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轨》全文阅读_作者:爱巧克力奶

楔子

遍布着积雪的山谷中,有一片陈旧建筑物,四周被铁丝网包围。

屋子内阴暗破败,布满了灰尘,工作台上摆放着许多化学仪器,像实验室。五名男女四下里走动,好奇探索。

“六十多年了,居然从没人发现遗迹?”一个女孩纳闷地说。

“这地方叫‘失魂谷’,传说有可怕的妖魔吃人,当地人都不敢靠近。咱们赶紧走吧,别呆在这儿,我老觉得后背麻酥酥地。”中年向导一副担心的样子。

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领队激动的声音:“你们快来看,我找到了什么!”

女孩喝一口手里的红牛饮料,随手时把易拉罐放桌子上,然后与向导一起跑出门0领队站在楼梯口招手。他们下了旋转楼梯,进入一间地下室,来到深处的墙角。两口铁皮箱子张开盖,在强光头灯照射下,散发着黄灿灿的光亮。

箱子里装满了金条。

1

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中午,下关路派出所内除了值班民警外,基本上人去屋空。从明天起将连放九天假,像T县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通常不太正规,假期会根据领导的心情自由调整。新上任的局长表示干警们辛苦了一整年,特批补休两日。

喻瑾在转发一份内部通缉令,两天前省城发生了一起抢劫运钞车案,两名蒙面嫌疑犯被ATM机前的摄像头拍摄到,省公安厅下发案情简报,要求各地予以警戒。处理完公文,喻瑾关闭电脑,检查一遍窗户,准备离开办公室。不料,电话铃响了起来。

“小瑾,我是婷婷,有点儿急事求你帮忙。”

来电话的是大学时同寝室姐妹甘婷婷,她焦急地告诉喻瑾,妹妹失踪了。

她的妹妹在省城大学读植物专业,利用寒假,与另三名师生组队到大兴安岭北部考察冬季植物的生长情况。按原计划,昨天下午将乘火车回家过节,但甘婷婷在车站没等到人,电话也打接不通。考察地点在T县附近的伊勒呼里山,所以甘婷婷想请喻瑾帮忙找一找。

喻瑾感觉老同学有点儿大惊小怪,安慰说:“最近两天T县下大雪,路不好走,可能他们在野外耽搁了。山区里面没手机信号,联系不上正常,你放宽心,别瞎琢磨。”

“可三天前她打电话说肯定回家的啊。小瑾,你给发个通告,让林区派出所、护林员进山搜救。”

喻瑾哭笑不得,婷婷仍然像上学时一样说话不经大脑,自己一个小文员哪有这么大能量。她是学经贸专业的,毕业后在省城找不到工作,只好回家乡顶替患病的警察父亲,进公安系统混了个饭碗。每天的工作无非是整理档案、写一些文书报告而已。

但好姐妹的请求不能推却,她只得答应:“好,我去打听一下,再回你电话。”

喻瑾回家吃过午饭,跟父母打声招呼,换上便装前往县火车站。甘婷婷说,跟妹妹最后一次联络是在伊勒呼里山北林场,她打算去那里问问看。每周一三五,T县有班车开往林场,下午一点半出发。

到了火车站,喻瑾先找检票员,询问前天有没有看见四个学生和老师模样的人乘火车去省城,检票员摇头否认。T县没有飞机场,唯一的公共交通方式是铁路,如此看来,考察队确实还停留在山区。

喻瑾买了票,登上班车。

大城市的人可能没见过那种区间小火车,老式内燃机头,后面挂五节绿皮车厢,只配备一名乘务员。大兴安岭地势险峻,不方便修公路,林场与城市之间靠区间火车来连接。

小火车与正规火车大相径庭,简直就是“脏乱差”的代名词,喻瑾刚走入第一节车厢,立刻闻到一股酸溜溜臭烘烘的味道。一个穿毛皮大衣的女人趴在桌子上睡觉,身旁座位上放着一大堆年货,酸菜、灌肠、下货之类,以及两只大榴莲。头顶行李架,还有一个黑色手提箱。

冬天火车上开通暖气,窗户紧闭,要是在这节车厢内闻几个小时臭气,非晕倒不可。喻瑾继续往后面走。

去伊勒呼里北林场的人原本就不多,眼下靠近年关,更加稀少。第二节车厢中只有两名乘客,一男一女都三十岁出头,像一对情侣。男人身高体壮,穿军大衣戴棉帽子,满脸横肉;女人抹着猩红的嘴唇,紧身皮裤包裹起丰满的大腿和翘臀,性感妖娆。两个人江湖气十足。

喻瑾对这一类人向来敬而远之,于是隔好几排,拣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2

一点三十分整,随着一声汽笛,火车慢慢启动。这时然而,检票口又冲出一个人,身旁跟着一条大狗。他跑向第一节厢,同时挥手呼喊“等一等”,乘务员打开车门,人和狗跳上火车。

那人走进第二节车厢,不经意地扫视一圈,面朝后方坐下。大狼狗蹲在座位旁,呼呼喘气。它体型庞大,将近一米高,长有一身漂亮的油光光的黑黄皮毛,是纯种德国牧羊犬,俗称“黑背”。

按规定宠物不允许带上火车,但小地方没那么多讲究,乘务员通常睁一眼闭一眼,不愿意管。乘区间车的大部分为山区居民,别说狗,猪羊什么的上车也是常有的事。

可这一回,出了点儿小小的乱子。黑背狼狗昂起头,虎视眈眈地朝喻瑾瞪眼,看了一会儿,又转向车厢中间的那一对男女。突然间,它咆哮狂吠,纵身扑了过去。

主人手疾眼快,三两步追上,拽住缰绳,厉声喝斥:“不许闹!大黑,趴下!”

大狼狗心不甘情不愿地趴在地上,仍恶狠狠地怒视壮汉,喉咙里发出低吼。

“对不起,它正在发情,脾气有些暴躁。”主人道歉。

那个壮汉倒没怎么惊慌,面对猛犬的敌意,同样以凶狠的目光回敬,并掏出一把弹簧刀握在手中,随时准备反击。等到狗平静下来,他才收起刀子,不高兴地说:“知道发情还往车上带?也不戴个嘴套。”

“赶时间,一着急没顾上。我叫陈奇,是新来的护林员,林场办公室非让我年前去报到。大哥怎么称呼?也是去林场?”

“我叫梁志成。”壮汉不愿意多说,只简单回答了前半句。

同行的女人却对陈奇产生了兴趣,主动接上话茬,侃侃而谈。她叫贾菲,来自南方某省,借春节长假来大兴安岭旅游,欣赏雪景。此外,还计划过境到俄罗斯观光。

“我们打算在林场住几天,年初一去俄罗斯。这趟车明早才返回T县吧,今晚你也睡林场?”贾菲咯咯媚笑,眼神飘忽忽充满暧昧。

陈奇大约二十七八岁,脸上轮廓分明,是位大帅哥,难怪贾菲想勾搭。梁志成对她的举动略带不满,但没有动怒,表明两人并不是情人关系。

陈奇带着狗在对面坐下,与贾菲聊了起来。贾菲向他打听,附近有没有好玩的,去边境走哪条路方便,过关手续怎么办。陈奇抱歉地说,自己原先在南部林区上班,刚调过来,对伊勒呼里山不熟悉。渐渐地,梁志成也加入对话,三个人谈天说地挺热乎,过了一会儿又玩开了扑克。

火车驶入原野,白色积雪中,点缀着稀稀拉拉的村舍;远处雪峰耸立,山体上覆盖着郁郁苍苍的森林。

一名四十多岁的女乘务员从第一节车厢走入,挎着个装有香烟饮料的篮子,懒洋洋地叫卖。她瞧见喻瑾后,露出笑容打招呼:“小喻,快过年了还出门?”

乘务员叫文红霞,同喻家住一个小区,算老邻居。喻瑾随口回答,去林场分局送一份文件。打牌的三人听见她是警察,都暗暗吃一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先后用眼角余光偷瞄她姑娘。

女乘务员继续往后面的车厢走,等转了一圈回来时,梁志成叫道:“有长白山高山流水吗,来一条。”

“高山流水”价格近千元,在小火车上根本卖不出去,文红霞的篮子里没带。不过,小卖部里倒还真存有一条。她兴冲冲跑回第一节车厢,把烟取来。梁志成掏钱包,点出10张百元大钞。

文红霞狡猾地眨眨眼,故作为难:“没零钱,找不开……”她希望眼前的豪客再买点儿东西。

梁志成比想象的更大方,摆手说:“不用找了。”

“谢谢,谢谢。”文红霞喜出望外。

这时,贾菲放下扑克,打个哈欠厌烦地说:“斗地主太简单,换个玩法。大姐,一起来玩升级吧。”

“升级也没劲,不如玩够级,”梁志成提出另一个建议,他飞快扫喻瑾一眼,又摇头叹气,“凑不齐人手……”

文红霞得了好处,自然热心。另外,火车还需要四五个小时才能抵达终点站,旅途十分无聊,打牌消磨时间也不错。于是招呼喻瑾道:“小喻,过来一起玩。我再去找一个人。”

喻瑾不好意思拒绝,慢腾腾站起身,走上前与梁志成等人寒暄。

文红霞走到第一节车厢,招呼那名女乘客。后者趴在桌台上呼呼酣睡,大波浪卷发披散在颈后,叫了几声毫无反应。文红霞无奈放弃,改去后面的车厢寻其他乘客。

后三节车厢仅有一名乘客,架子大得很,面对文红霞的热情邀请,只冷淡地摇了摇头,便一言不发。文红霞沮丧地返回,喻瑾趁机说,你们四个人玩升级,我在旁边看。贾菲却来了脾气:“我去叫,不信叫不来。”

