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罗》全文阅读_作者:王珂

锲子 戾气垂云夜哭郎

远处似有飘渺的乐声,傅年余两眼直勾勾望着门外长街尽头的黑暗里。蓦然身后传来大喊声:“年余,年余!快,有人抢走了丹丹!”

傅夫人牛枝英的尖叫声像一把巨锤砸碎了傅年余的浑噩,他立即冲回家中,跟随夫人来到了后院。后院有一棵百年古槐树。傅年余睁大双眼,在古槐的树杈上蹲着一个身披黑氅的男人,黑氅遮挡了他大部分脸,仅露出一双幽绿的眼珠子盯着傅年余,喉咙里发出呕哑的喘息声。

黑氅男人的怀里是熟睡的傅丹。

傅年余大呼:“放了我女儿!”喊罢,傅年余冲到了树下,却苦于不会攀树。傅年余退后了一步,却意外嗅到了莫名香气。

黑氅男子倏而纵身,从高大古槐纵跃到了墙外,傅年余一怔,随即赶到门外长街,但黑氅男子连同自己女儿已然不见了。

长街上久久传来了女子哀声痛哭的声音……

十五年前,我从这里走出去。一个人。

十五年后,我回到了这里。还是一个人。

这是记忆里困锁了自己十五年的祖屋老宅,里面的点滴是关于两个人的。两个笑容甜美的孩童,我伸出手,记忆被搅乱,眼中久违多年的干涩渐渐湿润。

挽香……我的妹妹……我回来了。

呼唤着名字,我的脸颊抽动,夜色阑珊里,我凶恶如兽。

第一章 鬼巫夺童

沉重的城门发出扼人咽喉的嘲哳声,他进入斗鼓县。

斗鼓县位于大世宿州之北,毗邻青州,被群山所包围。斗鼓县人口不足两千,因为背靠大山可种植的耕地不多,所以这里的百姓生活比较清苦。

斗鼓县只有一条可并行双辆马车的大长街,长街经过繁华的门街店铺,尽头是斗鼓县衙。巳时二刻,斗鼓长街传来熙攘的吵闹声,习惯了安静、与世无争的百姓涌向了吵闹的源头,斗鼓县衙门外。

一名发钗斜去一侧,发髻披散在额前的三十余岁妇人在县衙外痛哭,旁边是一个沮丧的中年男人,县衙门口出来了蓝衣捕头,捕头名叫陈尚。陈尚见妇人堵在县衙门外哭闹不止,眉头皱起来说:“傅年余,县令大人已经派人寻你们女儿了,你们还在这里哭闹作甚?有这功夫还不如赶紧找去。”

“夫人,捕头大人说得是,咱们先回吧。”懦弱的傅年余想扶起夫人。

傅夫人牛枝英却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她甩开相公的手道:“找?这几年在斗鼓县无缘无故失踪了多少家的女童,你们有哪一个找回来过。说得好听,什么县令大人会帮我们寻女儿,也不成是帮他在寻第五房小妾。”

牛枝英说得难听,却是实话。这斗鼓县令叫杜逸安,在斗鼓任了十年的县令,虽然没有升迁,但日子是越过越安逸,不仅修建了两座气派的府邸,十年里还娶了四房小妾。杜逸安为官最大的本领就是得过且过,睁一眼闭一眼,所以在百姓眼中他就是一个纯粹的酒肉父母官。

“你这泼妇,竟然敢诋毁县令大人!来人呀,将这妇人抓进大牢里去。”陈尚脸上挂不住了,杜逸安是他的顶头上司,骂杜逸安同骂自己没啥区别。一名衙役挎着官刀刚扭住牛枝英,只觉得胳膊一麻,双手顿时无力垂了下去。

傅年余则觉得眼前一花,一个身着苎衣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侧。

苎衣男子头发披落,发下的左边脸颊上有一道明显的青色兽头样的胎记。男子背着一个奇形怪状的长盒,瞅向陈尚。

陈尚身子忍不住一阵发寒:“你谁啊,竟敢阻拦官差拿人。”

“不过是一妇人因失去女儿后伤心欲绝说的气话,细想也可以理解。捕头大人,你不会同长舌妇人一般见识吧。莫非看她不见孩子不够,再将她下狱你才痛快?”青面男子几句话一说,周围百姓都是呼应。

陈尚不想将事情闹大,于是道:“我也是一时生气,也罢,傅年余你快带她走吧。”

“好。”傅年余拉着牛枝英一步一停地离开了县衙,牛枝英回过头向青面男子深深一躬道:“敢问侠士姓名。”

“蒙锐。”青面男子微微一笑,脸上狰狞缓和许多。

斗鼓最大酒楼杏花居中。一个黄衫男子喝得兴起,嘴里骂咧说:“我为你们做牛做马了这么久,就一脚就把我踹了,想得美……想赶老子走,老子偏不走。你们想继续干,也得问问老子愿不愿意!”

“马爷您喝高了,少喝点吧。”店小二好心相劝。

马贺牛眼圆瞪,一脚踹倒了店小二,怒喝道:“狗眼看人低,是害怕老子没钱?拿去。”马贺将一锭银子扔在桌上,继续要酒喝。

杏花居外,两名青短衣男子嘀咕了几句,一人离开杏花居,另一人留守在原地。

短衣男子奔入北边的一片树林,林里有一辆紫漆马车。短衣男子在马车外小声回报,盏茶时间后马车里传出了低沉的话语:“继续盯着他。”

“是。”短衣男子领了命令,奔出树林。

马车里渐渐响起了两人的窃窃对话。

“爹,这马贺是想找死,竟然敢在县城里说这些话。”一个声音愤愤道。

“唉,我早看出这小子贪心有余,早晚会成祸害,但我念他替我们也做了不少事,给了他一条活路。没想到他是活路不走,这就怨不得老夫了。”方才低沉的声音说。

“爹,你是想……”

蒙锐浑浑噩噩在斗鼓游荡了一天,酉时他入住了一间小客栈。半夜风起,睡在床上的蒙锐眼皮直跳。

黑色大氅的幽灵从地下窜了上来,他一把就抓住蒙锐怀里的妹妹。蒙锐想把妹妹救回来,但怎奈力气根本不够,黑氅幽灵夹着妹妹跳进了漆黑的夜里,蒙锐咬牙一路狂追。

最后他迷路了,迷失在一片瑰丽神奇的花丛里。

还有一种浓烈的气味。这种气味于多年后,在大世第一仵作老死头的黑屋子里他再次嗅到,老死头告诉他说,这是一种尸体在慢慢腐烂变臭的气味。

妖艳的花朵、腐尸的气味、黑氅的幽灵、妹妹挽香最后的啼哭……

“不!”蒙锐从噩梦里惊醒,他紧紧抓住床边的弯刀‘死神’,这是他十五年里唯一的依靠。

窗外夜色正浓,蒙锐走到窗外发呆,不知为何这一刻,尘封了多年的关于妹妹的记忆再一次在蒙锐脑海里翻涌。

“挽香……”蒙锐如是念。

蒙锐眼神闪过一丝光亮,他冲出客栈,冲进斗鼓县衙里。陈尚发现白天阴森吓人的男人再一次露面,握紧了官刀问:“你来干吗?”

“我来找人。”蒙锐取出了一个紫色的令牌,上面绘有一条团龙,龙侧有一柄利剑。

陈尚瞧了半晌,突然喊道:“这是神捕令牌!?你是青锋神捕蒙锐。”

“是。”蒙锐收起令牌:“现在能帮我找人了么。”

“能,能。不知蒙大人想找谁?”陈尚知道神捕乃是领从四品官衔且直属老皇帝管辖。

蒙锐一顿,道:“傅年余。”

傅年余的家在斗鼓东南的贫民区,大片简陋破烂的房屋接踵相连,层层将人们套牢在这个巨大的圈内,让人有一种喘不上气来的压抑感。

傅年余听烦了牛枝英的哭声,走到门外想透透气,打开门,门外赫然站着一个人。

“是你?”傅年余愕然地看着门外人。

蒙锐点了点头:“又见面了。”

傅年余将蒙锐请到了屋里,傅家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牛枝英整理好衣衫从里屋走出来,她眼圈红红的,不难看出又哭过。

“傅夫人,这次来是想谈一谈……你的女儿。”蒙锐轻叹道,“其实我也是官门中人,我想或许可以帮上忙。”

牛枝英点了点头,傅年余详细说起女儿傅丹被掳走那晚发生的点点滴滴,边说边引蒙锐来到后院。

傅家后院极小,却有一株巨大的古槐弯身扎根于院内。蒙锐盯着古槐看了一会儿,纵身上了树杈问:“黑氅男子当晚就蹲在这里?”

“对,就是你站的地方。”傅年余仰首瞧着蒙锐,点头说。

蒙锐仔细瞧了瞧树杈周围,倏然,他眼中微微闪动光芒。

这边树杈不远就是围墙,只需要轻轻跃身就可落在外面长街上,量傅年余文弱身体是追赶不上。蒙锐从树上下来,再问傅年余有没有别的疑点或者细小的线索都可以讲,傅年余思索后摇摇头。

牛枝英像想起了什么,拉了拉傅年余的手臂道:“你不是说闻到了一股香味吗?”

“香味。”蒙锐一怔。

“对,对,我在树下曾闻到了一股香气。怎么讲,像是女人涂抹的胭脂香,但又不太像……又好像不仅仅只有香气,唉,我这笨嘴啊,就说不出来那种气味。”傅年余支吾半天也说不明白,快子时蒙锐离开了傅家。

牛枝英相送到门口,虽不说话,但眼中的希冀已经说明了一切。

蒙锐望着牛枝英,恍若看到了十五年前茫然无助的自己。

十一月二十日,斗鼓县衙。

蒙锐见到了县令杜逸安。

杜逸安肥头大耳,很有福相。他对于蒙锐的到来表现出无比热情,颔首说:“四大神捕威名远播,可惜杜某一直拘于狭隘边陲,从未得见。没想到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了。”

“杜大人言重了。”蒙锐淡淡回应一句。

“听属下讲蒙大人打听傅年余的情况。不知蒙大人是想……”

“我想帮忙找他的女儿。”蒙锐如实道。

杜逸安语气突然一变,有些神秘地说:“其实不瞒蒙大人,在宿州尤其是依临深山老林的偏僻之地有许多种恐怖民说……什么噬鬼吞心啊,林魅剥皮啊,其中有一个传说是讲鬼巫。”

“鬼巫是十万大山中原始部落的巫师。传闻他们将死归天时都会想方设法来到城镇里,掳走幼女幼童吸食他们的鲜血续接阳寿。”杜逸安吸一口冷气道,“鬼巫行踪飘忽、神出鬼没,掳走幼儿后就潜回十万大山中。据传他们喜穿一身黑氅,将自己的身体全部裹进黑氅里。”

“唉,可怜的孩子们。”杜逸安作眩泪状。

蒙锐嗤之以鼻道:“看来杜大人对此深山传闻是深信不疑了。”

“这倒不然。只是这几年斗鼓县及周边村落果然平白不见了许多孩童,许多人也看到了身穿黑氅幽灵般的人。所以,哈哈,由不得自己不怀疑。”杜逸安眼光藏在一堆肥肉里,盯着蒙锐道。

“鬼巫吗。”蒙锐面无表情,“杜大人可曾派人进入深山里寻找孩子。”

“找是找过。但蒙大人你也知道,宿州和南仙州同样有十万绵延大山,在十万深山密林中找寻几个孩子,又怎会是容易的事。而且野兽毒蛇经常咬伤了捕快衙役,渐渐也没人敢再去了。”

“哼,他们害怕蛇虫野兽,我却不怕。”蒙锐笑笑道,“忘记同杜大人说了,我也是斗鼓人,家就在山里。”

“啊,你也是斗鼓人!斗鼓哪里?”

“三坟村。”蒙锐平静说。

第二章 三坟古村

三坟村在斗鼓县东二十里。如果斗鼓县是位于群山脚下,那么三坟村则完全淹没在十万磅礴大山的阴影里。

午时,蒙锐收拾好行装准备去三坟村。

一出客栈,在长街对面站着两个人,正是傅年余同牛枝英。

傅年余面有难色道:“蒙大人,枝英听你说要找寻丹丹,非得跟着你一起找。我执拗不过她。”

牛枝英双眼望着蒙锐:“求求你,大人。我一定要找回女儿,我不能失去她。”

蒙锐心里某一处被触动,十几年里封印在记忆深处的那个影子被揪了出来,蒙锐点点头:“好吧。”

“真的么?谢谢大人,谢谢大人!”牛枝英要给蒙锐下跪,却被一个低头走路的乞丐撞倒。乞丐穿着破烂灰袍,不停赔不是,牛枝英并没责怪乞丐,乞丐点头哈腰地端着破旧饭碗走了。

蒙锐瞧着乞丐饭碗愣了一会儿,而后告诉傅年余要去三坟村的打算。傅年余夫妇回家收拾了几件衣服也跟随蒙锐上路。

山路艰涩难行,二十里路走了大约三个时辰,酉时刚过,蒙锐终于来到了三坟村。

三坟村的名字来源于它的贫穷。据说最早的时候因为村里太穷,村民只能住茅屋,唯一的建筑就是三坟村东坡的三座老坟,老坟外有着一圈陈旧的白石栏杆。后来外乡人说起这里的时候都是讲有着三座老坟的村子,久而久之就有了三坟村的村名。

三坟村东坡一团黑魅的影子就是古老的三坟了。三座老坟再往东是一条大山包围中的峡谷,据传峡谷中曾经死了上千名逃难进去的饥民,之后就只会生长一种臭气哄哄的花,其余寸草不生,连凶猛野兽进了峡谷也是尸骨难存,所以峡谷成了三坟村的禁地。

蒙锐回到了离别多年的祖屋老宅,老宅已经破旧不堪,屋前屋后长满了野草。破陋的门洞里可以依稀瞧见老宅里空空荡荡的黑暗。

老宅门脚隐约显露出一朵怪模怪样的花,形状如同一张人脸。蒙锐瞧了好久,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记忆恍似被擦去了厚重的灰尘,露出了曾经无比鲜活的面容:

“哥哥,快来瞧我用石头刻出来的花好不好看?”天真的女孩歪着头询问身旁的哥哥。

“好看什么呀,哪有这样的花。”哥哥说。

“就是好看,我亲眼见过的,花开得可美丽啦。”妹妹不甘心地说。

“我怎么没见过……你在哪里见的?”哥哥问。

“嘻嘻,不告诉你,这是秘密。”

“谁稀罕知道。喂,别跑,等等我!”哥哥喊,妹妹撇开他先一步跑走了,跑进了午后刺眼的阳光里,身影渐渐模糊,不见了。

蒙锐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从方才的回忆中苏醒。

傅年余夫妇担忧地互相对望一眼,傅年余问:“蒙大人,你怎么了?”

