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自杜纳榭至威克洛是一趟紧张的旅程。莉莎苦涩地保持沉默,而那些边境人则喃喃抱怨着她令他们付出的代价。即使每天他们都得停下来让她把吃下的食物尽数吐出,也无法博取除了柴尔和威利以外任何人的同情。
夜晚他们寄宿在沿途的修道院,她躺在柴尔的草席上,僵硬地背对着他,当他被欲火焚烧时她则假装沉睡。柴尔无计可施,只能固执地相信一旦他们抵达威克洛,她就会好转。他想要相信等孩子一旦在她体内开始快速成长,她会变得更满足些。
但在凝重的寂静中他清醒地躺着,无法抹去回荡在他心中的她的话:我因为爱你而羞耻……你听到了吗?我因为爱你而羞耻……羞耻……羞耻……羞耻……虽然他娶了她,上了她的床,让她怀了他的孩子,他仍然觉得自己对她来说不算回事。就算是那些点燃他身体的回忆也无法让他忘掉她的话:她因为嫁给他而感到羞耻。
而这使得他的一生,他自一个被剥夺所有东西的男孩长成统领边境两侧领土的男人的奋斗,都变得毫无意义。对那些生来就拥有无可计数的财富和傅家血统的人来说,他们不可能原谅他不过生于但不出自莫瑞堡。在他们眼中他无法配得上傅莉莎。就算她躺在他身下多次,心甘情愿地承受他的种子,她仍然不引以为荣。
因为她的孕吐,他们迟了一天到达威克洛,当他看到塔楼时,也看到他一部分的属下已经聚集在那里了。他环顾着城墙外小营区里升起的旗帜。它们没有一个来自显赫的家族:和他一样,来的都是想替自己赢得所没有继承到的财富。
在他身旁的莉莎非常苍白,她的脸色灰败且潮湿,显示出她生理状况的悲惨。他伸手自她手上取过缰绳,牵引她的马走过木制悬桥。需要清理的护城河发出令人厌恶的恶臭向上袭来。她在鞍上摇晃了许久,闭上双眼大力吞咽着。
“我们快到了。”他低声鼓励她。
她仿佛拒绝接受他的任何东西,甚至他的言语,只是挺直身子,僵硬地骑进前庭。他把缰绳递给一名侍童,然后翻身下马去扶她。她在他怀中僵硬而不驯,然后靠着他滑到地上,好像他抱的是一座雕像似的。他抓住她让她站稳。
“我很好。”她终于抽开身子说道。
“乐薇,扶她上床休息,”他退后一步,突然命令道。“找找看看有没有善于医护的人,我要她能吃东西。”
他在沐浴休息之前,拿着面包和乳酪到他大厅挂着帘幕的凹室中写信给史蒂芬国王。他毫不避讳地坦白承认他未经盖伊伯爵同意娶了傅莉莎,并和苏格兰的大卫因她而起嫌隙。他准备,他写道,毫无保留地为史蒂芬服务。他的确希望,无论如何,在战争结束后,能被赏赐一些傅盖伊被没收的土地。当他把印鉴按在镉蜡里好封上封蜡时,不禁想着倘若史蒂芬把赫洛伊赏给他不知有多讽刺。那种借由妻方的血统赢得产业的先例不是没有,但他知道除非是特别了不起的功劳,他不可能拿到这座所有贵族都垂涎的城堡。但他仍然会尽力争取它他要用它——向她证明他的价值。
那天其余的时间他都和他的家臣在一起,也保证不论是什么人,只要跟随他,就能在史蒂芬的赏赐里分一杯羹。经过一番争执和故做姿态之后,那些在苏格兰拥有较多领地的人离开了,而其它在边境及边境以南统领着占有地的人起而加入屠夫的**。正如一个远亲莫埃斯所说,如果史蒂芬付给他足够的代价,他愿意和黑心柴尔一起同浴地狱之火。这是个众口所述的评论,代表多数人对柴尔的评价:一个注定下地狱的屠夫。
大伙儿在他的大厅内享用匆忙宰杀的牛羊肉,不少人因为傅盖伊的女儿没加入他们而感到失望。几乎是大半的人都希望能和这么一位即使在他敌人之间都是个传奇人物的人有某种接触。更糟的是,吟游诗人调好弦琴,不是弹奏罗兰之歌,反倒表演起盖伊伯爵摧毁贝罗勃那恶魔的史事,稍后还言明那是为了荣耀柴尔的妻子。柴尔突然起身,扔给他一个钱袋,要其他人喝完他们的酒,然后疲倦地沿着蜿蜒的阶梯上唯一的寝室。
睡在门内草席上,正在打鼾的乐薇被他的脚步声惊醒。"她不肯睡在床上。"她睡眼朦胧地咕哝着。
他望向拉开的床幔,铁架上的厚脂蜡烛照射着仍然平整的床单。他筋疲力竭地,感觉到自己的怒气正在上升。他低声诅咒地大步走向潮湿墙壁一处凹洞里露出一角的草席,看见她光裸的手臂放在羊毛毡上。
“起来!”
