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案两命》全文阅读_作者:森村诚一

片桐干夫为什么要杀害濑川靖子,内情不甚了了,并不是象推理小说那样可以一一进行理论分析的。

从心理学角度来看,人的行动,乍一看象是有什么意义的,但据说是有某种精神上的原因。

也许确实如此。可是人杀害人的原因,并不是可以用痴情呀、复仇呀、利欲熏心呀等简单的语言来说清楚的,而是更大的、复杂的、含糊的东西在心底里的搅拌、酝酿及沸腾,最后上升到杀意,然后付诸行动的。

譬如说,勃然大怒可以杀人。这是一时感情冲动杀人,其原因是心中的怒气。可为什么会怒火中烧呢?也许是由于肌肠辘辘,或者是由于精疲力尽?或者是受害者的脸孔使犯人产生生理上的厌恶感?也许不是出于单纯的一个原因,而是几种原因重叠在一起而产生的反应。

无论如何,片桐杀害靖子的动机,即使是利欲熏心,但也不是那么单纯的。对片桐来说,他是为了自己生存的理由而动手杀她的。

只要是靖子还活着,就没有他生存的余地0对片桐来说,把她排除掉,是一种“正当的防卫”。

可是,靖子对他造成的威胁和防碍,在法律上又说不上是“紧迫的不正当的侵害”。因此,尽管片桐极力辩解自己的行为是正当的防卫,但在法律上是不被承认的。

濑川靖子,是片桐所在公司电话总机室长。片桐几年前到公司工作时,她已担任这个职务。可以说她是一位老职员了。

公司内部各部门,都非麻烦电话总机不可。虽然装了直通电话,但外面通过电话总机号码打进来的电话,都得由总机转到内线各部门。

公司各部门职员虽然并不认为他们通过电话交谈的内容被偷听,但总觉得她们掌握了他们个人的秘密。

对于其中资格最老的靖子,公司地位高的职员都得让她三分;至于那些年轻的处长和科长们,在靖子面前,都显得诚惶诚恐。

她之所以受人敬畏,除了资格外,还有一个原因。

在长期当公司女职员的过程中,她节衣缩食,储蓄钱财,然后以公司职员为对象放债,经营高利贷业。

利息是十天收本金的百分之十,达到了所谓“十天抽一成”的厉害程度。到期催收本息也十分苛刻。但借款不需要任何担保,写张借条就乐意借给你,因此几乎所有职员都受过她的照顾。

公司职员中也有个坏家伙,借了钱到期顾左右而言他,企图赖账。靖子被迫登门索债,他只穿了一条内裤出来接见。

“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随你怎么处置。”他以豁出去的态度说。

“好,今天就到此为止吧。”靖子好象是拿他没办法似的退出去。

“金色母夜叉,也拿他没办法呀。”公司里很快就把事情传开了。

可是两天内靖子就把对方写的借条贴在公司重要职员办公室外走廊的墙壁上。

借债者一看,先是愕然,接着是脸色铁青,最后乖乖还债。这一事件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赖她的债了。

也有职员本人辞去公司职务,但故意秘而不宣,在离职前向她借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钱。他估计靖子在公司内是金色母夜叉,在公司外恐怕未必会上门逼债吧。

可是她还是追上门来。借债者从一开始就准备赖债的,他辞职后,即使把他的借条贴在重要职员办公室外走廊上,他也不怕。

“要起诉就起诉吧,这么一点钱,还不够交诉讼费呢。”他对讨债的靖子冷笑道。

那一天她只好乖乖地告辞,可是几天之后,她在借债人附近散发怪传单,内容如下:

——诸位先生:我是三十多岁的独身女人,曾借十万日元给你们住宅附近的某某先生。借款期某月某日老早就已期满。可是这位先生在期满前三天辞去公司职务。他在借款时就己准备辞去公司职务,但还是隐瞒此事,向我借钱。显而易见,他从一开始就企图赖债的。债期到了,催他还债,不仅丝毫没有表示诚意,反而振振有词地说:“要起诉就去起诉吧,数目还不够诉讼费呢。”

夫人一定明白,十万日元对一个独生女人来说,是多么大的一笔数目。我是工资微薄的公司女职员,靠微薄的工资过活,积蓄十万日元,要付出多少血汗和辛劳。

某某先生竟然忍心诈取我这样的女人的微薄积蓄,是地地道道的恬不知耻的家伙。

诸位先生,为了使你们避免象我那样蒙受损失,敢请你们注意居住在你们附近的如此厚颜无耻的家伙。——

怪传单散发后,除了借债者本人外,家属也蒙受耻辱。夫人不敢出门,孩子在学校受到讥笑。最后甚至发展到向带来商品的推销员买东西都困难。

“我要控告她破坏名誉!”借债者虽然气得暴跳如雷,但由于首先错在自己,也徒呼奈何。

在此同时,靖子继续发传单。

“你是怎么搞的?我们都被弄得无地自容了。”

夫人哭哭啼啼,原来气壮如牛的借债者最后也只好屈服,如数还清债务本息。

片桐和靖子之间的关系,最初也是从借债人和债权人的关系开始的。

片桐喜欢和朋友打麻将,一向输多胜少,日积月累,债台高筑。为了还赌债,只好向靖子借款。靖子放债,条件苛刻,早有定评,可是为什么对片桐又另眼相待呢?

“那位老姑婆,对你好象有意思呀。”朋友们嘲弄说,嘲弄之外还包含着妒忌。靖子虽然自称年龄三十多岁,是被称为“老姑婆”的老处女,但姿色还十分诱人。作为一位中年的高利贷者,使人想象她是一位粗俗的中性女人,眼角和脸上已出现皱纹,但事实上却体态丰腴、富于魅力;腰部曲线也美,胸部与臀部也使男人容易产生非分之想。

“到这个年龄,这身体不能说仍是无主的吧。”借债者的男人中,有人这样随心所欲地解释。也有人想通过与她建立关系,既可享艳福,又可把债务一笔勾销,以期达到一石二鸟的目的。但他自私自利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这一要求遭到坚决的拒绝。

只有片桐获得她的青睐。这不能不引起其他男人的注意。

片桐一向为上了年纪的女人所喜爱。他两颊丰厚,双唇稍圆,一副孩子相,十分逗人。当他长到二十五岁时,仍象个高中生。在高中时代,不仅女同学对他怀有好感,而且还成为高一班男同学的偶象。他那柔软而丰润的童颜,温文优雅的态度,极易刺激女人的母性本能。

片桐也许在这方面征服了濑川靖子。

“行啊,什么时候都行。”