“没事。”蒙锐推开进入。木门斡转发出呕哑之声,蒙锐望着曾经生活了十五年的家,心里不知何般滋味,目光凝望每一个角落。

左边卧房里只有一张孤零零的木床,木床凹陷已深。蒙锐眼眶微微湿润,十五年前妹妹被掳走后,娘沉疴多年的痼疾再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两个月后娘就病死了。临死前,娘就躺在这张床上拉着蒙锐的手,浑浊的眼神里升起的最后一丝光亮说道:“锐儿,你是挽香唯一亲人了……找回她,找到你的妹妹!”

娘临终的嘱咐回绕在蒙锐耳边,蒙锐深吸一口气走出卧房。

老宅外响起了叫嚣声。蒙锐走到门口,院里站着几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几个人来来回回瞅了蒙锐一遍,狐疑说:“你谁啊,怎么闯进别人的家里?”

这几人都是三坟村的村民。蒙锐道:“这里是我家,我以前就住在这里。”

“你家?”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突然怪叫了两声,“你们看他脸上的胎记,是青驴!真是蒙家的青驴呀。”

蒙锐小时给村里富户赶过驴,加之脸上难以遮掩的巨大青色胎记,便被村里的顽劣孩子唤作‘青驴’,蒙锐小时受尽了那些坏孩子的欺负。蒙锐不怒,安静地瞧着几个男人。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这头青驴还知道回来。”高大村民就是当年欺负过蒙锐的恶小孩,他拍了拍蒙锐肩膀说,“青驴,十几年前你妹妹被人掳走,你娘也死了,我们都以为你在外面饿死了,原来你还活得好好的。”

高大男人突地坏笑起来,“你还是这鬼样子,跟你妹妹蒙挽香可没法比。那小丫头从小就肉皮子白净、大眼睛也水灵灵的,可惜被人掳走了,要不我肯定娶了当媳妇。”

“啊!”高大汉子的坏笑声变成了惨叫声,他的手被蒙锐轻轻地从肩膀上掰了下来,所有人都清楚听到了骨头被掰断的咔嚓一声。高大男人痛苦地缓缓矮身,跪在蒙锐面前。

蒙锐面无表情地看着曾经欺负过自己的恶汉,安静地说:“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是没长记性,我就再跟你们讲一遍。”

“我不叫青驴,我叫蒙锐。”蒙锐松手放了高大男人。其他村民小心翼翼扶走了高大男人,撒丫子逃离了老宅。

天色黑沉下来,稀薄的月光透进窗户。仿佛在每一个有所记忆的角落里都氤氲出了淡淡的小影,静驻凝望蒙锐,蒙锐在一片片的光影迷幻里睡去。

十一月二十一日,黑曜阴鬼,煞气冲南。

阴霾的山雾从黎明前就笼罩了这座山中小村,卯时差一刻,蒙锐起来后发觉傅年余夫妇早已睡醒。两人翻出带来的米粮正打算熬粥,苦恼在何处取水,蒙锐笑了笑取了水盆来到一口古井取水。

三坟村里不止是昨日无赖的一帮,也有不少热心的村民,尤其是许多老人问清是蒙锐后,有几人眼中还泛着泪光。不多会儿,就有村民送来了菜园里刚采摘下的新鲜蔬菜还有馒头、大饼等吃食,蒙锐自回到三坟村后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傅年余夫妇做好了饭,饭后蒙锐决定去三坟村里转一转。

三坟村还是同十五年前一样的贫困,蒙家老宅周围大部分是破旧土坯房,有几个老人跟蒙锐聊天,蒙锐一边走一边询问老人关于村里的情况。在三坟村最东头鹤立鸡群地出现了一幢高墙青瓦的大院子,院前牌匾写着两个字——金府。

“这是哪家?”蒙锐问。

“金府还能是哪家,金耀光啊!”一位老人道,“十五年了,金耀光都是三坟村的村长。”

蒙锐捕捉到老人眼里鄙夷的目光,追问:“整个三坟村都这么穷,怎么偏偏金家富了。我记得当年他住的也是土坯房。”

“金耀光多年前倒腾山货去斗鼓县里卖,开始没怎么,后来就越做越大了,也越来越有钱。”老人讲。

另外一个瘦长老人突地摇头道:“那是骗人的鬼话,做山货买卖的有那么多人,在金耀光之前也有人做,但没一个能发大财。真想赚出这样一座大宅子,怎么可能只靠卖山货草药,肯定还有别的见不得人的勾当!”

“行了,少说两句。”先前说话的老人劝阻说,“要是被金闯和他手下听了去,小心打散了你这一身老骨头。”

瘦长老者闭嘴不说了。

蒙锐身后突然来了人,他一回首发觉竟是傅年余夫妇。

傅年余拉着蒙锐回到老宅,神秘兮兮地将一样东西交给蒙锐,是一张卷起的牛皮纸,纸上纵横交错的有许多线条。

“这是地图。你从哪得来的?”蒙锐不禁问。

傅年余夫妇皆是摇摇头。

牛枝英讲:“我今早起来整理衣物时发现的,塞在我的袖兜里,但肯定不是我们的东西。”

蒙锐仔细端详地图。地图左角有一团墨色,墨色旁边用浅红色写着三个不容易被看到的小字——三坟村。

竟然是三坟村?!

而仔细辨识下,这地图好像只有一半。

蒙锐沉吟良久:“谁会将绘有三坟村的地图塞进你的袖兜里呢?”

“对了!”牛枝英一拍巴掌,“乞丐,一定是那个乞丐。”牛枝英回忆道。昨天在大街上自己被乞丐撞倒后,乞丐主动拉牛枝英站起来,当时感觉乞丐的手在袖口扫过,因为当时只顾得同蒙锐讲话,自己也没在意这些。

“我也大意了。”蒙锐将地图放在桌上,“其实我发觉了那乞丐有古怪。”

“怎么古怪?”牛枝英好奇问。

“首先乞丐的全身很脏,头发凌乱,但指甲里却很干净。还有就是他手里的碗,碗虽然破旧,但碗口边缘却很光滑,也没有污渍,说明这个碗并不是讨吃用的。根据这两点,不难得出一个结论。”蒙锐缓缓说。

“什么结论?”

“他根本不是一个乞丐。没人愿意去注意一个全身肮脏的乞丐,他可以借助乞丐的外衣做一些隐蔽的事。”蒙锐瞧着牛枝英,“比如神不知鬼不觉将地图塞进你的袖兜里。”

“但他这么做为了什么?这幅地图又是什么地图呢?”傅年余道出了更多疑问。

“这恐怕只有留地图的人才可以讲清楚了。赶紧收拾下,咱们要尽快赶回斗鼓县城,找到这个乞丐。”蒙锐收好地图,对傅年余夫妇说。

傅年余夫妇点头应着,匆忙收拾去了。

蒙锐嘴里喃喃讲:“只希望回去时,他还是个乞丐。”

第三章 裂尸!

卯时,斗鼓县城,杏花居。

雅间里的马贺一整天没有从房里走出来过了,掌柜打发店小二去问问,店小二推了推雅间的门,门吱呀呀地开了。

马贺张着大嘴趴在酒桌旁睡着了。店小二愁眉苦脸地走了过来,叫了几声马爷没见动静,于是晃了晃马贺的手臂,突然“啪”的一声,一样东西掉在地上,店小二嘴巴一点点咧大……掉在地上的赫然是马贺的手臂!

店小二还没有来得及惨叫出声,接连的“劈里啪啦”一阵乱响。

马贺另外的手臂、腰、背、双腿倏然裂开,一截截糊在地上,血肉一摊,最后滚下来的是马贺的脑袋瓜子。

黑洞洞的眼眶里流露出了无尽的恐惧和愤怒……

“啊,杀人啦!”店小二终于杀猪似的嚎叫出声。

蒙锐回到斗鼓县城,同傅年余夫妇将遇见乞丐的长街找了两遍都没有发现。牛枝英突然头晕起来,她本来就有病,又跟着蒙锐三坟村、斗鼓县城的跑了个来回,身体自然吃不消了。蒙锐将傅年余夫妇劝说回家,向其保证一旦有关于傅丹的消息会最快告知两人。

傅年余夫妇听从蒙锐安排回了家,蒙锐决定去找杜逸安帮帮忙。来到斗鼓县衙就遇到了焦头烂额的捕头陈尚,陈尚讲今天辰时在杏花居发现了一具诡异可怕的尸体。

蒙锐跟随着陈尚来到县衙黑屋子。

黑屋子里尸味特别浓厚,身材瘦小的仵作举着油盏将陈尚和蒙锐引到黑屋子最里面。仵作掀开尸布,尸体正是辰时被发现惨死于杏花居中的马贺。

“这人看着有点面熟。”蒙锐突然问了一句,“他是不是三坟村人?”

“是啊。莫非你认识他?”陈尚有些诧异。

蒙锐摇头:“我不认识他,但也许以前见过。他的身份查清楚了么?”

“清楚了。死者叫马贺,三坟村人,曾在村长金耀光的春风堂里做管事,帮金耀光处理山货、药材买卖。”陈尚顿了顿,“不过他最近好像被赶出了金家。”

“知道原因么。”蒙锐问。

陈尚摇头:“还不清楚。但已经派了人去找金耀光,还有春风堂的孙掌柜,应该很快能搞清楚。”

“听杏花居店小二话里话外讲,这马贺挥霍跋扈,兴许是私贪了金家的钱。”陈尚揣测道。

蒙锐目光随着仵作的手上下移动,马贺四肢和头颅都被斩断,每处相连接的地方都有一道明显血线。

凶手极其冷血凶残。

蒙锐本想等金耀光来衙门见一面后再走,但在县衙外等候的过程中,他突然瞅见了一个眼熟的背影。浅灰色残袍,莫非是将地图塞进牛枝英袖兜里的神秘乞丐!

蒙锐赶追了半条街后抓到了乞丐,却发现认错了人。毕竟乞丐的打扮相差不多,而身形相似者也多,乞丐被蒙锐扭住了手臂,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鼻涕一把流地告饶:“大爷,我只是个乞丐,没干坏事……你放了我吧。”

蒙锐心有歉意,连忙放了乞丐。乞丐揉着手臂转身就跑,蒙锐望着他后背,突然又一把扣住了他。

乞丐哭丧脸问:“大爷,你到底想干吗?”

长街风至,露出了蒙锐狰狞的青色面容,乞丐吓了一跳,整个人用力向后退。蒙锐抓牢了他手腕,笑说:“我不想找你麻烦,只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蒙锐掏出了一块碎银放在手掌心里:“问你想不想赚钱?”

乞丐瞅着银子,眼睛里闪着贼光。

一个时辰后,大汗淋漓的乞丐回到了这条巷子:“大爷,你想找的那个假乞丐有消息了。”

蒙锐将碎银子扔给了乞丐:“说吧。”

如同每一个州县都有官衙辖制一样,乞丐也有自己的地盘划分,如果有不速之客闯入自己的地盘,那么后果可想而知。乞丐上气不接下气地讲,在昨天傍晚一群老乞丐暴打了一个新乞丐。新乞丐被打得头破血流,最后被老乞丐们扔到了乱石岗。

午时,蒙锐来到了斗鼓西郊的乱石岗。

乱石岗顾名思义全是乱石,乱石铺满了整座山头,还有一座座凸起的坟头。这里人迹罕至,除了偶尔传来几声野狗吠叫外,几乎听不到别的动静。蒙锐按照乞丐的交代,在乱石岗外一块空地上找到了些许血迹,跟随血迹,蒙锐来到了乱石岗边缘的一幢破旧大屋中。

屋前挂着一块落满灰尘的横匾,上写两字——义庄。

但凡从县衙黑屋子出来无人认领的尸体,或者客死他乡、无亲人安葬的无名尸都被送往义庄,由义庄人安排埋进坟场,蒙锐以前也去过义庄,但没见过一间义庄这般简陋残破。

义庄屋顶已经露了三个大洞,小洞无数,窗户散了一侧。冷峻的坟场阴风阵阵袭进义庄内,让蒙锐后背发凉。义庄有五个侧室,正堂用简单的祭桌供奉着引领死魂的判官使者,一半侧室里都摆放着棺材,有些棺材早已破损不堪,缕缕尸体腐烂的气味从棺内飘出。

义庄空阔,但没有一人。蒙锐来回只看到了十二具木棺,血迹消失在了一具掩好的棺材前。蒙锐迟疑了下伸出手探向木棺,倏然,木棺一阵晃动……有窸窣声从棺内传出,接着一只白花花的人手伸了出来。

蒙锐惊心凝视,耳边忽地起了一阵冷风。蒙锐猛地回头,一个佝偻老人举着木棒正朝蒙锐脑袋上砸来,蒙锐侧转避开了老人的偷袭,而同时面前的棺材盖被推开,一个虚弱的声音问:“夸老,是你吗?”

一个全身破烂,额头有伤的男人从棺材里坐直了身体,当看清楚蒙锐和老者后,男人怒喝一声道:“你们要杀就冲我来!别为难夸老,这事跟他没关系……他只是好心救了我而已。来啊,来杀我吧!”

男人颇为激动,额头的伤口崩裂,鲜血流落在棺里。

“唉,作孽呀。”老人心知自己无力争抗,手里一松,木棍落在地上。

蒙锐有些迷茫,但很快他走到了棺中人面前,从怀里抽出了神捕令牌,语气诚挚道:“我不会杀你,我是个捕快。”

“你,你真是捕快……”男人似有了一丝希望,眼里闪光。

蒙锐点点头:“你叫什么?”