莉莎在坚硬的草杆袋上翻个身。他站在她上方,晕暗的烛光勾勒出一个愤怒巨人的轮廓,他的影子占满了所有的空间。
她没有回答,于是他粗鲁地拉她起身摇晃她直到她觉得全身骨头都在嘎嘎作响。“老天爷,我受够了!你难道要我行使我的权利把你打得理智些吗? ”他怒斥道。在阴暗中,她的绿眼犹如冰冷的黑炭。他再度摇晃她。“回答我! ”
“你打我啊! ”她反驳道。她的声音和眸子一样冰冷。
他粗鲁地拉扯着她走向房间的另一端,将她甩上床。“你要在这里等待你的丈夫。莉莎——这里。”
他拉起罩衫和内袍扔在地上,然后弯身解开绑住裤脚的交叉皮带。她转过身背对他。他脱掉鞋子和长裤爬上床。当他接近她时,床的支绳因他的体重嘎吱作响。他好像碰触着教堂里的--座雕像似的,遂气愤地硬扳下她的肩膀,让她转身平躺。
“不,莉莎,今晚我要和你睡在一起,”当她试图起身时他说道。“我不接受这种待遇。”
他的眼眸在阴暗的双颊上闪烁着,一时之间令她感到恐惧。她不愿纠结疼痛的胃,强迫自己抬头瞪向他。当他的头朝她低下来时,他的脸在隐约间迫近,遮挡住晕暗的灯光。而她一动也不动的躺着。
他粗暴地吻她,强迫她张开双唇,却尝到石头般的冷硬。在他身下,她安静且毫无反应地躺着。他抬起头,扬起手臂好像要挥拳揍她。“你发誓你会心甘情愿地上我的床——你发过誓!”
“而你也接受了我的条件,”她镇定地回答道。“你打破了一个誓约,便同时打破了另外一个。”
“耶稣基督!你是什么样的女人?拒绝你的丈夫是违反上帝的意愿! ”
“我是傅莉莎。”
“我可以强迫你。”
“而我不能阻止你。”
有那么一刻她以为他就要打她了,但他只是疲倦地垂下手臂。他自床上起身走向箭孔窗,就和在杜纳榭的第一夜一样。不过这一次,他把头靠在冰冷、潮湿的石头上。当他再说话时,他的声音变得粗哑沉重。
“我为你燃烧,莉莎,我为你……但是我不要在这种情况下强要你。”
尽管满腔愤怒,在她体内也有着相同的疼痛。她抱住蜷起的双膝试图拒绝承认。虽然他背信忘义,但她明白自己仍然渴望他,只得控制自己不发一语。
“上帝惩罚我,让我渴望我得不到的东西,”他缓缓说道。“我记得它总是给了又拿走。”只有底下大厅传来遥远的欢宴声打破他们之间的静默。最后她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轻声地说:“如果你要我,我不会拒绝你的。”
一开始他没有动静。“不,莉莎。我不接受你的同情。”
“我不是同情你,柴尔。你不是唯一燃烧的人。”
石墙的冰冷平息不了流窜过他全身的热力,他离开石墙走回床边,在她身后躺下,伸出双臂环着她,这一次她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反应。他将她拥近些,利用她的姿势向她求爱,磨蹭她的秀发、耳朵和她的粉颈,他的手在她身体上爱抚逗弄着。他要她不只是心甘情愿。