到了还债的日子仍无法偿还,她总是非常宽容。甚至于旧债未清,又借新债。

片桐老早就发现自己的特质容易引起上了年纪的妇女的好感,便努力练就进一步引起她们好感的看家本领。

他首先把自己装成孤苦无依,极需别人援助的样子,这样刺激女人的母性本能,使她们从庇护男人的过程中获得精神上的满足。

他用这一方法使靖子产生好感,他象小孩子向母亲要零用钱那样,向她借钱,结果是有求必应,百依百顺。

几次债上加债之后,一直保持缄默、但爽快给钱的靖子,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我借钱给你,有一个小小的要求。”靖子胆怯地说,态度有点失常。

片桐听了,不禁吃惊。他想她会不会以借债为交换条件,要求建立进一步的关系。靖子并非没有吸引男人的魅力,但他并不喜欢她。他更喜欢娇小型的女人。虽然有的朋友说娇小的女人没有魅力,但他觉得富于魅力的女人容易引起人们的欲望,但与之实际相交往往平淡无奇。

也许他曾接触过的女人是这样的,因而使他没有产生好感。他对靖子的诱惑虽然心里明白但始终没有动手,原因即在此。

可是他也察觉到,如果靖子公开提出要求,由于自已借了她相当多的钱,不虚加以应付恐怕也不行。

“什么要求?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效劳。”

他心里虽略知一二,但却装聋作哑,这是他的一个技巧。

“我想接吻呀。”

“接吻?”

片桐感到有点意外。他没想到她的要求是这么温和的。他对靖子咄咄逼人的样子,是深为了解的,因而忧心忡忡。

“如果仅仅这点,我是乐意做的。”他心里这么想着。

他在略感意外之后,态度立刻变得优雅起来。“你,你要我和你接吻吗?”片桐故意结结巴巴地问道。

“使人怪难为情的。不过,我以前就对你有好感呀。”靖子象在做她不擅长的事,变得羞答答的,前后判若两人。

“真的可以这样做吗?”

“嗯,我对你没有反感呀。”

如何说些赞扬的话来使她高兴呢?如果引起她的反感,一怒之下立即索债那就等于把自己驱入困境,还是讨好她吧。片桐暗暗咋舌,他原以为她会提出发生肉体关系的要求,现在听到她提岀这小小的要求,感到松了一口气。

他对女人并无饥渴之感。也许是已经过了一见女人就爱的年龄。他对不喜欢的女人一向敬而远之。仅仅接吻就可以免除“苦役”,那当然可以免为其难。

片桐战战兢兢地把自己的嘴唇贴在靖子的嘴唇上,靖子紧紧地把它咬着,拼命地吮吸。

靖子把向下弯腰的片桐紧紧地搂在怀里,不让他离开。仅仅因为借了她的钱,片桐必须强颜为欢。他口头上虽然没说“吃亏”,心里却是极为勉强。

由于呼吸变得困难,片桐好象把胶合在一起的肉挖出来似的把嘴唇移开。靖子的嘴巴由于失去了片桐的嘴唇,原来抑制住的呼吸,兴奋地吐出来,变成了极大的喘气。就在这一瞬间,片桐闻到一股恶臭。

这是靖子的口臭。她并不是有强烈口臭的人,所以至今未引起人们注意。但由于长久以来被压抑着的性兴奋突然发作,腹腔内或口腔深处积压着的气体一旦吐出来,就会吹到由于接吻而站得很近的片桐的鼻子正面。

从此,片桐开始对靖子感到厌恶。

两人的关系立即升级。如果不太斤斤计较接吻时的口臭的话,靖子成熟的肉体还是十分有魅力的。

每次发生关系,靖子都给一些小恩小惠,这使片桐获得了难得的零用钱。他不仅可以享受她那熟透的肉体,而且还可以获得一定的报酬。

对于片桐这样独身的男人来说,能有这样的美差使,是再好也没有的了。因此最初他是心满意足,积极地讨好靖子,给她带来肉体上的愉快。

片桐又性喜赌博。赛马、赛船、赛车、麻将,总之只要是可以侥幸取胜的玩意儿,他无不乐此不疲。

如果是高明的赌徒,也许可以腰缠万贯;但他毕竟是个蹩脚的赌徒,只凭个人爱好,输多胜少。

正因为如此,偶然赌赢了就兴高釆烈。他觉得从公司里领工资,是他本来应得的一份;可是如果赌博赢了,那是凭自己的才能,从社会中取得的一份财富。

在兴奋和胜利感的推动下,他更加大胆地下注。可是下注多了输得越多。

片桐获得靖子这个“资金来源”,对他来说是意味着更加不幸的事。由于可以从她手里借得更多的钱,就使片桐赌博的数额越来越大。

他已不满足于每次发生关系后靖子所给的零用钱,而是要求借给他更多的钱。

有一次,在例行行为之后,靖子出神地回味宫能享受的快感,心照不宣,身心舒展,突然全身象受冰冻而变硬似的。

“片桐君,请你不要误解。这件事和向你提供借款,是两码事。本来我完全没有必要给你零用钱的。我之所以给你,完全是出于我的一片好心。我的钱比你多一些,所以借一些给你。如果你感到不满意的话,那今后就不借给你了。”

“等,等一等。你的话不会有其他含义吧?”

“你问我话里有什么含义吗?对我来说,没有你这样的男人也是无所谓的。只要我肯出钱,男人有的是。请你不要放肆。你和我的关系到今天为止,我是完全不介意的。只是,截至目前为止借给你的钱,必须全部归还。这些借款,全部超过了归还期限。”

片桐听了以后,默不作声。他本来企图掌握主动权,可这主动权被她夺走了。

每次例行行为之后,只给一点零用钱,实际上成了为满足她的要求而服务的奴隶,而她的要求由于她成熟透顶而与日俱增。如果不愿这样做,那就必须立即归还所借全部金额。

这种事情现在还不至于发生。

“我就说到这里吧。这时候谈金钱问题,你也太愚蠢了。”

靖子的语调变得稍微柔和一些。片桐看了她的眼色,就知道她欲望重燃,要求他重整旗鼓,再满足她的要求。

片桐一点也不敢拂逆她的意志。靖子首次行动中流出的汗水仍未干透,又把勉强凑上前来的片桐搂在怀里。

就在此时,片桐又闻到曾使他想把脸背过去的口臭。

接着发生了不管是对片桐还是对靖子都是不幸的事件。这就是片桐的另有新欢。

如果他不另有所恋的话,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四月的某一天上午,电话铃声响处,片桐听到从前未听过的接线生的声音,要他接外线电话。

“哦,我们公司又来了新的接线生吗?”

