一个平台,高出水面五、六英尺,垂直向下,恰似码头,由此可以登陆上岸。
那黑色的庞然大物近在咫尺,甲板略略高出水面,上面有两个人影晃动。
我们悄悄地回到树林中的峡谷。岩壁有几处空穴可供躲藏,我和威尔斯蹲在一处,我的两位助手蹲在另一处,准备见机行事。
船上传来了细微声响,有人向码头抛出一根粗绳,被一个已跳上了码头的人接住。接着,传来扒钩在地面上的摩擦声,继而沙滩上响起了脚步声,只见两个男子从峡谷爬上来,提着灯,攀登到树林边缘。
“怎么办?”威尔斯轻声问。
“等他们回来,然后——”我话没说完,就感到一阵恐慌。那两人离我们仅有3英尺了,其中一位转过身来,灯光照亮了他的面孔。
哦,我差点失声惊叫,他就是在我家周围监视我的两名盯梢者中的一个。没错,寄给我的恐吓信准是出自他们,执笔者一定是“世界主宰者”,“恐怖号”一定与爱里山峰有牵连。
那两人深入林中,拾捡树枝。停靠船的湖湾,静悄悄的。我们离开躲藏处,从峡谷下到码头,潜伏在抓钩固定的地方,准备拦截那两人。
“恐怖号”停在湖湾,甲板上不见灯光,也不见船舱里的人影。我们正要采取行动夺船,那两个捡柴火的人归来,回到码头,只听见其中一人叫道:“嗨,船长!”
“我在这儿。”船上有人回答。
威尔斯凑近我耳边低声说:“糟了,还有人。”
“说不定有好几个人呢。”我心里凉了一大截。
形势陡变。如果船上人多,我们人少,稍有疏忽,就会出师不利先折将。再说,不知船是否会马上开走,离开广阔的伊利湖,登上陆地,消失在无边无际的美国大地;或者沿着底特律河边公路,潜入美国第二大湖休伦湖。
我正要吩咐两名助手行动,威尔斯猛然抓住我的手说:“瞧!”
只见一个人正示意船向石壁靠拢。船长问岸上的两人:“一切就绪了吗?”。
“就绪了,船长。”
“还有两捆柴火?”
“是的,船长。”
“再跑一趟,全部搬上‘恐怖号’,天亮出发。”
难道船上只有三个人,船长就是“世界主宰者”吗?
显然,他们打算将最后两捆柴火运上船,然后在船上睡一觉,明天一早开船。因此,我决定别惊动他们,等他们熟睡后再袭击。
10点半,岸上又传来脚步声,那两人又提着灯,登上悬崖,向树林走去。等他们走远了,我和助手跟着威尔斯,蹑手蹑脚地来到湖湾岸边,往湖里一瞧,看见“恐怖号”停泊在靠近缆绳一端的水面。船体细长,呈纺锤状,没有烟囱,没有船桅,没有船索。
我们回到隐蔽处,各就各位,掏出手枪,等待时机出击。
突然间,一阵巨响划破黑石湾的寂静,我们的马似乎受到惊吓,沿着湖岸狂奔。与此同时,那两个人也出现了,拼命疾跑。显然他们发现了我们的营地,并怀疑是警方在追踪。
“冲过去!我一声令下,我们从峡谷一侧溜下,准备切断他们的退路。”
他们瞧见了我们,急忙扔掉柴火,掏枪射击,哈特的腿上中了一枪。我们开火还击,但都未击中。那两人飞快地奔跑,没有中弹,也没有摔倒。跑到湖边,来不及解开缆绳,便跳上甲板,眨眼间就钻进了“恐怖号”船舱。这时候,“恐怖号”船长露面了。他纵身向前,举枪向我们射击,子弹从威尔斯身边呼啸掠过。我和沃尔克赶忙抓住缆绳,拼命将船拉向岸边。
突然,挂钩从石壁固定处猛然断开,缆绳在疾飞中将沃尔克击倒在地,一只挂钩碰巧钩住我的皮带,将我拖下湖中。
“恐怖号”在引擎的推动下,在湖面颠簸了一阵,便高速驶离了黑石湾。
当我从昏迷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船舱里,衣服挂在角落,被挂钩撕成两截的皮带扔在地板上。我并未受伤,只是虚弱过度。
我置身于“恐怖号”上,不知船上除我之外,是否只有船长和两名船员?不知“恐怖号”现在何方?驶向何处?它会不会摇身变成汽车登陆奔驰?抑或正在伊利湖下潜行?