他温暖的气息使她轻颤。他的手指轻柔地刷过她的双峰,当他将自己的身体贴在她身后时,又回过头来摩搓她的乳尖,直到它们在他掌下变硬。尽管她曾经那么气恼他,当他的手占有地点燃她、罩住她的双峰滑过她的肋肌、抚向她的下腹,然后伸入其下的湿润时,她所有存在的重心再度集中于他的手下。她的双腿瘫软,然后夹住他的手指将它们锁在那里,低声地呻吟起来。
他将她翻过身来,用自己的身体罩住她的进入她。她的手臂环抱着他,将自己全然交付,在那个时刻,所有的苦涩和愤怒都被忘怀了,遗失在他们躯体失魂的节奏之中。就算他们之间不是从前那种炽热的结合,至少她没有拒绝他。
他支起手肘撑起身子望进她的绿眸。“我不要和你争执,”他温柔地低语。“现在不要,永远都不要。”
她知道再要求他放她走也是无济于事,索性把头转开。
“我一直都渴望你,莉莎——我想那几乎从第一面就开始了,那时候我很气你献身给教会。”她一语不发,他只好找话题讲。“我无法放你走——我不能。”
“我发誓效忠我父亲,柴尔——我发过誓。”
“你也对我发过誓!当你在教堂门前立下誓约时,你已经把我放在他之上,莉莎。”
“他先有我的忠诚。”她依然固执,拒绝看他。
“我要我的儿子生在杜纳榭——不是赫洛伊!”他只能对她大吼。“老天爷,女人,你在试验我的耐性! ”
“这里不是杜纳榭! ”她嚷回去。“这里只是一堆发臭的湿石头!耶稣基督,你怎会认为当你不在时还能确保我在此地的安全? ”
“没有人会到这里来找你,”他降低音调反驳道。“他们以为我会带你北上,我还是有希望在孩子出世前带你回杜纳榭。”
那波已然熟稔的晕恶再度袭上她。“他生在哪里并不重要。”她吞下涌上喉咙的胃酸,试着不要吐出来。
“不,那很重要。我的儿子不能以李佛堡或赫洛伊当他的继承领地,他只能有其他我可以为他赢得的——你听到了吗?他会有全部我能给他的! ”
“我必需起来。”
起初他没弄懂她的意思,但她突然用手覆住嘴。他翻过身子拿起痰盂放到她的脸下,无助地看着她猛烈地干呕却几乎吐不出半点东西。他一手拿着痰盂,另一手安抚着她直到她平息下来。
最后她终于止住孕吐,抬头轻声说道:“圣母玛丽亚,这一定是个儿子。”注意到他正愧疚地看着她,于是联想起艾凡,“不,不是因为你的缘故——是孩子。”
他打算拿过痰盂,但她摇头道:“不好让你做这个,叫乐薇来。”
但他仍然拿了过来,走到窗口推开窗扇,把秽物倒入下方的河水中。“老天爷!”当那难闻的气味向上袭来时,他咕哝道。“一到天亮我就要他们清好护城河,并且把它弄香点,难怪你会想吐。”
“是啊!”