她扭动腰肢,带着浓郁的香风消失在车厢交接处。

美女的魅力果然非同凡响,很快人被带来。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微胖,皮肤白皙。他自我介绍说叫霍峰,是木材经销商,去林场谈生意。

喻瑾有些狐疑,快大年三十了谈什么生意,林场管事的早已回家过年。

六个人坐下,开始打够级。

3

天色阴沉下来,空中飘起鹅毛大雪。火车放慢了速度,穿行于白雪皑皑的山岭间。这是一条险峻的轨道,一侧为陡坡,另一侧紧贴岩壁,绕小山转过一圈半后,从山脚下离开,驶入另一条峡谷。

火车内点亮了灯,暖气开得很旺,玻璃窗上凝结着水汽,映照出车厢内的情景,外面景色模糊。六个人一边玩扑克,一边闲聊。

梁志成开玩笑地试探喻瑾,啥文件这么重要,需赶着送去林场。并且,他的话题老围绕出境游转悠,似乎想打听俄罗斯那边的消息。

喻瑾不解,来旅游之前,至少该在网上查一查相关资料,怎会对行程一无所知?联想起上午接到的通缉令,她有所警觉,这两个男女会不会是抢劫犯?但转念一想,又感觉自己太多心。如果真是罪犯,作案前更应当规划好逃跑路线,不至于临时抱佛脚。也许是一对粗心游客吧。

“到你了,快出牌,想什么呢?”贾菲用胳膊肘顶了喻瑾一下,神情似笑非笑,眼神灼灼。

喻瑾脸红,慌忙跟四个10,陈奇放过不要,文红霞压上四个2。没人要得起,她打出最后一套牌,成为头名。

“哈哈,能不能吃上贡看你们俩啦。”文红霞捧起保温杯喝一大口水,乐呵呵地对搭档说。她从牌局上抬起头,打眼间,瞧见玻璃窗上映照出一幅诡异的画面。

在第二节和第三节车厢交接处,恍惚有一个人穿过,并且那身影还穿着日本军服,如同电视剧中的人物。

“啊!”文红霞被吓一跳,本能回过头。

车厢内空荡荡,只有正在打牌的六个人。文红霞离开座位,在车厢内走了个来回,弯下腰查看椅子底,一无所获。

“你干吗?”贾菲诧异地问。

“没事儿,坐久了腿麻,起来活动活动。”文红霞不好说自己产生了幻觉,撒谎道。

接下来继续牌局,文红霞心神不安,时时转头四下里张望。陡然间,吓人的事情再一次出现。

车窗外,一个女人脑袋倒挂着紧贴玻璃,长发散乱地垂落,眼圈青黑,表情狰狞。她身穿毛皮大衣,看上去像第一节车厢内的女乘客。

“女人,窗户外!”

文红霞忍不住大声尖叫,手里的扑克牌掉了一地。其他人讶异,顺她的目光看。

一晃之间,车窗外的女人已消失。

文红霞茫然四顾,从椅子上蹦起来,呼吸急促神情激动。

“你看见什么了?”陈奇皱眉问。

“有鬼……”文红霞哆嗦着说。

另五人莫名其妙,喻瑾担心地上前搀扶:“霞姐,你先坐下,喝口水——”

咣当!整列火车剧震,急刹车减速。

车厢内人仰马翻,纷纷摔倒在地。短短半分钟内,六个人自顾不无暇,全都没看见其余人做了什么。

4

火车停稳,车厢内恢复平静。

文红霞仰面躺在地板上,陷入昏迷。她额头呈现出一块青紫,可能倒下时恰巧撞上了桌子角。

喻瑾蹲下,用手背试了试女人的脸,十分烫手,并且呼吸也很紧促。

“她在发高烧,有人带了退烧药吗?”

四人一齐摇头,贾菲说道:“不知道啥病,不敢乱吃药。”

“可烧得很厉害,有生命危险。”喻瑾着急地说。

“等到了林场再找医生看吧。”

“是啊,还有三个多小时,没多久,估计能挺住。”

梁志成与贾菲一唱一和地议论,喻瑾却担心,林场医院条件简陋,恐怕治不了重病。她心中有数,在这群人中,唯有自己才真正关心病人,其他人都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多说没用。必须去找火车司机,尽快掉头返回T县。

可还没等她行动,司机大叔现身了。

砰砰砰,一名穿铁路制服的中年人在车下用力拍玻璃窗,陈奇走过去提起窗扇,顿时,刺骨的寒风涌入温暖的车厢内。

“出事了,有人搞破坏,火车走上了岔道。我是司机。”中年大叔说道。

乘客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料想不是好事,梁志成从文红霞衣袋中摸出钥匙,走到第二节车厢末尾,打开门下车。

跟随司机来到火车头旁,前方的铁路竟然消失不见了!

车轮前仅剩下三米长的轨道,好险,要不是刹车及时,差一点出轨翻车。

喻瑾跟上来,看见这情形问道:“司机大叔,铁路怎么会断开,是不是您不小心在岔路口拐错了弯?”

她从小在T县长大,熟悉周边地形。早先铁路是通往黑狼峰林场的,后来那里采伐过度,停工了,改在西北面新开伐木场。相应地,铁路也在半路上拐弯。旧铁路并没有拆干净,或许刚才雪太大,司机看走了眼。

“不可能,岔路口有道岔挡住,火车根本过不去。除非有人扳动道岔,才会自动拐弯,走上旧铁路。”司机解释说。

“我操,谁这么缺德!现在咋办?”梁志成破口大骂。

“火车头可以推车厢原路返回,但柴油不够用,到不了林场,也回不去T县。车上的无线电上星期坏掉,年前没工夫修,手机信号又不通,麻烦。”司机愁眉不展。

乘客们拿出手机,试图拨号,果然不在服务区。于是都有些惊慌起来,梁志成骂骂咧咧,脏话不断。

“林场火车站等不到车,应该会联系T县,派人救援。”贾菲很有把握地推测。

司机苦笑,摇了摇头,说找到我们恐怕要两三天。

喻瑾也深有同感。火车抵达林场的正点时间为下午六点半,至少等到八点半,车站才会怀疑出事,向上级报告。而铁路分局在T县没设办事处,只能待第二天请县政府帮忙。小县城机关的办事效率可想而知,尤其马上要放长假,双方扯起皮来,明天下午救援队能出发就不错了。

另一方面,从T县到此地不通汽车,需靠步行;或者铁路分局从外地调一辆车头,沿铁路搜索。假如搞鬼的那个家伙把道岔复原,救援队不会想到火车开错道,滞留于在黑狼峰旧林场附近。他们肯定要一路搜索到伊勒呼里北林场,没任何发现,才会考虑另一条废弃轨道。整个儿流程下来,真得好几天。

“往回开吧,能走多少算多少,方便救援队寻找。实在不行我们走回县城——对了,记得半路上经过一个村子,那里说不定能打电话。”喻瑾提议。

看起来这是当前最好的办法,众人返回火车,等待返程。然而,十几分钟过去,车厢一动不动。司机从前面走过来,说刚才急刹车把发动机弄坏了,不仅开不了,连暖气也无法维持。

这下麻烦大了,腊月底正是大兴安岭最冷的时候,半夜会下降到零下三十度。如果没暖气,人将冻成冰棍。梁志成和贾菲是南方人,不知厉害,喻瑾等本地人则清楚得很。

司机名叫张德强,在T县开火车十多年,以前跑过黑狼峰林场这条线,比较熟悉情况。他想到一条出路:“要不我们去废林场过夜?那里的房子还在,有火墙。木头也有的是,可以生火取暖。林场离这儿大概二十多里地,穿过森林,走两个半小时就到了。”

“可还有一个病人呢,带着她不方便赶路。”喻瑾说。

她走到躺在长椅上的文红霞身边,俯下身察看。出乎意料,文红霞的脸冰凉,已经死了。“霞姐,霞姐。”喻瑾摇晃死者的身躯,徒劳呼喊。

“喻小姐,别难过,咱们先顾自个儿逃生吧。尸体留车上,天冷坏不了。”梁志成假惺惺地劝说。

贾菲也大声附和,嚷嚷着赶紧出发,争取天黑前赶到林场。

喻瑾有一种感觉,之前听说要等待救援队时,这一对男女都有些烦躁紧张,而此刻火车彻底开不动,他们反而松了一口气。两个人的表现实在是奇怪,喻瑾心里没底,禁不住暗暗祈祷,千万别真是抢劫犯……

司机张德强拿着乘务员钥匙,去小卖部取来一大包矿泉水、方便面和打火机,分发给大家,作为补给。乘客们简单收拾些紧要物品,放弃大件行李,准备出发。喻瑾记起第一节车厢有一名女乘客,好像一直没露头,便过去叫。

她走到车厢口,往前面张望,第一节车厢是空的,没有人。正奇怪时,身后又发生了变故。梁志成从椅子下拖出一个沉重的超大旅行包,要带着上路,张德强劝阻,他不听,两人争吵起来。

“等会儿要走山路,还有雪,你带这么重的东西耽搁时间。”

“我自己拿,不用你们出力,管得着吗?”梁志成梗着脖子叫嚣,火药味十足。

陈奇看不下去,加入战团:“现在咱们在逃难,是一个团队,必须统一号令,不能自己想干啥就干啥。我推举张德强当领头,大家听他的。梁志成你把包留下不行么,荒山野岭,谁偷你东西。”

说着,他上前拉旅行包,想从梁志成手里夺下来。梁志成死抓住不肯撒手,撕扯间,旅行包突然破裂,里面的东西掉出一截。

是穿着女式皮靴、羽绒裤的一条腿。

5

梁志成和陈奇都呆住,下意识松开手,旅行包坠地。

霍峰弯腰,拉开拉链,将包完全打开,里面蜷曲着一个穿毛皮大衣的女人,脸色青白,明显已死透。

“是第一节车厢的那个女人!”贾菲惊恐地叫道。

陈奇盯着尸体,愣了一会儿,转头质问梁志成:“尸体为什么在你包里,是不是你杀的?”他招招手,黑背大狼狗立刻窜至身边,冲梁志成张牙舞爪,作势欲扑。

梁志成也被意外震惊,一时语无伦次:“不是我,我不知道……包里面的东西怎么会变成尸体……”

“别装了,你就是凶手!”陈奇冷笑说。

梁志成回过神,暴跳如雷:“放屁!你他妈给老子闭嘴!”