“我叫温南生。”棺中人缓缓吐出几个字。

当蒙锐讲清楚自己的来意,并将从牛枝英袖兜中得来的半张地图递给温南生看过后,温南生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点头承认道:“是,地图是我塞进妇人袖兜里的,她叫牛枝英是吧。我是想让她留着这半张地图。”

“为什么你想让她留着?”蒙锐不禁问。

“因为这可能是帮她找回女儿唯一的办法了。”温南生言罢,一阵幽冷之风荡进义庄堂中。灰白棺材、神秘棺中人、青面狰狞的蒙锐、面如死灰的老者,一派诡异场景相吐相融。

第四章 义庄惊闻

斗鼓西郊,义庄正堂里。阴邪的风将侧室里的棺材架吹得吱呀呀乱响,像是有人在棺材里抠挠,蒙锐目光闪烁望着棺材内受伤的温南生。

“这地图究竟通往哪里,又跟傅年余不见的女儿有何关系?”蒙锐直接说。

温南生沉沉一叹,双手撑住棺材两端道:“其实所谓‘鬼巫夺童’传闻的受害者又何止是傅年余一人。”

蒙锐一怔,即刻说:“莫非你的孩子也……”

温南生缓缓点头:“大约是五年前,我的女儿同样被身穿黑氅幽灵般的男人掳走了。女儿失踪后,我第一时间去衙门报案,但是那个酒肉县令杜逸安只在表面上应承我会帮我找女儿,其实根本没派人找寻。更荒谬的是他还对我讲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鬼巫夺童’,我自然不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说。既然官衙不找,我就自己找。”

蒙锐瞧着温南生渐渐激动的神情,心中妹妹蒙挽香的影又虚虚幻幻地明暗起来,蒙锐微微闭眼,再睁开听温南生继续讲述。

“我倾家荡产找了整整三年,终于在两年前我有了意外的收获。”温南生平复了下激动的情绪再道,“我用重金悬赏女儿的消息,有人提供线索在三坟村山路上撞见过一辆马车,当时风吹起车帘,车里坐着一个全身黑氅的男人,他旁边躺着一个昏睡的女童。我得到这条线索第二天就赶往了三坟村。”

“可有发现?”蒙锐问。

温南生点头:“我装扮成收山货的游商潜入了三坟村,四下打听但没有人见过陌生的女孩,也没有人见过黑氅男子。就在我怀疑这条线索的真假时,突然我遇到了一个人。”温南生语速变得很慢,“我认出了那个人。但不是因为我见过他,而是我嗅出了他的味道。”

“味道?”蒙锐皱眉。

袭击蒙锐的老者像是累了,走到正堂椅子上坐下,老者走路一高一矮,竟是个跛子,老者坐好后闭眼不语。蒙锐看老者打扮,大致猜出了他是义庄的埋尸人,义庄这么多无主孤魂,当然需要一个人将他们埋进黄土。

温南生本能地摸了摸鼻子道:“不错,就是味道。女儿温屏失踪的那晚,我嗅到过黑氅男子身上分明有一种香气,特别刺鼻的异香。不似女子胭脂的芬芳,也不像寺庙燃烧的檀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异香,后来我也曾以这种香气为线索进行过追查,都无果而终。这种香气应该出自有人特别炼制的香药,所以无从查起。”温南生讲述到这里,蒙锐不由想起傅年余也嗅到了一股说不明的特殊香气。

“你认出了那个人,因为他身上也具有这种异香。”蒙锐道。

温南生点点头,而后道:“我于是悄悄跟踪那人,看到他进入了三坟村唯一的豪门大院中,便是金耀光的金府。”

“又是金耀光。”蒙锐喃喃自语,就在来时发生的裂尸惨案的死者马贺,他也是金耀光府里的管事,这个金耀光甚是可疑。

“金府很难混进去,我只能租下一间距离金府相近的小屋,日夜不停地监视金府里的一举一动。”温南生一声叹息,“我苦等了三个月,事情终于有了转机。那是月暗星稀的一晚,大约戌时三刻,金府后门突然冒出了两个全身裹着黑氅的男人,其中一人怀中有个长布袋,布袋里鼓鼓囊囊装着东西,从布袋形状看很像是个孩童。我紧紧尾随着两人一路向东,来到一条阴冷潮湿的峡谷入口。

“峡谷内几乎寸草不生,两个人鱼贯进入到峡谷,我也跟了进去,很快我看到了令人惊异的一幕。”温南生瞳孔放大,似是现在回想起来依旧无比惊诧。

“你看到了什么?”蒙锐也有微微的激动,问道。

“花……峡谷里长满了花,巨大无比的花。花的高度跟人差不多,巨花还未开放,花苞硕大如盘,开在凸出地面的茎蔓上。还有,巨花散发出强烈的腐尸味,让人无法靠近。”温南生回忆着诡异巨花的点滴,继而道,“看见那两人已经钻进了巨花丛里,我只能硬着头皮也往里面钻,但只走了十几步就再也无法忍受强烈尸臭味而退了出来。我退到谷外后依然头昏脑涨,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我不敢再进去只能等那两人出来。大约一个时辰后,两个黑氅男人出来了,但长布袋已经不见了。”

“难道藏进了峡谷里。”蒙锐揣测道。

温南生赞同道:“我也这么想,布袋里的幼童被藏在了峡谷中的某处,虽然希望渺茫,但我希冀着失踪了多年的女儿也藏身在这峡谷深处。我一定要进入峡谷内,但前提必须克服巨花的强烈尸臭味。

“我渐渐明白为何黑氅男人身上会有强烈的异香了,这异香是为了减缓巨花臭味对人的影响。我没办法搞到异香,不过亦开始尝试一些味道浓郁的香粉、香料,我尝试潜入峡谷,果然比第一次进入峡谷时好受了些,但持续时间不长我就又被尸臭味熏了出来。这尸臭气味里含有微量的毒素,吸入体内过久就会令你头昏眼花。”温南生喘息了两口气,接着说,“不可能一次或者几次完成探查峡谷的目标,为了不将每次辛苦得来的线索遗失,我便将探查清楚的峡谷路径画成了地图,并渐渐完善。在最近的两年里我就只做这一件事,或偷偷潜入峡谷探求、或跟踪两个黑氅男人进入峡谷进行冒险,终于我画出了一幅比较完整的峡谷地图。

“令我感觉奇怪的是两个黑氅男子每隔一段时间会带布袋进入峡谷,我每次跟踪到最后,他们就都神秘消失了,而等我再次发现他们时布袋往往就不见了。他们将布袋藏在了何处,我怎么也没找到这答案。”温南生摇头说,“一个月前,就当地图完成得差不多时,我也大意地被金府人发现了。”

“谁发现了你?”蒙锐问道。

“发现我的是金府管事,马贺。”温南生吐言。

蒙锐吃了一惊:“马贺……你可知他已经死了。”

“我刚刚知道没多久。”温南生不自觉瞅了一眼端坐的老者,而后说,“马贺逼问我的身份并威胁说要将我交给金耀光。我肯定不能落入金耀光的手里,否则便是前功尽弃,于是我乞求马贺放我一马。”

“马贺知道我的目的后,竟然高兴得大笑起来。过后我才明白原来马贺跟随金耀光多年,但最近几年金耀光开始倚重自己的儿子金闯,对于马贺就渐渐冷淡下来,还将以前马贺掌管的春风堂转给了其他管事,这让马贺尤其不满。所以马贺早就惦记着报复金氏父子了。”

温南生说到这里,蒙锐听出些东西,于是道:“马贺想利用你手里的地图要挟金耀光父子?”

温南生点头:“马贺太嚣张了,他不认为金耀光敢对他怎样,于是明目张胆地去暴露自己威胁金氏父子。而怯于马贺的威逼,我将地图分成了两半,将前面一半交给了马贺,自己偷偷留下了后一半。”

“马贺被杀后,地图岂非落入了凶手手中?”蒙锐道。

“凶手是谁我不敢讲,但地图绝对没有落入凶手手中。马贺获得地图后在杏花居狂饮多日,我早趁他熟睡后将地图偷换了出来。只是我担心自己的安危,于是我想找个人帮我收藏地图。”

“于是你就找到了傅年余?”蒙锐替温南生说了出来。

温南生承认道:“我在斗鼓县衙前面见到了傅年余夫妇,也很钦佩傅夫人敢怒敢骂的胆色。而且他们跟我一般也被掳走了女儿,若知道真相定然会好好利用这地图,所以仓促下我化装成了乞丐,将地图塞进了傅夫人的袖兜中。那之后我发现金府家仆暗中监视杏花居里的马贺,我知要坏事,本想赶紧取回地图的下半部分再会合傅年余夫妇,但没成想却被一群乞丐围殴,然后又被扔到了荒郊野地。等我浑浑噩噩醒来后,已经被夸鹿老前辈救回到了义庄里。”

“夸老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不愿对您有所隐瞒,故全盘托出了这秘密。”温南生从棺材里挣扎着爬了出来。

夸老将椅子让给温南生坐,开口道:“老朽行将枯木之人,见多了死人,能救下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也算是功德了。方才你说的话里,有一句我最中听,斗鼓县令杜逸安是个酒肉县官。非但是酒肉无能之官,更是卑劣恶毒的小人。”

蒙锐听出夸老话里有话,便问:“夸老何出此言?”

夸老缓缓讲述起自己的故事。原来夸老以前是斗鼓县衙的仵作,因为一次溺尸案同县令杜逸安意见相左而被罢职,之后杜逸安更是找人暗中打断了夸老的一条左腿,还将夸老安排到这义庄整日同死人坟地相守。夸老对于杜逸安那是真个恨得牙痒痒。

夸老沉吟了一会儿:“你方才提及的巨大有臭味的花,我可能知晓一二,不过最好能亲眼见一见方能下结论。”

“我也想去一趟那三坟村里的禁忌峡谷。”蒙锐缓缓也说。依稀里,妹妹刻画的诡异人脸的花朵呈现在蒙锐脑海里……莫非十五年前妹妹被掳走也同峡谷内的巨花有关。

第五章 天魔罗

酉时三刻,蒙锐、温南生还有夸老三人赶到了三坟村。温南生受伤未愈,夸老又是跛子,所以蒙锐雇了一辆马车,驶入三坟村后蒙锐将马车藏到了山脚栾树林里,为避人耳目三人步行进到三坟村范围。

三人爬上了三坟村东侧的山坡,山坡上除了漫膝荒草就只有孤零零的三座老坟。老坟灰驳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坟墓边缘往地内凹陷,蒙锐瞅了一眼老坟,跟上了夸、温二人。

两刻钟后,温南生将蒙锐带到了三坟村视为禁忌的死亡峡谷。峡谷入口寸草不生,一片深黄色,峡谷两侧还有几具正在腐烂的动物死尸,淡淡的恶臭气息随谷内阴风阵阵吹来,蒙锐禁不住皱了皱眉头。温南生取出了一个红色香包,将里面的香粉扑打在身体上,尤其是鼻子周围,然后将香包递给蒙锐。

“涂点吧,用得着。”温南生劝说。蒙锐接了过来,只在鼻子周围涂了少许,顿时一股浓厚的香气钻进鼻子里,蒙锐打了个喷嚏才好受些。夸老打眼瞥了瞥温南生递来的香包,摇头道:“我跟死尸打交道惯了,不怕尸臭味。”

三人进入峡谷,温南生在前面带路,大约走了一盏茶时间峡谷豁然开朗起来,南北走向的峡谷有了六七丈宽度。再往前走温南生语气变得有些急促,指了指黑黝黝的前方说:“巨花就在那里了!”

蒙锐尚未见到巨花,一股冲进头脑里的腐臭味已让蒙锐喉咙发干,胃内一阵翻涌,他强压住胃里的排山倒海,抬头看见了温南生所描述的巨花。

这巨花并未开放,巨大的花苞如同一柄收拢的油纸伞,个头却足有人高,巨花生长在一块突出地面的花茎块上,花茎周围有几片翠绿的花叶包围。花苞呈现绛红色,阵阵腐烂的死尸气味就从花苞里面飘出来。

巨花并非孤朵,而是一片片相连相靠,如同一张密布的花网轻而易举地将峡谷空间占据。稀疏月光隐射下,挺立的花苞如同瘦长的人影,一朵朵花苞、一道道人影将这传说中布满死亡危机的峡谷内充盈得诡异非凡。

温南生向花丛里走去,夸老跟在后面,蒙锐最后。三人探入巨花花丛中,行走了没五十步,蒙锐就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强提一口真气将腹内恶气压住才勉强没有晕倒,温南生稍好些,夸老的反应最弱,如同腐烂恶臭气味对他没有影响。

再走百步,温南生走得慢下来,四下张望。这巨花都一个模样,而且花与花之间没有一条真正的路径,完全需要清晰的辨识才不会走错路,否则一朵花就是一个岔路,稍有不慎就会跌入无法回头的巨花迷宫内,无法自拔。

温南生身体虚弱已到了极限,示意夸老和蒙锐往回走。三人按照来路又缓慢地退了出来,离开巨花五丈外,蒙锐贪婪地呼吸空气,温南生脸色有些苍白,摆手说:“不行,没有地图参照,即便我自己也容易迷路。”

刺骨的冷风吹过峡谷,巨花丛里有几朵小些的花张开了部分的花瓣,露出了里面神秘的花靥。蒙锐死死盯着,花靥如一张张人脸般奇绝。而这巨花也像极了十五年前妹妹挽香刻下的怪花形状,这是否意味着挽香也来到过这片峡谷内?真如此,挽香为何会出现在这禁地中?她怎么忍受得了这谷内阵阵恶臭,亦或者她根本是由不得自己……

蒙锐心乱如麻,无数的巨花花苞渐渐成了一面坚固的花墙,阻拦蒙锐所有思绪的终点。

旁边的夸老吐出一口浊气,望着峡谷深处这未知名的巨大花苞,开口长叹:“天魔罗,真的是天魔罗啊!”

温南生茫然看过来,蒙锐眼中一亮:“夸老,你认出了这花的来历?”