新电话接线生音质悦耳,语调优美,使人听了之后象是受到四月春风的吹拂一样,为之心旷神怡;又使人对她的人品引起不尽的遐想。她的口齿也很清楚。由于片桐工作所在的部门经常要用电话与外面进行联系,公司内,所有电话接线生的声音他都熟悉。现在他听到的声音是过去没听到过的。

片桐昨晚象是为了偿付借款的利息似的,作为靖子的对象而献殷勤,带着内心受到污染的心情上班,听到那悦耳的声音后,精神为之一振。

这一声音好象起了吹散乌烟瘴气的作用。

片桐打完外线电话之后,迅速去叫总机。幸运的是,接电话的又是刚才声音清脆的接线生。

“哦,我,我叫片桐。”自己渴望与之对话的人一旦出来,片桐的舌头象是有点失灵似的。

“哈哈……”对方对片桐唐突的自我介绍,好象觉得很怪,爽朗地笑起来:“我,我叫大川美津子,是才到公司参加工作的,请多关照。”

当时她就只说了这么几句客气话。

也许这是初次一般互通姓名,美津子对片桐讲话的声音并不包含什么感情,但在片桐听来好象比对其他人更亲切似的。话虽这么说,这一切都只不过是电话机中的声音而已,至于她对别人说话的声音如何,他是没有听过的。

片桐只听过美津子的声音未见其人。公司内的接线生有二十多人,接电话的并不限于她。可是她却是经常替他接电话的。

“也许她特别注意我的电话。”片桐这样随心所欲地猜测。

电话是一种“音之密室”,两人可以进行任何内容的谈话。当然在办公室里的电话交往,不该放肆地谈话。何况两人的关系也没发展到这么密切的程度。

尽管如此,在电话中和声音优美的人一边通话,一边想象对方的容貌,也是一件乐事。

片桐并不想去勉强看清美津子的容貌。因为他也曾有优美声音与现实形象并不一致的幻灭经验。这么大的公司,如果不是有意识相会的话,两人接触的机会是不存在的。

五月下旬,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片桐和这位声音优美的人相会了。

在梅雨似的雨雾中,片桐带着懒散的心情,从车站步行到公司。今早由于稍迟,四周认识的人不多。

有一位年轻的女人,不知是不是因为忘了带雨伞,在离前不远处,在雨中朝同一方向慢跑。

片桐对她的后影产生了好感,从后面追上了她。

“如果不嫌弃的话,请你到伞底下来,咱们一起走。”片桐从后面把雨伞伸过去。

“哦,”她吃惊似的回过脸来,她的脸孔就象是从后影想象的那么美好。

“你到哪里去?”

“我到……”她没说下去。对于一个突然从后面赶来伸出雨伞而不认识的男人,是否要说出自己工作的地点,她感到犹疑。作为一个有头脑的女性,感到犹疑,也是很自然的。

片桐对对方的警惕,反而有好感。

“我在XX商事公司工作,如果是同一方向,我就送你去吧。”为了解除对方的警惕性,先主动说明自己工作的地点。

“哦,我也是在那里工作的。”

“什么,你也是吗?”

“在同一家公司工作的呀。”

两人之间的隔膜消除了。在XX商事公司的总公司,职员就有千人以上。在公司里每个人都是公司的一分子,彼此不相识。现在在公司外以这样的方式相遇,自然产生了特别的亲切感。

“本公司有这么标致的姑娘吗?”片桐不断地盯住对方。

外眼角细长,唇形工整,两颊丰满,给人温和优雅的感觉。不知是不是穿了衣服反而显得苗条,看起来她身材是娇小型的,然而胸部四周,却相当丰满。

从身上的装束看,显然她是受过良好教育的。

总而言之,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他都是有好感。

“你在XX商事公司哪一科?”

“也许你是……”她眼睛向上看着片桐,回答他的问题:“营业三科的片桐先生吧?”

“你是电话总机的大川小姐。”片桐几乎同时这么说。他想起在什么地方听过这种声音。不过,由于过去是通过机械传送的声音,现在初听喉头真实的声音,一时联想不起来。

片桐对大川美津子长得比她优雅的声音还要漂亮感到惊奇。这种惊奇之情很快又变成心中的大喜。他由于害怕幻灭,不想去接近这位电话接线生,现在她本人的美貌超出他的想象,反而使他惊慌失措。

就这样,片桐开始和美津子来往。两人之间的特殊感情迅速增长。

美津子高中毕业后,留在家里搞家务,她不想老是当母亲的助手让青春虚度在厨房里,取得了电话接线生的文凭后,来到这家公司任职。

她就职的动机,从一开始就希望与外界有广泛的接触,而最先出现在她面前的就是片桐。

片桐是第一流商事公司的小头头,手法老练,态度温和,曾经使上了年纪而经验丰富的妇女为之倾倒,初出茅庐而阅世未深的美津子,很快就被他征服了。

可是这一回片桐的态度是认真的。他到目前为止一直是服侍上了年纪的妇女,认识美津子以后,深深地认识到男人需要女人的照顾。他认识到女人不仅生下男人,而且抚育男人。男人没有女性的柔情蜜意是活不下去的。

美津子是具有绵绵柔情的女人。他截至目前为止所接触的妇女,都缺乏这种气质。而这个正是他在妇女中所寻求的。

对美津子的倾心越深,对濑川靖子的憎恶就越强烈。她是和美津子正相反的女人。

不,与其说靖子是女人,倒不如说是“女夜叉”更恰当。

靖子身上根本不存在女人温文优雅的举止,她所有的只是贪婪的物质享受和性的欲望。她不过要求片桐当她的奴仆,满足她旺盛的性要求,以代替该偿还的借款的利息。

他对靖子的厌恶,与日俱增。靖子对这一变化不会觉察不出来的。

“你最近的行为有点古怪。”片桐由于极度的厌恶,终于陷入无能的状态。对此,靖子眨着眼睛问道。

“别神经过敏。这仅仅是由于过度的疲劳。而你的要求又越来越强烈。”

“不要胡说八道。我所要求的,不过是五周一次罢了。这和我提供给你的东西来比,是微不足道的。对于处在壮年期的你来说,这本来是易如反掌的。你也许是和其他女人搞上了关系?”靖子阴险地笑道。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答应不和别的女人来往。我正当年富力强的时候,仅仅和你来往是不行的。”靖子似把片桐的一时无能归咎于肉体上的原因,片桐对此稍微放心一些,因而象演戏一样提出抗议。他虽然被迫强颜为欢,但却不打算让他的性自由受到约束。

靖子从一开始也没有要求他这样做。而片桐和美津子也还没有进入最后的关系,他要是不和靖子稍微敷衍的话,也是闲极难忍的。

如果让靖子觉察到他目前的无能,纯粹是精神原因造成的,那就有点麻烦了。

“你以为我是蒙在鼓里吗?”靖子又阴险地笑道。

“什么事情?”