“你们别吵,这不有警察在么,”张德强说道,“喻小姐,您来看一看?”

喻瑾又不是刑警,哪懂办案,其实她跟普通女孩子一样,胆小、晕血、怕死尸。但事到临头,不能丢脸,只好硬着头皮走近旅行包,蹲下身查看尸体。

女尸冻得硬邦邦的,脖子侧有一条黑褐色伤口,又长又深,皮肉翻卷开,显得可怕而恶心。喻瑾摸索衣服内外,试图寻找身份证、手机之类能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但所有口袋都空空如也。

“怎么样,看出啥了没?”贾菲沉不住气问。

喻瑾摇了摇头。

陈奇想起一件事:“我上车时经过第一节车厢,看见这女人上方行李架放着一个黑色手提箱。”

他跑向前面的车厢,但那里整排行李架都是空的,椅子下也没东西,唯留下酸菜榴莲等杂物。估计箱子被凶手拿走了,以隐瞒女人的身份,又或者其中有重要物品。

“不是梁志成杀的,”喻瑾检查完尸体,翘着手指从化妆包里捏出湿纸巾,使劲擦手,“开始打扑克后,他没去过第一节车厢,不可能杀人。其他人也一样。”

首先可确定,穿毛皮大衣的女乘客从未进入过第二节车厢,她的死亡现场,必然在第一节车厢。

玩扑克之前,文红霞曾去第一节车厢叫人,那名女乘客正趴桌子上睡觉,还活着。随后打牌过程中,梁志成、陈奇和霍峰三个男人都曾离开过,去二、三节车厢交接处上厕所,但他们并没有去第一节车厢。喻瑾和贾菲则自始自终在座位上,直到文红霞出现异常。接下来一小段时间,形势有些混乱,乘客们互相之间没留意,或许有人能搞鬼。

只不过,从尸体的僵硬程度看,应该在文红霞发疯前就死了。也即是说,无论时间还是地点,第二节车厢的五名乘客均不具备作案条件。

能够进入第一节车厢的,只剩下司机张德强一人,他可以让火车自动行驶,趁众人沉迷于扑克之际悄悄杀死沉睡中的女乘客。可话说回来,杀完人他怎么样把尸体放进梁志成的旅行包内?

急刹车之后,他在车窗外现身,带领大家至火车头查看路况,讨论对策,没单独行动过。

“我觉着吧,每个人都有不在现场证明。”喻瑾弱弱地说。她平时喜欢看推理小说,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番像模像样的分析,心底下有点儿小得意。

不料,梁志成轻蔑地撇嘴,大肆嘲笑:“不在现场证明?扯犊子,搞得跟真事儿似的,你以为演电影呢。”

喻瑾的脸顿时涨红,十分生气,不知该如何对付这种粗野流氓。

陈奇挺身而出,帮忙辩解说:“喻小姐的意思是,咱们都不是凶手,不要再互相猜疑。她的讲话很在理。”说完,他朝喻瑾温和地笑了笑,目光中包含鼓励。

女孩不禁心跳加速,略感慌乱,躲避开视线。

“那凶手是谁?车上还有别人?”梁志成不服气地问。

整列火车上,除了司机张德强和乘务员文红霞外,有乘客喻瑾、陈奇、梁志成、贾菲、霍峰和穿毛皮大衣的女人,总共八人。现在,文红霞和无名女乘客死了,剩六个。六人都不是凶手,那么必然推理出一个结论——车上有第九个人在。

“我上车后坐在最末尾车厢,独自一个人。然后跟贾小姐一起来第二节车厢打牌,经过第三、四节车厢时,没见里面有人。”霍峰否决了这个观点。

“是啊,后三节车厢只有霍老板在,”贾菲证实,接着又猜想说,“凶手会不会躲在第一节车厢里?他先杀死女人,等我们下火车后,把尸体塞进梁志成的旅行包,再逃走。”

“逃走很难吧,冰天雪地能逃哪儿去?再说当时大家都看着呢。”喻瑾说道。

火车停止的地方,一侧为数百米深的悬崖,岩壁上结满光溜溜的冰凌,绝对无法通行。

另一侧邻靠斜坡,遍布积雪,仅从第二节车厢门到火车头附近有一些杂乱的脚印,为众人下车时所留,此外无任何痕迹。火车很短,只有五节车厢,站在车头前可一览无遗,如果有人从车门或车窗逃离,肯定能发现。

难道凶手仍隐藏在火车上?

大家一下子紧张起来,决定仔细搜查一遍火车。张德强带领,从火车头至火车尾,搜了一整圈,没瞧见半个人影。包括乘务室兼小卖部,里面有一张单人床,堆放着香烟饮料小零食等。

唯一的可疑之处是,在第三节车厢前部,有一扇车窗开启着。天气寒冷,除非特意打开,车窗本应该全部关闭——而且贾菲和霍峰记得,先前他们路过时窗户确实是关上的,否则会感觉到明显的寒风。

喻瑾探头出窗户,看了看,下方是悬崖,无路可走。

第九个人究竟躲在哪里?他是隐形人?或者幽灵鬼怪?

乘客们心中不约而同浮现起文红霞那惊慌恐惧的脸,和尖利喊叫声“有鬼”的尖利喊叫,不寒而栗。

“我记得,文红霞连着两次看车窗外,像见了鬼一样,然后才发神经。她是不是看见了什么?有一部电影,特工劫持火车,在车窗上放风景录像,车内的乘客被骗,以为火车还在按正常路线行驶。”

贾菲说的电影叫《碟中谍》,很多人看过,喻瑾若有所悟:“凶手用某种诡计,在车顶上运送尸体,被文红霞发现了?”

张德强和梁志成下车,踩着火车头与车厢连接处的支架,爬上车厢顶。大雪已下了一个多小时,车厢顶积了薄薄的一层,光洁平整,看不出破坏的迹象。

他们返回车厢,梁志成催促动身,前往黑狼峰林场。喻瑾却改变主意,希望留在火车上。事情很明显,有未知的凶手隐藏在暗处,窥伺众人,搞不好会继续杀人。如果穿越森林,去已经废弃的无人林场过夜,将给予其可乘之机。

何况,凶手还不止一个。通往黑狼峰林场的废铁路被道岔挡住,必须移开才能通行;而它常年不用,是手动道岔,需人工处理。火车始终在行驶,不曾停下,车上的人无法提前做手脚。扳道岔的另有其人,他是凶手的同伙。

他们把火车引入黑狼峰林场附近,不知有何目的,并且杀害女乘客的动机也不明。喻瑾认为,最好先把真相搞清楚,不要妄自行动。

“不行啊,好冷,我的脚快麻了。在这里过夜,等不到天亮就会被要冻死。”贾菲裹紧衣服,不停地跺脚。这时候暖气的效果已散尽,车厢内寒冷刺骨。

“砍树枝生火,熬一晚上,明天沿铁路线往回走。一天时间,应该能走到村庄。”喻瑾说。

张德强反对:“天气太冷,篝火生不起来。就算能生着也没用,热量马上散光,根本没办法取暖。”

其实喻瑾也明白留在火车上过夜是下策,但她实在担心某件事,怕那个在当地流传已久的传说是真的。文红霞跟她是老邻居,平时非常熟悉,她精神状态完全正常,没有好端端发神经的道理。而那个女乘客悄无声息被杀,并乾坤大挪移出现在旅行包中,更令人匪夷所思,不得不联想到……

“张大叔,‘失魂谷’好像在附近吧?”喻瑾思前想后,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头的担忧。

张德强的脸色立时难看,说不出话来。憋了一会儿,才强作笑颜道:“你想多了,那都是谣言,不可信。”

其他人不是本地人,不明白他俩在讲什么。贾菲转着眼睛,好奇地连声追问:“‘失魂谷’是啥意思?”张德强和喻瑾却紧闭嘴巴,再不肯多说半个字。

木材商霍峰是一个沉稳白胖的中年人,从露面起几乎没怎么说话,即使文红霞发疯、女乘客被杀等一系列怪事发生,也始终面无表情,保持沉默。此刻,他开口了:“去黑狼峰林场。”

他语气坚决,像发号施令而不是商量建议。

喻瑾外柔内刚,见这家伙好没礼貌,不禁被激起了性子:“我坚持自己的意见。”