我想去甲板上看个究竟,于是,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从船舱唯一的出口爬上甲板。极目远眺,只见烟波浩渺,水天一色,不见陆地。由此判断,“恐怖号”是在水面航行。船速极快,船体劈波斩浪,船两侧浪花飞溅,扑向甲板。我尝了尝溅到身上的水,是淡水。太阳离天顶尚有一半距离,看来“恐怖号”离开黑石湾只有七、八个小时,现在一定是第二天早晨。
这时候,我环顾四周,瞧见甲板上有两个人,一个在船首警戒,另一个在船尾。我认出了他们俩就是在黑石湾我们狙击的那两人,但船长不在甲板上。
我朝船首走过去,沉默片刻,问那人:“船长在哪里?”
他却半眯着眼睛打量我,似乎听不懂我的话,接着转过身去,继续注视前方。我讨了个没趣,又向船尾走去问舵手,也碰了一鼻子灰。
我只好站在一旁,观察船的构造。甲板和船体的材料是我不知道的特殊金属。甲板中央有一个小窗通向机房,机房里引擎在有节奏地运转,几乎没有声音。船首有一个潜望镜,用于船在水下潜行时导航。船尾有一个舱口通向可能是船长的舱房。所有舱口一旦关闭,便有橡皮盖将其密封,从而防止水进入船舱。由于船体造型绝佳,“恐怖号”疾驶时身后只留下一道长长的平缓的水纹,不会掀起巨浪。这种船型,即使在惊涛骇浪中也能航行自如,如履平地。
不同于普通的汽车、潜水艇,“恐怖号”的动力燃料既不是煤炭、石油,也不是其它液体燃料。显然,船的动力是电,功率大得不可思议。那么,电源来自何处?采用蓄电池?蓄电池又是如何充电呢?准是通过某种神秘的生产工艺,用周围的空气或取之不尽的水源发电。
我不禁想到我的两位助手。一位已经受伤,另一位不知命运如何?想必他们亲眼目睹我被缆绳拖上船,便以为我准会成为船长的枪下鬼了。于是,我以身殉职的消息准会不胫而走,很快传到联邦警察署,谁还敢再来冒犯“世界主宰者”呢?
我心事重重,焦灼地等待着船长露面,却始终不见他的踪影。
突然,我感到肚子饿得咕咕叫,原来已有24小时没有进食了。就在这时候,船首的水手下到船舱,带了一些肉罐头、干鱼、压缩饼干,还有一罐烈性酒,放在我面前,一句话没说又回到船首。
“恐怖号”继续在伊利湖上向东北方向航行。伊利湖东北边缘的唯一出口是尼亚加拉河。尼亚加拉河沿岸已被警方封锁,而此刻“恐怖号”却沿着湖泊驶向底特律河,它怎么能逃出去呢?难道它会插翅飞翔?
到了下午两点,我听见一声轻响,甲板中央的舱口打开了,我一直盼望见到的船长终于出现了。他登上甲板,没有理睬我,径直向船尾走过去,亲自掌舵。只见他凝视着地平线,调拨指南针,于是“恐怖号”改变航向,全速前进。
这位举世瞩目的“世界主宰者”看上去50多岁,中等个子,身材挺直,宽肩厚胸,大脑袋,花白头发。脸刮得干干净净,下巴一撮胡须。脸部线条分明,两道浓眉紧锁,神情刚毅。
我打量他时,猛然觉得不知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面孔,或许是在警察署档案里的照片上。或许是在一家橱窗里陈列的照片上。
我鼓起勇气,走到他跟前。他那锐利的目光逼视着我。
“你就是船长吗?”
