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个故事 蛋包饭
15 第十五个故事 蛋包饭
以瀑布著名的伊瓜苏是一座位于国境上的城镇。
瀑布位于伊瓜苏河、巴那拉河的合流处，横跨阿根廷、巴拉圭两个国家。
我为了拍摄十几岁女歌手的宣传片，造访了该地。
虽然觉得没必要为十七岁女孩的无聊歌曲特地跑到地球的另一半，但或许为了争取外汇，那里应该是全世界最愿意为拍摄工作提供协助的国家，而且人事费用也很便宜，只要和航空公司合作，比时下流行的计算机合成的费用更便宜。
这个宣传片的概念十分简单，就是那个年轻女孩以巨大的瀑布为背景引吭高歌。
年轻女孩的歌取了一个令人联想到阿尔蒂尔·兰波的歌名——《美丽的地狱》，内容却乏善可陈。瀑布的规模却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伊瓜苏瀑布是由在巴西境内和阿根廷境内超过三百个大大小小的瀑布群组成的。
瀑布的宽度足足有四公里，是尼亚加拉瀑布和维多利亚瀑布无法相提并论的。搭直升机从瀑布的正上方俯视，发现整个瀑布呈u字形，最深处正是被称为“恶魔之喉”的大瀑布。
瀑布的上方不像是河流，而是像湖泊般宽广，看不到波涛，也看不到水流。沿着宽一米的水泥桥走向“恶魔之喉”时，像喷射机般的轰隆声渐渐变大，水烟高高地飘向空中，仿佛后方是一个梦幻的火山。
然后，瀑布突然出现在眼前。
如此壮观的景象猛然出现时，人们无法置信地说不出话来。
十七岁的少女站在“恶魔之喉”突出的展望台上跳着可爱的舞蹈，嘴巴里念念有词。为了防止水沫溅湿她的身体，必须用厚塑料纸高高地挡在后方。来自世界各地的观光客匪夷所思地看着在巨大的瀑布前又唱又跳的少女，满脸纳闷地问我们到底在拍摄什么。
拍摄工作的第二天晚上，当地的导游带我们去一家日本餐厅。伊瓜苏虽然是一个有十五万人口的城镇，却没有日本餐厅。
这家名叫爱尔斯多雷奥奈的餐厅位于巴拉圭，必须经过巴拉那河上的桥，越过国境才能到达。
爱尔斯多雷奥奈就在免税商店聚集的街道上，沿路有很多路边摊，专卖一些买了三十分钟就立刻罢工的卡地亚手表。这里可以用免税价格买到在巴西几乎买不到的苏格兰威士忌和干邑白兰地，还有几家卖正统名牌精品的高级店。除了商店公休的星期天和深夜，街上总是人满为患，带商品进去的人和买了商品出来的人总是把桥上挤得水泄不通，海关附近充斥着喇叭声和怒骂声，简直好像是在打仗。
“你有没有看到彩虹？”
当车子在桥上动弹不得时，少女问我。
“你是说瀑布的彩虹吗？”
“对，你有看到吗？”
“看到了。因为随时都有彩虹啊。”
“不知道能不能拍出来？”
“摄影机吗？嗯，当然没问题。”
子了。因为实在太美了。”少女说着笑了起来。拍摄的空当，她总是给父母写明信片。她的字迹很工整，不时画上动物和自己的脸。在洛杉矶和里约热内卢时，只要有时间，她就会写明信片。
虽然才短短的一公里，却花了一个小时才走到日本餐厅。少女看了菜单，兴奋地叫了起来：“哇，这里有蛋包饭。”
第二天晚上，在少女的要求下，一行人再度前往巴拉圭的日本餐厅，她又点了蛋包饭。
回程的路上，我问她写了几张明信片。
“一共写了六张。”
“全都是写给你爸爸、妈妈的吗？”
“对。”
“你真孝顺。”
“我到这么远的地方，他们应该会担心，而且，如果只写一张，根本无法清楚描述瀑布有多壮观。这里还有一些漂亮的鸟和动物，我们家的人都很喜欢动物。”
“你不写给男朋友吗？”
“我想写给我哥哥。”