霍峰从衣袋里掏出一本证件,封面上有国徽和两个烫金字:公安。

“喻警官,我是刑警。”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梁志成和贾菲互相望一眼,目光闪动。

喻瑾接过证件,仔细观看,照片是霍峰本人,职务为省城刑侦大队副队长。

6

森林非常茂密,不透光线,几步开外,便黑乎乎看不清东西。时当隆冬,小动物都躲藏起来,林子内份外安静。

六个人外加一条黑背大狼狗,深一脚浅一脚,踩着积雪、枯枝和落叶前进。

张德强走在最前面带路,然后是贾菲、梁志成、喻瑾和陈奇,霍峰尾随于队伍的最后。因为他要监视其他人。

出发前,霍峰将喻瑾偷偷叫到一边,告诉她实情。他此行的目的,是侦破运钞车抢劫案。警方分析,罪犯有可能从北方边境出逃,所以派霍峰与海关武警联系,加强警戒。没料想,在旅途中遇到凶杀案,他怀疑,抢劫犯就藏在乘客中。

“是梁志成和贾菲。”喻瑾紧张地说。

“不,监控录像上,两个蒙面人的动作明显像男人,个头比贾菲高。我觉得陈奇比较可疑。这样吧,你盯住梁志成、贾菲,我盯陈奇。”霍峰说道。

陈奇是抢劫犯?喻瑾想起帅哥那好看的笑容,有一点点失落。

一行人在森林中穿行,两个多钟头后,仍未能走出去。四周除了树还是树,塔松、榉树、白桦树,各种各样树一棵棵耸立着,没有尽头。大家都感到疲乏,又冷又饿,开始产生糟糕的预感,仿佛永远也走不出森林。

贾菲不耐烦,站住问道:“张德强,到底还要走多久,你不是说两个半小时就能到么?”

张德强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很久没走这条路,有些记不清楚,可能绕了弯子。”

“操,你他妈的逗我们玩?先是开错火车,现在又在森林中迷路!”贾菲暴怒。由之前的表现看,她个性圆滑,不知为什么丧失了自制力,也许是精疲力竭了。

贾菲喘着粗气,从怀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拉下脸部的围巾,大口喝掉半瓶。

“不要喝太多水,会带走体温。”喻瑾好意提醒。

然而换来的是对方的白眼:“不喝渴死吗?”

贾菲拧紧盖子,将瓶子塞回羽绒服内袋。环境温度在零下二十几度,水必须贴身保暖,否则将冻成冰。

“贾菲,你冷静点儿。要相信张德强,不要内讧,咱们六个人得团结才能渡过难关。”霍峰从后面赶上来,劝说道。

喻瑾看了看他,问:“陈奇呢?”

霍峰左右扫视,惊讶地说:“他去哪儿了?我以为他在前面……”

此刻周围只有五个人,陈奇和他的狗不见了。

“陈奇,陈奇!”

众人一齐大喊,声音在幽深的树林中回荡,却无半点回音。

由于疲劳的缘故,队伍行进时越拉越长,喻瑾全神贯注监视梁志成和贾菲,没留意身后的陈奇。可霍峰为什么会失去目标?

“那条狗一直在我前后跑来跑去,所以我以为陈奇也在……”霍峰明白上了当,懊恼不已。

看起来,陈奇利用狗打掩护,偷偷离开了队伍。假如是遇到危险,他肯定要呼救,不至于无声无息地消失;况且狼狗生性警觉,也会报警。

“我们返回去找他吗?”喻瑾问。

“找什么找,他故意躲开我们,又不是迷路,”贾菲没好气地说,“文红霞和无名女人都是这家伙杀的,他是变态杀人狂!说不定,他想引诱我们分头找他,然后一个个干掉。”

张德强和梁志成认为有道理,不赞成寻找陈奇。马上要入夜,天越来越冷,必须尽快赶抵林场。

于是剩下的五人继续前行,又走了四十多分钟,树木渐渐稀疏,终于出现开阔地。

面前是一道狭窄的山谷,堆积着大片白雪,树丛掩映中,露出建筑物一角。走到近前,才发现那是一大排陈旧的平房,四周被铁丝网围住。房子的式样极其古老,像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风格;质地也陈旧不堪,石灰墙丢失了本来颜色,铁皮大门上生满锈。

在正面入口,歪斜挂着一块木牌,上面的字迹因年深日久而斑驳不清;但仔细看,仍能模糊辨认出日文片假名,以及几个阿拉伯数字:731。

这里显然不是黑狼峰林场。

喻瑾和张德强面面相觑,眼神中流露出恐惧,齐声叫道:“失魂谷!”

7

相信许多人听说过臭名昭著的731部队,它是二战时从事细菌战研究的日军,驻扎于东北,以平民和战俘为活体实验对象,从事各种反人类研究。

在伊勒呼里山中,有一个731部队的实验基地,非常神秘,不知做什么用。经常有当地人不小心接近山谷,随即失去踪迹。

战争结束前,苏联红军进入东北,命两个连士兵去攻击实验基地。那里大部分是技术人员,只有一小队日本兵守卫,但苏联人一去不复返,从此人间蒸发,消息全无。苏军总部派侦察员寻找,竟然也失了踪。没多久,苏军按协定撤离东北,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奇怪的是,日本人似乎并没有从基地逃离,在战争档案中,这个番号的部队被标明为失踪。中日建交后,日方还特意打听过他们的下落。

当地人谣传,实验基地制造了一种厉害的秘密武器,苏日双方同归于尽。

此后几十年间,进入伊勒呼里山的人时不时会莫名死亡,留下奇怪的尸体。他们死状相同,脸上都呈现出极其恐怖的表情,身体干瘪只剩下一张皮,像被吸干了血。

于是又产生出一种说法,被实验残害的百姓以及战争中死去的士兵冤魂不散,化作厉鬼。他们出没于山谷中,吸取活人的灵魂。有人曾看见,穿日本军服和苏联军服的幽灵在山林中游荡;还有人发誓说,见到过形貌可怕的鬼怪,有牛头马面,有独眼巨人,等等。

因此,人们把实验基地叫做“失魂谷”,不敢靠近。再后来,随着时间流逝,山谷慢慢被树木遮掩,入口消失不见。

想不到,今天大家意外来到了这里。

“胡诌八扯。我说喻小姐,你可是警察,居然信这个。哈哈哈,看来女人天生迷信。”梁志成听完“失魂谷”的故事后,嗤之以鼻。

喻瑾咬了咬嘴唇,没吱声。她对失魂谷的敏感戒惧,并不仅仅出于女性思维,而是有切身体会。五岁生日那天,爷爷说进山打孢子给她炖肉吃,还要采好多蘑菇。他一大早出门,再也没回来。亲朋好友组织搜山,在森林中发现尸体,与传说中一样,死状极其诡异。这件事深深印刻在喻瑾的脑海中,成为痛苦的童年记忆,二十年来一直无法忘却。

霍峰皱着眉头,思索回忆说:“文红霞死后,脸部肌肉扭曲,像很害怕很惊慌的样子。还有,那个女乘客脖子上的伤口没流血,第一节车厢和旅行包都没有血迹。”

的确如此,喻瑾也想起来了,不仅旅行包和第一节车厢,整列火车及其四周都不曾见到血迹。她检查过,尸体颈部大动脉被割断,理应喷出大量鲜血才对。而且,伤口处稀烂,与其说被刀割,不如说被牙齿噬咬,然后吸干了血……

喻瑾哆嗦一下,不敢再想下去。

“好了,少疑神疑鬼,进去看看。”梁志成大咧咧地说道,率先走进入口。

此刻已傍晚六点钟,天色陷入昏暗,寒风穿过山谷,发出呜呜的狂啸,气温急剧下降。回头重新寻找黑狼峰林场已经来不及,只能进731实验基地躲一夜。

人们一个接一个,进入铁丝网包围的场院,喻瑾心情紧张,不住观察周围的环境。在建筑物前空旷的场地上,孤零零竖立着一根旗杆,分外打眼。旗杆顶端,影影绰绰悬挂着一条黑影,来回晃悠。

“那是什么玩意儿?”

贾菲也瞧见了,从包里拿出望远镜,对准目标,凝神观望。

“是陈奇!”她惊叫起来。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取过望远镜,轮流察看。镜头中展现,陈奇脖子上套着绳圈,舌头耷拉在外面好几公分长,面部表情狰狞可怕。

五个人始终在一起,谁都没机会杀死陈奇,再提前把尸体弄到山谷内,吊上旗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愈发清楚,铁定有隐身人跟随他们,暗中行凶。

更糟糕的是,还存在难以解释的两点:第一,凶手能无声无息地杀人,不惊动队伍中其他人,甚至连陈奇的狼狗都没警觉;第二,旗杆光溜溜的,升旗用的绳子早已经脱落消失,要想把尸体挂在最顶端绝非容易事。

这已超出了人力范畴,达到超自然境界。

8

门锁锈烂不堪,轻易便推开一扇扇门,进入建筑物内部。

张德强手举应急灯,走在最前面。屋子内漆黑,灯光勉强照亮方圆六七米,更远的地方隐藏在暗影中,阴森森的地。

空气里充满了陈旧的霉味,四处布满灰尘,陈列有许多不知名的仪器,以及一排排工作台,上面堆放着瓶瓶罐罐。

而且有一个非常怪异的现象,基地内温度比外面高许多,估计在零度左右。

“奇怪,有地热吗,没听说附近有温泉。”喻瑾困惑不解。

贾菲有些害怕,打量四周说:“像电影里的生化实验室,731部队是研究细菌战的,会不会留下致命病毒?搞不好还有生化怪物,僵尸什么的。”

“美国大片看多了吧,神经。六十多年过去,有病毒也死光了。”梁志成表示不屑。

“切,细菌生命力很顽强,休眠时能活好几千年,在网上看过一条新闻——喂,你别老揪我衣服好不好?真是的,嘴里讲漂亮话,其实胆小如鼠。像个男人样好么?”贾菲停下脚步,朝梁志成发脾气。

梁志成莫名其妙:“操,谁揪你衣服啦,我手里拿着包。”

贾菲愣了愣,掉转头瞪喻瑾:“是你干的?”