他不动声色。
“这艘船就是‘恐怖号’吗?”
他依然不理睬,我走上前去、把抓住他的手臂,却被他一掌推开了。
我又走到他面前,大声问:“你究竟要拿我怎么办?”
他似乎被激怒了,正要开口,却又镇静下来,若无其事地把头一偏,用手触摸了一下按钮,船速立即加快。
我讨了个没趣,只好悻悻地走开了。我伏在甲板扶手上,遥望天际,但愿陆地早些出现。我只有静静等候,听任他们的摆布,除此之外,别无选择。此时,“恐怖号”正朝东北方向疾驶,估计在天黑之前到达伊利湖尽头。
“恐怖号”继续沿东北方向航行,看来目的地只能是布法罗港。然而,那里相当繁忙,湖上船只来往如梭,容易受阻。如果“恐怖号”驶离伊利湖,只有进入尼亚加拉河,而尼亚加拉河被举世闻名的大瀑布拦腰截断,飞流倒挂,凌空倾泻,咆哮如雷。大小船只望而生畏,无一敢冒险通过。
我暗自纳闷,船长干吗要给我写恐吓信?他干吗要在华盛顿盯梢我?他与爱里山峰之谜有何联系?“恐怖号”怎么可能穿越险峻的爱里山峰,进入湖泊、大海的?这些疑云谜团缠绕脑际,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下午4时,布法罗遥遥在望了。“恐怖号”的航道上已有船只来往。不过,这艘怪船始终是半浮出水面,远远地驶过其它船只,谁也没有发现它。
终于,舵手举手朝布法罗港方向指去,离船左舷五、六英里处岸上有两个黑点。船长遥望黑点良久,然后耸一耸肩。“恐怖号”航向未变,继续前进。
不久,黑点上空升起了两团烟雾,黑点渐渐清晰,是两艘汽艇从布法罗港开出,正朝“恐怖号”方向快速驶来。我猛然想起,这是两艘鱼雷快艇,奉政府之命,随时准备拦截“恐怖号”。它们是美国速度最快的军舰,装备有最新式的大功率引擎,时速达30英里,不过,却比“恐怖号”慢得多。
“恐怖号”船长亲自掌舵。两名船员,一个留在船首,另一人呆在机房。没人理睬我,仿佛我不在船上似的。鱼雷快艇追至“恐怖号”仅差2英里时,它们彼此保持一定距离,以便夹击“恐怖号”。
5分钟后,“恐怖号”离追来的鱼雷快艇仅有1英里之遥了,可是,船长偏偏让快艇继续接近。眼看快艇就要追上,只见船长按了一下操纵杆,推进器立即加速,船突然腾空而起,在前面远远的湖面落下。它在耍弄快艇!它没有转身逃之夭夭,反而继续前进。也许,它会斗胆从两艘快艇之间大摇大摆地穿过,引诱快艇攻击,一直戏弄到夜幕降临,让快艇扫兴而归。
伊利湖岸的布法罗城映入眼帘,城市的高楼大厦、教堂塔尖历历在目。四、五英里之遥,可见尼亚加拉河向北奔流。
到了下午6点15分,鱼雷快艇高速追了上来,“恐怖号”却没有加速。由于全速追赶,快艇船身剧烈地震荡、摇晃,它们开始左右夹攻“恐怖号”。只见船长剑眉紧锁,目光炯炯,双手紧握舵轮,似乎在等待什么。
突然间,“恐怖号”左侧的快艇喷出一团烟雾,一枚鱼雷掠过水面,飞到“恐怖号”前面。与此同时,“恐怖号”右侧的快艇加速追上来。
我焦急万分,环顾左右。在一旁监视我的船员似乎在等待船长的命令,可是,船长镇定自若,连头都不回过来,满脸鄙夷,仿佛视快艇的攻击为小儿科。
一刹那间,我被猛力一推,从舱口跌进船舱,随即舱口关闭。另一舱口也同时关闭,舱面密闭得滴水不进。接着,我听见“恐怖号”发出一阵轻微的颤动声,从湖面消失,潜入水下。