夸老点点头道:“这巨花名叫‘天魔罗’。天魔罗从洪荒时代就存在于这片大地之上,至今已有万年的花龄。天魔罗的花根可延伸入地下数丈,将地里所有的养料全部吸走,所以天魔罗周围几十丈内寸草不生,它吸入的养料和水分都聚集在突出地面的坚实花茎中,供养盛开在花茎上的天魔罗花。天魔罗之花硕大无比,我以前也只是听闻,今日却是亲眼见到了。天魔罗花艳丽妖娆,但是会散发让人无法忍受的腐尸气味,为的是吸引腐蝇、尸虫来产卵,成虫后将天魔罗的花籽带走,繁衍后代。也因为会散发死尸的气味,天魔罗也被称作‘尸花’。”

“天魔罗,尸花。”蒙锐喃喃自语。

温南生道:“尸花这名字倒不假,气味跟死尸一样难闻。只是天魔罗是什么意思?”

夸老脸色庄重地说:“尸花只是后世起的别名,天魔罗才是真名。天魔罗一词乃是上古梵语,意思是‘魔鬼之花’!这种上万年的古老之花,传说中是阴间魔王的守护者,守护着魔鬼的神秘宝藏,所以天魔罗只能生长在阴气极重的阴煞之地。这峡谷一路走来处处阴风阵阵,地下肯定埋了无数尸骨残骸,正是一处阴气极盛的阴煞之地。”

蒙锐想起了关于这死亡峡谷里惨死了上千名饥民难民的传闻,不由倒吸一口寒气,背后阴风如刀割肉。

“自然这只是天魔罗的现世传说而已。所有关于天魔罗的记载都只存于古书里,我也是当了仵作后,才从师父口中得知了‘尸花’的传说,再从古书里将其资料找全,但我活了五十多年却从未有幸见过。今天算是我这辈子里最幸运的一天了。”夸老脸皮子抽了抽,像在笑,他转头对温南生道,“老头子谢谢你。”

“在义庄夸老应该就猜出巨花的真正面目了吧。”蒙锐说。

夸老点了点头:“猜到了,但不敢相信。直到自己亲眼见过了,我才敢开口讲。天魔罗虽为‘魔鬼之花’、‘尸花’,但其实只要人不过分接触,根本不会伤害到人。而且古书里提及天魔罗有宝,可做辅药。”夸老顿了顿,“只不过古书残缺,尚不知天魔罗有何种药用。”

“夸老这般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温南生道,“跟踪黑氅男子时他们有许多次没有进入峡谷深处,就在天魔罗丛中徘徊,手里还拿着奇形怪状的用具,莫非是采集天魔罗的某个部分?”

“有可能。”夸老道。

风冷夜黑,就当三人准备离开峡谷再做打算的时候,倏然从四面八方传来了窸窸窣窣似无数雨点溅落在芭蕉叶上的声音。再看,从峡谷陡峭峡壁的周围涌出了一道黑色流水,蒙锐摸了摸背后的弯刀,却发现黑水乃是有数不尽的甲虫前拥后簇行进而产生的错觉,这些甲虫独角六足,移动极其迅速,身上同样散发着一股恶臭。

在夜空里也飞来一种带翅的甲虫,灰白色,有一双巨大的虫眼。

温南生看到这些虫子,望向夸老。

夸老眼中光芒一闪说:“这是腐虫的两种,地上爬的叫‘地鬼’,天上飞的叫‘萤翅’。地鬼和荧翅都是被天魔罗散发的腐尸气味吸引来的,如果以这个规模来看,天魔罗可能距离开花不远了。”

温南生问:“天魔罗花期多久?”

“这上古异花的花期相当漫长,寿命越长的花期越久。古书记载,一般天魔罗的寿命在一百岁至一百五十岁,每二十年开一次花,当然如果是天魔罗中的师祖花,那就无法说了。”夸老眼中被虫潮填满,缓缓道。

“走吧。”蒙锐许久后说。三人出了峡谷商量之后还是决定先乘马车回到义庄。

亥时,三坟村金府。

一脸疲倦的金闯走进密室,这间密室只有金氏父子知道。金闯之父金耀光坐在昏暗的一角,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面前有一张乌木桌,桌上摆着几个拳头大小的瓷瓶。

金耀光没抬头,他知道是自己儿子,于是道:“这是最后一批存货了,春风堂那边催要得紧,你明天一早就带阿豹送去。”

“是,爹。这次是从金州过来的南轩县令的姨太太,据说很有背景。”金闯顿了顿说,“还有马贺的事,杜逸安假惺惺派人来请爹去一趟县衙,我已将今年的捐银托给衙役带回去了,这趟算是省了。只不过杜逸安现在的胃口越来越大了,这次竟要一万两的捐银。”

金耀光近六十,须发半白,但目光矍铄。他望着自己儿子说:“我不怕他胃口越来越大,胃口越大说明他越离不开我们,越依赖我们。哼哼,就当是给守家护院的狗扔根骨头,不算什么。”

“是,爹。”金闯对于金耀光言听计从。片刻金闯又开口道,“还有件事,前两天三坟村来了个人把寸头的手给掰断了,而且听说不费吹灰之力。”

“寸头?”金耀光眼睛眯了起来,寸头和阿豹都是他聘用的金府护院,两人虽说没多少脑子,但一身硬肉硬皮的外家功夫还是可以拿出手的。金耀光捋了捋长须问,“是什么人?”

“是咱三坟村人,不过离村好久了,叫蒙锐。”金闯从寸头口里问清楚了,于是回答道。

“这人还在村里吗?”

“好像昨天走了。”金闯说。

金耀光摆摆手:“罢了,一介武夫而已。现在咱们没心思操心这个,再过几日就又是五月之期了。同马贺在三坟村内窃窃私语的男人,身份调查出来了么?”金耀光眼神倏然犀利尖锐。

金闯忙说:“我查到这人曾经去杏花居找过马贺,我安排了画师按杏花居伙计的口述画出了脸相,然后交给了县衙的陈尚在全城范围内搜查这人。一有消息,县衙就会来人告之。”

“办得不错。”金耀光赞许地笑了笑,正色道,“马贺之所以敢跟我们翻脸,从他言辞之间,不难猜出他定是知晓了天魔罗峡谷的秘闻,还掌握有地图。这地图绝非出自马贺之手,肯定跟这同马贺秘会的男人有关,所以必须将他揪出来。”

“是,爹。”

“还有我让你秘密暗访的事。”金耀光压低了声音,“马贺的死……花爷……关联……”

幽光起伏,金氏父子的交谈渐渐也湮灭在这光波中。

第六章 一掷万金

十一月二十四日,在义庄修养了三天,温南生的伤渐渐好转。温南生、蒙锐和夸老商量好,等温南生身体康复就寻出峡谷全图,再往死亡峡谷中一探究竟。夸老的义庄几乎没人来,除了气味有些腐臭,睡觉时有些心惊胆战外,倒也不失为一个养伤的好地方。

夸老照顾温南生,蒙锐也没闲着。蒙锐先来到傅年余家,看到牛枝英日渐瘦弱的身躯和深陷的眼窝,蒙锐心里一阵哀痛,思量一番,还是大略提及了失踪案有了新的线索。

牛枝英虽没多问,但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蒙锐离开傅家后来到斗鼓县衙,从陈尚口中得知金耀光压根没有听从县衙传令,杜逸安竟也不以为然,草草询问了金氏春风堂孙掌柜后,就停止了调查。蒙锐气得发笑,但也不便同杜逸安翻脸,思虑之后他决定亲自去春风堂调查一番。

蒙锐询问地址后来到春风堂,蒙锐亮出了神捕令牌并说明调查马贺一案的来意,春风堂孙掌柜并不在,出面的是一位药堂支应。

支应将蒙锐请入春风堂后院雅室说:“掌柜在前面会客,不多会儿就会过来。官爷您稍候,茶点这就上来。”支应吩咐茶点去了。

春风堂后院有一排低矮的平屋。平屋不远停着一辆马车,雄壮的幽州密丰马领车。蒙锐悄悄来到平屋外,一溜身钻了进去。

平屋里甚是奢华,一阵阵沉醉的檀香从平屋深处飘了出来,地面上铺着深红色的羊绒纹毯,一整排列架上摆放着名贵的瓷器和青铜器,穿过两重厚帘,蒙锐听到了呕哑人声。

蒙锐迅速掩身在帘侧的暗影里。

“孙掌柜,我要的东西不应早就到了么,怎么两日了还未见着。”从厚帘缝隙里,蒙锐瞅见了几个人,说话的是一名身穿华丽飘逸碧绿藕丝裙,绾流云髻,髻侧斜插凤鎏金的暖水钗,踩檀云细花靴,颜面大方落落得体的夫人。夫人身侧是丫鬟和家丁,除此外是掌柜打扮的中年男人,想来便是春风堂孙掌柜了。

“窦夫人,让您久候了两日,我们老爷十分抱歉。您放心,老爷交代今日内窦夫人需要的东西定会送来。”孙掌柜点头哈腰地赔不是。

窦夫人秀眼中神光一闪:“既如此,就再信你们一回。”

正说话功夫,平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转眼进来了一红袍男子,三十岁左右年纪,威风凛凛,身后跟着一个身体壮实的随从,随从捧着一个红漆锦盒。

孙掌柜见到红袍男子脸露笑容,立刻介绍说:“窦夫人,这位是金家少公子,金闯。”

原来他就是金闯,蒙锐心里暗道,其实小时候他见过金闯两次,但没有相识交谈,所以印象并不深刻。金闯同窦夫人寒暄了几句后,给随从阿豹使了个眼色,阿豹将红漆锦盒放在窦夫人面前桌上。

窦夫人手有些发颤地打开锦盒,锦盒内是一支白色精致的瓷瓶。一股幽香混在檀香里飘了过来,隐隐还有一股不一般的味道,蒙锐一时没想明白。

窦夫人捧起瓷瓶,望向金闯:“可以闻闻么?”

金闯伸了伸手:“请。”

窦夫人扭开瓷瓶,在瓶口深深嗅了嗅,脸色顺时变得一青,而后又满脸喜色地将瓷瓶扭好:“对了,就是这股香中有臭的味道,上官夫人便是这般形容的。”

“小梅,将银两交给金公子。”窦夫人握着瓷瓶,吩咐丫鬟小梅说。小梅唤家丁将四口黑色木箱抬到金闯跟前。

阿豹稍微打开了箱子,白灿灿的银光霎时射了出来,阿豹查看后将箱子关合。

“按照你们的要求,十万两现银。这里每箱两万五千两现银,四箱正好十万两。”窦夫人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

金闯拱手道:“窦夫人果然女中豪杰,佩服。”

窦夫人轻吐言:“十万两一瓶秘药,你们真会做买卖。”

金闯淡淡笑说:“各取所需而已,我保证窦夫人不会对结果失望。”

两人又低低谈了些话,蒙锐又悄悄回到雅室。孙掌柜不多会儿来了,蒙锐简略问了些关于马贺的情况,比如有无仇人恩怨、有无感情上的纠葛,再者具体因为什么缘由马贺被赶出了春风堂。

孙掌柜的回答滴水不漏,同捕头陈尚推测大致吻合。马贺自恃乃金家发迹的功臣,处处嚣张跋扈,还私自挪用春风堂药款,故金耀光才将马贺赶出了春风堂。马贺没有什么明显的仇敌,至于感情更谈不上,孤家寡人的他多年一直住在春风堂厢房里。

蒙锐听孙掌柜说明情况,眼睛有意无意盯着院内平屋。大约两刻钟后,窦夫人上马车离开了春风堂,蒙锐随即也告辞。

孙掌柜对蒙锐雷厉风行的举止有些错愕,望着蒙锐背影渐渐担忧起来。

未时过,三坟村下起了一场山雨,山雨冰寒。金耀光毕竟年岁有了,多裹了一层狐裘。

金闯气喘吁吁地闯进密室,金耀光眉头一蹙:“说过多少次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做事需谨小慎微切勿着急慌张。”

“是,爹。”金闯平静了下呼吸,“窦夫人已经走了。我回来时碰到了陈尚,同马贺有所瓜葛的男子已经查出了。”

金耀光神情平静,问:“他是什么人?”

“温南生,斗鼓县人。”

“找到他。”金耀光凝结出一个凶狠的表情。

金闯心领神会:“我明白了,爹,我去办。”

金闯走出密室,金耀光方才明亮的眼睛顺时暗叹下来,他咳嗽了几声:“是不是真的老了呢?”

斗鼓县南郊三里外,马车陡然停住,马车内窦夫人猛地扑前,险些磕破脑袋。窦夫人杏眼圆瞪怒喝着:“外面怎么回事!”

窦夫人气恼地撩开车帘准备教训马夫,却赫然发现自己的随从都倒在地上,一个黑衣男人裹着面纱站在车前,手里提一把鬼头刀。

“你,你是谁?”窦夫人声音恐慌,丫鬟惨叫了一声瞬间被黑衣人击倒在车内,窦夫人躲避着黑衣人,指了指身后道,“车里有银两,都给你……你别伤害我。”

黑衣人没动银两,而是用鬼头刀挑出了一个丝缎包裹着的红漆锦盒。

“这个不能给你!”窦夫人神色紧张地想阻止,但被黑衣人一个凶狠眼神吓退了,她小声说,“盒里的东西对于你没有用的,你把银子全拿走好了,盒子留下。”

“哼,我倒是很好奇盒子里究竟是什么。”黑衣人话声冰寒,“我有个特殊的毛病,就爱知道别人的秘密。”

“说,盒子里什么东西。”黑衣人大喝一声,刀锋抵在窦夫人脖前。

窦夫人闭眼哭了出来,不住点头说:“我说,我说……”

蒙锐回到义庄时已是半夜,蒙锐叫来了夸老和温南生。

“怎么了,蒙捕头?”温南生问。

“我知道金耀光春风堂里的勾当了,也了解他为何这十年里突然风生水起,聚敛横财。”蒙锐将白色瓷瓶放在棺盖上,而后将黑衣扔在旁边,原来他就是拦下窦夫人的黑衣男子。

“瓶子里有什么?”夸老猜出重点是瓶内东西,于是问。

“是一种秘药。这种秘药药效强大神奇,可以令产后的女子恢复完美的身姿,更加可以提高女子怀上孩子的机会。嗬嗬,就区区一瓶秘药便值白银十万两。”蒙锐并不是坏人,他只取走了窦夫人秘药的五分之一,装进自己的瓷瓶里带回。

秘药的神奇药效也是自窦夫人口里得知的,夸老嗯了一声,温南生恍然道:“原来金耀光就是靠这种秘药发了大财,但蒙捕头将秘药带回来做什么,我们又用不着。”

蒙锐笑而不语,夸老目光熠熠道:“你想说秘药是用天魔罗秘制而成的?”