喻瑾真是烦透了这一对男女,努力压住火气回答:“不是我。”

此时五个人靠得非常近,应急灯照耀下,不可能有外人偷偷接近。张德强以为贾菲在故意闹着玩,笑道:“贾小姐,你这是恐怖片里的老掉牙套路,吓不住人。别开玩笑了,赶紧走,找一间合适的屋子生火过夜。”

贾菲站立不动,眼珠子骨碌乱转,鼻翼翕张急促喘息着。她拉开羽绒服拉链,掏出矿泉水,咕咚咚猛灌。突然间,她手一松,塑料瓶跌落在地。

“人,那边有人。”贾菲手指斜前方,惊恐大叫。

另四人一齐望向那边,黑黢黢地看不清。张德强紧跑几步,举应急灯照,前方三米多是墙角,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啊,不是人,是鬼!是日本兵!”

贾菲更加狂乱,挥舞着胳膊胡言乱语,同先前在火车上发疯的文红霞一模一样。

梁志成上前拽她,喝道,闭嘴,别瞎鸡巴叫唤。贾菲悄悄掐了他一把,然后用力推开,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嘴里哭喊道“有鬼,不要杀我”。

梁志成会意,急忙跟上,其他人也追赶不迭。

贾菲跑得飞快,一连穿过好几间屋子,失去踪影。正紧追间,喻瑾的眼角余光扫视到,右边有黑影晃动,仿佛是一条狗。

是陈奇的黑背狼狗?

本能反应比头脑更快,喻瑾来不及思考,立刻转身,追往黑影消失的方向。没几步,前方发出吱呀响声,随即出现一扇门,轻轻晃动,明显有人刚从那儿出去。她推开门,小心翼翼进入后面的房间。

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喻瑾拿出手机,用屏幕照射。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把椅子,再往前是一张长条桌。房间的布局像会议室,墙壁上挂有地图和一些照片。照片上大多数为日本军人,有的是合影,有的是单独照,手持三八大盖或军刀,凶相毕露。

在长条桌子上,一个红牛饮料的空罐倾倒着,喻瑾捡起来一看,罐子的表面丝毫没落上灰尘。这当然不是七十年前日本人喝剩下的,也绝对不是己方五个人喝的。

是那个隐形凶手吗?

喻瑾心怦怦跳,口干舌燥。她掏出火车上带的矿泉水,喝了几口。冰凉的水线从喉咙直下食道和胃,刺激强烈,使情绪多多少少镇定了一些。

她继续向前搜索,来到屋子角,只见一个大铁皮柜靠墙而立。握住把手轻轻一拉,哗啦,伴随着柜门开启,一大堆东西从柜子内滑落,掉了满地。

那全是档案袋,牛皮纸封面枯黄脆裂,写有褪色的日文字母,以及阿拉伯数字编号。喻瑾蹲在地上,一手拿手机,一手解开线绳,从档案袋中抽出一叠纸。

与此同时,在她身后,一个黑影悄然没声逼近。他站到了喻瑾的身后,影子投射在手机屏幕照亮的一小团光圈中。喻瑾觉察到不对,回过头一瞧,立时吓傻了,身体一瞬间僵硬。

“是你——”

9

贾菲躲在一张工作台下,当梁志成的翻毛皮鞋经过时,她迅速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小腿;随后,一双又一双腿从面前跑过,张德强等人进入另一间房。

等待片刻,梁志成从门口折返,小声呼唤道:“贾菲,贾菲。”

贾菲探出半截身子,招手说:“我在这儿。”

梁志成走过来,钻进工作台,两人窃窃私语。

“你搞什么名堂?”

“废话,出了这么多事,你还沉得住气。我问你,钱去哪儿了,为什么五百万钞票变成了尸体?”

“我不知道,真他妈活见鬼。”

“是不是你调换啦?”

“扯淡,今天上午临出门,你亲手锁的包,然后去火车站,上车。直到出事,咱俩在一起没离开过,我怎么换?”

“但中间有一段时间是空白。文红霞发神经,火车急刹车,车厢里乱糟糟一片。紧接着,大家又离开第二节车厢,去外面看铁轨。如果有人事先准备好一个相同的旅行包,就有机会掉换。”

“那肯定不是我。当时我拿钥匙开门,第一个下车的。谁留在最后?”

贾菲和梁志成努力回忆,却想不起来最后一个离开火车的乘客是谁,那家伙应当最有嫌疑。不过有一点,狸猫换太子的人必然知晓旅行包中装的是五百万现金,才会这样做。如此说来,除了贾菲和梁志成只剩下一个人。

他俩互相注视,从对方眼神中读懂了意思。梁志成火冒三丈,骂道:“妈的,老子忍他很久了。这就去找他摊牌,不把钱交出来的话,一枪干掉。”

他爬出工作台,直起身,却见对面站立一个人。

“哦,你想干掉谁?”霍峰冷冷地说道。

10

喻瑾“你”字刚出口,对面的人扑上来,伸大巴掌捂住她的嘴。喻瑾呜呜作声,挥拳乱打。

“嘘,小声,我不会伤害你。我放开手,你别叫,听我慢慢解释。”陈奇牢牢摁住女孩,目光锐利,表情温和。

喻瑾心知不是对手,只好停止挣扎,点点头表示同意。陈奇撤手,一五一十讲述实情。

原来,他才是来自省城的刑警。抢劫运钞车案发生后,警方成立专案小组,调看了全市所有的监控录像。结果发现,作案者共有三人,两人动手,一人开三菱面包车接应。他们逃离现场,行至中山公园时,弃车进入公园内,与游客混在一起失去踪迹。那辆三菱车是偷来的,原主人与案子无关,唯一留下的线索是,车内有一只面罩,案犯忙乱之下忘记带走。

陈奇是警犬队的警员,因此被征调来协助破案。警方猜测抢劫犯有数条逃亡路线,其中一条为T县至边境。陈奇与另两名同事来到T县,吃过午饭,同事去县公安局联络,他一个人带着警犬在火车站附近溜达。凑巧,迎面撞上贾菲和梁志成。陈奇看过监控录像,感觉梁志成的个头和走路姿势与其中一名案犯有点像,便跟着上了火车。随后黑背狼狗冲梁志成狂吠,从而更加确定,面罩就是这家伙掉的。

因为有三名罪犯,另一人不知藏身于何处,且他们身上都带着枪,所以陈奇不敢妄动。他只是悄悄给同事发了短信,说在前往林场的火车上跟踪疑犯,后来火车驶出基站范围,与同事失去联系。

接下来,文红霞发疯,无名女乘客离奇死亡,使情况更加复杂。陈奇怀疑,旅行包里原本装着梁志成抢劫来的钱,被某人做手脚换成了尸体;而那个人,很可能就是第三名同伙。他们在内讧。

另外,霍峰自称为刑警,也令陈奇感到疑惑。没理由市局另派人侦查,不通知自己。

他决定冷眼旁观,看这帮人到底想干什么,于是同意前往黑狼峰林场。可万万没想到,半路上霍峰打了黑枪。他使用装消音器的手枪,先打死黑背狼狗,然后朝陈奇的胸口开枪。恰巧陈奇把警用配枪揣在怀里,子弹打在枪管上,没射进体内。陈奇被震昏,霍峰误以为他死亡,径直离去。

过了片刻,陈奇清醒,爬起来追赶众人。森林内光线昏暗,根本辨不清方向,幸好贾菲停下来吵闹,他听见声音,才得以跟上队伍。

喻瑾听完以上过程,脑子里稀里糊涂一团乱麻,这个人讲得貌似挺合情理,该不该相信呢?她发了一阵子呆,疑惑道:“刚才明明看见你吊挂在旗杆上,怎么回事?”

“我吊在旗杆上?”陈奇不解地反问。

“是啊,你吊死了,舌头耷拉在嘴外面,大家都看见了。”

“不可能,你们进房子后,我从树林出来,到场院里面。房子前的旗杆我曾仰头看过,上面没有人。你确定是我挂在上面?隔老远能看清?”

见对方坚决否认,喻瑾不免犹豫起来,旗杆有十多米高,加上天色昏暗,只能看个大概。那人穿着鼓囊囊的羽绒服,与陈奇的外套相似,脸部并不很清晰。现在仔细想想,似乎是贾菲第一个喊出“陈奇”,受她影响,才先入为主。

“你总不会以为我是鬼吧?”陈奇开玩笑道。

像普通女孩子一样,喻瑾在本能上有一些迷信,但受唯物主义教育多年,理智又告诉她世界上不存在鬼。眼前这个活生生的男人,当然不可能是鬼,只不过,有好多细节解释不通。

是谁在旗杆上挂尸体,接着又马上取下来,目的何在?贾菲说尸体是陈奇,是认错了还是故意误导大家?

