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分 10

对这个结论,谁也没有感到惊异,杜维利埃点头表示赞成。舅父继续说:

“我同先生一道到你的对手那里去,这个禽兽一定得向你道歉,否则,我的名字就不再叫做巴什拉……只要他一看见我,他就会吓得发抖。老实说,这是因为我的地位比他高得多的原故。我吗,任何人我都不在乎的!”

奥古斯特握着他的手,但心情仍然没有舒展的样子,他的头简直痛到了不堪忍受的程度。最后,他们终于离开了饭馆。车夫还在人行道边上的马车里,吃他的午饭,他完全醉了,抖着身上的面包屑,并且象兄弟般地拍拍特鲁布洛的肚子。只是马却什么东西也没有吃,它拒绝走,失望地摇了一下头。车夫推动它,结果它歪歪扭扭地走到了都尔隆街。当车子停在灼街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奥古斯特付了七个钟点的马车费。可是特鲁布洛依然坐在马车上不肯下来,他声明说他要继续租用,在车上等着愿意请他吃饭的巴什拉。

“真是!你耽的时间真久呀!”德奥菲尔对他突然回来的哥哥说,“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自从这些先生们进了绸缎店以后,他就把他这一天的经过讲了出来,从早上九点钟起,他就在那里侦察整座大楼的情况,但是毫无动静。下午两点,瓦勒丽带着他们的儿子加弥尔到推勒里公园去。三点半,他看见奥克达夫出了门。别的什么都没有了,甚至于连若塞朗家都毫无声息。在家具下面搜寻妹妹的萨都南,还上楼去问贝尔特的下落。若塞朗太太无疑是为了摆脱他,竟享以闭门羹,一面还说贝尔特并不在她家里。从这时起,疯子便咬紧牙关,到处巡逻。

“好的,”巴什拉说,“我们等着这位先生,我们就在这里,一定可以看见他回家的。”

奥古斯特的头有点昏,他努力使自己能够站稳。杜维利埃劝他睡到床上去,除了睡,是没有别的法子可以医偏头痛的。

“你上楼去吧,我们并不需要你。我们会叫你知道事情的结果的……我的亲的,一切激动对你都没有好处。”

丈夫上楼睡去了。

一直到五点,另外的两个先生还在那里等奥克达夫。而奥克达夫呢,毫无目的,只渴求换换空气,以便忘掉夜来的这场祸事。他在女福商店门前经过时,还停下来,和戴着重孝站在门口的艾都安太太打了招呼。因为他告诉她,他已经离开了瓦勃尔的绸缎店,她便若无其事地问他,为什么不再回女福商店来。这件事不假思索,彼此立刻就作了决定。他和她重新行了礼,并且答应他下一天就来以后,又继续他的闲游荡,头脑中充满了无名的懊悔,常常有意外的事搅乱他的计划。这时他有许多打算。他在这一区里蹓跶了一个钟点了。他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已走进圣罗克巷的暗黑的廊道。在他面前,在最黑暗的一个角落,在一扇灰油漆的大门下,瓦勒丽正和一位有很多胡子的先生告别。她红着脸逃开了,她去推教堂的那扇油漆大门,随后她因看见青年人带着微笑跟在她后面,她倒乐于在门洞下面等他了。在那里,他们开始攀谈起来,谈得十分亲切。

“你在躲避我,”他说,“你难道对我生气么?”

“生气?”她回答说,“为什么我会生气……啊!他们可以互相吞吃,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对于我,反正是一样。”

她谈到了她的家庭,立刻,她把她从前对贝尔特的怨恨,发泄了出来。最初,她还用的是一些隐射的言词,意在试探青年人的态度。随后,当她觉察他对贝尔特已感厌倦、更因为昨夜的事情而感到气愤的时候,她就毫无顾忌地把心底子的话,全说了出来。你说,这样一个女人,还数说她是卖身的妇女!她一个苏也没有要过人的,连一件礼物也没有要过人的!尽管有时她接受过人家的一些花朵,几束紫罗兰。现在大家都知道,她们两个中间哪一个是卖身的人了。她曾经对他预告过,总有一天他会知道要占有她该使用什么东西的。

“哎?”她问道,“她花费你的钱,总比买一束紫罗兰要多得多吧!”

“是的,是的,”他有气无力地喃喃地说。

轮到他也畅谈出一些他在贝尔特身上感到的不愉快的事情来了,他说她很坏,甚至于还说她太肥胖,仿佛这样,他就对她给与他的麻烦,报了仇一样。整个的这一天,他都在等她丈夫派来的决斗证人,他马上就要回去,看看是否有什么人来过没有。这真是一件极愚蠢的事情,这一次的决斗,贝尔特原可以设法使他避免掉的。关于这一次他们的可笑的幽会,他们如何在幽会中吵架,奥古斯特如何在他们连抚一下都没有就突然到来……他最后都说出来了。

“我可以凭我最神圣的东西来起誓,”他说,“我同她的关系,还没有达到我们中间有过的那种关系!”

瓦勒丽笑了,很激动。她对于这样的心腹话,感到一种温柔的亲切,于是她以一个已知一切的女朋友身分,靠近奥克达夫。有时,有一两个信女从礼拜堂出来搅乱了他们,但过后,门又轻轻地关上了。在绿绒的屏风,他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了。他们仿佛处在极其严谨的、宗教的避难所的深处一样。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同这般人生活在一起!”她又谈起她的家来了,“啊,无疑的,在我这方面也并不是无可责备的。但是,说实在话,我并没有良心上的不安,他们一点也不能使我心软……不过,我得向你承认,情给了我多少苦恼!”

“我看不见得是那样!”奥克达夫愉快地说,“因为象我们昨天那样可笑的事,不会有多少的……也有幸福的时刻。”

于是,她把心的话全说出来了:尽管她的丈夫因为不断地发寒热病而发抖,尽管他无能而且又象小孩子一样经常哭哭啼啼,总之,尽管因为她恨他,但这却不是促成她结婚六个月就找情夫的原因。不,她做这样的事,好些次都是出于不自愿的,唯一的是因为她头脑中发生了一种连她自己也莫名其妙的想法:一切都不行,她病了,她几乎想自杀。于是,没有一样可以阻拦她,她和别的女人一样摔筋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