“不要装蒜了。”

“没有装蒜。”

“我知道你和大川美津子的事情。”

靖子一语道破,片桐哑口无言。

“你看,没错吧?我老早就注意到你和美津子之间的可疑行为。美津子是我的下属人员,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怎么能当电话总机的室长?”

“在恋爱自由方面,我不想受到你的束缚。”片桐终于起来反驳了。他和靖子的关系,说到底是金钱关系。他并不打算把恋爱自由出卖给金钱。

“是呀,我也不想把你束缚到那种地步。你和美津子之间的恋爱玩意儿,那是和我完全没有关系的。你想爱美津子,那是你的自由。可是,你的服务工作也不能因此有所怠慢。”

“我的服务工作?”

“是呀。现在,我把事情说清楚。我和你之间仅仅是性的关系。仅这一点就够了。我借钱给你,你在性的方面为我提供服务,以代替应偿付的利息。男人需要女人时,可以用金钱来买。因此女人收买男人一点也不坏。你就是我所收买的。你是我卧室里的奴隶,奴隶必须为主人服役。”

靖子振振有词地指责,片桐半句也不敢反驳。虽然他感到气愤,但事实确实象她所说的那样。

“好,你弄清道理后,就好好做你份内的事吧。以后再考虑和别的女人恋爱的事。”

靖子说完后,欲火如焚,把整个身体压在片桐身上。

可是,片桐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发挥男人的职能。

“我懂了。你和美津子勾搭上以后,就开始憎恨我了。以前,你也讨厌我,可是还不憎恨我。现在你突然如此无能,是由于憎恨的缘故。”靖子露出恐怖的表情叫道:“好,你既然决心要这么干,那我也不客气了。你作为奴隶,只要没有尽你的本分,那就休想溜掉。我将毫不犹疑地干扰你和美津子的关系。我不惜釆取一切手段来破坏你们之间的关系。”

靖子把由于欲望得不到满足而爆发出来的怒气,转向无辜的美津子。

靖子开始她那残忍而冷酷的报复。

公司里的高级职员,对于老资格的电话总机室长,一向都不能不让她三分。在她自己所管辖的工作范围内,她当然可以随心所欲地干她要干的事。

特别是电话总机室,早已成为男人无从插手的“女人岛”,作为头目的靖子,她对下属人员的私刑,具有女人特有的残酷性。

她首先把美津子从电话交换台排挤出去。作为一位电话接线生,离开了电话交换台,就什么工作也不能干了。靖子又不让她干沏茶或打扫卫生的事,又不准她离开总机室。什么工作也不让干,又不能离开工作场所,实际上是软禁在一定的地方了。又没有人与之交谈,这和受严刑拷问没有什么不同。

甚至上厕所小解,也要事先取得靖子的同意。美津子每次提出这一要求时,靖子故意提高嗓门,冷笑地说:

“怎么,又遗尿了。你好象患遗尿症的小孩。”

同事们为了讨好靖子,跟着笑起来。

在封闭性集团里,巴结头头,已成为在那集团里生存的条件。其他的接线生,当她们知道靖子憎恨美津子,尽管弄不清是什么缘故,也一起把矛头对准她。

以前对美津子不抱恶意甚至于有好感的人,现在对她也十分刻薄了。

她们对美津子的刻薄,以这样的形式表现出来,她们作为办公室女职员从直感中懂得,这是讨好靖子的最好方法。

想起来,欺侮和虐待他人,比起爱护他人更加使人开心。特别是封闭性的集团中,这是一种娱乐消遣,又是一种自我防卫。

这是因为有人成了欺侮和虐待对象之后,自己就不会受到类似的待遇了。就这样,电话总机室中把一切女人残酷的私刑都加在美津子身上。这私刑不是施加在肉体上,而是施于精神内部,伤痕很深,甚难于治愈。美津子最初闹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受到这种待遇。

“这样下去,我要发疯了!”美津子向片桐诉苦。

片桐要把美津子从靖子的私刑中救出来,他作为奴隶就必须很好地满足她的欲望。

可是,尽管他已作出一切努力,仍然处于无能的状态,靖子越是生气,片桐心中越焦急,就越加无能。其结果,美津子受到的私刑也就越重。因此片桐对靖子的憎恨,有增无已,他也就更加萎缩不振了。

在这恶性循环中,靖子终于走到迫使片桐还清所借全部债款的地步。

“利息,看在过去友谊的份上,给免了。可是全部借款请在本月底偿还!”

这应该说是最后通牒。靖子对片桐作为男人所能取的作用,是完全感到绝望了。这时片桐向她借的借款已近百万日元了。

对于一位公司职员来说,要拿出近百万日元的数目非经几年的节衣缩食、惨淡经营不可。除去生活的开支以外,每月的工资所剩无几,要筹到这笔数目,绝非易事。靖子又迫他月底还清,这是不可能的。

可是,如果不还清的话,从靖子现在的做法来看,她会釆取怎样严厉的措施,也是不难想象的。

片桐不想失去他现在的职务,他工作所在的公司,是第一流的公司。失去了它,要另找其他工作代替,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他现在已获得美津子这位真正的恋爱对象,他更不希望失去目前的职务。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解决问题的良策却想不出来。

在焦急和绝望中,片桐能够做的,只是尽可能多的和美津子幽会。

美津子这几个星期经受靖子的私刑后,精神上十分痛苦,脸容憔悴。片桐没料到后果是这么严重,几天不见,她已变得这样弱不禁风了,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他知道造成这一可悲状态的原因是他本人。他遣责自己的同时,更加热爱美津子。

美津子怀着感激的心接受他的爱情。她对片桐与靖子之间的关系虽然不很清楚,但凭着少女的敏感,她最近也觉察到自己的遭遇与片桐和靖子之间的关系有关。

因此,对美津子来说,她与片桐的结合,就等于对靖子强烈的复仇行动。

有生以来首次允许男人侵犯自己的美津子,象是有什么东西贯穿自己全身,因而使她感到难于克制,流出了眼泪。这不是由于遭受损失感到悲伤而流出的眼泪。

“我憎恨靖子!”她在全身松弛的过程中,对片桐哭诉道。她现在遭受残酷私刑,象是难于向片桐说清楚似的。她觉得与其追究靖子虐待自己原因,倒不如憎恨靖子本人。她觉得靖子如果是自己的情敌,那她现在的行为显示了她已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可是,仅仅这些决不能治愈她的创伤,因而内心产生憎恨。

随着男人的侵犯,现在这种感情发泄出来了。

在听到美津子的喃喃自语时,片桐这段时期心中动摇不定的一个意志,变得坚定起来……

“你没有看清那个男人的本质,不行。绝对不行!这一婚姻眼看就要陷入悲惨的境地,做父母亲的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意的!”