他拿起一块布坐下来擦拭她的嘴。“好点了吗? ”
“到下次发作之前都还好。”她躺回去闭上双眼。“母亲说过这种情况不会持续超过一个月。”
他将布条扔到地上躺到她的身旁。当他拉她至臂弯里时她僵了一下,提醒他他们之间的争执仍然存在。她企图再扭开身子说道:“你有权利和我睡在一起,但我不会就此原谅你的行为。”
他非常小心地拉过她僵硬的身子紧靠着自己并抱住她,空下来的那只手自她潮湿的眉毛处梳顺她纠结的卷发。她僵直地靠着他侧躺着,有好一段时间他们都闷不吭声,静默显得分外沉重。
最后他终于开始入睡,进入纠缠着他的梦魇里奇异的幽冥世界,回忆再次回荡着:我因为爱你而羞耻……爱你而羞耻……爱你而羞耻……直到他沉入昏睡中。
她躺在他身旁望进无边的黑暗。当他到史蒂芬营里去时,她便要前往赫洛伊。
莉莎坐在窗边专心地完成放在她腿上的刺绣,她的矮凳拉得极靠窗却又不致弄污她的长袍。窗外雨滴自灰暗的天际绵绵而下。看起来,她疲倦地想着,似乎自她来到此地的第二天起,雨就不曾停歇过。
他伫足在楼梯的最后一阶上望着她,似乎要把她的影像永远烙进他的记忆中。他知道在整个基督教世界中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吹嘘说他拥有一个像她一样的女人。她黑色的发辫编夹着金丝线垂在她肩上,当她俯身专注于女红时几乎拂至地面;绿色长袍的光泽使这画面更加柔和。她抬起头来望向他,唇边的微笑出现一下子,便自她脸上消失。缎质刺绣自她腿上滑下。
“不,不要起来。”他步入房间说道。
她望向他黑色丝绸披风颈部和手腕处露出光亮铠甲的光芒,便知道他是来道别的。她的喉头紧到几乎不能出声。
“我没有听到你进来。”她低声说道。
“我把靴子留在下头,免得弄脏房间。”
“嗯,我原以为你要等到天晴了再出发。”
“我不能等。”
“你要去史蒂芬那里。”那与其说是个问句,不如说是项陈述。
“没错。如果我再拖延,他会以为我不去了。”
他关上门走过房间站到她身前,伸过手探向她闪亮的发冠,用他的手掌抚顺它。“我希望在离开前和你和好,莉莎。”
她闭上双眼,吞咽了一下。“不。”
“并带着你的爱。”
她深吸口气,点点头再呼出。
“我要听你说出来。”
“你要我说我爱上一个笨蛋。”
“如果守护我自己钟爱的人就叫愚笨,那我乐于承认。”
她仍然一语不发,于是他明白想要打破他们之间的隔阂是无望了。“我知道你认为我做错了,也许我是错了,但我没有其他选择。你父亲和大卫国王都与我为敌,除非史蒂芬战胜,否则我无法保住杜纳榭。”
她困难地吞咽。“我不会让父亲杀了你的,柴尔。”她轻声说道。
似乎她不相信他能打胜仗,他感到一股苦涩的失望。“我的敌人可以告诉你,我不是轻易就会让人杀死的。如果你得为某人担心,就担心他吧。”他话一出口便希望能收回来。“不,莉莎,我期望事情不会到那个地步。”
“他打败了贝罗勃。”
“那是多年以前的事了。不过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你一定也很清楚。”他的手落到她肩上捏着她。“我要你在我走前为我微笑。”她没有抬起头,于是他自嘲地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家。”
“那么,我祝你一路顺风。”
“耶稣基督!你就不能让事情容易些,不是吗? ”他气恼地说。“在我离开之前我不只要得到你的冰冷!至少给我一个拥抱吧! ”
她滑过双臂紧紧拥住他的腿好一会儿,感觉到铠甲的环扣隔着丝绸压在她颊上。“你有我的祝福,大人。”
这不是个令人满意的告别,但他也无计可施了。“你也有我的祝福。照顾你自己和孩子。”他放开她走向房门,在到达前停下脚步。“如果有事情发生了,我允许你自行替孩子命名。”
