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 3

但是,他的语调却低沉了。他倒在一张椅子上,力量已经完结,几乎要放声大哭了。客厅中的人都感到很窘,丹布勒维尔夫人和宇塞尔太太,很有礼貌地离开了,一面还装做不懂得的样子。若塞朗太太对这件意外的事大不高兴,因为这件丑事情对这场婚礼来说,真是大杀风景,她走到房间里去鼓励瓦勒丽的勇气。至于贝尔特,她正对准镜子研究她的花冠,完全没有听见。她低声问荷尔丹丝,她们悄悄地说了一句话后,荷尔丹丝就用一个眼暗指德奥菲尔。随后,她一面假装在那里整理那披纱的皱摺,一面作了详细的解释。

“哦!”新简单地说,她表示出的是一种天真而愉快的态度,她把目光盯着那位丈夫。在白花的光芒围绕中,一切混乱的事情都不能使她惊动。

克洛蒂尔德在低声问她的兄弟。若塞朗太太出来同她交谈了几句,又走进隔壁房间里去,好象是外交官互相交换文件一样。那位丈夫正在控诉奥克达夫,说这混蛋如果今天竟敢到教堂去,他一定要在那里打他的耳光。恰巧,他发誓说,他昨天的确在圣罗克教堂的台阶上,看见他同他的女人在一起。最初,他只是有些怀疑,现在,这完全是肯定了。一切都发现了,她的伪装,她的谋!是的,太太总是胡说她要到女朋友家去吃午饭,或者说她要同加弥尔一道,从大门进圣罗克教堂去做忏悔祷告,把小孩子交给出租凳子的人看守,然后同那位先生一道,从旧过道溜走。那是一个肮脏的地方,什么人也不会到那里去找她的。只是,一提到奥克达夫的名字时,瓦勒丽微笑了。同这家伙?绝对不会!她向若塞朗太太发誓。“再说,同任何人也不会,”她还补充了一句,“但是,同这个家伙的可能,比同别的人更少!”这一次,她对事情的真象有绝对的把握,她一定可以使她的丈夫平息下去,她要对他证明那封信绝对不是奥克达夫的笔迹,而且,在圣罗克教堂的那位先生,也不是奥克达夫。若塞朗太太听着她说话,一面以一种有经验的目光望着她,她唯一的目的,只在于找出一个妙法来帮助她欺骗德奥菲尔,她给了她一些最聪明的指示。

“你让我办吧,你不必干预这件事……既然他愿意这是奥克达夫先生,那么,好,就是奥克达夫先生吧!在一个教堂的台阶上,同奥克达夫在一起被人瞧见,这并不坏呀!你说不是么?只有信的问题,恐怕要受到连累,但你一定会胜利的,当我们的青年人拿出他的两行字体给他看的时候……尤其要紧的是,你要始终和我的口风一致。你懂得,我一定不允许他破坏这样一个美好的日子。”

当她把感情十分激动的瓦勒丽带着转来的时候,德奥菲尔这一面也正以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声音对他姐姐说:

“为了你,我可以这样做,我答应你不在这里羞辱她,既然你认为在人家结婚的日子这样做太不客气……但在教堂里,我可不负责了。如果那混蛋敢到教堂里来,当着我的全家人和我挑衅,我就把他们俩一个一个地掐死!”

奥古斯特穿着全身黑衣服,仪容十分端正,只是因为他三天以来不断地发作偏头痛症,使得他的左眼略显缩小。这时,他上楼来接他的未婚妻,陪着他来的是他的父亲和他的妹婿杜维利埃,这两个人都穿得十分考究。这时候有一点儿拥挤了,因为大家闹了半天,时间已不早了。有两位女士,杜维利埃太太和丹布勒维尔夫人,不得不帮若塞朗太太披上她的披肩。这是一条宽大的、黄底纹的丝绒披肩,每次有较大的吉庆大典,她总是拿出来披,尽管式样早巳过时。这披肩披在她的肩头上,有如帐篷,它的宽度和光泽,能使街上的人为之耳目一新。现在还得等若塞朗先生,他的一个袖扣昨天扫垃圾时扫掉了,正在木器下面寻找。最后,他出现了,不清不楚地说了一些道歉的话,神虽然有些慌张,但仍表现出相当的愉快。他紧紧地挽着贝尔特的手臂,第一个先下楼,在他们后面的,是奥古斯特先生和若塞朗太太,其余的人在后面自然地形成一长列。悄悄的说话声,打破了前厅中的沉寂。德奥菲尔拉着杜维利埃,以他自己的故事大大地伤害了此人的尊严。他在他耳边低声述说,他请求他替他出主意。瓦勒丽呢,这时正走在他们的前面,她已经恢复常态了,态度谦和,她接受了宇塞尔太太种种多情的鼓励,对于她丈夫的凶恶的目光,似乎毫不注意。

