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 5
“你知道,女人们,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她这样已经有十三年了,自从她生育以后……除此以外,她和青杠树一样结实。你甚至于还会看出她比从前更胖了。”
奥克达夫不再问了。正在这时,丽莎拿着一张名片转来。建筑师表示了歉意就到客厅去了,一面请青年人和他的太太谈谈,以免等他着急。青年人从那扇迅速打开马上又关了的门中,看见那白一色一里嵌金的大厅中一央,有一个穿教士衣服的黑影。
同时,冈巴尔东太太从前厅进来了。他已经认不出她来了。从前,他还是童年的时代,曾经在她的父亲——公一共一工程处监工杜美格先生家认识她,那时她刚二十岁,又瘦又丑,虚弱得象一个发育不一良的小姑一娘一一样。现在他觉得她脸圆圆了,而且气一色一象一个修女一样开朗而宁静,眼睛柔和,脸上还有酒窝,嘴巴象一只馋猫的一样。虽然她还没有变成一个美人,但她正到了三十岁成熟的年龄,她带有一种秋天的果子甜美芳一香而且新鲜的气味。只是他注意到她走路确有些困难,身段倒还灵活,穿一件香罗缎的便衣,这使得她有一种略为憔悴的样子。
“但是现在,你已经成一人了!”她伸出两手来愉快地说,“自从我们来巴黎居住以后,你真长得快。”
她望着他。他已经是一个高大的、棕一色一头发的、胡子都修剪得很考究的美少年了。当他说他的年纪是二十二岁的时候,她不禁叫起来:在她看来,他至少有二十五岁了。他呢,只要有一个女人在面前,哪怕是女佣人中最丑的一个,也有一种快一感,他满面堆着笑容,一面用他那古金一色一的,天鹅绒般温和的眼睛柔媚地望着她。
“啊,是的,”他柔顺地说,“我长大了,长大了……你还记得么?记得你的表妹嘉斯巴宁替一我买玻璃球的时候么?”
随后他把她的父母的消息告诉她。杜美格先生和杜美格太太都过得很幸福,他们住在他们退休的房子里。他们只抱怨太孤独,冈巴尔东为了工程在布拉桑居住一个时期,就把他们的小女儿罗丝带走的事,他们一直怀恨在心。随后,青年人很想把谈话转移到嘉斯巴宁表妹身上去。他一向有一种早熟的青年人的好奇心,所以他很想知道那件从前不能理解的风一流韵事:一个高大、美丽而穷苦的姑一娘一嘉斯巴宁,建筑师对她有一种热情,但他后来却突然和瘦弱的罗丝结了婚,为了她有三万法郎的嫁妆,嘉斯巴宁哭呀,闹呀,然后决计牺牲自己逃到巴黎去,住在一个作缝工的姑母家里。但是冈巴尔东太太一直保持平静,仿佛不理解青年人的用意似的,因此他打听不到这件事的任何细节。
“你的父亲母亲呢?”轮着她来问了,“穆勒先生和穆勒太太身一体好么?”
“很好,谢谢你。”他回答,“我的母亲已经不再离开她的花园了,你现在如果去看巴纳街的房子,那还是和你离开它的时候一样。”
冈巴尔东太太似乎不能站得很久就疲倦了,她坐在一个制图时用的高椅子上,在衣服遮盖下伸直她的两一腿一。他呢,走到一个矮座位的旁边,抬起头,带着一种惯于敬重女一性一的态度,准备和她说话。他虽然有一副宽眉头,却象是一个女人,他有女人们的感官,所以,立刻他就进入女人们的一内一心去了。十分钟以后,他们象两个年老的女朋友一样闲谈起来了。
“你瞧,现在我成了你的寄宿客人了。”他说着,一面用一只指甲修剪得很漂亮的,美丽的手,抚一摩着自己的胡子。“我们可以成为一家人,你将来看吧……你真可一爱一,你还时时想得起布拉桑的一个孩子,我刚说第一句话,你就能够关心到我的一切。”
但是她却为自己辨白:
“不,你不用谢我。我是很懒的女人,我现在简直一动也不动了。一切都是阿舍尔替你安排的……再说,既然是我母亲告诉我们,说你愿意在我们家里寄宿,我们就该打开我们的房门来接待你,这还用得着什么客气话吗?你不是住在外国人家里,你可以成为我们的一伙。”
于是,他讲起他的事情来了,他得到了中学毕业文凭以后,为了满足他家庭的要求,他在马赛一个印花布大公司住了三年,那公司主办的花布制造厂就在布拉桑附近。他喜欢商业,特别是卖妇女用品的商业。在商业中,他可以用他的金一色一的目光和谄媚的目光对女人进行诱一惑,甚至于占有。他带着胜利的微笑叙述他怎样赚了五千法郎,要没有这笔款子,他是不敢冒险到巴黎来的;他外表象是极好说话的糊涂人,实际他是一个小心谨慎的犹太人一性一格。
“你想一想,他们有一种非常叫人喜欢的印花布,是一种古老的、非常奇妙的图案……什么人也没有动它,一直摆在地下室摆了两年……那时,我有事情到瓦尔省和下阿尔卑斯省去,我就把这批货全部买了过来,放在自己名下出一售。啊,那真成功,了不起的成功!妇女们为着买我的布,争得互相抓扯。到今天,那个地方没有一个女人的身上不一穿我的印花布的……应当说清楚,我玩一弄她们玩一弄得真巧妙!她们全在我的掌握中,我要她们怎么办就怎么办。”
当冈巴尔东太太想到这种人人喜一爱一的印花布,不免受到诱一惑,因而问他的时候,他笑起来了。是本一色一底子上印上一束一束的花么?她在到处找寻这种布来作一件夏天的浴衣呢。
“我旅行两年,这也够了,”他又说,“再说,最要紧的是在巴黎有办法……我立刻就要去找点事情来做了。”
“怎么,阿舍尔没有告诉你么?他替你找到了一个位置了,隔这里两步远!”
奥克达夫笑起来了,他很惊讶自己有如到了仙乡,他带着开玩笑的态度问,他是否当天晚上就可以在房间里找到一个有十万年金收入的女人?正在这时候,有一个细长的、丑陋的、淡黄一色一头发的,十四岁的女孩子推开门,发出了一个表示惊诧的轻细的叫一声。
“进来,不要怕,”冈巴尔东太太说,“这是奥克达夫·穆勒先生,你听见我们讲到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