尽管她满腔悲苦,她仍然害怕看到他走。“柴尔……”她站起身来想告诉他她依然爱他,但她的骄傲阻止了她。“不,你会回来的。”当他转过身来时,她温驯地说。
他点点头,黑色的眸子闪亮着。“嗯,我会回来。我们会再重逢的,莉莎。”
她侧耳聆听他沉重的脚步声回响在楼梯间,听到他停下来在下方拉上他的靴子,然后塔楼门在他身后关起来。她不顾滂沱大雨,将窗扇打开倾靠在窗槛上看着他走过前庭,他骑上马鞍前,黑色的丝披风已经湿透地挂在他宽阔的双肩上。那袍子在他抵达曼彻斯特之前就会完蛋,不过那无关紧要。他自吉伯手中接过头盔戴上,调整口罩的角度后,抬头举起手向她行了个礼,然后便离开了。
她胸中的疼痛几乎令她无法忍受。她扬起手向他的背影挥舞着。他不顾一切,不顾她所说过的话还是去加入史蒂芬了。一股凄惨的感觉淹没了她;在以前,她总是确定家里的男人会平安回来,但这次她没有把握了。如果史蒂芬战胜了,傅盖伊和他的儿子便活不了。如果是女王赢得最后胜利,莫柴尔便会丧命。不论是哪一种结果,总有她深爱的人会死在战场上或被判定为叛国。
她将头靠在箭孔窗上,雨滴混合着泪珠滚下她的面颊。
“在此时此地——他可不会要你为他掉眼泪的。”
她旋过身子,惊讶地看到威利站在那里。“他会因史蒂芬而死,威利——我知道的。”
那巨汉摇摇头。“我服侍了他一辈子,还没有见过他失败。你不可以那样想,那对你的小孩不好。”他走进房内到她身后,看着穿着蓝衫的男人们隐入低悬的云层,他们的铠甲逐渐融入灰暗中。“他所有的敌人都想杀他,但他还是活着,莉莎夫人。呃,他爬过比这个还高的塔楼,单枪匹马的横越却斐尔人的领地,那些追杀他的人还是没发现他。”
“我希望你能在他身边。”
那句话击中威利的痛处,因为他也同样地希望如此。然而,他可不愿沉浸在失望之中。“他会回到你身边,”他保证道。“他不需要我去保住他的命。”
他弯身拾起她先前刺绣的丝绸,笨拙地折叠起来。“现在,你要珍娜还是乐薇过来? ”
“不必了。”她再度望向倾盆而下的大雨。“圣母玛丽亚,我快受不了了。”
“你会像你母亲一样的忍受下来。女人的责任就是要等待。”他转身离开。“我只要你知道我是为了你才留下来的。”
慑人的寂寞笼罩着她,她并不希望威利离开。“你会玩西洋棋吗,威利? ”
“玩得不好。”他软化了下来。“呃——我在亨利国王的朝廷里学过。”他转过身面对着她。“你要向我挑战吗? ”
“没有其他的事可做啊! ”
“我没办法输太多,最多是三个银币。”
“你有更多的钱,我清楚得很。”
“没钱,但我可不想输光。我不是傅家的女儿。”尽管他的口气不佳,脸上却浮起狡猾的微笑。
到最后反而是她因为太心不在焉而欠了他六枚银币,在将近两个钟头之后,他起身离开棋桌告诉乐薇:“你最好看着她休息。”
“不。”莉莎盯着他说。“我不要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你会让我变成有钱人,”他边重新排好棋子边逗笑着。
“你就要输掉一个金币啦。”
“告诉我,”她突然问道。“为什么你的腔调和柴尔差那么多? ”
“哇,你注意到了啊? ”他咧嘴一笑问道。
“我没办法不注意到,”她干涩地咕哝道。“有大半时间我都得猜你在说些什么。”
“我生为苏格兰人,北方女人的儿子,当我在英格兰时我并不想忘掉这点。”他承认道。“我想这是我的骄傲吧。因为我们一过了边界就有人开始用诺曼人的腔调说话。”
“柴尔?”
“不。他只是听他们说话一直到我的腔调对他来说变得奇怪。”他的笑容扩大了。“现在如果必要,我也能说得和其他人一样,你知道吗? ”他靠回椅背。“我想你不是想玩棋,只是要有个伴儿。”
“是啊!我烦死了刺绣和大雨。”她环顾整个房间。“我不知道为何我们得待在这里,威利,那里真是糟糕透了!”