“你的祈祷书!”若塞朗太太突然声嘶力竭地叫起来。

大家已经坐上车子了,安吉儿还不得不再上楼去找那本白绒布面的祈祷书。最后,人们出发了。全房子里的人,看门的夫妇俩、女佣人等,都在那里看热闹。毕戎太太玛丽也同莉莉特下了楼,她穿戴整齐,就象马上要出门的样子。她看见新穿得那么漂亮,又长得那么好看,不禁感动得流下泪来。谷尔先生注意到,只有住在三楼的那一家子人没有出动,真是奇怪的房客,他们的行动老和别人不同!

圣罗克教堂的两扇大门,大大地打开了,红地毯一直铺上了人行道,天下了雨,五月的早上还大有凉意。

“十三步台阶,”宇塞尔太太从大门走过时,低低地对瓦勒丽说,“这不是好预兆”①。①  法国人迷信“十三”是一个不祥的数目,所以宇塞尔认为十三步台阶不是好预兆。

在唱经台上,祭坛上面的蜡烛亮得象星点一般,当结婚的行列到达到两排椅子当中,正向唱经台走去的时候,大风琴便在双双成对的队伍的头上,奏起轻松愉快的乐曲来。这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富丽堂皇的教堂,它的白的窗子极其高大,窗子的四周是黄和淡蓝,窗子下面的墙脚,都是红大理石砌成的,它的柱子,它的有四福音像扶持着的镀金的宝座,它的金碧辉煌的两廊,都显得十分华贵。穹窿顶上,则画有富有诗意的图画,长绳子的尽头吊着那些水晶吊灯。那些女士们从放暖气的大管口经过的时候,裙子上都接受到一股热气。

“你确有把握把结婚戒指带来了么?”若塞朗太太问奥古斯特,这时他正同贝尔特一道坐在祭坛前的椅子上。

他害怕起来了,以为真的忘了带来,随后他又觉得在他的背心口袋里。其实,她并不是在等他回答,自从进了教堂以后,她便高视阔步,用眼光扫射众人,特鲁布洛和格兰,两个人是男傧相;巴什拉舅父和冈巴尔东,是新的证婚人;杜维利埃和茹伊拉医生,是新郎的证婚人,此外,还有一她引以为荣的熟友。这时,她才看见奥克达夫,他正在热心地替艾都安太太破开一条过道。她把他领到一根大柱子后面去,用一种迅速而低沉的音调向他说话。青年人仿佛还不懂得的样子,脸上带着一种惊异的表情。但是后来,他终于以一种奉命唯谨的态度向她鞠了一躬。

“这真不错……”若塞朗太太转来坐在贝尔特和奥古斯特后面的、为家属预备的一张椅子上时,这样在瓦勒丽的耳边说。

这里有若塞朗先生,有瓦勃尔一家人,有杜维利埃夫妻俩。现在大风琴奏的是极其清晰的小调,但中间也随时加入粗壮的呼啸声。大家都安置好了,唱经台上也充满了人,男人们站在低的一面。摩居神甫对能替他的忏悔女之一祝福婚礼,感到十分愉快。当他穿着白法衣出现时,他同在场的人们交换了一个友谊的微笑,因为所有的人都是他熟悉的。这时,大家开始唱“来吧,创造主”了,大风琴又奏起那胜利的曲调了。正在这时,德奥菲尔发现奥克达夫在唱经台的左边,圣约瑟夫圣堂的前面。

他的姐姐克洛蒂尔德想拦着他。

“我不能够,”他不清不楚地说,“我永远不能原谅他。”

他强迫杜维利埃跟着他去,以便代表家属这一方。“来吧,创造主”还在继续歌唱,但已有几个人的头转过来了。

曾经声称过要打耳光的德奥菲尔,到了接近奥克达夫时,竟那样感动,以致他起先找不到一句话来说。他感到很不愉快的是他生得矮小,因此他踮着脚来使自己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