蒙锐点头,温南生盯着秘药说:“黑氅男人采摘天魔罗,就是为了制作这秘药。”

“天魔罗对于金氏父子乃是巨大隐秘,温兄见过的两名黑氅男子应就是金耀光、金闯。”蒙锐说。

温南生点点头,又立即摇摇头说:“就算金氏父子为制作秘药而采摘天魔罗,但他们为何要劫走无辜的孩童呢?这些孩子同天魔罗、同秘药也有关联?”

“这其中隐秘,暂时无法得知。”蒙锐盯着义庄外道,“但我坚信真相大白的时日不远了。”

温南生随之点头,夸老目光则紧紧追随那白色瓷瓶。

这一夜三坟村的雨幕里,两个黑氅男人来到了三坟村禁忌的死亡峡谷,其中一人肩上扛着一个长布袋。长布袋耸动了一下,黑氅男子将布袋重新按下,而后凝望了一眼无比深沉黑暗的谷内,走了进去……

第七章 杀人灭口

十一月二十六日,接连两日的阴霾笼罩在斗鼓县上空。蒙锐监视了春风堂两日,但自从窦夫人离开后没有再出现新的买家。

再是从斗鼓县衙历年的案件卷宗里,蒙锐发现近十年间县城发生了不下四十起的失踪案,离奇失踪或被劫持的都是十岁左右的女童,自己的妹妹挽香也在这失踪女童之列。这些失踪女童的背后隐隐有着一场可怕而庞大的阴谋,甚至持续了十年,蒙锐想到此,不由心中一阵悲恸。

失踪女童肯定与三坟村金氏父子有关联,金氏父子突然发迹则源于死亡峡谷中的天魔罗秘药,究竟失踪女童、金氏父子、天魔罗峡谷有着一种怎样的联系……蒙锐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他决定铤而走险。

二十六日傍晚,蒙锐只身回到三坟村。蒙锐来三坟村前已经同温南生和夸老说明了情况,并让两人安稳待在义庄中,不要轻易外出。临行时温南生欲言又止,蒙锐回忆温南生跃跃欲试的神情,莫不是他想取出天魔罗峡谷地图的下半部分,而后再探死亡峡谷……蒙锐心中也有期待,但此时此刻他无法再想许多。

金府的府宅前后簇拥十几间大院小亭,红宅绿瓦间清泉幽径,甚是古朴雅致。蒙锐从后院越墙潜入,沿幽阁踏长廊一路往里探查,倏然发现对面走来一身材高大的红袍男人,不是金闯又是哪个。蒙锐将身形隐藏在亭榭间,待金闯走过,蒙锐尾随而去。

金闯来到金耀光书房,左右环顾无人后开了机关,进入密室。

金耀光面色枯黄。金闯道:“爹,你面色不好,是不是旧疾复发了?”

金耀光有着肺咳的沉疴旧疾,他摇头说:“不碍事,就有些气闷。你可有收获。”

金闯抿了抿嘴道:“有。我在斗鼓县撒了网,重金悬赏提供温南生线索的人。今个未时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来领赏,说他们打过一个人,样貌很像温南生。”

“乞丐?”金耀光目光沉沉。

金闯点头说:“是乞丐。那几个乞丐说打了人后,把他扔在了斗鼓西郊的乱石岗,后来像被义庄里的人救走了。这几个乞丐面黄肌瘦,也不知说的是真是假,不过我已经让阿豹和伙计去了乱石岗那边,如果是温南生,肯定跑不了。”

金耀光眼神阴森冷至:“如果他不肯说实话。记住,一定要做得干净。”金闯应了。

“嗯,你回来还有别的事?”金耀光看出儿子还有话说,便开口问。

“对。窦夫人缺失的灵药已经送了,但这两天又先后收到了两封购药的密信,爹,我们该怎么办……继续收口,还是做了这两笔买卖。”金闯寻求金耀光的意见,金耀光微微迟疑道:“再等一等。”

“窦夫人的灵药被抢我总觉得有些不安,还有那个突然杀入春风堂里的什么捕快……”金耀光咳嗽了两声,金闯接口说:“我问了县衙的陈尚,这个捕快像是很厉害。而且爹你知道他是谁么?”

“谁?”金耀光抬头道。

“就是前两日我跟你提过的掰断了寸头手腕的——蒙锐。”金闯道出。

而此时此刻,金府假山后的蒙锐正死死盯着那扇紧紧关闭的书房门。

再一刻钟后金闯从书房里退了出来,反身将书房门关闭得严严实实,而后离开了院子。蒙锐犹豫片刻,还是跟着金闯出了院子。金闯回到了自己的卧房,蒙锐等候卧房里的灯盏熄灭了,悄然现出身形。

卧房里传出了细微而有节奏的呼吸声,蒙锐放心地绕着卧房和廊子里转了一圈,在卧房后廊内侧蒙锐找到了一小块灰白色的印记,黏糊糊的像是呕吐物。蒙锐一怔,很快他走出廊子,在偌大的金府府邸似幽灵般游荡起来。

斗鼓西郊义庄,亥时刚至,温南生睁大了眼睛却无法入睡,自从蒙锐走后他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中窥探着自己。他将这感觉告诉了夸老,夸老安慰他说这里除了死人不会有别的人,让他放心。

温南生睡在义庄正堂左边侧室里,隔壁是夸老。耳边风声不断,隐约有着一抹异样的声响融进里面,如女子在呜呜哭泣,又如婴儿间断的悲啼……温南生抱着头,在义庄睡的几晚尤以今晚他觉得最可怖。他想去叫醒夸老,但刚起身又放弃了,以什么原因去叫醒夸老呢,难道就因为这悲鸣之风?

温南生低叹一声,倏然他瞅见侧室外的石板上倒映出一个人的轮廓,并渐渐靠近过来。

夸老?不,人影行动自如,不是跛子。也不是蒙锐,蒙锐不会这般鬼祟。如果不是夸老也不是蒙锐,那会是谁?温南生倏尔想到了裂身而死的马贺,身子猛地一个冷战,他慢慢躲进侧室中黑暗的角落里,目不转睛望着门口。

人的轮廓渐渐清晰,是一个瘦长人影,他马上就来到温南生的侧室里了,温南生大气也不敢喘。突然隔壁传来了夸老的喝问:“谁在外面!”

人影一晃而散,夸老握着一块削尖的木板走出自己的侧室,正堂里只有风吹进棺材缝隙中发出的呼啦声,没有别的动静,更没有人。夸老顿了顿走进了旁边温南生的房间。

“温南生?”夸老望着黑暗里呼唤。而侧室里,温南生不见了。

蒙锐回到斗鼓县城时已是十一月二十七日卯时,卯时一刻打开城门后,蒙锐第一个钻了进来。蒙锐有些放心不下日渐病沉的牛枝英,于是先转来傅家,牛枝英一人在家。

蒙锐望着她晦涩的气色,问道:“你相公呢?”

牛枝英惨惨一笑:“还不是我这不该来的心疼病,年余一早就去药铺抓药了。”

“你多保重,傅丹回来不会想见到一位病怏怏的娘。”蒙锐真诚地说,牛枝英苦苦一笑,点点头。

天色蒙亮,蒙锐离开傅家准备赶回义庄。长街上尚未有多少人,一条巷中突然传来不迭的狗吠声,狗吠声渐渐多了起来,此起彼伏。蒙锐一怔,进入到了这条深巷里。

深巷里蒙锐左转右转来到了一片废弃的旧屋前,旧屋不远是斗鼓城墙。蒙锐站在旧屋前,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狗吠声从旧屋后院里传出,蒙锐几个箭步奔了过去。

后院里,一个男人背对蒙锐跪在地上,面前有一个圆形的土坑,几只灰毛老狗绕着男人来回转悠,鲜红色的血水从跪地男人的身下流淌出来。这男人背影竟有些熟悉,蒙锐走到近前脱口而道:“温南生?!”

这惨死深巷城墙下的不是别人,正是蒙锐义庄内相遇相识的温南生。

温南生怒睁双眼,胸口有个洞,鲜血几乎从洞里流干了。温南生怎会来到这里?他是怎么死的?蒙锐百般疑窦,目光终落在温南生面前的土坑,温南生双手沾满泥土,他是想挖出坑里埋藏的东西。

会是什么东西?蒙锐渐渐明了,是天魔罗峡谷的下半部地图。凶手杀了温南生,而后夺走了地图,蒙锐默默合起温南生怒睁的双目。

辰时过,县衙里来了人将温南生的尸体运回了县衙,深巷旧屋里并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蒙锐最后一个走出了深巷,巷外聚集了周围焦虑的百姓,斗鼓接连命案让这些无辜的民众多了几分忧心。蒙锐一眼发现了人群里的傅年余。

傅年余问:“凶杀案是否跟丹丹失踪的事有关?”

蒙锐沉默片刻说:“不仅仅是丹丹,还同别的事相牵连。”傅年余身体晃了晃,告辞了蒙锐往家里方向走。

蒙锐望着傅年余离开,喊说:“若有急事,可去西郊义庄找我。”

蒙锐赶回西郊义庄,蒙锐将温南生被杀一事告诉了夸老。夸老布满皱纹的眼皮微微闭合,再睁开时目光已变得混浊,他道:“昨夜有人偷偷潜入义庄,然后温南生就不见了。温南生来了几日,现在走了,又剩我孤老头子一人了。”

蒙锐低头长吁一口气,夸老话声低沉道,“温南生的死应是同三坟村那边相关,他们不想让地图暴露所以杀人灭口。”

蒙锐缓缓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温南生一死,地图下半部也不见了,再想搜集铁证拿住金氏父子,很困难。”

“嗬嗬。”夸老从椅子上起身,“蒙捕头,你手中不是还有天魔罗秘谷的上半张地图么。”

“只有半张。”蒙锐有些失望地说。

夸老转脸看着义庄外,缓缓道:“我想起了很早以前的一个故事。有一个人叫张牛倌,虽然名字叫牛倌,但他家里很有钱,从小他出门必坐轿或乘马车,一直到他长大成人。有一天张牛倌乘车经过一座孤山,山上突然冲下了几匹狼,马车恰恰又陷入了泥坑中,马夫和随从们仓皇逃命,这张牛倌在车上大呼救命。逃跑的人们不可能再去救他,狼也不可能不吃他。蒙捕头,你猜猜这故事的结局如何?”

蒙锐望着夸老侧脸,淡淡一笑道:“我相信狼吃不掉他。”

“是,很容易猜到的结局。张牛倌自己从马车上蹦了下来,他自己跑了,甚至跑过了早就逃窜的随从们,张牛倌第一次明白原来自己可以跑得这么快。而追其原因,是因为他舍弃了最信赖的马车,而选择了自己。”夸老转过身,平静地望着蒙锐,“如你所说。我相信,你也不会被狼吃掉。”

夸老将一样东西递给蒙锐,是一枚黑色的木制哨子。蒙锐若有所思地问:“夸老,这是……”

“收着吧,你用得着。”夸老缓缓踱进侧室,正堂里只留下了发愣的蒙锐,还有手中的木哨。

第八章 针锋相对

二十八日酉时,山中夜色包围了三坟村这座古村,远处山坡上孤零零地露出三座坟头。昨日的连绵冬雨让空气中多了几分清透,金耀光也忍不住在院中流连,倏然,他的目光牢牢定住了。在东边山坡的背后升起了一缕白烟,那个方向是……天魔罗峡谷。

金耀光马上叫来了阿豹和家丁,一众人匆匆出了金府直奔天魔罗峡谷。金耀光停在峡谷入口,他大约记得白烟就在峡谷入口,但环顾四周并没有异常。护院阿豹瞧着阴森森的峡谷内,倒吸一口凉气说:“老爷,咱们来这里干吗?”

“来这里……算了,回去吧。”金耀光微微摇头。莫不是自己这几日沉疴复发,产生了幻觉,再扫了一遍峡谷入口,金耀光又领着阿豹等人回到了金府。

金闯去了斗鼓办事,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吐露心迹之人。金耀光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他需要冷静冷静。天魔罗峡谷的白烟真是自己产生的幻觉就好了,如果不是,那也就意味着有人在接近天魔罗的隐秘。这个隐秘自己隐藏了十五年,莫不是要被人识破了。

金耀光追忆十五年前,他还是一个穷乡僻壤的村长,突然在某一日出现了一个身穿黑氅的古怪男人,他将一个聚敛横财的法子告诉了金耀光,然后让金耀光发了毒誓。无论如何要保守天魔罗峡谷里的隐秘,若有一天这个隐秘被人识破了,那他将取走金耀光得来的财富还有金耀光的性命。

金耀光猛地睁开眼睛,回忆如同噩梦,他不敢再想下去。十五年里黑氅男人就如同一个梦魇,虽然金耀光如愿得到了权势和金钱,但是这梦魇却似紧箍,将金耀光越勒越紧。

今天是二十八日,按照神秘人的约定,今晚将是送饵入峡谷的日子。金耀光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不时望向门口,金闯何时才能回来。

亥时至,金闯尚未回归。金耀光等待不下去了,他吩咐阿豹密切监视好村内动静,而他穿上了一身黑氅,从金府后门走了出来,在他的肩膀上有一个长布袋。

金耀光出现在天魔罗峡谷入口,他的身上涂了自制的香药,可抵制天魔罗的恶臭。金耀光在天魔罗花丛前突然停住了脚步,长布袋里像有一只爪子钩住了自己的肩头黑衣。金耀光将长布袋打开,长布袋里赫然躺着一只昏睡过去的灰毛猴子。

金耀光将布袋扔在地上,冷冷瞅着四周,阴冷峡谷内隐有脚步声。

金耀光冷喝道:“出来!”

