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奖品是加了盐的一碗大豆粥
大塘学校的猪校长，也就是我们唯一的猪老师，把我们交的学费，买了一些昂贵的大豆，用水把它泡大，再放进教室里的大锅内，加上玉米一起煮。烧火王和烧粥王忙得团团转，等到教室里飘出香味时，猪老师就背着手围着锅台转，对我们说：“今天上课的主要内容，你们谁能回答？”
小妹看看我：“六哥，上课了吗？”
我举起手来。猪老师要求我们发言时要举手的。猪老师说：“六子同学，你可以站起来发言，回答我的问题。”
我坦率地说：“猪老师，我觉得我们今天没上课啊？如果说烧粥也是上课内容的话，我奶奶天天给我们做饭，天天烧粥，她也可以来教课了，不，我奶奶完全可以来大塘学校当校长的。”
我看见猪老师的脸本来要像花一样开放的，听我说完，他脸上的花没开出来，就迅速地凋谢了：“你说什么？今天没上课？难道我们今天没煮豆粥吗？”
“我们上的也不是厨师学校，煮什么粥啊？”我不回避猪老师的责问，我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出来。
“谁说我们大塘的学校像厨师学校？”猪老师冲我走过来，怒视着我，我觉得他要被我直截了当的回答气疯了。
“天天围着大灶台煮粥，不是厨师学校是什么？”我不说出这些憋在肚子里的话，我肯定会把自己憋坏，憋出问题的。
“我不许你说我们大塘的学校是厨师学校！”猪老师用手指着我，他的手指差一点就伸进我的嘴里了。
我把脸侧了一下，躲开他的肥肥的手。我心里有一种感觉，猪老师特别反感我说大塘的学校被他办成了厨师学校。
那时，烧火王和烧粥王都把头垂到大灶台的下面去了，他们俩大概没想到我会跟猪老师顶撞起来。他们俩一定以为大塘的学校就应该学烧火学煮粥。
令我没想到的是四哥这时说话了，他是冲着我说的：“六子，你瞎说什么？猪老师教得多好啊？上哪里有这么好的学校？天天围着大灶台上课，天天闻着煮粥的香味，还能见识到什么叫豆粥，咱们长这么大了，见过这种黄豆吗？别说尝尝了，见都是第一次见。猪老师虽然不让我们吃一口，但是，猪老师让我们看到了，让我大开眼界，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世间的美餐，大豆粥！你六子有什么不满意的？这里哪儿不好？我看挺好，在这里学一辈子都行！猪老师教得好，我愿意学。猪老师教得就是好！一千个好，一万个好！”
我听了四哥这一通没心没肺的屁话，差一点就冲上去用我的嘴巴拱他的肚皮了。我觉得四哥胖大的肚皮里，除了装满了臭气熏天的猪屎，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
猪老师望着我四哥说道：“我真的没想到，你是我见到的少有的优秀学生。你太优秀了。我今天要表扬你。”
四哥听说猪老师要表扬他，而且还说他是少见的优秀学生，四哥激动地红光满面。
我们都不知道猪老师要怎么表扬四哥。我们看见猪老师转身拿来一个小碗，掀开锅盖，给四哥盛了一小碗豆粥。
四哥简直是急不可耐地接过猪老师递过来的豆粥，喝了一口，抬头跟猪老师说：“猪老师，要是放一点盐，就更好了。”
我的手已经发抖了。眼前出现的这种现实让我愤怒至极。猪老师用夸张的声调说：“我一定奖励给你盐，多放一点盐，你是我喜欢的学生。你对大塘的学校，对猪老师的评价是公正的，是客观的。来，猪老师把盐亲自放入你的碗中。”
猪老师和我四哥之间的表扬和被表扬，真的误导了烧火王和烧粥王，他们俩从灶台底下渐渐抬起头来，艳羡地看着猪老师把一勺盐倒进四哥的粥碗里。
我忘不了四哥喝着加盐黄豆粥时的眼神，他看着我，斜着眼睛看我，眼神中有得意、心满意足、挑逗、不可一世。
在那个一瞬间，我突然间暴发了，我把地上的木柴，椅子，抓在手里就朝粥锅里扔。我想，我是被猪老师的愚蠢和四哥的浅薄气疯了，抓住什么就朝锅里扔……
等到猪老师和四哥突然明白发生的事情时，教室里的一切都被我搞乱了，被我的愤怒摧毁了。猪老师先朝我扑来，用他很重的身体砸在我身上，把我压在他的身下，他一边用屁股一下一下地砸我，一边狂叫道：“你要毁了我的大塘学校，你要毁了我的学校，你要毁了我的大灶……”
趁我被肥胖的猪老师压在身下时，四哥也跑过来用脚蹬我，踹我的肚子：“你把大豆粥毁了，你把我的大豆粥毁了……”四哥一边用脚踹我，还没忘记用手抓一把溅在锅台上的大豆粥塞进嘴里。
小妹哭着喊道：“别打我六哥，别打我六哥了，他没错，我六哥没错……”
猪老师还像一头暴怒的熊一样，用他大大的屁股一下一下砸我的身体。
我对小妹喊：“别哭，我没事……”
这时，五哥嗷地叫了一声，瘦小的身体一下子扑到猪老师的身上，五哥伸出两手，拽住了猪老师的脖子，想把猪老师胖胖的身体从我的身上搬走。
猪老师一发狠，把我五哥瘦小的身体甩开了，差一点就把五哥抛到粥锅里，幸亏我提前在粥锅里扔进了一把椅子，要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猪老师一直用他的身体砸我直到砸不动时，他才坐到一边去了，他浑身都是汗，喘着粗气说：“六子，你还敢胡说吗？”