鱼雷在“恐怖号”潜水的湖面轰响一阵,随即一切归于寂静。“恐怖号”潜艇在深水平稳行进,听不到隆隆声。
10多分钟后,船上出现响动,机房里传出急促的交谈声。“恐怖号”忽然发生震动,船身有点摇晃。我怀疑,船一定出了意外事故,不得不浮出水面。果然,不出我所料,船舱射进来阳光,甲板响起了脚步声,所有的舱口重新打开。
我顺着舱梯登上了甲板。船长正在掌舵,两名船员在船舱里各就各位。我眺望远方,看见四分之一英里远的湖面又出了那两艘鱼雷快艇。它们摆好阵式,准备追击“恐怖号”怪船,阻止它继续向尼亚加拉河驶去。
快艇全速追赶,却始终被“恐怖号”甩在后面一段距离,无法向它准确发射鱼雷。
到了傍晚7点,布法罗港从“恐怖号”右侧消失了,尼亚加拉河入口处映入了眼帘。尼亚加拉河河道狭窄,不到1英里宽,水流湍急,“恐怖号”一路上连一艘船都没有遇上。河的出口是伊利港,出伊利港不远,主流便漩入极狭窄的水道,急流如脱缰的野马狂奔,形成两英里多宽的尼亚加拉瀑布。
“恐怖号”穿过伊利港。遥望天际,夕阳西沉,晚霞满天,一轮淡淡的月亮在雾霭中冉冉升起。
鱼雷快艇也冲进了尼亚加拉河的危险水域,船上的烟囱喷出滚滚浓烟,对“恐怖号”穷追不舍,离它仅有1英里之遥。再过半小时,“恐怖号”将驶进大瀑布,汹涌澎湃的激流一旦冲毁船的引擎,它必将被从半空倾泻而下的瀑布卷入近200英尺深的深渊,葬身鱼腹。不过,也许“恐怖号”会在河岸某一处登陆,沿着公路逃之夭夭。
在这生死存亡关头,我想逃跑,可是,两位船员的眼光始终盯着我。看来,由于我闯进了“世界主宰者”的秘密,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鱼雷快艇愈追愈近,眼看就要追上“恐怖号”了。快艇推进器活塞冲出的蒸气嘶嘶作响,清晰可闻,而3英里之外的大瀑布的咆哮声更是不绝于耳。真奇怪,“恐怖号”竟不加速,难道引擎出了故障?可是,船员却显得泰然自若,不慌不忙,并不准备靠岸。
大瀑布近在600英尺之外,飞流直下,惊涛拍岸。鱼雷快艇不敢再追了,否则的话,必定会随“恐怖号”一道葬身深渊。它们相互发出停止追击信号,随即几枚鱼雷齐发,伴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从“恐怖号”旁边呼啸而过,但没有击中怪船低矮的甲板。
淡淡的月光透过苍茫的暮色,撒在“恐怖号”船上。由于激流的巨大冲力,“恐怖号”如离弦之箭顺流飞奔,戈特岛从身边一掠而过,女妖岛近在咫尺,已被激流冲出的浪涛淹没,眼看“恐怖号”就要冲进瀑布中心区所形成的黑洞了。
我吓得毛骨悚然,眼睛一闭,一跃而起,正要纵身跳入水中,指望从这里游上岸求生,却被身后一只有力的手抓住。
突然,“恐怖号”发出尖利刺耳的轰鸣,甲板两侧长长的走道收缩,折叠,又像机翼一样展开。这时候,“恐怖号”已冲到瀑布边缘,只见它忽地腾空而起,安然无恙地飞离了咆哮着张开血盆大口的漩涡。
翌日,我从沉睡中醒来,感觉“恐怖号”似乎静止不动,既没有在陆上奔驰,也没有在水下潜行,更没有在空中飞翔。难道它又回到了那人迹罕至的神秘巢穴?