“你又不是长得丑陋不堪,还愁嫁不出去?偏偏爱上有妇之夫,你真是……”

大川正造怒不可遏,他妻子晴子吓得缩成一团。

“依爸爸妈妈说,究竟嫁到什么地方去?除了立花先生,我嫁到哪里去都不会幸福的。对我来说,所谓良好的归宿,只有嫁给立花先生。爸爸妈妈,请你们同意。”

他们的女儿清子,紧绷着脸,怎么也听不进父母的话。

“清子,你以为你真的能和立花结婚吗?”

正造勃然大怒之后,呆若木鸡地问道。

“是呀,那是理所当然的。我们俩人共同宣誓要这样做。立花先生说,等孩子长得稍大一些,他一定和妻子离婚。请稍微等一等。我发誓等他。”

“这样的誓言可靠吗?那男子不过是贪你年轻美貌。他既不希望他的家庭遭到破坏,又暂时舍不得离开你。你要看清男人自私自利的心肠。你是头脑聪明的女孩,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那是男人欺骗女人的甜言蜜语呀,等你年岁大了,到那时就后悔莫及了。”

“立花先生不是这种人。爸爸妈妈请你们相信我的选择是不会错的。”

由于恋爱而失去理智的清子,完全不理解双亲的苦口婆心。她不明白父母为什么不理解自己的恋爱,而是站在自己的前头,碍手碍脚,使她觉得不胜其烦。

父母亲替自己找的对象,可能身分很好,完美无缺,可是恋爱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一旦爱上了,就什么也阻挡不了。双亲拼命劝阻,他们并不了解恋人的苦心,一切都不过是祈求安全无事罢了。

可是,从正造夫妇方面来看,不管女儿如何热恋,是绝对不能同意的。如果她的对象已经离婚,那可以另作别论,可是现在他还有妻子和儿女,无论如何也不会抛弃他的家庭的。

也许自己是年老的一代,没有恋爱的经验,可是他们知道,自己经历的人生无论如何比女儿长。年青时的热情是不可忽视,但它毕竟是一时之物。人生大部分时间是在平凡的、没有感情起伏的情况下度过的。

为了度过这大部分平凡的时刻,不能不釆取安全第一主义。父母亲在世俗的社会里生活的时间比女儿长,对男人的自私自利意识看得更透彻。

正造夫妇是三个月前注意到长女清子的反常行为的。

大川正造在市中心第一流公司中担任要职,一向以拥有清子这样的女儿而感到自豪。父母赞美自己的女儿,虽然不能说是绝代佳人,但周围的人一般都是同意他们的赞美的。

在理智的、澄彻的眼睛深处,隐藏着女人的饱满的温情。

占据着细长的外眼角的三分之二的一双黑眼睛,总是闪耀光辉,却也包含许多难解之谜。工整的嘴唇和丰厚的面颊,虽然构成美丽的脸庞,但笼罩着一些阴影。

身材苗条,四肢结实,一望而知的清瘦型身材,可是穿着衣服的的躯体,又隐藏着优美的曲线,奥妙地显示着衣服内的份量。

正造夫妇是极平凡的一对男女,虽然不能说是特别丑陋不堪,但他们介绍清子是自己的女儿时,对方都毫无例外地露出惊异的脸色,甚至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因此,两人对女儿有无上的光荣感,但有时也感到生气。

他们知道公司里的年青小伙子私下说清子是高不可攀的。他们虽不认为自己与清子相差甚远,但不管怎么说她是正造夫妇的掌上明珠。

清子从女子大学毕业以后,很快就有人来谈亲事,可是高不成低不就。岁月磋砣,所谓少女的美,那是昙花一现的东西,鲜花盛开引以骄傲的时间是短促的。在褪色和萎缩之后,什么价值也没有。这也可以说是美的“商品价值”吧。

在达到最高价值的时候,必须找到尽可能理想的买主卖出去。这是关系到“花”的一生幸福呀。

“哦,什么结婚的,我还没有考虑呀。我还想做许多事呀。”

清子最初笑而拒绝。正造等人最初也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刚出校门的女儿,突然叫她结婚,也许还没有这种紧迫感吧。人生是漫长的,然而青春苦短。不管对方如何宽容,结婚对女人来说都是一种束缚。

现在应该展翅高飞了吧。这是父母的希望。好不容易通过种种关系而谈的亲事,都没谈成一件,他们只好带着苦笑,把谈亲者一个一个送走。

岁月如流,而女人年岁的增长又好象特别快似的。清子从女子大学毕业以来,不知不觉地二十四岁了。

最近,女孩子结婚年龄提前了。到了二十四岁,百分之六十都已结婚了。正造夫妇知道女儿二十四岁的份量后,内心感到恐慌。

“明年,清子二十五岁。过了二十五岁,就接近三十岁了。”

正造开始时是愕然,继而觉得女儿已经达到三十岁似的,又急忙谈女儿的亲事。这一次谈亲事,已不象过去那样从容不迫了。而是有点迫不及待。

人们对清子的评价还是不错的。来求亲的还是不少的。正造从这些求婚者中仔细挑选,可是又遭到清子的拒绝。

清子把父母拉来的求亲者都一一拒绝了,甚至对方的照片连看也不看一眼。谈亲活动好象注定要失败似的。最初提出的借口“年纪还轻,还有许多事要做”,似也说不通了。

“清子莫非已有中意的男人?”大川正造夫妇好不容易领会到这一点。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那么老是托人来求亲,不是失礼之举吗?

话虽这么说,对女儿选择的对象,还是不能信任的。自己的女儿是未经世故的姑娘,对于男人未必有识别的能力。仅凭相面而未经过双亲的认可还是不行的。

世间一般父母,对于女儿的恋爱对象,最初都怀有敌意或不安心情。他们害怕在自己发现之前,女儿已被对方夺走了。

大川正造和晴子严厉地盘问清子。清子才吞吞吐吐说出她中意的男人实际上是立花。

立花章一是大川所在公司的重要职员,是他手下的优秀职员。他对立花的评价也很高,曾经多次邀请他到自己家里来,商谈公司事务和私事。当时清子也出来接待过他。

清子就这样爱上了立花。如果他是独身的话,那或许有可能的。可是他几年前就已结婚,现已有个二岁的孩子。他们怎么能让自己宝贝似的女儿去爱上有妇之夫呢?

从法律上来说,也根本不可能。

可是,等到他们发现此事时,已经迟了。清子与立花的关系已经陷得很深了。他们曾经一起去旅行,最初清子几次在外面留宿,当时已发生关系。

“除了立花先生外,我已不准备嫁给其他任何人了。”清子把自己所受到的损害,反而变做说服双亲的武器。

“年青人都不免要犯错误的,但只要认识错误,及早改正,还是可以重新获得幸福的。”

“我并不认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你把我和立花先生的关系隐瞒下来,把我嫁给不明真相的人,爸爸不觉得可耻吗?”