“如你所愿。”一个身穿灰白苎衣的男子缓缓现出身形,后面又出来两人,一男一女。苎衣男子自然是蒙锐,一男一女正是傅年余夫妇。原来蒙锐被夸老点拨后恍然大悟,地图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擒住了金耀光短处,不用地图他也会引领蒙锐等前往天魔罗峡谷,而这个短处便是长布袋里的女童。

于是蒙锐先放火将金耀光引出,而后潜入金府用睡猴换走了女童,但可惜女童并非傅丹。而就在蒙锐出发来三坟村之前,傅年余夫妇也赶至西郊义庄,死活要跟着蒙锐一起来三坟村缉拿掳童祸首,蒙锐见牛枝英伤心欲绝的模样,也不忍拒绝。于是傅年余和牛枝英也来到了三坟村,帮助蒙锐实施了计划。至于蒙锐如何知晓女童在金府里的囚身之所,却是后话再讲。

金耀光盯着不远处半边长发遮住脸的男人:“你究竟是谁?”

“蒙锐。”蒙锐说得清楚。

金耀光记起了儿子口中提过的蒙锐,老奸巨猾地笑了笑:“蒙捕头好手段啊,偷梁换柱。”

“哼,只是不想再有无辜的女童被你所残害。”蒙锐冷语相对,牛枝英激动得就要扑上来,被傅年余拦住,牛枝英撕心裂肺地呼喊:“还我女儿,你这个人渣,你把我女儿藏到哪里了?还我女儿!”

金耀光并不理会牛枝英,瞥了一眼地上的睡猴说:“峡谷入口放火的人也是你,调虎离山然后换掉了布袋里的东西。”

蒙锐目光如刀,没有否认。

金耀光点了点头:“蒙捕头好像计划好了借我送女童入峡谷的时候跟踪我。可对?”

“是。不过可惜早早被你识破了计划。”蒙锐盯着金耀光,“这样也好,不用偷偷摸摸了。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请金老爷带我们进入天魔罗峡谷。”

金耀光鹰隼般的目光凝着蒙锐:“你已经知道峡谷里有天魔罗?”

“是。这个秘密已经不再只是你金氏的秘密了。”蒙锐走近金耀光,峡谷冷风凛冽吹起了蒙锐半遮的长发,露出发下狰狞的青色胎记,金耀光嘴唇轻轻抽搐,向天魔罗花丛退去。

“你想怎样?”金耀光退无可退了。

蒙锐继续逼近金耀光:“我想怎样已经说清楚了,带我们进入峡谷救人。”

“如果我不答应你呢。”金耀光说话突然变得冷硬起来,瞧着蒙锐身后。

蒙锐一怔,回过头去。从峡谷入口缓缓走来两人,当先一人身穿红袍,手里擎着钢刀,钢刀架在后面人的脖子上。后面这人容貌苍老而憔悴,走路一深一浅,是个跛子。

蒙锐出声道:“夸老?”

夸老闭眼无语,而持刀的红袍男子正是金闯。原来金闯去义庄劫来了夸老,等金闯赶回三坟村听闻金耀光只身去了禁地峡谷。金闯担心金耀光出事,于是立即押着夸老也来到了天魔罗峡谷,刚巧碰到蒙锐步步紧逼金耀光一幕。

蒙锐没动,金耀光绕过蒙锐来到自己儿子这边:“蒙捕头身为官家,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无辜之人受到伤害,对不对。”

“可惜你们父子却非无辜之人,而是罪魁祸首。”蒙锐冷冷回说。

金耀光目光一凝:“无辜与否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只是好奇,蒙捕头既然布下了调虎离山、偷梁换柱之计,说明你早就知道我今夜会送女童进入天魔罗峡谷。我想问清楚你是如何知道的?”

蒙锐缄默其口,但看到金闯的钢刀渐渐割入夸老皮肉里,不由心中暗叹一声,开口说:“因为温南生。”

金耀光和金闯脸色一变,金闯道:“但温南生已经死了。”

蒙锐刀一样的眼神落在金闯脸上,缓缓道:“温南生为了找回失踪的女儿,花了三年时间潜伏在三坟村里,而后通过跟踪你们父子绘制出了一幅天魔罗峡谷的秘密地图。温南生本以为靠这副地图进入天魔罗峡谷可以找到女儿,没想到还未实现愿望就被马贺给毁了。不过除了地图外,温南生还将一些至关重要的线索亲口告诉了我。”

“什么线索?”金闯追问。

“就是将女童送入天魔罗峡谷的间隔时间。温南生发现每隔五个月你们父子会先后送两个黑长布袋进入天魔罗峡谷,长布袋里就是被掳劫或买来的女童。两个女童并非一次送完,而是分两次相差四日。”蒙锐缓缓再道,“于是根据温南生提供的具体年月时日,我推断出今晚也是你们送女童进峡谷的时间。”

金耀光咳嗽一声:“没想到竟这么大意,被人监视了三年都不知情。但女童呢?女童一直囚禁在金府水牢里,入口十分隐秘,绝非轻而易举就可以发现。你是怎么找到的?”

“这个得归功于贵公子。”蒙锐冷笑。

金闯吃了一惊:“我?”

“不错。”蒙锐道:“还记得你于斗鼓城掳走傅丹的情景么。”

金闯一顿,点了点头。

“傅家后院有一棵百年古槐,你劫走傅丹后曾在树杈上停留,而证据就从那时留下了。”蒙锐道。

金闯听得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说明白!”

“那棵百年古槐生疽,疽瘤溃烂,当时你匆忙逃走踩到了疽瘤,于是脚底上沾了古槐疽液。疽液虽透明无色,但时间一长疽液就会由透明变成灰白色,而其黏稠的特性将你的脚印一览无遗地留了下来。”蒙锐一顿,继而再说,“我在傅家古槐上发现了被踩烂的疽瘤,傅年余不会攀树,这踩烂疽瘤的人必是劫走傅丹的黑氅男人,我暗中留意了黑氅男人留在槐树上的脚印。”

“竟是如此……”金耀光沉吟,“你还未说你如何发现的金府水牢。”

“义庄相遇温南生,我将嫌疑的目标锁定在了三坟村的金府,再于春风堂中识破窦夫人购买的秘药乃是取材自天魔罗,更坚定了我对你们的怀疑。于是我怀着一个大胆的念头,只身潜入了金府。”蒙锐说到此,金耀光打断他问:“什么大胆的念头?”

“古槐疽液有强烈的黏性,一旦留下脚印就很难清除。如果黑氅男人来自金府,那在府邸中必然会留下无法清除的脚印,我便怀着寻找贼踪的大胆念头只身潜入金府。”蒙锐望着金闯道,“果不其然,我跟踪到你卧房外面,并在廊子里找到了半边灰白色脚印,同傅家古槐树杈上的脚印相符。”

“从斗鼓县到三坟村有二十里,为了省时和隐藏行踪,你必定会乘坐马车回到三坟村。而乘车回到金府后,你第一时间要做的事,必定是将傅丹藏到隐蔽的密室或监房。于是我先找到了金府马厩,在一辆马车上同样发现了灰白色的脚印,接着我以马厩为始点向周围寻踪,渐渐寻到了一个又一个遗落的脚印。”蒙锐黑冷的眸子盯视金闯,“沿着脚印我最终来到偏僻庭院的一个小水池旁,原来你们将开启水牢的机关藏在了水池内,果然煞费苦心。”

“佩服,佩服!”金耀光拍了拍巴掌,“不愧是当世神捕,蒙捕头让我大开眼界啊。”

“你没有立即救走女童,是不想打草惊蛇?”金耀光问道,蒙锐不置可否,算作默认。

“窃走窦夫人灵药的也是你。”金闯质问,蒙锐不以为然,金闯冷笑,“还算捕快呢,不也干偷鸡摸狗、拦路劫道的勾当,嘿嘿!”

“若非捕快,我早刀起刀落斩杀了你们这些混账。”蒙锐语气冰寒。

蒙锐只身面对金氏父子,傅年余和牛枝英站在蒙锐身后,一时间几人陷入了死一般针锋相对的静默中。金耀光目光闪烁,金闯则死死抓着钢刀不放,而始终未说一句话的夸老突然开口了。

“好美的花……”夸老浑浊的目光似痴迷了,大家纷纷回头,这才注意到就在众人身后的天魔罗古花,渐渐露出了妖艳的花容。

随即,一阵异样的大地抖动从每一个人脚下传来,一群群黑潮自峡谷外冲向天魔罗花丛。

第九章 恐怖虫潮

戌时三刻,天魔罗峡谷,暗影齐袭,花靥妖娆。

金耀光和金闯父子有些慌乱,虽然以前他们也经历过虫潮卷入花丛,但没有一次比此时更让人震撼,天上地下不留余地地铺满了黑色的食腐甲虫,金闯畏惧地拉着夸老往天魔罗花丛退去。

“爹,这虫子这么多,要不咱先走吧。”金耀光望着虫潮和不远处的蒙锐等人,心中也打退堂鼓,只是今晚不送女童入峡谷,那同神秘人的约定就会被打破,神秘人的可怕同样令金耀光忌惮,他陷入到进退维谷的境地。

蒙锐挡在傅家夫妇身前,这般大规模的虫潮也令蒙锐大开眼界,黑压压的虫潮发出刺耳的鸣叫,似一只钻出幽冥的黑色巨手扑向蒙锐这些人,蒙锐心中一动,摸到了怀里。

“要小心了,这些食腐虫里有了大家伙。”夸老提醒道,金耀光也发现在黑色虫潮里混杂了一些婴儿头颅大小的黄色尖角大甲虫,金耀光听出夸老话中有话,于是紧接着问:“这虫子有危险?”

“并不是所有食腐甲虫都只喜腐肉,也有喜欢活物的。”夸老意味深长道,金耀光露出了惊慌神色,金闯更是喊说:“那黄色虫子过来了。”

黄色大虫于黑色虫潮里蜂拥而至,再闪电般从虫潮里分离出来,似一只只黄色飞鼠扑向峡谷内众人。金闯挥刀斩落一只黄虫,另外几只黄虫早又飞扑而来,另一边金耀光只能狼狈躲窜。黑潮如凭空泛起的巨浪擦着众人膝盖而过,金耀光在黑色潮水里左躲右闪时失了平衡,“砰”的一声坐在地上。

黄色甲虫群似看到到嘴的美食,全部转向了金耀光。

此时金闯已经顾不得夸老了,推开夸老,金闯一步冲到金耀光身旁,将钢刀舞成一圈阻止黄虫钻进圈内。但黄虫实在太多,透过刀圈的黄虫狠狠咬在了金耀光的腿、背和胳膊上,虫咬后留下了寸余长的伤口,鲜血汩汩冒出,引得更多嗜血甲虫扑来。

金闯持刀的手快没了力气,金耀光也渐渐被黄色甲虫所吞噬,电光火石间金耀光瞅见蒙锐几人面前竟然有一块安全的空地,不仅没有黄色甲虫攻击他们,甚至连巨大恐怖的虫潮都绕开了几人。金耀光脑中百转,在黄虫就要淹没他的刹那大叫出来:“救我,我带你们进天魔罗……峡谷!”

耳边巨声轰鸣,如千军万马奔驰而过,身上剧痛无比,各处伤口不停冒血,金耀光恍惚感觉自己已经迈入了地狱。但倏然身上围拢的黄色甲虫齐齐散开了,虫幕后露出了一个人冰冷的面容,是蒙锐!金耀光没死,蒙锐吹着一个奇怪的木哨子走来,所到之处甲虫纷纷避让。金闯拉起了金耀光,金闯此时也被黄虫咬得满身伤痕,而方才所挟持的夸老已经安然无恙地同傅年余夫妇站在一起。

蒙锐望了夸老一眼,黑哨子是在义庄夸老交给蒙锐的,之后夸老告诉蒙锐这哨子针对食腐甲虫有奇用。蒙锐发现哨子根本发不出声音,夸老解释说哨子发出的声音人类耳朵听不到,但那些不依靠耳朵听物的甲虫却听得到,甲虫会极其排斥哨声并远远避开吹哨子的人。夸老最后说这是他师父临终前交由他的宝贝,他师父曾做过夜灯人,就是俗语里的盗墓贼。老墓阴气重且伴随有许多尸虫,夸老师父就用这哨子避开尸虫。

黑色虫潮完全涌入了天魔罗花丛里,它们盘踞于天魔罗渐渐怒放的巨大花面下,或翻土或成群结队地绕着天魔罗花转圈。蒙锐等虫潮离开后收起了黑色木哨。金耀光满脸血水地无力瘫坐在地上,金闯也蹲在旁边,蒙锐看着两人:“带我们进天魔罗峡谷。”

金耀光疲惫地应着:“好。”

金耀光和金闯慢腾腾站起身带领蒙锐、夸老和傅年余夫妇进入到了天魔罗花丛中,蒙锐已经从金耀光怀中摸出了特制香粉,涂抹在每个人的衣服上还有鼻侧,降低天魔罗花强烈尸臭味的侵袭。虽涂抹了香粉,但蒙锐和傅年余夫妇还是被天魔罗散发的阵阵臭味熏得头昏眼花,蒙锐强作精神防止金耀光父子使诈,夸老走在所有人最后面,尸臭味对他影响并不大。

在天魔罗花丛中转悠了半个时辰,金耀光有几次带蒙锐几人进入了岔路,蒙锐暗中对照温南生遗留的上半部地图重新纠正了路线,并警告金耀光若再使诈走错路就不会客气了。金耀光无奈之下也不敢再有偏差,带着蒙锐渐渐进入到峡谷腹地。

这里的天魔罗花比之前面的更加巨大了,渐开的花靥如同巨大的伞面罩在众人头顶,花靥诡异如同人脸,蒙锐心中错乱想起了老宅刻画的花脸也是一般无二,莫非挽香真的进入过天魔罗峡谷内?记忆中挽香天真活泼的脸颊渐渐同花靥相融合,蒙锐一阵揪心。夸老拍了拍蒙锐的后背,蒙锐猛地醒过神来,发现金耀光停在一面石壁前,石壁有一个洞口,只容一人进出。

“被掳走的女童在哪里?”蒙锐想起挽香,语气中多了几分冷寒。

牛枝英身形摇摇欲坠,带着哭音问:“丹丹在哪里,你们说啊!”