“恐怖号”从尼亚加拉大瀑布起飞时,我被关闭在船舱里。但借着朗朗的月色,我注意到了飞船的航向。“恐怖号”沿着尼亚加拉河,从瀑布下游3英里的吊桥上空飞跃而过,然后向东疾飞。依然是船长驾驶,“恐怖号”在空中飞行十分平稳,没有丝毫摇晃的感觉。显然,船长对空中航线了如指掌。
我终于清楚了,“恐怖号”具有多种功能,随时可以变成汽车、轮船、潜水艇、飞机,在地上、海里、空中畅行无阻。变形过程瞬间完成!更奇特的是,自始至终只用一个引擎!怪船的发明者到底是何许人也?这位“世界主宰者”掌握着天下第一神奇机械,傲视全世界,公然向人类挑战,而人类对他却无可奈何。他当然不会出卖自己的专利,当然不会接受什么金山银山。他是一个狂人,他要的是整个世界!
“恐怖号”飞了半小时后,我就失去了知觉,想必是吃了他们放在食物里的催眠药的缘故。显然,船长不要我知道他们的行踪。因此,7月31日整夜我几乎都在昏睡,对“恐怖号”的飞行航线一无所知。
我终于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囚禁在船舱的小床上。我用力推舱盖,舱口却被盖得牢牢实实的。等了一会儿,舱盖打开了,亮晃晃的光线带着新鲜空气从舱口泻入。
我登上甲板,遥望四周。“恐怖号”静静地躺在石洞中央。石洞方圆150—180英尺,地面铺满碎石,寸草不生。洞壁上方浓雾弥漫,沙砾地面也飘浮着缕缕云雾。显然已是凌晨,虽然8月秋高,这儿却寒气逼人。绝壁上空时有兀鹰盘旋,一声嘶鸣,划破了静寂的山谷。
看来,这里准是“恐怖号”汽车的车库,“恐怖号”船的港口,“恐怖号”飞船的机场。“恐怖号”经过漫长的旅程后,便回到这里休整。
船长和船员都不知在哪里,四周空无一人。机会难得,我跳到地面上,仔细观察“恐怖号”。
“恐怖号”呈纺锤形,前部尤其尖削。机身是铝材,由4个直径约2英尺的轮子支撑,气动轮胎异常厚实,可在任何高速下运转自如。车轮制动杆又兼做“恐怖号”在水里行驶的划桨,一对螺旋推进器安在船体龙骨两侧,由引擎驱动,在水中高速行进。但推进器的功率居然能够推动“恐怖号”上天飞行,简直不可思议。“恐怖号”飞行所依赖的一对巨大的机翼,此刻折叠在机身两侧。“恐怖号”能水、陆、空多用,其动力只能是电。但电究竟是从哪里来?它的引擎构造如何?依然是个谜。要解开谜团,我首先得获得自由。要逃出去,首先得弄清楚石洞所在的位置,它与外界的通道,我们现在在美国的什么地方。
一个念头忽然闪进脑际,这里可能是爱里山峰。此山陡不可攀,荒无人烟,是“恐怖号”的绝佳的躲藏处。而且,“世界主宰者”写给我的恐吓信,就是威胁我别再涉足爱里山峰,其后还对我进行监视。对了,准是爱里山峰。
我决定冒险寻找洞的出口,于是,我沿着石壁底部小心翼翼地走去。石壁槽沟纵横,有几处残存着人手搬动后剩下的碎屑、木块以及干草堆。地面沙堆上留有船长他们的脚印。半小时后,我又回到石洞中央。这时晨雾散尽,清晰可见地上散乱着碎木块、锈坏的铁器、火烧变形的金属,还有大火焚毁的精密零件残骸。我豁然醒悟,数月前爱里山峰上空的火光闪电,那曾使周围居民大为恐慌的巨声,不是同我眼前的一切有关吗?
