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编辑

作者: 吴兵 

编辑是门手艺,木匠也是门手艺,然而,手艺与手艺却有不同。先说同的地方吧。是手艺就有技巧,巧来自熟,熟能生巧是也。巧表现为干得精细而又不吃力——木匠的尺寸丝毫不差,编辑的文字干净畅达。这里面包含有日积月累的锻炼。

把木匠当作一门手艺是可以的,但把编辑仅仅当作一门手艺是不行的。因为语言作品来自另一个人的生命,那是血肉与灵魂的创造。木匠面对的是木料,是物,尽管在造型上也有他主观的创造性劳动,甚至也可以说是伟大的创造性劳动,但就面对的对象而言,编辑与木匠是有本质区别的。

如果编辑把自己等同于一个木匠,那恐怕不是一个编辑的理想吧?改改错别字,让语句通顺、标点恰当,把这些真正做好也不容易,优秀的匠人也是受人尊敬的。只是,我想起了那些曾作为编辑而竖立起了灯塔的人们:鲁迅、叶绍钧、郑振铎、巴金、沈从文、施蛰存……他们读书、爱书,与书相伴一生。书成为他们精神世界的一部分,同样他们写的书或文章也成为别人精神世界的一部分。因其博览深思,我们相信他们的眼力,相信他们手中书的品位和含量,他们编辑的图书或期刊融会进了人类文化之中。他们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不可或缺的大家。由于有自己的作品创作实践,并且这实践获得了成功,我们也才相信他们对别人作品的编辑加工只能使其增色,而不致“弄巧成拙”。

作者的作品能由一个出色的编辑加工润色,确实难得。如果一本书题材内容不错,而语言又有精练、生动、朴素之美,这一定是读者喜爱的书。可以说,编辑的功力主要表现在他的语言魅力上。从另一个角度说,写作,也是编辑的一门“功课”。自己都写不好,凭什么提出意见或把别人的改好?从编辑写的作品中,可一窥其水平高低。至于写不出作品的编辑,那就只能当作一般木匠看待了。这样说,或有以偏概全之嫌,然而事实却就是如此不留情面。张爱玲说:“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在文化的审视中及在语言艺术中经受“磨难”,或许是件幸福的事吧?能经受住磨难的编辑,一定是会成长的。那不是世俗的风雅,而是对灵魂、对精神世界的一次次扣问。

对劳动者,是要永远心怀敬佩的。在这里对编辑与木匠的比较,实在没有想表明孰高孰低的意思,而只是想说明二者的区别。做了编辑,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面对作者之后是要面对社会大众的,试想,这能轻松的了吗?去芜存精,由此可节省读者的时间,仅此而言,其意义已经不小了。除了对语言文字的要求,还有选题策划等,这都离不开长期的文化积累,绝不是受过多少高等教育就一蹴而就的。艺无止境、厚积薄发,对此古人就早已了然心中。

在我接触过的编辑中,不乏才华横溢、勤奋用功者,与其交往,使我受益。当然,动辄“官腔”,另有他图者,也有。果真让此种做不好编辑的人,却在编辑中拿起了“指挥棒”,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一笑置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