“混蛋!”

大川生平第一次打了清子一个耳光。不管立花是如何以甜言蜜语愚弄自己女儿,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步的。至于立花原是他手下的优秀职员,那是另外的问题。

他对自己优秀的职员一向十分尊重,没想到立花却背叛了自己。

为了保护女儿,也为了发泄因被背叛而激起的怒气,大川决定把立花章一调到偏僻地方的营业所去。他手中掌握的大权,允许他这样做。

“正当呼天喊地要死要活的时候,把他们分开。一个月以后,清子就会从梦中清醒过来,一定会同意嫁给双亲所为她找的对象。”

大川终于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了。

立花调走后的一周内,大川正造夫妇是在紧张的心情中度过的。他们害怕清子会离家出走,去追寻立花的踪迹。

在立花调动前,大川抑制心中的怒火,说明其中道理。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进一步责备你了。可是,只要你在身边,她就不接受由父母亲给她拉的亲事。你决不会这样轻易抛弃你的家庭吧?因此,请你离开清子,不要和清子进行任何联系。务必请你遵守诺言。等清子出嫁以后,一定把你调回总公司。”

大川的要求实际上是一种交易,立花只好忍气吞声地考虑了。这里也有立花这个公司职员保全自己的打算。为了保全自己,他牺牲一切都在所不惜。如果他真爱清子的话,一句话就可以拒绝。

如果他接受大川的要求,正如大川所观察的,立花从一开始就只想玩弄清子。清子和他拼命恋爱的实质,不过如此。

立花出乎意外爽快地接受了,大川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对立花产生一股憎恶感,甚至达到想杀死他的地步。

自己二十多年来精心抚育的女儿最宝贵的贞操,就是被这个男人无情地糟踏了。

立花的调动是在极为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的。他遵守诺言,没有主动与清子联系。清子与他联系,也不把调动的事说出来。

公司职员不能不保全自己,所以他还不敢违反诺言。

他秘密地离开东京。清子没有什么异常现象,一周的时间平安无事地过去了。

大川正造夫妇象是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紧张的心情减轻了一些。大川的对策象是获得成功,可是,当他们正准备进行新一轮的婚事商谈时,清子突然失踪了。

这一天大川到公司上班去了,家里留下他的妻子和清子。清子对她母亲说要出去买点东西而离开家里。由于她是穿着便服出去的,以为她真的是到附近的地方,可是过了两三小时还没回来。

做母亲的心里感到不安,走进清子卧室里查看,发现里面收拾得很干净,急忙给公司里的丈夫打电话。

“她没有留下书信?”

“没有啊。”妻子哭泣着说。

“为什么让她出去?”

“整天关在家里也不行呀。”

“混蛋!”大川在电话里大骂妻子,可是他知道怎么骂也是无用的。他立即想起了立花。

大川给立花所在的营业所挂电话,恰好他在。

“什么?清子离家出走?你说我和她串通一气?不,绝对不是!”立花矢口否认。

“不管怎么说,清子离家出走,除了到你那边去,是不会到其他地方去的。到了你那边,好好地劝阻她。好不好?我女儿不管怎样赖着不走,你都不能再和她发生关系。”

“好。这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常务董事……”

“什么?”

“您女儿该不会知道我在这里。我没有对她说过,只要您没提起,那就……”

“我会告诉她吗?”

大川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了。他想事情也许象立花所说的那样,一心保全自己的立花,该不会违反自己的禁令吧。

清子经不起立花的诱惑,终于吞下了禁果,可是大川手上掌握生杀予夺的大权,只要他一声棒喝,立花只能退缩一团。

“明白了。如果您女儿到这里来,我一定会用我的生命护送她回去。”

立花用过于热情的言词来宣誓自己的忠诚。他对大川表现得越忠实,就意味着对清子的更大奸诈。

大川为这一矛盾而感到焦躁不安。

可是,不管矛盾多大,他觉得还是相信立花的话为宜。

十一

大川首先向所辖区的警署提岀搜寻他女儿下落的请求,同时和清子经常到访的亲友家联系。在此之后,除了耐心等待,别无他法。

急忙从公司回到家里的大川,走进清子卧室查看,希望能找到有关她的行踪的线索,结果什么也没找到。

“也许是去自杀。”夫妇心里存在不祥的恐惧。虽然没有说出口,可是恐惧却是摆在面前的现实。

“你,该怎么办?如果清子有三长两短,我……”妻子呜咽着说道。

“混蛋!不要胡说八道。清子不是这样持短见的孩子。不久,她一定会回来的。”大川呵斥妻子,但他也知道这不过是单纯安慰人的话。

“如果真发生这样的事情,那就不如投其所好。”大川咬着嘴唇想道。这已经是亡羊补牢了:“譬如说,你要当立花的第二夫人也行。只要你愿意活着,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可是,清子,求求你。要答应活下来……”

大川对行踪不明的女儿不断呼喊,尽管如此,在这期间也许清子正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之路。

双亲对此,也只能是束手无策。只能等外面的信息。可是,当信息到来时,已经太迟了。

正当大川正造夫妇焦躁的心情达到顶点的时候,客厅的电话铃声响了。在那一刹那间,大川心里犹疑了一下,不敢立即去接电话。也许电话会给他们带来女儿可怕的消息。

“你去听电话吧。”他妻子声音沙哑地说。由于内心的不安,连话也说不出来似的。

大川终于伸出手去拿电话筒。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话筒压到耳边。

“喂,喂!”

通过电话传来微弱的声音,而这声音是似曾相识的。

十二

“爸爸,我是清子……”电话里传来对方微弱的声音。

“清子,你现在在哪里?”对方自报名字以前大川已听岀是自己女儿的声音。女儿还活着,这使大川松了一口气。但是由于对她所在地点不明,又感到不安。

“爸爸,我不辞而別,请你原谅……”

“我更想知道你在什么地方。”

“不过,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的。”清子答非所问,使大川感到不安。

“千万不要因想不开而寻短见,你妈现在就来和你通话。”

大川向妻子招招手,把电话筒拿给她。

“你和她通话,尽可能把时间拖长,在这期间,我想办法弄清她的电话是从什么地方打来的。”

妻子意识到自己责任的重大,脸色铁青,手脚僵硬。也许会通过通话的结果决定女儿的生死。

“清子,我是妈妈,你现在在哪里?”

“请您原谅,我不想告诉您。”

“清子,清子!不要胡思乱想,马上回来。和你父亲一起好好商量。我们也已反省自己有点顽固。”

“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如果你不方便回来,我们去接你。你在什么地方,就只告诉妈妈一个人吧!”