“这里是英格兰”他简单地回答道。“他为了你和大卫国王吵架。他的敌人也不会来这里找你麻烦。”
“嗯。”她起身在背后伸展双臂以减轻背部的酸痛,然后又不安地移向窗口。“还在下雨。老天爷,我真讨厌这个地方啊,威利。”
“这里不是杜纳榭。”他同意道。
“其他的城堡都和这个一样吗? ”她好奇地想知道自己儿子的继承地。“难道除了杜纳榭以外,所有的城墙都如此潮湿? ”
他考虑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说:“不是的。嗯,也许纪柏里是,因为有一条小溪横穿过它,”他承认道。“而且那里气候潮湿。”
“这里也很潮湿。”
“那里更糟。至于雷本郡,它比杜纳榭小,不过地势高而且干燥。它的塔楼是石头建的,城墙和房舍是木头搭的,下面还铺着茅草。不过,你会比较喜欢布吉斯。”他决定地说。
“为什么? ”
“在柴尔接收以前它是赫曼的,那里有开着金铃花的庭院。嗯,而且整座城都是石头建的。如果杜纳榭当时不是那样身分暧昧,赫曼会住在那里,你知道吗?不过那里离莫瑞堡太近了,他现在不能送你过去。”
她的视线再度移向滴水的城墙,叹口气说道:“所以我被软禁在这里。”
“你到什么地方都能把自己弄得凄凄惨惨的。”
“我几乎要希望他当初带我一起去史蒂芬的营里,甚至——那总会比现在好。”
“他不知道史蒂芬会怎么做。谁敢说他不会试着利用你得到盖伊伯爵的忠诚? ”他认真地迎向她的目光。“而且我敢告诉你,在英格兰的朝廷里做人质可是一点乐趣也没有。”
“我无法像这样空等,威利——我做不到。”
“你现在的情况也不能旅行,”他提醒她。“你该想想肚子里的孩子,知道吗?你如果吃不下,他就会长不大。”
“那会过去的。那一定会。”
她走回去坐在棋盘边的小椅上。她知道现在和他争论她的打算是没有用的。所以她只是移动了一枚棋子,再抬头看着他。
“告诉我,你比柴尔还要高大,为什么他们叫你小威利? ”她无邪地问。
他倾身看着她走的棋步,在回答前移动自己的棋子。“我本来不应该像这样的,知道吗?我母亲在时间到前就进了产房,当我生下来的时候长得又病又瘦小,那个教士在把我包起来以前就在我身上洒水免得我熬不到受洗。”他的笑容照亮了他的五官,双眼似乎随着故事在跳跃。“当他问她要怎么叫我的时候,她说这是杜纳榭的威利,然后他把我抱起来给我的父亲,领主本人看,他说:‘愿上帝保佑小威利。’再用圣水帮我受洗。”
“然后你就长大了。”
他的笑容扩大。“是啊!我长得巨大的可笑,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父亲老是说当他的夫人生下柴尔的时候,我才准备好好开始长大。‘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哪!’他边哄我边说。”
“你还记得他吗? ”
“多多少少啦,他被吊死的时候我才五岁。”
“我很遗憾。”
“嗯,”他叹息道。“偷婚不常常被判死罪,但是莫家的人太骄傲了,他们不希望让区区杜纳榭领主的血统和她混合。这点他们和傅家很像。”
这是她说服他的最好时机。“威利,我的父亲会尊重我的决定。在艾凡之后——在我丈夫死了之后,父亲发誓他不会要我嫁一个我不愿嫁的人。”
“现在他能做到吗?哈,不逼嫁可不表示你能选择一个他们不喜欢的。”他望着棋盘说:“你要不要下? ”
“如果我能和他谈谈,他会了解的。”
“不过你在这里,天知道他在哪里,”他回答道。“如果你不下棋,我要拿走你的银币了。”
她认为种下种子便足够了。明天一早她会再对他施压,因为她仍然要去赫洛伊。她于是移动自己的棋子。
他回以厌恶的抱怨。“唉,在你心不在焉的时候我比较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