“你看桌子上的红牛饮料罐,不是我们五个人喝的,基地里另外有人。”喻瑾说。

陈奇拿起空罐,在手中观察把玩,若有所思地说:“这个案子不单纯是抢劫运钞车,恐怕有更大的阴谋在里面。”

11

霍峰、梁志成、贾菲三人在黑暗的房间中,沉默对峙,彼此戒备。

许久,贾菲干笑两声,打破尴尬:“峰哥,出了这么多怪事,你怎么看?”

“你们不是怀疑我么?”霍峰冷笑,斜眼打量两人,表情阴森。

梁志成和贾菲打了个寒颤,心生恐惧。尽管他们也属于心狠手辣之辈,但对于眼前的大哥,打心底感到畏惧。

省城运钞车抢劫案是三个人做的,原本准备了一辆改装货车,将赃款藏在夹层中,以应付沿途盘查。不料,车开出不远抛了锚,没办法只得改变计划,携现金逃往北方边境。因货车意外坏掉,三人已略微犯嘀咕,接着又出现尸体掉包,使他们更加怀疑对方在做手脚,企图独吞钱财。

“峰哥,现在形势不妙,肯定有人在偷偷对付咱们,得把事情搞清楚。钱为什么变成尸体?我发誓没动过,贾菲也没机会。”梁志成壮起胆子,委婉说道。

“你们刚才说了,最后下火车的人有嫌疑,但那个人不是我。”霍峰慢悠悠地说。

梁志成和贾菲异口同声问:“谁?”

“喻瑾。”

那个小女警?两人都十分意外,梁志成疑惑道:“不会吧,难道她看出我们是抢运钞车的人?”

“我留意过,喻瑾在车上独自呆了三分钟,才下来。而且,文红霞为什么突然死掉?即便生病发高烧,也不至于半个小时就咽气。”

“喻瑾杀的?”梁志成倒抽一口冷气,“看不出来,挺和善的小姑娘,敢杀人。穿毛皮大衣的女人也是她杀的?可没理由啊,她杀人掉包,想干什么?”

“管她呢,直接干掉就妥了。还有张德强,也杀掉。只剩下这两个人,捣鬼的肯定是其中一个。”贾菲恶狠狠地咬牙,杀气腾腾。

“不行,”梁志成反对,“要留活口,把钱找回来。”

“你俩别吵,现在不止我们五个人。陈奇是我在半路上杀的,不知谁把他的尸体弄到基地来,挂到旗杆上。”

从喻瑾暴露警察身份起,霍峰便起了疑心,担心刑警混在乘客中跟踪己方一伙人,因此他亮出假警官证,进行试探。但喻瑾或许真不知内情,或许演技极佳,没露出丝毫破绽。霍峰思前想后,干脆先下手为强。反正早晚要将所有乘客和司机灭口,陈奇带着一条大狼狗,威胁性最强。在森林中趁无人注意时,他开枪打死了人和狗。

梁志成和贾菲听后,十分惊讶,思索一会儿追问道,是否确定陈奇已死。

“胸口心脏上中枪,不可能活。一定有另外的人跟踪我们。”霍峰回答。

无形的恐惧在空气中弥漫,虽然这些悍匪们杀人如麻,胆大妄为,但敌人连面都没有露,实在难以应付。贾菲似乎想起了什么,怯怯地说:“刚才我说有人揪我衣服,是真的。”

梁志成不相信:“胡扯,大家都挤在一起,有动作肯定能看见——”

话没说完,贾菲突然瞪大了眼,目视前方惊叫道:“怪物!快看,那边有一个怪物!”

梁志成回头,恍惚瞧见有黑影在房间另一头闪过,立刻拔出手枪,冲过去。

霍峰老奸巨滑,一开始怀疑贾菲撒谎,想引开别人注意力,因此没回头。可几分钟后,外面传来梁志成惊恐的吼叫,并且“砰砰砰”,响起枪声。他犹豫了一下,也追出房间。

贾菲站立原地,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从第三节车厢打开的窗户,她猜到现金去了何处。至于谁偷的不重要,让霍峰和梁志成互相残杀吧,再干掉其余的人。自己只需躲起来,杀死最后的幸存者即可。

待两个男人都离开房间后,贾菲转身走向侧门。然而没等伸手推,门自己开启了。门轴发出嘶哑难听的嘎吱声,带起一股灰尘味。

咣咣咣,沉重的脚步声接近,在门外空旷的走廊上回响,一下下撞击贾菲的心房。一个穿日本军服的人,手提军刀,从门口出现。

12

喻瑾和陈奇正在会议室中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忽听不远处枪声大作,随即有女人发出凄厉的尖叫,啊——

叫声只响了半秒钟,嘎然而止,像被剪刀剪断。

“好像是贾菲,去看看。”

“我要装死,暂时别让其他人瞧见我。你在前面,我暗中跟着。”陈奇说道。

喻瑾走出会议室,顺着声音方向,一路摸索过去。走出一段路,迎头遇上张德强。他追赶贾菲失去了目标,刚刚听见叫喊声,寻找过来。

两人凑在一块儿,胆气壮了许多,并且张德强有应急灯,方便照路。很快,他们来到贾菲所在的屋子,只见女人躺在工作台旁,双眼圆睁着,脸上呈现出极端恐惧的表情,已失去心跳。

她露在外面的肌肤没有任何伤口,衣服也完好无损,像被活生生吓死的。

“这……这是咋回事?别……别的人呢?”张德强惊慌失措,结结巴巴地说。

“看她身上有没有枪。”陈奇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张德强回头,看清来人后吓坏了,连连后退。

“别慌,我是活人。”

陈奇对张德强简单解释自己的身份,和事情经过。喻瑾在贾菲的身上翻找,在从棉衣内口袋中摸到一把仿五四手枪,退开弹匣,里面上着满满的子弹。

她把手枪递给陈奇,后者没接:“你拿着防身。会开枪吧,要朝下瞄,防止后坐力。”

喻瑾心中涌上一阵温暖。

“我们去抓霍峰和梁志成。”陈奇又说道。

“好!”喻瑾响亮答应。枪握在手中,沉甸甸地给人以踏实感,女孩信心高涨,从业以来第一次由衷感受到自己是一名警察。

张德强畏缩不动。

“快走吧,要不你一个人留下。”

喻瑾挥了挥手枪,紧跟陈奇前行。张德强果然更害怕单独一个人,不得不愁眉苦脸地追上去。

三人朝先前枪响处走,张德强踩中一粒圆圆的小东西,脚下打滑差点儿摔倒。拣起来查看,是子弹壳。梁志成就是在这地方开枪的,听他的吼叫,仿佛充满了恐惧,究竟遇到了什么可怕事物?

“小瑾,快离开这儿。”

耳边响起蚊蚋般的细语,声音苍老而熟悉。喻瑾惶然,转头四顾。身后几米外,一名五十多岁的清瘦老头轻飘飘浮在半空中,冲她连连摆手。

是爷爷!

“危险!小瑾快逃,不要回头!赶紧离开基地!”爷爷满面焦急。

喻瑾精神恍惚,不由自主向前踏出一步,朝空中伸臂:“爷爷……”

“喻瑾,你怎么啦?”

“喻警官,你做什么?喻警官!”

陈奇和张德强的呼唤将喻瑾从半梦半醒中拉了回来,她用力晃晃脑袋,眼前的幻影消失。

心脏扑通直跳,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耳朵中嗡嗡鸣响,头脑昏沉沉,像胀裂一般。喻瑾连续深呼吸,试图镇定情绪。她暗暗给自己打气:爷爷,如果是你的鬼魂,应该不会害小孙女吧。

“咦,这儿有地下室。”

前方,张德强手举应急灯,晃动着朝下面照射,惊奇叫嚷道。

此时身处一条长走廊,两端望不到头,墙壁上有一扇扇紧闭的门,天花板和地面遍布蜘蛛网。在走廊中部,有一条旋转楼梯通往黑漆漆的下方。

三个人拾阶而下,四壁以水泥浇注,天花板极其低矮,不得不略微猫下腰行走。楼梯非常深,一圈接一圈,足足下去十多米,仍未到尽头。这布局设施令人想起古老的中世纪城堡,又或者像现代化防核基地,其中肯定隐藏着极其重要的秘密。

终于,前方出现了平地,以及一扇半开的厚重铁门。一个人倒卧在门与门框的夹缝中。

陈奇小心走上前,用脚尖挑了一下,那人翻过身,赫然是梁志成。

他手中紧握枪,脖子右侧大动脉部位有一个洞,血肉模糊。然而奇怪的是,衣服和四周地面上几乎没有血迹。尸体脸颊青白,手掌的皮肤也苍白得吓人,仿佛全身血液被吸干。

梁志成的死状,与传说中被怪物杀死的山民完全相同,喻瑾的爷爷被发现时就是这样子。

13

霍峰压低呼吸,蹑手蹑脚,在黑暗中穿行。

刚才他并没有对同伙讲实话,实际上,他已基本弄清了整件事真相,也猜到五百万现金是谁偷的,藏在了哪里。

从一开始,霍峰就没怀疑梁志成和贾菲,对两名手下他很有数,他们都不是能独当一面的材料。梁志成有勇无谋,想不出复杂计划;贾菲习惯躲在后面,不喜欢出头冒险。历次作案,全靠霍峰主持大局,离开霍峰,两人什么都不是。