“啊，你看起来就像是有哥哥。”
少女默默地低下头，小声地说：“我不知道他的地址。”“是吗？”我暧昧地应了一句，立刻将话题转移到可以在桥下钓到的一种金黄色的剑鱼上。因为当少女说“我不知道他的地址”时的口吻和之前完全不同，显得格外落寞。
“剑鱼虽然和鲑鱼很像，但全身都是金色。”
“你看过吗？”
“我只看过照片。”
“可以在这里钓到吗？”
“对。数量比以前减少许多，但听说还是可以钓到。”
少女从车窗看着街道和反射着桥上灯光的河面，喃喃地说：“我好想看一看。”
第三天晚上和第四天晚上，少女又说想去巴拉圭。第三天的时候，工作人员苦笑着说“她应该很爱吃蛋包饭”，还耐着性子陪她去。到了第四终于露出不悦的表情，就连导游也低头抓着头皮。那家日本餐厅并不难吃，但菜式有限，大家都已经吃腻了。而且桥上的壅塞和街上的人群，令原本疲惫不堪的工作人员更加不高兴。
“我可不可以自己搭出租车去？”少女问道。经纪人训斥了她一顿，她顿时泪眼汪汪的。
最后，虽然经纪人强烈反对，说不能让她变成唯我独尊的歌手，但我还是说服了他，由我带少女前往。我骗经纪人说，其实我也想吃那家餐厅的炸鱼。
“你这么喜欢吃蛋包饭吗？”
看到少女高兴地用汤匙吃着，我忍不住问道。
“对，我很喜欢吃。蛋包饭很费工夫，所以，像云雀⒈和丹尼斯⒉的菜单上都没有。”⒈云雀(Skylark)，加州风洋食馆。⒉丹尼斯(Denny's )，美国家庭餐厅品牌。
“帕劳有啊。”
“我不知道那家店。”
“不是店，是帕劳岛，就在关岛附近。以前，那里有日本军队的基地，有许多日本人，所以现在那里的餐厅仍然有这道料理。”
“我以前拍录像带的时候去过帕劳。”
“你在帕劳时也写了明信片吗？”
少女害羞地耸耸肩，点了点头。
“也是写了好几张吗？”
“只写了两张。那里只有大海和椰子树，没什么好东西。不过，你不觉得很天才吗？”
“天才？”
“就是发明蛋包饭的人。用薄蛋皮把番茄酱饭包起来，我觉得这个点子太棒了，而且外观也很漂亮。”
“你以前就喜欢吗？”
“我们家没什么钱，很少去吃寿司之类的。星期天会去逛百货公司，那里有一个拱顶商店街，里头有一家食堂，我们经常走去那里吃饭。那家食堂里有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孩，那个小孩患了小儿麻痹症。那家店的老板和我爸爸是朋友，星期天，我们都会去那家食堂。我爸爸个性很内向，不喜欢去其他不太认识的餐厅，所以我们每次吃的东西都一样。爸爸吃炒饭，哥哥吃咖喱饭，妈妈吃洋葱牛肉饭。哥哥上了初中后，除了咖喱饭以外，还会再加点一份乌冬面。”
我想，那家食堂和巴拉圭的日本餐厅应该很像。
“你就点蛋包饭吗？”
“对。每次我点的时候，老板就会为我插一面小旗子。即使其他的人点，也不会有小旗子。”
这时，店门打开了，一名当地的少年拎着一个塑料袋走了进来。塑料袋里装了一尾金色的鱼。他应该是来把自己钓到的剑鱼卖给店家。
少女欢呼起来，跑去看黄金色的鱼。“快来，快来。”她叫我过去。鱼的下巴裂开了，挂着一条血丝，腹部周围有一片暗红色。
我们分别站在拿着剑鱼的少年两旁，拍下了纪念照。
《美丽的地狱》没有一炮而红，但少女之后也出了几张唱片，也不时上电视。我寄照片给她时，她曾经打过一通电话给我。
“你之后吃过蛋包饭吗？”
“没有。”她回答说，“东京真的吃不到蛋包饭，幸亏那时候吃得很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