金氏父子对望了一眼,金耀光道:“每次女童都会送到这石洞内,然后我们就离开了。至于女童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道。”

“胡说!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丹丹,还我的丹丹来!”牛枝英喊了一阵险些晕厥过去,傅年余忙扶住她。

“春风堂秘药你们摘取的是天魔罗的哪一部分?”蒙锐倏然问道。

金耀光略有迟疑,但瞅见蒙锐阴冷的目光,只得回答说:“灵药摘取的是百年生天魔罗的茎汁。”

“我始终想不明白,既然灵药只需要天魔罗的茎汁,你们为何还要掳劫女童?”蒙锐问出口,这个问题也是困扰了夸老、傅年余夫妇心头多时的疑问。

金耀光在石壁前面无表情,金闯努了努嘴,也没说话。

蒙锐忽然笑了,他一步跨前按住了金闯肩头被黄色甲虫咬破的伤口,金闯疼得龇牙咧嘴,金耀光脸上起了变化,蒙锐手下力道慢慢加大,金耀光听到了隐隐骨骼碎裂的声音,叹一声道:“我说,我告诉你。”

蒙锐松开了金闯,望着金耀光道:“说吧。”

“其实掳劫女童,我们也是逼不得已。”金耀光又是沉重的叹息。

蒙锐问:“为什么?”

“因为十五年前的一个魔鬼约定。”金耀光眼神里透露出深切的无奈和恐惧。

金耀光慢慢道出了他隐藏了十五年的心中隐秘。十五年前,一个神秘的黑氅男人找到了金耀光,告诉了金耀光一个聚敛横财的办法,便是采取百年天魔罗的茎汁,炼制对女子生育和保持身形有奇效的灵药。黑氅男子将灵药配方告知金耀光的同时,也让金耀光许下了一个约定。

约定就是金耀光必须每隔五个月往黑氅男子指定的地点运送两名女童。

金耀光一吐多年的秘密,心中倏地畅快,继续说:“劫劫女童不久我就想放弃,但那之后家里人接二连三染上了说不出名头的怪病,一个个变得奄奄一息,我才知道了黑氅男人手段的毒辣,只能继续暗中掳劫女童往峡谷内运送。”

“十五年了,算算足足有六七十名女童。”金耀光感慨道。

蒙锐皱起眉头:“黑氅男人要女童做什么,这些女童你有没有再见过?”

“他索要女童做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不敢过问。而送入峡谷里的女童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她们去了哪里,是死是活我真的不清楚。”金耀光摇摇头说。

蒙锐沉默片刻,所有人也都沉默下来,只剩下不远处食腐甲虫窸窣的咀嚼声。

“知道黑氅男人的名字么?”蒙锐想了一下,问。

“他让我们管他叫花爷,名字不知道。”金耀光回道。

“花爷指定的地点在这洞里?”蒙锐问。

金耀光目光飘忽,望着蒙锐身后:“不错,就在里面。”

石壁洞口冰冷狭窄只容一人进出,蒙锐将脑袋探了进去,身后一道锋利的匕首突然刺向蒙锐后心……

第十章 洞中机关

幽秘洞内蒙锐迅速撤出身形,但匕首已经刺入后心,蒙锐背靠山壁望着匆忙松开匕首的男人,惊诧道:“你,傅年余!?”

牛枝英似也不明白相公为何突然偷袭蒙锐,望着傅年余:“年余,你在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傅年余抱着脑袋,猛烈摇头。

“哼!已经听完了故事的前因后果,送你们去死也不冤了。”金耀光咳嗽两声,冷冷道。金闯目露杀机,蒙锐死期不久矣!剩下的几人都不是自己的对手,金闯脸上挂上了一抹凶狠的冷笑。

“不,不是!金老爷你说过放了我和枝英的,你答应过了……所以我才帮你。”傅年余神情慌张。

金耀光冷漠一笑:“抱歉,我反悔了。对于你这种人我不放心。”

金闯挥拳扑向牛枝英和傅年余,傅年余大喝一声:“不要伤害枝英!”

傅年余挡在了牛枝英身前。金闯拳风呼啸,这一拳他有把握击碎傅年余的胸膛,金耀光微闭上了眼,但过了许久他都没有听到傅年余痛苦的惨叫声。

金耀光缓缓睁眼却看到金闯趴在地上,傅年余旁边站着一个人,灰白苎衣狰狞青面不是蒙锐又是哪个。

蒙锐身形自如,完全没有被刺中致命死穴的样子。金闯一只手已经废掉了,他不相信地惊诧道:“不可能!我明明看到匕首刺中了你的后心,你怎么可能没事?”

匕首还插在蒙锐后背,蒙锐冷笑着将灰白苎衣展开,但见一层银白色齑粉从苎衣内滑落,半截匕首当啷落地。

金耀光心灰意冷道:“你莫非早就知晓傅年余会对你下手?”

“是。”蒙锐平静地说,“我始终暗中注意傅年余的一举一动,等他亮出匕首时我立即将全部内劲集中在后心位置,震碎了刺来的利刃。”

“我不懂,你是怎么知道的?”金耀光问说。

“我是从春风堂中找到了蛛丝马迹。马贺只身一人住在春风堂里,我监视春风堂时想试试运气于是一探马贺的住处,果有所获。在马贺房间隐秘的墙角缝隙里,我找到了两张蜡纸,其中一张是春风堂贩卖秘药的主顾名单,而另外一张上刻写着十几个人名,人名后面是银两数额,我意外地看到了傅年余的名字。”蒙锐转望傅年余,“傅年余的名后,写着纹银五百两。”

蒙锐摇头叹息:“傅丹并非被人劫走,而是被你卖掉了。傅年余,是吗!”蒙锐话落,傅年余如遭雷击,晃着脑袋喃喃低语。马贺的第二份名单便是他在春风堂买卖女童的卖主名单,金氏父子非但恶毒地劫抢女童,连买卖女童的黑心生意也做。

牛枝英睁大了眼睛像是完全不认识了自己的相公,她拉开傅年余抱头的手,死死盯着他:“是真的么?”

傅年余眼中流出泪水,声音哽咽道:“我不想再过穷日子了,不想让你跟着我受苦,生病了都没钱看……所以马贺找到我时,我、我就答应了。但马贺说要帮丹丹找一户好人家寄养,他是这样说的,我不知道他原来买走丹丹另有企图。你相信我,枝英,我不是有意要骗你,我不是有意要卖掉丹丹的……我错了。”傅年余跪在牛枝英面前,牛枝英一巴掌掴在傅年余脸上立即留下了五道血红指印。

牛枝英哭道:“别叫我名字,我不认识你。你这个混蛋,畜生!”

“你杀蒙锐也是金耀光指使的你?”夸老也问道。

傅年余怨恨地抬眼瞪着金耀光,重重点头说:“丹丹被带走后我很后悔,接着马贺惨死更让我惴惴不安。我想去要回孩子,但马贺已死,我只能去春风堂找孙掌柜,我想马贺做的事他也一定知道。我去了春风堂后,很快见到了金闯。”

那边金闯冷眼瞧着傅年余。

“金闯蛮横无理,他问我有什么证据说孩子卖给了春风堂。于是我无奈下道出了蒙锐正在调查掳劫女童的案子,并将怀疑目标定在了三坟村金府。金闯将我轰了出去,我惶惶终日不知该怎么办,没想到几天后金闯又找到了我,胁迫我将蒙锐的一举一动及掌握的证据线索都告诉他,如果不按照他说的办,他就杀了丹丹,还要告诉枝英是我卖掉了孩子。我没办法,只能表面上应允他,但我什么也没有说。”傅年余将心中隐瞒讲了出来,“方才转进岔口时金闯突然将一把匕首塞给我,暗示让我杀了蒙锐。我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真的下手……我不是人,枝英你骂得对,我是个混蛋,是个畜生。”傅年余再无话可说地低下头。

牛枝英只觉眼前一片黑暗,为什么最信赖的相公会办出这种卑劣无耻之事,竟然卖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牛枝英扶着山壁无法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金耀光苦叹一声:“看到名单后你就对傅年余有所怀疑了,于是时时刻刻注意着他的举动。”

“不仅是名单,在我监视春风堂时,亲眼看到傅年同金闯窃窃私语地从后门出来,如此我才对傅年余真正有了疑心。”蒙锐坦言。

金耀光点头道:“天意难违啊!多年做的丧尽天良之事终是有了报应。”

“金闯去义庄劫来夸老,可是害怕温南生同夸老有所交代?”蒙锐突然问。

金耀光也坦言道:“是。金闯得知义庄老人救了温南生,我担心温南生会对救命恩人吐露秘密,故派金闯将其绑来。”金耀光道完。

蒙锐沉一口气再问:“温南生、马贺可是被你们所害?”

金氏父子对望一眼,金耀光长叹一声说:“他们两人……”

金耀光话未出口,众人头顶突然传来一阵轰鸣巨声。蒙锐猛地抬头,只见几十块百斤圆石从石壁顶端滚了下来。

蒙锐大喝一声:“快跑!”

但圆石迅猛已经砸落下来,金耀光被一块三人腰粗的圆石砸中,口喷鲜血脑浆迸裂瞬间毙命。那边金闯惨呼一声想要逃跑却被傅年余死死抱住,傅年余脑袋贴在地上喊:“我死也要拉你一起死!”

牛枝英像失了魂魄般不知闪避,蒙锐将她拉到旁边堪堪避开了圆石,再回头却发现圆石集中落在了石壁洞口,眼看洞口就被完全封死了。蒙锐再顾不了其他跃起冲进了山洞内,山洞里一片漆黑,蒙锐听到金耀光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叫,接着是更多圆石砸下来的黑影。蒙锐在黑暗里摸索倏然脚下一空,直直坠了下去。

最后望向洞外的一瞥里,红色血水飞溅。

蒙锐从昏迷中醒转过来,他坠下来时额头磕到了尖锐石块,所以昏迷了,蒙锐静候片刻,渐渐可在黑暗中大致辨物。洞内高度不足四尺,且不知哪里又有突出的尖石,蒙锐只能贴地向前爬行。狭隘的空间、黑暗寂静的四周让蒙锐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错感,如同置身于一口幽暗冰冷且永无尽头的巨棺中,蒙锐被自己匪夷所思的念头吓了一跳。

如虫蠕行了不知多久,蒙锐双手双腿渐渐都丧失了感觉,终于蒙锐爬到了一块光滑的空地,又发现了一个大木篮。蒙锐一怔,随即他爬入木篮里,木篮晃荡了两下,竟开始慢悠悠朝上移去。

蒙锐这才肯定木篮是一个精心设计好的代步机关,木篮在冷寂的洞里颤巍巍摇晃,蒙锐只能看到四周大片浓墨般的黑暗。黑暗延续,木篮自己改了轨迹,开始由向上移动变成了向下坠去,又过了盏茶功夫,木篮又向上接着是……最后蒙锐完全迷失了方向和时间,只能任由木篮拉着自己驶向未知的终点。

“砰!”木篮撞到了黑暗里的石壁上停了下来,一片朦胧的彩色光亮倏然洒在蒙锐脸上。

蒙锐爬出了木篮,走进了那片奇异的光中。

第十一章 摩罗之灵

再走出山洞时,东方天际已明亮。

石壁外的角落里横七竖八躺着几具骨骸,不知死去了多少年,空空的眼洞盯着蒙锐。蒙锐看到骷髅微感惊讶,很快他被一束彩色的光团完全吸引了。

蒙锐被惊呆了。在距离蒙锐十丈外的空地上生长着一株异常庞大的天魔罗,高有两丈余,巨大如同云彩一样飘在半空里的花叶折射着瑰丽光芒,红如血、蓝如海、紫如晶、黄如玉,美艳似妖。不仅如此,这株非比寻常的天魔罗并没有散发恶臭的腐尸味,却有一股异样淡雅至极的清香萦绕它周围,蒙锐陶醉于那沁人心脾的香气里。

恍然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从天魔罗巨大花枝下冲出,朝着蒙锐挥手!蒙锐一怔,女孩……竟是自己的妹妹,挽香!蒙锐伸出手等待挽香,但忽然有一个黑氅男人从后面追赶过来,手里挥舞着一把长刀砍向挽香。

“不!”蒙锐怒喝一声,挚出背后弯刀“死神”扑向黑氅男人。黑氅男人同蒙锐在异香天魔罗花下大战,一经百回合后,蒙锐大汗淋漓而黑氅男人似感觉不到疲累。

黑氅男人脸上挂着漆黑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蒙锐望着他眸子,在光亮眸里蒙锐看到自己如疯如狂地对空气乱砍乱劈,怎么会这样?黑氅男人一刀刮破了蒙挽香的衣衫,鲜血瞬间浸染出来,蒙锐的死神如同流星划破黑氅男人的腹部。黑氅男人反手一剑也刺伤了蒙锐腹部。

蒙锐被愤怒遮蔽了双眼,他怒吼一声再同黑氅男人大战,战到中段两人相较内力结果纷纷被震飞,蒙锐跌在一块光滑的青石上,头磕出了鲜血。

光滑的青石倒映着自己模糊的脸,蒙锐凝望许久,终于按着青石缓缓爬起来。

然后蒙锐闭上了双眼大踏步走向黑氅男人,黑氅男人竟也不攻击任由蒙锐走到面前,蒙锐伸出手摸向黑氅男人,结果手只是穿过了空气,没有摸到任何东西。

蒙锐一点点睁眼:“原来只是不存在的幻影。”黑氅男人渐渐消失了身影。不远处,蒙挽香也消失了。

蒙锐摸着腹部伤口,原来根本是自己在同自己打斗,这便是所谓的自相残杀么。

诱人的天魔罗清香犹在,幻影应同这清香有关。蒙锐望了天魔罗许久,而后走到方才青石旁,突然开口道:“出来吧。”

洞中黝黑无声,庞大清香的天魔罗微微摆叶,再远是密不透风的天魔罗花丛,蒙锐说的是谁?!蒙锐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出来,冷笑道:“方才我跌落青石时,从石面照影里看到了你,也听到了你的脚步声。幻影是不会有声音的。”

蒙锐话落,天魔罗厚宽的花枝后慢慢走出一个同样身穿黑氅的男人,脸上同样挂着漆黑面纱。黑氅男人挪动得非常缓慢,蒙锐盯着他的面纱。黑氅男人沙哑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破了天魔罗之灵的幻影。”

“你就是金耀光口中的花爷?”蒙锐问道。

黑氅男人颔首说:“是。”

“你说的天魔罗之灵,就是这株拥有异香的天魔罗?”蒙锐问。

黑氅男人花爷回首望着巨大的天魔罗说:“不错。你可不要小看它,这株天魔罗乃是上古遗种,活了将近三千年,这峡谷里全部的天魔罗都是它的子孙后代,它就是这片天魔罗峡谷里的王,是天魔罗的灵魂。这也很可能是世上唯一的上古天魔罗了。”

“上古的遗种,怪不得不同于其他天魔罗。这般巨大还有异香。”蒙锐仰望高高在上的天魔罗妖艳花靥。

花爷笑着摇头:“上古天魔罗不仅植株巨大、散发异香让人产生幻影幻觉,而且还具有堪比奇迹的神效。”

“普通的天魔罗都具有配制秘药的功效了,这天魔罗之灵的神效可想而知。”蒙锐冷言,“你索取女童便是为了这株上古天魔罗?”

