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原文·吴尧
五哥五嫂这几天愁眉苦脸的，自打新粮收购价格出台，本来困年成好而多打了点儿粮食的喜悦就一扫而光。五哥家种了一垧多地，增产也有几千斤。五嫂心想：今年收成好，等卖了粮也拾掇拾掇屋子，换换傢俱。炕上摆的那个好象岀土文物的破柜还是奶奶婆留下的，奶奶用了一辈子，婆婆用了一辈子，自己又用了半辈子，象这么破旧的物件儿几乎都罕见了。还有那个电视也该换换了，别人家都不知更新换代多少回了，可自己家还是别人给的那台十四英时的黑白电视，俢了至少能有二十次，甚至把俢电视的都俢烦了。最近这电视又岀毛病，动不动就不显示图像，五哥没办法只好用手在电视顶上乱拍。别说，拍了两下，图像还真出来了，可看了不一会儿，图像又没了，五哥只好再去拍……
那这五哥家咋穷这样?其实五哥这人挺能干的，为人也挺踏实。他不抽烟不喝酒不打麻将，几乎从未给自己花过一分钱，半生真是勤勤垦恳的。这一晃儿已有很多年五哥都没买过一件新衣服，平时穿的都是亲属家穿旧的给五哥拿来，总之五哥成天干活儿，也很少有岀门儿的机会，自也不需要什么体面。五嫂也是个厚道的农家妇女，过日子是把好手，每天里不是养鸡就是喂鸭。可五嫂年轻时干活儿不小心扭了腰，从此做下了腰突的毛病。现在也干不了重活儿，而且每年都得吃几千块钱的药。五哥家也就种这么点儿地，去了两个孩子上学的花销，去了五嫂的医药费，再去了一年过日子的柴米油盐，几乎是没有余钱。这日子过的紧紧巴巴的，偏偏今年人情份子还特别地多，隔三差五就会接到赴宴席的邀请。要说现在这农村大操大办成风，只要有个名堂，就会张罗摆宴席收礼。传统的结婚、升学、乔迁、给老人过寿就不用说了，现在连考驾照都要操办，更有甚者家里的母猪下羔子也想张罗张罗。这股风儿刮遍了大东北，真是势不可挡。
五哥两口子叫苦不迭，自己自打结婚到现在还从没办过啥事儿，人家孩子考大学打了二百多分儿也办了，可女儿考大字打了五百多分自己还嫌丢人，也没张罗。五哥心想，往前推着走吧，自己拉不脸来办那名不正言不顺的勾当，等孩子结婚再说吧……
这别的事儿可以推迟拖延，可这随人情是刻不容缓，家里赶上缺钱的时候就怕来人情。今年这粮价累累下跌，越贱还越卖不了，眼看着快过年了，五哥心里着急啊……
这天一早晨，五哥接了个电话。其实五哥有点儿怕接电话，怕又是谁通知办喜事，所以他每次接电话之前都先看下是谁打来的。这回五哥高兴了，电话是工程队的李老板打来的。原来五哥农闲时也出去打工，这李老板还欠了一千块钱的工资，李老板人还真不错，看看到年底了，没用要就给五哥把钱打了过来。五哥挺高兴，五嫂也挺高兴，这一千块钱都赶上救命稻草了。五嫂琢磨着明儿上集上给五哥买条裤子，自己也花个百八儿的买个毛衫儿，剩下的再留三百给儿子交补课费，再剩下的过年买点儿年货儿，于是和五哥说好了明天去赶集。正这个时候，电话铃儿响了，五嫂抄起电话，原来是自己的二姐打来的。姐俩儿唠了会儿家常，二姐渐渐转入正题：“老妹儿啊，我们家刚在市里买了套房子，准备十六号招待，到时候你们早点儿过来呗!”
“啊!”五嫂心里咯登一下子，二姐家又买房子了?对了，外甥也老大不小的了，一定是买房子准备结婚。“二姐，是外甥准备结婚么?“”嗯，是啊，不过今年就不结了，今年把房子装好，明年再结。”
“那咋这么着急办事儿呐?这天这么冷，来回都不方便，等房子装修完再办多好?”“不行啊老妹儿，今年粮食贱，我们也没挣着钱，想趁这个机会接一把。再说以后钱难挣了，人家随人情也会勒着了，我们这些年礼钱也没少随，得抓紧往回捞捞……”
放下了电话，五嫂犯了愁，这亲姐姐家办事儿，这得花多少钱好呢?一千?感觉少点儿，现在这人情累累见涨，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可真要随少了谁也不乐意，连外边好点儿的朋友关系还得三百五百的，何况是自己亲姐。到时亲戚朋友一大帮人看着，可别给自己丢份儿。可这要随多了自己这手里实在又是太紧，五哥又是个脸皮儿薄儿的人，从不愿向别人开口借钱，要想多花点儿这钱得哪儿去弄呢?
五嫂冥思苦想，最后猛一拍大腿：对了，国家的粮补不是发放了么，自己还没去领，估计有一千块吧，再加上手里这一千，给二姐家随两千块钱的礼，也说的过去了。今年买房子就花这些吧，明年外甥结婚有钱再多花点儿。对，就这么办。五嫂急匆匆地赶到镇上邮局领回了粮补钱，一千零一百八十五，去了上两千块钱礼，还有一百多块钱可以留作路费。嗯，还行，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自己苦点儿没啥，可不能在亲戚面前丢了面子。
可五嫂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儿，自己家姐四个，还有个弟弟，是不是也和他们通个光儿，都是一般远近，花钱别弄出俩标准来，估计她们也就花两千吧?于是五嫂拨通了老妹儿兰兰的电话。电话那头儿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三姐啊，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上二姐家早点儿去呗，有很多亲戚都挺长时间没见了，也好热闹热闹!“嗯，行，咱们提前两天去，帮二姐忙活忙活，不过你们想随多少礼钱啊。”我和大姐研究了，自己亲姐妹，得多花点儿，在亲戚朋友面前可不能丢了面子，再说二姐还指着咱们给大伙儿领路呢。”“那你们到底儿想花多少啊?”“原来准备花五千，考虑到你家不宽裕，咱们得唯持一个标准，那就三千吧!”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