“妈妈,一切都太迟了。无论如何,我已经不想活下去了。”

“清子!”晴子发出了悲哀的惨叫声。

大川家有两个电话。由于他必须经常用电话与公司联系,有一个电话是公司替他装的。

大川打电话给电话总局,要求查明清子现在打电话的地点。

现在(手打者注:此时间应系本作品写作时间,而翻译出版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反方向追踪对方电话所在地点的方法,还是比较原始的。那就是,只要对方打电话来,在拿着电话筒通话期间,可以用肉眼追踪电话回线的接续开关,查明对方的电话。

在东京这样的大都市里,要追查对方的电话,最快也要二十分钟。要把通话时间延长到二十分钟,并非易事,但不管怎样,都要姑妄一试。

电话反方向追查,如果不是警察局出面要求,电话局一般是不接受的。可是大川提出女儿可能自杀,所以破例接受了。

大川向妻子做出手势,要她把通话时间尽可能拖长。这时通话还不到一分钟。晴子心中充满了绝望感,头昏眼花,额上冷汗直冒,两眼泪汪汪,连拭眼泪的时间都没有。

“清子,千万不要自寻短见。什么事情都要从长计议,不会太迟。问题在于你下决心。”

晴子拼命地劝说。她知道这一言一语,与延长女儿的性命有关。

“不行了,妈妈。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你说些什么。再好好地商量吧。关于立花先生的事,究竟有什么可能性,大家朝这个方向好好地考虑一下。”

“行啦。关于立花先生的事,是我错了。还是爸爸妈妈对。愚蠢的是我。”

清子说了使人感到有些意外的话。她本来是为了和立花恋爱而离家出走的,现在却说对立花不感兴趣。那么她是为什么出走的呢?

“清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商量一下。你现在在哪里?”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我已经感到很疲劳。关于爱的问题,关于商量的问题,关于活下去的问题,一切都……”

清子说话的样子,确实是象完全累垮的人。一言一语,都变得缓慢了。现在电话局已查明电话是从郊外打来的。要查明具体地点,还需两、三分钟。

“不要这么说,我们都进行反省。因此,我请求你,不要做出使父母亲担心的事情!”

“爸爸妈妈……我真对不起你们……不过,确实已经迟了。我已经认清了立花的本质。”

“立花先生怎样了?”

“……那个人,只不过是把我当做玩物。我,自己是愚蠢的。我离家岀走之前,曾经和他联系。他说他不愿再见我了。最初,我以为是怕父亲……后来才知道并不是这么回事……他,为了保全自己的家庭,真的不想再见我了……看错人了。就在这时候……对我保密,不知调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现在……对自己……也感到讨厌……觉得什么也没有意思了。”

不知是被疲劳所压倒,还是感情激动,声音从最初就软弱无力,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所以,妈妈,我请求您……让我这样……一个人留在这里。”

“你说些什么?你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想活下去了。”

晴子的话,好象给对方相当大的打击似的。

“妈妈,请您饶恕我。我要是不在人世了……请您不要悲伤……我……是……坏孩子……请代我问候爸爸,问候美津子。”

清子在电话中抽泣。她所提到的美津子,是她的妹妹大川美津子。

“你要考虑一下,你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怎么活下去?所以,我要求你不要自寻短见。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请告诉我。爸爸妈妈马上去接你回来。”

“太迟了……请原谅……太迟了。我……已经……服了……药。”

清子在给父母打电话前已服药。她说话时断断续续,是由于药效的作用。

“你,太可怕了!”

晴子发出惨叫,呼唤她的丈夫。

“清子已经服了药呀!”

“你说什么?!”

大川为之愕然,从妻子手中夺过话筒。

“清子,明白吗?是爸爸。请你好好地听爸爸的话。把手指放入喉咙中去,让肚子里的东西全部吐出来。好,快点把手指放进去!赶快!”

“太迟了……请原谅……”

电话至此,“咔嚓”一声挂断了,清子好象已陷入昏迷状态。

应该说是不幸中之大幸,就在这时反方向追查打电话地点的努力成功了。

清子所在的地点,终于查清楚了。那是在箱根温泉游览区小涌谷里的“小涌谷旅馆”。这是通过反方向追查查出旅馆的代表号码。

电话局立即和所管辖区的警察署及消防局联系,请求他们救出自杀者。

十三

旅馆等地发生自杀案件,通常是由旅馆方面通过检查房间发现的。过了旅馆规定的付款离馆时间后,旅客仍未离开房间,而打电话或直接敲门又无反应者,旅馆方面感到怀疑时,可以派人用另一把钥匙开房间门进行调查。

不是由旅馆方面发现,而是在旅馆方面发现以前由外面打来电话,说馆内有人可能自杀,这种情况应该说是极为少见的。

所辖地区警署的警官和急救车的突然驾到,使旅馆方面大吃一惊。

可是,在旅客登记部,却没有大川清子的名字。

“也许是用假名住进去的。”人们这么说。

如果是使用假名,一定是与本名有点关系,或者是与朋友故旧的名字有关系,略加变通,随意捏造出一个名字。这种情况是常见的。

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人在非使用假名不可时,也会从容易联想到的事物或现象,结合起来捏造出假名。

旅馆方面一向认为,如果自己的地方出了自杀者,那是有损信誉的。一般是不能将那房间开给旅客,必须加以改装。即使如此,旅客知道真相后,一般都感到恶心而不愿住进去。

从信誉和生意经两方面来考虑,旅馆方面都必须拼命地把大川清子找出来。

时令是夏季,旅馆处于几乎客满的状态。

“小涌谷旅馆”是一私营铁路公司在箱根温泉区投资兴建的综合性旅游观光中心。中心里有旅业部,能接待旅客一千二百名左右。在接近客满的情况下,要找出使用假名的旅客,是相当困难的工作。

而且这项工作又必须在十万火急中完成。

“快!”警官也好,旅馆总经理也好,都感到万分焦急。

旅客抵达时一般要求在旅客部登记。旅馆职员根据旅客的登记,按照日本元音的顺序或拉丁字母的顺序,填入旅客姓名一览板中。

首先,当然必须查单身的女客。可是在游览胜地的旅馆,在旅游旺季中是不会有单身女客的。

“单身女客,除非是事先预约或有人介绍,一般是不接待的。”旅馆方面这么表示。在游览胜地的旅馆单身居住的女客,一般被认为是行为不正经的女人。

特别在旅游旺季,有许多团体旅客或带家眷的旅客来旅行,对于单身旅客,那怕是逗留的时间不长,一般都敬而远之。

可是,通过反方向追查,大川清子确实是潜藏在这家旅馆。她已服药,生命垂危。也许她正在悄悄地咽气。

可是又不会有人考虑自杀者是带着朋友来住的。

“这样说来,也许是用两个人的名义来预约,实际上却是一个人来住的。”旅馆职员说。

“有这种可能性吗?”