花爷盯着蒙锐双眼,点头说:“正是。一般天魔罗的寿命是一百岁到一百五十岁,每隔二十年开一次花,而上古天魔罗拥有无限的寿命,它的花龄则需要漫长的一甲子。当我发现这株上古天魔罗时,它已然十年前开过一次花,我需要等五十年才能盼到它再次花开。”花爷喈喈怪笑了两声,“我没有天魔罗的长寿,恐怕难以再等五十年。所以我只能想些超乎寻常的法子让上古天魔罗提前开花。”

花爷长吁一口气,蒙锐等着,果然花爷继续道:“天魔罗乃至阴之物,与天地间所有阴柔之面相融,居阴煞之地,吸阴辟之气,这些阴煞阴辟之存在如同阴食可以令天魔罗花期正常到来,甚至提前。只要有足够多的阴食喂养上古天魔罗,它的花期可以越来越短,最多可缩短至二十五年,上古天魔罗已开花十年,也就是我只需要再等十五年。”

蒙锐脸色一片铁青,还是没有说话,他知道花爷的话没讲完。

花爷接着道:“而最纯的阴食便是少女之血了,纯莹透彻。上古天魔罗吸收少女之血缓慢,所以我让金氏父子每隔五月送两名女童。蒙捕头,这就是我索取女童的缘由。”

“之后呢,那些女童呢?”蒙锐望着花爷。

花爷笑了笑:“血都放空了,人自然不在了。”

“用几十条性命来喂养一株花,让花饱饮人血,哈哈,这是我听过最可笑可悲的故事了。花爷,你知道血被一点点放空的感觉么。知道生命渐渐远去,寒冷死神越走越近时的恐怖么。那几十个无辜的女孩一定都知道,你应该也试试。”蒙锐语气虽平静安稳,但左脸青色胎记充血凸出,如同狰狞活过来的青兽准备撕食而吞,这是蒙锐愤怒至极的表现。

花爷没有惊慌,瞧着蒙锐道:“匹夫之勇。蒙锐,你是一个好人,但非一个聪明人。”

“聪明人,哼哼!丧尽人性地牺牲无辜性命就是聪明人?沦亡道德地拆散亲人家庭的就是聪明人?舍弃了代步马车会逃跑了的张牛倌就是聪明人?不,若我是张牛倌,我会同狼搏斗至死!这就是我,一个笨人蒙锐。”蒙锐眼神熠熠射向花爷,“你觉得呢,花爷……亦或者是夸老?”

花爷面纱剧烈跳动,许久笑说:“还是被你识破了。”花爷摘掉了脸上面纱,正是斗鼓义庄内的夸老,夸鹿。夸鹿来回走动了几步,捶打了两下酸腿说:“老了,站这一会儿就觉得累了。我倒好奇,你是怎么识破的我。”

“这里。”蒙锐走到方才的青石旁。

青石表面光滑湿润乃是经年被雨水冲刷所致,青石上部边缘有一层灰白石质,深浅不一。蒙锐指着灰白石质道:“青石上层石质被雨水冲刷虽没完全掉落,但已相当柔软细密。在这石质表面我发现了多次褶皱的痕迹,显然是曾经有人坐过这块巨大青石,所以身下的衣服褶皱才会印入石质中。而石质下方左右两侧深浅不一,乃是这坐在青石上的人双腿着力不同,左浅右深,右腿吃力。多次褶皱且纹路不同,说明这人来过多次,而左右深浅如此清晰,则说明这人始终是右腿吃力,从未改变过姿势,这人应是个左腿断了的跛子。”蒙锐道完冷冷瞥向夸鹿断了的左腿。

“哈哈,天下跛子何止千千万,为何就一定是我呢?”夸鹿笑道。

蒙锐点头说:“这只是我发现的第一条线索,第二条线索则在这里。”蒙锐指向青石底部缝隙,缝隙旁有血,是方才蒙锐按青石起身时留下的。

夸鹿走了过来,青石缝隙里竟夹有一物,蒙锐取出,赫然是一枚黑色的木哨子。

夸鹿一脸无奈,蒙锐道:“这木哨子必然是来过之人所遗失的,木哨加之左腿断了的跛子,如何不是你。”

夸鹿仰天大笑几声:“哈哈哈哈!如金耀光所言,这就是天意吗。我每次喂食上古天魔罗阴食后,会坐在这青石上面休息。木哨子也是我遗失的,当时我第一次来到这秘境,也跟你一样中了天魔罗异香的魔产生了幻觉,在我挣扎时撕烂了衣衫,这木哨子就在那时遗失。没成想今日这哨子却成了指证我身份的铁证,可笑,可叹啊。”

“石壁旁的骨骸是怎么回事?”蒙锐见夸鹿已经承认,于是问道。

夸鹿瞥了一眼石壁处说:“因为峡谷天魔罗太过密集,即便是我也无法通过。所以我请来了一批能工巧匠进入峡谷帮我凿空了石壁,又制作了一系列洞中机关直通上古天魔罗。然后为了不让他们出去乱说,我就让他们永远留在了这里。”

“马贺、温南生也是被你所杀?”蒙锐继续说。

夸鹿点头:“不错。马贺过于贪婪,这类小人早晚必坏我大事,所以我给他下了迷药,而后杀之。至于温南生,开始我是出于好心救了他,后来当他在义庄内吐露天魔罗峡谷和金氏父子的秘密后,我便知道不能留他了。”

“你没有马上杀温南生是为了得到后半张地图。”蒙锐替夸鹿说出口。

夸鹿缓缓点了点头:“不错。我不想你们获得完整的地图,于是隐忍不发等候温南生取图时再下杀手。”

“方才在峡谷内我询问金耀光是否杀害了温、马二人,突然峡谷坠落无数圆石,也是你的把戏。”蒙锐冷冷道。

夸鹿笑说:“金氏父子亦有杀人灭口之意,只是我始终不放心他们的手段,故亲自结果了温、马二人,而金氏父子便成了最好的替罪羊,我自然不想让他们破了好局。所以我趁你们不注意时启动了机关,放圆石滚下。”

夸鹿坦白一切,见蒙锐眼中杀机频现,夸老悻悻说:“即便我坏事做尽,你也无法杀我。”

“我为何不能杀?”蒙锐倔强地瞧着夸鹿,身后死神弯刀颤晃。

夸鹿揶揄笑道:“因为你已自身难保。可知我为何送你木哨吗,仅是帮你度过虫潮?自然不会。木哨口沿边缘我已经涂抹了一种无色无味的秘制毒药,只需要我摇晃搭配的铃铛,毒药便会在你体内发作,功力尽失且刹那暴亡。试问你还怎么杀我?”夸鹿掏出了一个金铃铛。

蒙锐不为所动,一步跨向夸鹿,再一步跨向夸鹿,两人之间仅十步距,蒙锐瞬间跨出八步。

夸鹿脸色变换,哂笑言:“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嗬嗬,本想让你苟延残喘多一会儿,既如此……死去吧。”夸老晃动了铃铛。清脆铃声里,蒙锐跨出了第九步,还有第十步。

蒙锐站在了夸鹿面前,夸鹿看着分毫未损的蒙锐诧异变声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已经中了我的秘毒,不可能没事?!”

蒙锐掏出木哨在夸鹿面前摇了摇道:“我并非只有你一个肯送我礼物的朋友。我的老朋友里同样有一个古怪神秘的仵作,他很早以前就送过我一个相同的木哨子。”蒙锐想起一脸木讷的大世第一仵作老死头,不由心中一暖,接着说,“所以从一开始我吹的就不是你给的哨子,自然也不会中毒。”

夸鹿全身冒汗,嘴角抽搐不知该说些什么。

蒙锐一手轻松提起了面如死灰的夸鹿,冷说:“我说过那几十名无辜少女被放血的痛楚,你也应该试一试。”

夸鹿剧烈挣扎,大叫:“放开我,别杀我……你,你不能杀我!”

“哈哈,莫非我又自身难保了?”蒙锐抽死神出鞘。

夸鹿闭眼喊:“蒙,蒙挽香……你记得蒙挽香么?”夸鹿话出,蒙锐的手停滞在半空里,眼中散乱地问:“你知道蒙挽香!告诉我,她在哪里,她是死是活……说!”

蒙锐双手将夸鹿摇晃得骨头都散架了,夸鹿吐了几口酸水才能说话:“蒙挽香是我第一个送给上古天魔罗的阴食,你若想见她,她就在地下。”

夸鹿指向了上古天魔罗,蒙锐双手一松将夸鹿摔在地上,失魂落魄般走到庞大的上古天魔罗花下,疯了一般用手铲挖。蒙锐似变成了石人感觉不到疲倦,如此疯狂铲挖了一个时辰,蒙锐倏然触碰到了一个东西,他愕然地僵在原地。

那是一个被天魔罗根须包裹成椭圆形的白色茧体,茧壳氤氲几近透明,蒙锐可以清晰看到茧体内蜷缩着一个女童,女童紧闭双眼,双手握在胸前一动不动。茧体里的女童并非蒙挽香,蒙锐很快发现土里露出了第二个茧体,蒙锐大脑停顿一会儿,然后继续疯狂铲挖。

不知挖了多久,蒙锐的双手已鲜血淋漓,而上古天魔罗的根系几乎被挖空,星罗密布的根系之间悬挂着六七十个纯白茧体,每一个茧体里都有一名无声的女童。

蒙锐一一辨识,终于他紧紧抱住了根系最下面的一个茧体,茧体里女孩像睡着了一般,嘴角微微撅起,正是蒙锐不见了十五年的妹妹,蒙挽香。蒙锐不顾一切扯断了根须,破开了茧体,夸鹿大呼阻止却为时已晚,蒙锐将茧体里的挽香抱了出来!蒙锐狂笑,眼泪却止不住流出了这男儿的眼眶。

身后天魔罗根须突然自动收缩,六七十个茧体被瞬间抽压成了骨肉一片。

肉骨溅飞到蒙锐脸上,蒙锐茫然道:“怎么了?”

“唉,你扯断了茧体,就似割断人的一根手指其余手指便会收缩聚拢,这上古天魔罗也一样,你切断了一条根系,其余根系收拢茧体就被挤碎了。”夸鹿惋惜摇头。

蒙锐一怔看着无法唤醒的妹妹,一把扼住夸鹿脖子喝道:“我妹妹还能醒么,她,是死了吗?”

“上古天魔罗将阴食拖入地下包裹成茧,然后慢慢蚕食阴食之血,你妹妹肉体处于茧液里所以并未腐烂,只是全身的血已经空了。”夸鹿道出实情。

蒙锐抚摸着妹妹的脸颊:“血……是你十五年前抓走了挽香,是你害了她!今日我要让你为挽香还有其他女童以命抵命,以血换血。”

蒙锐扼住夸鹿咽喉,夸鹿挣扎着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有……办……法……救……她。”

蒙锐手中微松,侥幸逃过一死的夸鹿大口喘气道:“我守候天魔罗十五年,为的是等候花开后结出的天魔果。天魔果六十年只产核桃大小的一粒,乃是上古秘传长生不老神药的重要配药之一。”

“你等的不是天魔罗开花,而是天魔果。但挽香已经血尽人殒,即便炼出长生不老神药又有何用?可以让她起死回生吗!”蒙锐青面鼓涨,似洪荒凶兽。

夸老见蒙锐脸色不对,立即道:“我讲天魔果是想告诉你上古神奇遗种还有存在,其中或许有能令你妹妹起死复生的神药。你相信我,只要你不杀我,我,我一定可以帮你找到。”

“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杀人魔鬼吗?”蒙锐抱紧蒙挽香,一手摰出死神。

死神下,夸鹿满面绝望……

刀光寒影,死神是否已来?!

未知。

尾章

这是一条泥泞的山间小路,一头瘦驴、一辆破旧的驴车、一个走在驴旁的苎衣男人。

山间冷风刮起残破车帘,车内现出一口四尺红棺,棺露一缝,棺内赫然是一位熟睡异常的少女。红棺旁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口中喃喃颂着童谣,目光痴离。

妇人是牛枝英,傅年余同金氏父子惨死峡谷中,蒙锐将牛枝英救出。她看到蒙挽香便认定了是自己不见的女儿傅丹,蒙锐见牛枝英已变疯癫,于是将她一起带走。

山路颠簸,身后送来一道热浪。苎衣男子蒙锐回头,远处峡谷变成了一条火龙吞噬万物,亦包括那上古之种。

蒙锐深望红棺一角,心中默诉:此生此世,我定永远守护你。

直至……你醒来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