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部分 8
他转过身来对着神甫说:
“我亲一爱一的神甫,将来你再来对他说教吧。现在我还不肯把他交给你……如果你要回圣罗克教堂去,我陪你,我们可以一道走路去。”
两个人下了楼。
大楼现在又重新大大地静穆了。宇塞尔太太在坟场上耽误得很久,她一面同特鲁布洛念那些坟墓的碑文,一面设法诱一惑他。特鲁布洛虽然对那种没有成果的温柔不感兴趣,但他仍然不得不带她上马车,一同回到灼一色一街去。路易丝的不幸遭遇,使这个可怜的太太充满忧郁。当他们已经到了大楼的时候,她还在谈那个可怜的姑一娘一。昨天,她已经把她送还儿童救济所去了。这对她说来,又是一次残酷的经历,一次最后的幻灭,把她一向想发现一个善良女孩子的希望,完全带走了。到了门洞下一面,她还请特鲁布洛有时也到她家去谈谈,但他借口说他有工作推脱了。
在这时候,第二号冈巴尔东太太从那里经过,他们也和她打了招呼。同时,谷尔先生告诉他们,毕戎太太很顺利地生产了。大家都同意维洛姆先生和维洛姆太太的意见:一个公务一员,三个孩子,这简直是发疯!门房甚至于说出这样的意见:如果他们再生第四个,房东会赶走他们的,因为一个孩子太多的家庭,是会使这座大楼名誉上受到损害的。但他们都沉默了,因为一个戴面网的太太,轻轻地溜进了前厅,并没有和门房打招呼,而门房也装作没有看见她,只是她走过后,却留下一股香花的气味。早上,门房已经替四楼那位著名的先生预备好他作一一夜工作的一切东西了。
再则,他也急于要向他们俩叫喊:
“你们要当心!它会把我当成狗一样压死的。”
原来是三楼那家子人的马车出动了,那几匹马在拱门下大踏步地走。父亲和母亲坐在车子的顶里面,向着他们的孩子微笑,这是两个美丽的金发孩子,他们的小手正在抢夺着一束玫瑰花。
“这到底是一些什么家伙!”愤怒的门房喃喃地说,“他们竟没有参加送葬,仿佛他们怕的是和别人一样有礼貌……这会溅你一身都是泥的。不过,如果我愿意讲的话……”
“什么呀?”宇塞尔太太问,她很感兴趣。
谷尔先生讲起来了,他说这位先生是才从一警一察局里出来的,是的,是从一警一察局里!三楼的这位先生写了那样下流的一部小说,以致当局要把他关进监牢去。
“多么可怕呀!”他用一种表示厌恶的声音继续说,“他的小说写的是上等人家的男盗女娼的事,有人甚至说连我们的房东也写进去了呢。完完全全地写的是杜维利埃本人!多么无耻……所以他们这家人是有理由藏起来,不同任何房客往来的!我们现在知道他们所干的勾当了,他们表面还装作呆在家里自得其乐的样子。你瞧,他们坐着漂亮的马车出门了,原来他们是把那些垃圾当黄金一般卖了出去!”
想到这一点,更使谷尔先生生气了。宇塞尔太太倒是只念诗的,特鲁布洛则声明他不懂文学。但是他们俩仍然责备这位先生,不该在他的作品中污损他自己住家的这座大楼。正在这时候,院子的顶里面响起一种凶猛的叫一声,其中夹杂着许多下流的字眼。
“母牛!从前你不是很高兴我么?因为我能够掩藏你那些野男人……混蛋!你要弄清楚,你的事并不是我对你男人说的……”
说话的是贝尔特赶走的拉舍尔,她在便梯上大大地发泄她的心头之恨。她原是一个沉默的、客气的大姐,别的女佣人平时要想说一句不谨慎的话,都办不到。但现在她却开了闸门,象一陰一沟一样崩流了。在他们分居的期间,她可以自一由自在地揩老爷的油,因此,自从太太回来以后,她就很生气。而现在,当主人命令她找一个力伕来搬走她的箱子时,她更变得可怕了。贝尔特站在厨房前面,非常不安地听着她说话。奥古斯特本来想使用他的主人的权威的,也只得当面受她的下流的话,受她的凶猛的抱怨。
“是的,是的,”生气的女佣人继续说,“当我背着你那王八,替你掩藏那些脏衬衣的时候,你是不会把我赶到外面去的!有一天晚上,当你的情一夫不得不把他的皮鞋藏在我那些锅的中间的时候,是我设法阻挡你那王八进来,以便你有时间把身一子弄冷一下……娼妇,去你的吧!”
贝尔特气得气都喘不过来了,只得躲在房子的顶里面去。但是奥古斯特不能不应付,他脸一色一苍白,每听一句在这楼梯口高声叫出来的肮脏话,他就要发一抖一次。他只得找着一个词儿来说:“不幸的女人,不幸的女人!”这样说,实际上是表示了他的忧愁。因为正当他饶恕了她的时候,却听见这段一奸一情的难堪的细节,实在是不快的。这时,所有的女佣人都出来站在厨房的楼梯口了,她们侧着身一子听,一句话也没有漏掉。不过,就是她们,也觉得拉舍尔未免太粗一暴一点。一种害怕出事的心理,渐渐使她们也后退了。这实在太过分了,丽莎总结了众人的情感说:
“唉,何必!我们谈谈可以,但象这个样子骂主人,实在不应当。”
现在,所有的人一个个溜走了,只剩下这个大姐一个人骂个痛快,因为对每个人说来,听这样不愉快的事情,总是有些难为情的,尤其是现在,她甚至于攻击起整个大楼来了。谷尔先生第一个回到了他的门房,一面指出,人们对一个生气的女人是没有什么好办法的。宇塞尔太太呢,这种一爱一情上的不幸的败露,深深地伤害了她的高尚的情一操一,因此表现得那样激动,以致特鲁布洛不得不送她回家,怕的是她会晕过去。难道这还有什么不幸么?事情都处置妥当了,造成丑闻的因素已不存在了,这座大楼重新获得了它的高尚正派的名誉。哪里来这样一个讨厌的女人,要搅动一下这已经埋葬掉的,再没有任何人注意的历史!
“我只是一个佣人,但我是正经的,”她叫起来,她把她最后的力量都使用在她的叫一声里了,“在你们这个破大楼里,你们这些娼妇太太,没有一个比得上我的……当然,我要走了,你们所有的人都伤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