当文红霞无端发疯时,霍峰意识到有蹊跷,于是留心观察,很快看出了破绽。

大家都以为有一个隐形人,杀死穿毛皮大衣的女乘客,其实不然。换一个思路,为什么文红霞不能是凶手呢?她去第一节车厢叫人时,即可趁机杀人。紧接着,同伙又杀她灭口,令人产生思维盲点,不再考虑她作案的可能性。

当大家下车后,最后留在车上的同伙用尸体掉换现金——没错,那个人就是喻瑾,表面上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温柔女孩。

另一个有力证据是,只有喻瑾与文红霞熟识,可以合谋作案。

只不过,霍峰想不通喻瑾为什么要制定这么复杂的行动方案,单纯为抢五百万的话,似乎画蛇添足了。

此外他还发现,陈奇也在暗中观察每一个人,行径可疑。直觉告诉霍峰,这家伙是警察。为减轻威胁,他枪杀了陈奇。可出乎意料,尸体竟被悬挂到旗杆上,表明至少有一个人在队伍外,始终没显相。

霍峰心想,肯定是喻瑾的同伙,互相配合作案,自己得可耐心守候,等他们暴露真面目时再螳螂捕蝉。喻瑾大费周折地设局,想达到什么目的,霍峰挺好奇的,不想在真相揭晓前杀她。

当然,如此一来梁志成和贾菲可能会被对方杀死,但没办法,只能牺牲他俩了。谁叫他们怀疑老大。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将生根发芽,越长越大,借敌人的手除掉也好。蛮可惜,梁志成和贾菲算得上得力帮手,以后再作案还需要物色新人。

霍峰打算到基地出口处等待,不管谁最后胜出,总要从那里离开,到时候给予其致命一击,自己将成为终极赢家。

他穿过走廊,推开一扇虚掩的门,进入房间。这里是喻瑾刚来过的会议室,长条桌摆在当中,红牛罐竖立在桌角很显眼,椅子被拖动过。在墙边,铁皮柜的门敞开着,地下一大堆档案袋。

霍峰心生好奇,随手捡起几份档案袋,抽出来草草翻阅。突然间,他看见一张照片,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这……这……

霍峰从头凉到脚,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恐惧至极。先前的猜测全部错误,事实真相竟然如此。失魂谷的传说是真的,此刻,怪物就在山谷内,在所有人身边!

他惊惶失措,冲出会议室,没命地狂奔。这时候已忘记要掩盖踪迹,在黑暗中跌跌撞撞,不时摔倒,磕得头破血流。他全然不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须尽快逃离基地,越远越好。

终于,他摸索到一扇外窗,操起旁边的铁架子,疯狂砸击。窗框破裂,霍峰连滚带爬翻上窗台,跳到外面雪地上。

冰刀般的寒风割在脸上,使整个人清醒了一些。宁愿在尽管在野外可能冻死,也不能停留在这鬼地方。霍峰辨明方向,穿过雪地,往山谷外跑。

好不容易逃到山谷口,来时的森林就在前面不远处。然而,一条黑影从森林中无声地走出来,两颗眼睛绿莹莹发光,死死盯住霍峰。

14

三个人围在梁志成的尸体边,都沉默不语,难掩惶恐之情。

良久,喻瑾回忆起一件事,问陈奇:“刚才贾菲发疯乱跑,我追赶时,看见有一条黑影闪现,好像还长着尾巴,是你的狼狗吗?”

“绝对不是,大黑被霍峰打死了,”陈奇一口否定,想了想猜测说,“大概是野生动物,基地内暖和,进来安家过冬。”

然而,还有另一个更大的可能,那黑影就是咬死梁志成的怪物。陈奇没说出口,另两人已明白。

“怎么办?要进地下室么?”张德强打起了退堂鼓。

“既然来了,就把事情弄个明白。有枪呢,怕什么,我不信有什么怪物能挡住子弹。”

陈奇掰开梁志成的手,取下手枪,打开弹匣检查了一遍,交给张德强。

三人拉开铁门,走进地下室。

确切地说,眼前不是地下室,而是一间大厅,空间极其宽广。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骷髅架,上面附着有碎布片,并且周围散落着一支支老式苏制冲锋枪和三八大盖。看样子,当年苏军攻入基地,在此与日本人展开激战,双方同归于尽。

继续往前走出七八米,出现了一个个竖立的玻璃罐。因为地下大厅密不透风,所以罐子外表上灰尘不多,能清晰看见里面的事物。

玻璃罐内装有三分之二的液体,时隔六十多年仍未蒸发,在液体中,浸泡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标本。有的是猫,脑袋后却长了一对兔子耳朵;有的狗肚子下生出六条腿;尤其恶心的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孩,胳膊畸形细小,毛茸茸手爪尖利,像猴子的前肢。

喻瑾恍然大悟,当年731部队在基地内做医学实验,嫁接不同生物体,留下了这些标本。怪不得谣传说山谷内有妖魔鬼怪,大概当地人看见过移植的怪物。

可是,等一等……好像不对劲,会不会日本人制造出一个超级怪物,然后怪物失控反噬,把日军和苏军全部杀死?甚至,怪物一直存活下来,不断屠杀靠近山谷的人,直到今天……

陈奇哑然失笑:“人工制造的畸形生命体,会产生排异性,寿命通常比普通生物更短,哪能活六十多年。小喻,别自己吓自己。”他对喻瑾明显有好感,居然套近乎叫起“小喻”来。

喻瑾却充耳不闻,紧盯罐子内的标本发呆,她分明看见,长着猴子前肢的小男孩咧开嘴,翻起白眼,冲自己露出诡异的笑容。紧接着,小男孩划动四肢,在液体中游了起来。他游到罐子壁,伸出利爪挖挠,并奋力敲打,欲破罐而出。在这过程中,小男孩的死鱼眼始终望向喻瑾,不怀好意地狞笑。

“不、,不要过来。”喻瑾尖叫,举起手枪,对准小男孩连连发射。

玻璃罐破碎,液体倾盆而出,喷洒满地,空气中散发出淡淡的福尔马林味。畸形小男孩掉落在地。

在旁边陈奇和张德强眼中,喻瑾与发疯的文红霞、贾菲没什么两样,正与根本不存在的鬼怪为敌。陈奇急忙冲上前,抱住喻瑾的腰:“冷静,你感觉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发烧?”

这时,喻瑾又恍惚看见爷爷的鬼魂,老人漂浮在空中,流着眼泪一个劲儿喊:小瑾,快逃啊,怪物来了。小男孩从地上慢慢爬起来,蹒跚着一步步走近……

“放开我!不要过来!”

喻瑾失去了理智,疯狂大叫,下意识扣动扳机。然而子弹已打光。她丢掉枪,低下头狠狠咬了陈奇的手腕一口,同时脚跟用力后踏,踩在他的脚背上。陈奇痛呼,退后松开手。

喻瑾撒腿飞奔,穿过一个又一个玻璃罐,朝大厅深处而去。慌不择路间,脚下绊上了一件重物,扑通趴倒。用手撑起身体,打眼看去,是一具尸体。

与其他骷髅架不同,这具尸体皮肉完整,刚死去不久。在附近,还有三个死人,两男一女,全都脸冻得青紫,肌肉扭曲、神情诡异。四个人的穿着打扮,属于今年冬天流行的款式。

喻瑾感觉,年轻女尸的面孔有些熟悉,与好友甘婷婷相似。是甘婷婷的妹妹?这四个人是考察队?

突如其来的刺激,使喻瑾的头脑稍微清醒。只见女尸仰靠在玻璃罐底座,身旁有一个打开的中号旅行包,里面装有旅行用品、考察工具等杂物。

喻瑾轻轻推了推,尸体向一侧僵硬歪倒,身后露出一个药盒,封盖上名字是“阿托品”。药盒是十支装的,盒子内只剩下九支,在地面上有敲掉了头的大半个碎玻璃药瓶。

似乎死者临死前,试图给自己注射阿托品,调节中枢神经系统的抗胆碱药,常用于解除神经毒素……

一刹那间,灵光闪现,喻瑾脑海中浮现一幕幕画面:玩扑克牌时,文红霞手捧保温杯不停地喝;在森林中穿行时,贾菲嚷嚷口渴,好几次从怀里取出矿泉水;不久前在基地会议室,自己也喝过火车小卖部的矿泉水。

“陈奇,小心,张德强是凶手,躲开他——”喻瑾挺身跳起来,焦急喊叫。

可惜晚了一步,回答她的是数发枪击,砰砰砰,陈奇应声倒下。张德强提着手枪,慢步走过来,阴森森笑道:“呵呵,你终于明白了。”

喻瑾慌乱后退,踩中女尸的大腿,一屁股坐倒。

毒药又开始发作,眼前出现一个个光圈,光圈里是张德强的脑袋,呲牙咧嘴地狞笑,血红的舌头像蛇信子一样伸缩不定,咝咝作声。

喻瑾思维迷糊,无意识地手撑地朝后挪,突然间,手心被尖刺扎了一下,传来剧痛。她用手摸索,原来是一支针筒。

里面有药吗?好几天过去还管不管用?女孩心中重新激发起求生的希望,她双手背在身后,抓住针筒狠劲朝左手腕扎下,将药水一股脑推进体内。

“你……为什么要……要杀这么多人?”喻瑾勉强振奋起精神,虚弱地问。

张德强得意地哈哈大笑:“想拖延时间?没用的。你是本地人,应该知道牛头菌的毒性,吃下后必死死无救。好吧,我就告诉你原因,让你死个明白。”