这时候,阵阵微风从东方吹来,天空澄碧如洗,霞光万道,撒满山洞。我举头仰望,险些失声惊叫!头顶石壁高达100英尺,洞上空东边是状若山鹰展翅的峰顶,这不正是当时我和史密斯先生从爱里山峰外侧眺望的山峰吗?无疑,昨夜“恐怖号”从伊利湖起飞,穿越450英里的茫茫夜空,降落在爱里山峰。爱里山峰之谜终于水落石出!
我久久地凝视着石峰山鹰,心里盘算如何摧毁妄图征服世界的“恐怖号”。突然,背后响起了脚步声,我一转身,只见船长站在我跟前,目光逼视着我。
我失声大叫:“爱里山峰!爱里山峰!”
“不错,斯特拉克警长!”
“你,你就是‘世界主宰者’?”
“我已经向全世界证明了,我是天下第一强人!”他流露出恃才傲物,目空一切的神情,“就是我,征服者罗布尔!”
征服者罗布尔!这大名勾起了我的回忆。几年前,此人在费城威尔顿航空俱乐部的一次集会上出尽风头,随即全美国的报纸都头版刊登他的巨幅照片,轰动一时。
威尔顿俱乐部是全美著名的航空技术协会,会长普鲁斯顿和秘书长伊万斯是大名鼎鼎的航空专家,他们正在研制一种“比空气轻”的飞行器,即可操纵的巨型气球,取名为“勇往直前”号。
在俱乐部举行的一次研讨会上,默默无闻的罗布尔突然露面,语惊四座,破天荒提出“比空气还重”的飞行原理,并声称自己已经发明了这种飞行器。顿时,会场一片哗然,与会者纷纷嘲弄他,戏称他为“征服者罗布尔”。突然,会场出现骚动,枪声大作,罗布尔在混乱中逃走了。当晚,罗布尔绑架了会长和秘书长,胁迫他俩乘着他制造的“信天翁”飞船飞上蓝天,以证明他的理论。飞船长100英尺,船首和船尾由立式螺旋桨驱动。飞行时由许多水平式螺旋桨保持平衡,有6人操作,他们都是罗布尔的铁杆心腹。
“信天翁”号载着普鲁斯顿和伊万斯进行环球飞行。航行即将结束时,他俩设法逃离了飞船,并在飞船上秘密安放了炸弹,炸毁了飞船,发明者罗布尔以及他的助手从空中掉入太平洋。
会长和秘书长返回费城。他们获悉,“信天翁”号是在太平洋的一座荒岛上秘密建造的。他们确信“信天翁”号已经船毁人亡,便放心地继续制造“勇往直前”号气球。
第三年4月12日,“勇往直前”号建成,从费城费尔蒙特公园起飞,万人空巷,盛况空前,我也挤在人群中一睹为快。只见一只巨大的飞球装备有功率强大的螺旋桨,冉冉升上天空,上下左右灵活自如,引起观众一阵阵欢呼。突然间,天边出现了另一艘飞船,迅疾飞过来。准是罗布尔及其随从在太平洋幸免于难,怀着复仇的欲望,又在神秘岛造了第二艘“信天翁”号。
“信天翁”号犹如一只巨鹰展翅,从“勇往直前”号的上空掠过,似乎在向它挑战。观众惊呆了,会长和秘书长吓坏了,他们只好硬着头皮与罗布尔比个高低。在速度上,“勇往直前”号甘拜下风,但它重量轻得多,也许比“信天翁”号飞得高。于是,他俩扔掉气球上的全部压重物,气球升上了2000多英尺的高空。但“信天翁”号飞得更高,在气球周围戏耍。
突然一声巨响,气球爆炸了,迅速下坠。真奇怪,“信天翁”号也跟着俯冲,眨眼间就与下落的“勇往直前”号会合,只见罗布尔的助手将普鲁斯顿和伊万斯从气球上举起来,解救到“信天翁”号的座舱里。随即,“勇往直前”号一头栽在费尔蒙特公园的树丛里坠毁。
“信天翁”号继续下降,在离地面仅6英尺高度时,惊恐的人群回过神来,蜂拥冲向前去,欲将罗布尔等人撕成碎片。就在这时候,响起了罗布尔洪亮的声音:
“美国公民们,威尔顿航空俱尔部会长和秘书长又一次被我玩于股掌之中。他们曾经污辱过我,我本当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不过,为了庆贺我征服空间的胜利,我慈悲为怀,普鲁斯顿先生和伊万斯先生,你们自由了。”
会长和伊万斯从“信天翁”号上被抛到地面,人群接住了他们。接着,“信天翁”号上升到30英尺高,罗布尔继续说:
“美国公民们,我已经征服了空间。然而,我要走了,带走我的征服的秘密。人类将不会失去它,当人类不再诅咒它,视它为洪水猛兽时,我将把它拱手交还。再见了,美国公民们!”