我揉着被猪老师砸疼的身上说：“我没胡说。”我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五哥说：“你没事吧？”
五哥的身上还沾着粥粒，对我说：“六弟，咱不上这破学了。”
四哥说：“这学校怎么破了？要是破，也是六子搞破的……”
五哥的口气突然就坚决起来：“我看，这学校因为有你来了，才破了……”
四哥一嘴巴就把五哥撞倒在地。我上去给了四哥一脚，踢到了他的裤裆上，四哥叫了一声，蹲到地上了。
我对四哥说：“这一脚，是对你欺负五哥的惩罚。你刚才还踹了我的肚子，你还欠我一脚。”
那天我们在大塘学校上课的兄妹狼狈不堪地回到家里。爸爸见到我们的样子，大为吃惊：“你们今天上学去了没有？”
四哥五哥和我没说话。不知道怎么回答。奶奶妈妈爸爸都盯着小妹。小妹点着头说：“上了，我不撒谎。”
“上学了？”爸爸围着我们几个转，从头看到脚，然后问：“你们上学了，学的是摔跤课吗？”
我说：“差不多。”
“什么叫差不多？到底学什么了？”爸爸没得到准确回答，像是很恼火。其实，爸爸一直对大塘学校的教育有看法，但是，又没有办法。在大塘，只有这一所学校，让该学习的猪的后代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在爸爸眼中，五哥和小妹都是听话的孩子。我和四哥都属于个性很突出，容易惹事，不可预知的那种孩子。所以，爸爸让五哥讲一下学校的情况，五哥开始讲了，他讲得磕磕绊绊，一边讲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一边偷眼看着我，又偷看一眼四哥。五哥的心思我能了解，他担心自己的叙述会对我不利，同时担心四哥会报复他。
五哥没说完，爸爸就挥了一下手，不让五哥再讲下去了：“行了，你们都去洗一洗，看看你们身上的衣服吧，哪里还像一个学生，倒像是一个得过且过等着明天挨宰的猪。”
爸爸后面的这句话非常的狠，让站在一边的奶奶颤抖了一下，爸爸这些激烈的话肯定是刺到了奶奶心里的伤痛：“你说这话做什么？说孩子就是说孩子，说什么宰啊杀啊，我们猪种族被宰得还不够多？你吓唬孩子干什么？”
爸爸的表情痛苦地对奶奶说：“这句话，我说错了。”
爸爸的认错，让奶奶没有再追究下去。但是，我看见爸爸忧心忡忡。第二天，我们兄妹几个吃了早饭准备上学时，爸爸突然说道：“你们今天先不要上学了，我要去一趟大塘学校。”爸爸出了家门。
爸爸去大塘学校做什么，我们都想不透。四哥听说不让我们去学校上课，他倒是急得用馋嘴巴蹭墙：“爸爸为什么不让我们上学啊？不让六子五子和小妹上学可以，为什么不让我上学啊？我昨天是受到猪老师表扬的学生，猪老师还奖励我一碗加盐的大豆粥呢！为什么不让我去学校啊？我可是好学生啊？”
四哥不说这些话我还能忍得住，他一提到自己在昨天受到猪老师的表扬，还喝到一碗加了盐的大豆粥，我火了：“你还有脸说自己是受到老师表扬的学生？我就不信，一个为了吃而吃的学生，会是一个好学生。那只能说教学生的猪老师也是一个为了吃而吃的老师……”
四哥没等我的话说完，就朝我的裤裆踢了一脚，我知道他早就想报复昨天我踢他的那一脚，在我说刚才那段话时，我早有防备，等四哥的脚还没踹到我时，我抬起手就势把他的脚朝上一推，他就仰天躺倒在地上了。妈妈看见了刚才的一幕，却笑起来：“你们上课真的学摔跤了？我看六子摔跤很厉害啊！”
奶奶说：“大塘的学校真学摔跤啊？改武术馆得了。这样的话，我的孙子们就不上那所破学校了。”
妈妈也说：“不上了，我的孩子不上学了。”
一听奶奶和妈妈都说不用上学了，四哥竟然吭哧着哭上了：“我喜欢大塘学校，我想上学，猪老师还奖励我加盐的大豆粥呢……”
五哥小声讽刺道：“听听四哥说的，就是惦记着在学校能喝上大豆粥。”
那天，很晚才回家的爸爸带回了一个消息，大塘学校换了一个校长，也等于换了一个老师。因为学生少，校长和老师是同一个有经验的猪兼任的。大塘的决策机构听取了建筑大师爸爸的建议，罢免了原来的猪校长。爸爸说，原来的校长临走时，是背着那口大锅离开的，他说他要开一个粥铺。“你们想想，多可笑啊，一个堂堂大塘的一校之长，用一口大锅办学校，误人子弟啊呀！一个只知道吃的校长，只能培养只知道吃的学生，所以，才罢免了他的校长职务。没想到，这个猪校长离开学校，他又用那口大锅开了一家粥铺，名字叫大塘粥王第一家，讽刺啊！”
三天之后，我们兄妹又上学去了。大塘学校整修了三天，我们还真的不知道大塘学校变成什么样了，老师是什么样的，他能教我们什么……四哥在路上猜测说，教室里肯定还有大锅，比原来的锅更大。新老师在奖励学生时，肯定是奖励一碗加盐的大豆粥。四哥还说：“一所没有大锅的学校，还叫学校啊？一个学生得到了表扬，不奖励一碗加盐的大豆粥，还能奖励什么？”
看来，四哥的脑子只想着吃了，他只能想着吃。基本上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