15

张德强并不是T县至伊勒呼里北林场班车的司机,或者说,他曾经开过这趟火车。

因为沉迷于赌博,无心上班经常旷工,三年前张德强被铁路局劝退。他没再找正经工作,仅靠低保糊口,有时候进山挖人参蘑菇之类,换取外快。

十几天前,省城大学的四名师生来到T县,考察大兴安岭植被。他们寻找向导,张德强在林业局有一位远亲,推荐了他。五个人进入深山,事有凑巧,发现了731部队遗址。好奇之下,他们到基地内探险,在地下室找到两口箱子,装满了金条。那可能是日军掠夺的财富,没来得及带走就被苏联人歼灭。

张德强动起坏心思,想据为己有。

黑狼峰出产一种毒蘑菇,俗称“牛头菌”,人吃了会产生幻觉,并导致心跳骤停、呼吸衰竭等。张德强去林中采来,做饭时放进汤里,四名考察队员食用后全部毙命。甘婷婷的妹妹临死前,意识到是神经系统中毒,拿出阿托品想为自己注射,但张德强抢先给了她一棒子,针筒被打飞。

随后,张德强试图将金条运下山,可分量太重,一个人搬不了多远,汽车又开不进深山。另一方面,埋藏起来一点点带下山也不行。若考察队失踪过久,警方调查,林业局的亲戚会把他交待出来,早晚露馅儿。万全之策,是尽快带金子逃出国境,到俄罗斯藏身。

经苦苦思索,张德强想出一个办法——借用火车。先把两口箱子搬到废弃铁路旁,再用火车运送到能开汽车的地点。

可废铁路早已不通车,必须劫持T县至伊勒呼里北林场的火车。依往年情形,到腊月二十八时,班车上基本无乘客,足可冒险一搏博。

他的计划是,在火车保温桶中掺入毒蘑菇汁,毒倒乘务员和乘客。天气寒冷,一般来说乘客会去喝火车上的热水,不喝自己带的饮料。为预防万一,他也携带几瓶下了毒的矿泉水,准备上火车后与小卖部中的调换。他在铁路上干过多年,熟知情况,火车上卖的都是本地小水厂出的牌子,开乘务室的锁也轻而易举。

牛头菌毒性发作需一个多小时,火车已远离县城,进入山区,手机发不出信号。只要杀掉司机并冒充其身份,幸存的乘客将被乖乖牵着鼻子走。到时候骗进失魂谷中,如果人少,就寻机会一个个暗杀;如果人多不方便下手,可甩掉他们,独自返回铁路开火车离去。乘客们即使能逃出失魂谷,一时半会儿也联系不上外界,有足够时间供张德强逃亡。

张德强按计划行动,勾搭了一个站街女,带回住所杀死;再买两件相同的毛皮大衣,一件给尸体套上,另一件自己穿。第二天,他戴上假发,提前抵达车站,偷偷溜上班车最后一节车厢,把装有尸体的旅行包放入长椅底下最里面。旁边经过的人不特意弯下腰,是看不见旅行包的。

接着,他去第一节车厢乘务员室,更换矿泉水;并且弄了一大堆散发怪味的东西,以防止有乘客与他同在一节车厢。

火车开动后,张德强假装睡觉,等无人时潜入车头,杀死司机扔下车,破坏无线电。

事情如预料中一样发展,乘务员文红霞喝了保温桶中的水,毒发身亡,没人能认出张德强这个司机是假冒的。乘客们也误以为旅行包中的死者是第一节车厢中睡觉的女人,不怀疑他。

“你把旅行包放在最后一节车厢,可尸体是从第二节车厢、梁志成的包里掉出来的。”听到此处,喻瑾产生疑问。

张德强反问道:“不是你换的吗?大家去火车头看路时,你单独留在车上好几分钟。恰巧,我买的包和梁志成的包一模一样,是不是你猜到他们是抢劫犯,怀疑旅行包里装着现金,故意调换。”

喻瑾摇头:“不是我,我下车晚是为了照料文红霞,把她抱椅子上躺好。再说我也没注意最后一节车厢有旅行包。”

张德强狐疑地看女孩,有些不相信。但转过念头,或许是梁志成一伙人内讧,互相捣鬼。反正所有人都死了,真相如何不重要。目前仅剩下霍峰不知去向,刚才在基地内,看见他也喝下半瓶有毒矿泉水,估计活不了多久。

大功告成,接下来只需开动火车,运送金条到边境公路附近,那里已准备好一辆伪造了假通关手续的货车。

张德强举起枪,对准喻瑾:“我要上路了,赏你一颗子弹,免得死前痛苦。”

他刚要扣下扳机,身后却传来嘲讽的声音:“是啊,你确实该上路了。”

张德强大惊,回头一看,陈奇竟然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笑眯眯地说道:“早看出你有问题,恰好我前两天去靶场玩过,身上带着几发用剩的教练弹,于是装进梁志成的手枪,再交给你,引诱你自我暴露。”

“骗人,你不可能看出我的计划!”

张德强大声吼叫,扣扳机打光弹匣中所有子弹,但陈奇屹立不动。

“白痴,你自作聪明,其实笨到家。活人怎可能毫无动静地变成尸体,凭空进入旅行包?那时我就怀疑,穿毛皮大衣的女人是你假扮的。只是,我想不通你扳动道岔的方法,以为另有同伙,才忍耐着没揭破。”

先前喻瑾也认为,火车在行驶中,车上的人没机会下车扳道岔。

“哦,那我是怎样干的,现在你猜到了?”张德强不甘心地问。

“穿毛皮大衣女人上方的行李架,曾放有一个手提箱,后来不见了。我没猜错的话,里面是一副折叠式简易雪橇。道岔位于山脚下,在抵达前,有一段回形针路线的铁轨,火车从半山腰兜一大圈开下山。当时火车放慢了速度吧?”

张德强哼了一声,没答腔。

陈奇继续说道:“火车在半山腰时,你跳下车头,滑雪橇下坡,提前赶到岔路口,扳动道岔。然后等火车到来,再返回车上——”

张德强不等他说完,猛扑上前袭击,陈奇早有提防,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把苏式冲锋枪,反臂猛挥上去。扑哧闷响,张德强晃了晃,摔倒在地。

陈奇丢下枪,走到喻瑾身边,扶起她。

“你没事吧?”

阿托品起了作用,喻瑾的头脑恢复清醒,心跳和呼吸也渐渐正常。她缓缓站起,倚靠在陈奇身上。

“还好,张德强死了吗?”

张德强侧卧在地上,颅骨凹陷,鼻孔里流出黑血,呼吸极其微弱。他伤势严重,在寒冷的天气中,估计活不到救援队抵达。

陈奇搀扶着喻瑾往地下室外走,梁志成的尸体横在门口,喻瑾忍不住多看两眼。陈奇明白她的想法,安慰道:“别担心,咬人的八成是野兽,不是怪物。这里靠近俄罗斯边境,常有东北虎来往。咱们安全了。”

喻瑾仍有些担心:“霍峰呢?他去哪里啦?”

“进基地时,我看见他喝过矿泉水,可能被毒死了。”

两人攀登上地面,寻找霍峰的踪迹,但搜索了一大半屋子,没见有尸体。当进入最东侧实验室,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只见窗户被砸烂,窗台下一片狼藉,歪歪斜斜的脚印通往远处。

喻瑾翻出窗,跟随脚印,追踪到山谷出口处。

一个人倒在雪地中,正是霍峰。他衣服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喉咙处血肉模糊,濒死前的神情恐惧而绝望。

在尸体上衣口袋里,露出一截白纸边。喻瑾抽出,原来是一张照片,她定睛细看,不由得呆若木鸡。

照片泛黄陈旧,画面上一名年青男子身穿破棉袄,害怕地看向镜头;旁边蹲踞着一条大狗,凶恶地呲牙咧嘴。男人的相貌与陈奇一模一样,狗正是那条黑背牧羊犬。在照片反面,写有几个褪色的钢笔字:被験者①NO.7,1944/6/7。

之前,曾有几个谜团在喻瑾脑海里隐约盘旋,捉摸不透,现在终于解开了。

旗杆上的“尸体”,确实为陈奇本人,只不过并非被别人悬挂,而是他自己爬上去的。爬上十多米高、的光溜溜的旗杆,普通人自然难以做到,但陈奇不是“普通人”。

最后单独留在火车上的,也不是喻瑾,霍峰和张德强都忽略了,还有一条狗存在。陈奇借上厕所之机,把末节车厢的尸体袋藏在第三节车厢前部椅子下,并打开车窗。等众人都下了车,狼狗咬住袋子,拖到梁志成座位下,与现金袋交换位置。然后,它再咬着现金袋,从车窗推下悬崖。

这一系列行动有点儿复杂,普通的狗做起来或许有困难,但同样的地,如果那根本不是狗,是一个怪物呢?

喻瑾回过头,不知何时,那条黑背狼犬出现在主人身边。

陈奇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羽绒服破了好几个焦黑的洞——刚才其实在地下大厅,张德强的手枪内是真子弹,击中了他。黑背大狼狗呼哧喘着粗气,嘴角鲜血滴落,在雪地上留下点点殷红。

人和狗一步步逼近,清冷的月光照在山谷内,照着女孩孤单的身影。

注释:

①“被験者”是日语,即实验对象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