罗布尔话音刚落,群情激昂,欢呼声阵阵。“信天翁”号在强大的螺旋桨的推动下升上天空,向远方疾飞而去。
现在,全世界只有一个人能够证实“恐怖号”正是当年的“信天翁”号,“世界主宰者”正是当年的征服者罗布尔。这个人正是我—— 罗布尔的俘虏。我有权“以法律的名义”逮捕他,但又力不从心。能否指望警方前来解救我呢?想必沃德局长已经断定:我不是葬身黑石湾,就是被囚禁在“恐怖号”上了。鱼雷快艇很可能确信“恐怖号”被大瀑布深渊吞没了。糟糕的是,在联邦警察署档案里我的姓名多半已划掉,写上“以身殉职”。
我在爱里山峰的第一天平安地过去了,船长他们在“恐怖号”上忙碌不停。当天夜里,我睡在山峰的一个洞穴里的干草堆上,以后每天他们都按时将食物送在洞里。引擎修好后,三人又开始往飞船里搬运给养,看来,“恐怖号”将进行远距离飞行,也许是重返太平洋神秘岛。
罗布尔不时地在洞穴附近徘徊,偶尔仰望苍穹,伸出双臂,似乎想拥抱整个世界。或与上帝共同瓜分世界。当年他仅拥有“信天翁”飞船时就傲视天下,而今他掌握了水、陆、空三栖“恐怖号”,能在无限广阔的疆场驰骋,人类拿他没奈何,难道他的狂妄不会膨胀吗?
前途凶多吉少,自由的机会渺茫,我整日坐立不安,忧心忡忡。
8月3日下午,“恐怖号”修好,给养也储存完毕。看来,“恐怖号”即将离开爱里山峰。
晚上9点,夜幕低垂,天空没有一颗星星,石洞四周一片漆黑。“恐怖号”将从这里起飞,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茫茫夜空,全美国谁也看不见它的航向。
一位船员来到洞穴中央,点燃了地上的干草堆。顿时,草堆燃起熊熊大火,浓烟滚滚,烈焰升腾,火光冲天,将周围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伴随着隆隆巨响。罗布尔站在“恐怖号”上观察。想必附近一带的人们又误认为,爱里山峰的火山口又打开了。火山即将爆发。
不久,那船员和同伴把火堆分散,火势慢慢减弱,火焰渐渐熄灭,化为灰烬。一切又归于沉寂,一切又被黑暗的深渊吞没。
突然,一位船员猛力推着我向“恐怖号”走去。我俩进了机舱,他又走进引擎房,里面灯光通明,但从外面却看不见光亮。另一位船员站在观察台上,罗布尔亲自驾驶,操纵装置就在身边,随手可及,从而他能自如地控制速度与方向。我被推进机舱,舱口随即关闭,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看来,这一夜“恐怖号”的航向,我又将给蒙在鼓里了。
片刻后,我听见了机器轰鸣,感觉到机首离开地面,略微抖动。继而“恐怖号”升入天空,平稳地飞行。引擎涡轮飞速旋转,机翼在空中随着气流颤动。“恐怖号”飞离了爱里山峰,也许一去不复返了。
短短的几小时过去了,这对我来说,却如漫漫长夜,永无尽头。当年,威尔顿航空俱乐部会长与秘书长被“信天翁”号劫持,如今,联邦警察署警官的我又遭“恐怖号”劫持,穿行在黑暗的夜空,不知飞向何方?
