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在被窝里的嘟嘟鱼》原文_作者:积雪草

从江南小镇,一路奔到冰天雪地的北方,怀中始终抱着那两条嘟嘟鱼,我带它们上火车,下火车,从江南到北方。

当我捧着那两条嘟嘟鱼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惊讶地张大嘴,傻傻地问我,你怎么带它们来?这么低的气温,它们不会活很久。我一边打量着他的“狗窝”,一边回头对他笑,让我证明给你看。

他使劲地搓我冻得发红的手,嗔怪道,连起码的保暖防护都没有,就到处跑,冻掉了耳朵,别哭着喊着找我要。

是的,这儿真冷,一下火车,冰凉的风立即穿透了我单薄的衣衫,冷得我想哭,冷得我嘴都说不出话来。

他的“狗窝”在城乡结合处,是一间民房,没有暖气,放在厨房里的半碗水,转眼间便结成了冰。尽管知道很冷,但对于我这个生长在江南的人,终究不知道冷是一个什么概念。他给那两条嘟嘟鱼盖上棉被,然后留下一点点缝隙,让它们呼吸,然后给我穿上他的棉袄,让我在家中等他,他去街上去给我买羽绒服。

等待的间隙,我有些鼻子发酸,他一直告诉我,说他过得很好,他很好的概念只是为了不让我担心。在这个阳光稀薄的城市里,东欧风格的城市建筑,繁华与美好都与我们无关,我们住在这个据说不久就要拆迁的房子里,规划着我们自己的未来,茫然不知所措。

穿着他买来的银色的羽绒服,高筒的靴子,还有长围巾,一下子暖和了很多,他去上班,我清理着他的小屋,把空酒瓶子,扔到装方便面的空箱子里,然后一起扔掉0以前他是不喝酒的,可是现在他在这儿学会了喝酒,有时候也会让我喝两口,据说是为了保暖。然后我又跑了很远的路,买了窗帘和一棵大白菜,我想以后不会再让他吃方便面了。

做好这些,我四处打量着,这个“狗窝”多少有了一些家的味道,家的氛围。

然后就开始到处找工作,我不能总让他养着,我们要积攒下一些钱,买房子,然后结婚,在异乡开花散叶生根。

我以为口袋里的文凭,还有工作经验,想找一份工作还是比较有把握的,谁知道我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很多单位都以我不是本地人,家不在这里,存在不稳定因素,而拒绝我。

那一段日子,我真的很灰心,两个人在一起,光有爱情是不够的,还要有面包,还要有利于爱情生长的养分。

每天出去找工作,拖着走了一天的双腿,还有毫无结果的疲惫回到家里,和他拱到一起,看小小的嘟嘟鱼在鱼缸里打架。它们打架的方式很特别,当它们两个相遇时,双方会习惯性地伸出长嘴唇,用力地“吻”在一起,长时间不分开。不过这不是爱的表示,而是保卫各自的地盘不受侵犯,直到一方退出,才会宣告接吻结束,战斗结束。

每次欣赏完嘟嘟鱼的表演,他都会坏笑着说,我们也学它们打架吧!我会转身逃命,但那么小的一间房子,那么轻易地就被他捉到。

这两条嘟嘟鱼给我们异乡单调寂寞失意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乐趣,每天晚饭后,我们都会把鱼缸从被窝里抱出来看一会儿,这两条热带鱼,跟着我们受了很多苦,它们需要阳光和温度,却跟着我在这冰天雪地里,天天躲在被窝里取暖。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一天,他生病不肯去医院,我知道他是担心钱不够用,除了要负担房租,还要负担我的生活,我心中很难过,我像一个包袱,让他背负得很艰难。夜里,他发烧烧得很厉害,我跑出去给他买药,走在黑漆漆的街上有点胆战心惊,街上很少人,药房也很少开门,一家家地去敲门,很多人不肯开,央求人家等着救命,说尽好话,买了一把退烧的药,兴匆匆地赶回家。他看到我,很生气,骂我,这个地方治安不好,夜里很少有人出门,出了事儿,我怎么办。

我被他骂得哭了,他伸手揽住我,有气无力地说,我只剩下你,你不能有事儿。

我哭得愈加厉害,那种相依为命,相濡以沫的感觉,令我钝疼,一点、一点渗进皮肉之中,尖锐而温暖。也是那一夜,我下决心去那家地板厂上班,做着一份保管员的差事,尽管辛苦,但有了薪水,会让我们的日子好过一点点。

我背着他去那个地板厂做事儿,因为他不同意我去那里,因为工作环境不好,工作又很辛苦,因为这件事情,我们已经争执了好几回。

后来还是被他知道了,他很内疚,说不能给我好日子过,所以他要换工作,我不同意,我们又吵,我们就像那两条接吻鱼,不断地吵架,不断地和好。

那个漫长的冬天终于还是过去了,我换了工作,一份我理想中的工作,与我的专业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