终于,长夜过去,黎明来临,第一道晨曦射进了机舱。我用力推开舱口,举目四望,头上是一碧蓝天,下面是浩瀚大海,估计“恐怖号”在1,2000英尺左右的高空向着南方飞行。
东方地平线上聚集着青灰色的浓云,罗布尔的敏锐的目光看出这是暴风雨的前兆,但要到明天才会来临。于是,“恐怖号”继续飞行。下午,天气依然清朗,“恐怖号”贴着墨西哥海湾海面疾飞,宛若一只信天翁,乘风破浪,而又不知疲倦,因为它的机体是坚固的金属,它的动力是取之不竭的电。
不久,“恐怖号”又双翼收拢,甲板升起,钻进茫茫大海,斩波劈浪了。如果继续朝南方疾驶,“恐怖号”将穿过墨西哥湾,到达遥远的委内瑞拉或哥伦比亚海岸。也许,当黑夜来临,它又会飞上天空,穿越危地马拉和尼加拉瓜的崇山峻岭,飞向大西洋那座神秘岛。
傍晚时分,残阳如血。“恐怖号”四周浪花飞溅,波光闪烁,似乎暴风雨就要来临。不一会儿,波涛汹涌,船身开始摇晃。天空乌云低垂,一道道闪电划破云团,远方传来隆隆的雷鸣。刹那间,狂风大作,来势迅猛,仿若火山爆发,大海咆哮,巨浪排空,以雷霆万钧之力扑向“恐怖号”,我险些被抛出甲板!
在这危急关头,“恐怖号”只有潜入水下几十英尺,才能躲避惊涛骇浪。然而,罗布尔却迟迟不下达潜水的命令。只见他伫立在甲板上,目光炯炯,眺望着大海,脸上依然带着往日的傲慢,仿佛深信自己是超人,刀枪不入,水火不灭,大海又怎能奈何他!
罗布尔凝望良久,猛然仰天长啸:“我,罗布尔,罗布尔!——世界主宰者!”狂啸声穿越雷鸣闪电狂风,在夜空回荡。接着,他手一挥,下令起飞。“恐怖号”立即展开双翼,从滔滔巨浪尖腾空而起,直冲云霄,陷入霹雳闪电的重围之中。罗布尔一手掌舵,一手控制调速器,机翼在空中剧烈颤抖,“恐怖号”向着风暴中心驶去,只见乱云飞渡,闪电狂舞。
面对疯狂与危急,我的良知按捺不住了。我,作为联邦警察署警官,有权扬起法律的正义之剑,阻止罗布尔的疯狂,勒令他向正义投降。于是,我大步走到罗布尔面前,厉声叫道:
“以法律的名义,我——”
我话音未落,“恐怖号”的蓄电池突然遭到雷击,引擎爆炸,机翼脱落,螺旋桨断成数截,船体分崩离析,碎片横飞。转瞬间,“恐怖号”残骸从1千多英尺的高空一头栽进了大海。
我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船舱的床上,一位军官坐在我枕边,周围站了一群海员,他们是“渥太华”号轮船的船长和水手。“渥太华”号躲过那场大风暴后,在海面上发现“恐怖号”残骸以及被残骸断片托住而幸存的我,便将我救上船。
我又重返人间,而“世界主宰者”罗布尔和他的两位同伴葬身鱼腹,永远结束了他们的冒险生涯。那天下第一怪船之谜也随狂人而去,永远消失了。
筲南 王荣生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