“在旅馆里共住,可是来时是分别到达,这样的旅客是有的。”

“如果是这么回事,可以立刻查出来吧?”

“不,在登记部,只由一人代表。”

“一般是由男的代表吧?”

“那也不一定。一般是用先到的旅客姓名登记。”

“接待的职员和账房职员,能记得吗?”

“因旅客人数众多,恐怕记不起来。”

“各楼服务台职员该知道吧。名义上是两个人,在房间里实际上是一个人。”

“可能知道。不过各楼服务台职员很多,一一查询也很费时间,还是先找各台的领班来调查。”

结果大家还是认为从旅客名单中寻找是最快的办法。

通过账房职员拼命调查,终于找出三名近似的旅客,她们是:

小川安子,及其他一人——东京都大田区——本馆362号室

大河靖子,及其他一人——东京都中野区——本馆541号室

中川清枝,及其他一人——神奈川县S市——新馆寿之间

她们三人都在旅馆住了几天。

“以这三人为对象进行调查!”

警察、消防队员及旅馆职员组成混合队,兵分三路,急忙奔向各个房间。

十四

第一路人马火速到新馆的“寿之间”。听到房间有女人呻吟的声音,连门也不敲,就用钥匙开门进去。从旅客姓名来判断,这个房间是十拿九稳的。

警官和消防队员蜂拥走进房间里,突然眼前展显色彩鲜艳的一幅图画,倒吞几口气,跺脚兴叹。

他们跑到床前,把印着花鸟草木山水、颜色鲜艳的绸被掀开,只见一个体态丰满、肤色洁白的女人和一个肥胖的男人躺在那里。

“哦?”

“你们,这是干什么的?”

男人感到愕然,用被遮盖身体,开口骂道。女人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掀开了被盖,状似产妇,狼狈万分;看了一眼闯进来的男人们,羞得无地自容,急忙缩入被盖里。

由于在旁若无人的闯入者中,有身穿笔挺制服、威风凛凛的警官,男人也不免畏缩。在这样情况下被一群人闯进来,谁也要畏缩的。

“哎呀,搞错了!”闯入者中的一个人这么说。

“不行,搞错了人。”旅馆职员对这一错误的出现,感到无可奈何。想到这一事件的后果,脸色变得铁青。

“什么?你说搞错了人!?”畏缩的男人耳朵灵敏,听到旅馆职员的话:“你以为说一声搞错了就可了事吗?”

旅客因最不愿被人看见的私生活被人侵犯而怒气发作。警官们把这件事交由旅馆方面处理,急忙向别的房间跑去。

现在,人命关天,与私生活相比,人命重要得多了。

奔向本馆541号房间的一路人马,并没有侵犯旅客的私生活。这是因为当他们站在房门口时,并没有听到古怪的呻吟声。

他们严守访问的规矩,先按门铃。里面有人出来开门。

“谁呀?”问了这一声之后,出现了四十岁左右女人的脸孔。显然这不是清子。

不过,这一队人马为了慎重起见,询问是否有人同住。他们注意到登记部写着还有其他一人。

“当然是我的丈夫。”女人露出惊讶的表情。她好象是一位艺妓。

“我们想见见你的丈夫。”旅馆职员有点强词夺理似的说。

“我丈夫有什么问题?”女人看到职员后面站着警官,眼中露出不安神色。

“不,这是由于登记部没登上姓名的缘故。”

“他现在正在洗澡。”女的似不愿男的露脸。也许他们是在进行秘密幽会。

从房内传来男人粗野的声音。对这一房间的疑虑顿时得到澄清。这一对男女是不会与大川清子有任何关系的。

奔赴本馆362号房间的最后一队人马,按了几次门铃,房内都没有人出来开门。

“迫不得已,用副钥匙开门吧。”警方这样要求道。

尽管旅馆职员不想用副钥匙,但事关人命,也只好同意了。

很快地打开了房门。

十五

濑川靖子的死,如果和她贪得无厌的生活方式相比较,那是太轻率而简单了。

关于氰酸钾的毒性及其效果,闻名久矣,可是如此立竿见影,总是使人意想不到。

片桐象是为了最后一次缴纳“利息”似的,搂抱靖子,利用男女云雨之后喉咙干渴,给她送上暗中放有氰酸钾的啤酒。她毫无防备地一饮而尽,就这样轻易地死了。

靖子临终痛苦的表情虽然是可怕的,可是通过掩人耳目的手法,几乎完全可以把罪行掩饰过去。

当然在男女云雨时不能在靖子体内留下痕迹,同时从一开始就注意不在房内留下任何物品和指纹。

毒品是从知己的照相器材店偷出来的,不会从此查出逃犯的足迹吧。

不久将发现靖子的尸体,世上的人们一定会认为,这位贪婪的放高利贷的婆娘,是由于经商失败而自杀的。

“自己和濑川靖子没有任何关系。”

事后逃离现场就行的片桐,在临行前,象是艺术家在完成自己的杰作之后带着欣赏的眼光,环视牺牲者的尸体和室内的情况。

唯一使他担心的是,靖子“顾客往来账本”中所记载的自己的名字。可是,她的顾客,光在公司内就近百名。象他那样借巨款的,也有几人。

“何况我杀害靖子,并不是为了金钱。”

片桐眼前浮现出大川美津子的笑脸。现在不存在任何妨碍他们结婚的障碍了。幸福的人生,宽阔的光明大道,已展现在他们眼前。

片桐展望未来,象是在新的人生道路上跨出第一步似的,从房间里走出去。

十六

用副钥匙打开本馆362号房间、一拥而入的救援队员,已觉察到他们已来迟一步。床上的那个女人,脸露痛苦的表情,早已气绝了。

“好象氰酸中毒。”

警官中有人见过氰酸中毒的尸体,对死者的死因作岀正确的判断。这一判断为随后而来的法医人员所证实。

氰酸钾、氰酸钠等氰酸盐,进入胃中后,通过胃分泌的盐酸而引起分解,产生了氰酸,在一般情况下,中毒者引起休克,在瞬间死亡。

氰酸中毒的尸体,其死斑稍呈红色,但医生中也有人不知普通死斑的颜色的。能一眼就看出氰酸中毒者,一般是富于现场查勘经验的人。

大概一小时后,有关家属从东京赶来。家属三人中,即父母亲和自杀者的妹妹。

“我女儿,我女儿平安无事吧?”做父亲的一见到旅馆职员,劈头就问。

“请到房间那边去。”旅馆职员不好回答,只好这样说。

“那,那……”做母亲的从旅馆职员的脸色觉察到事态的严重,倒在了丈夫的怀里。

“晴子,坚强些!”

做父亲的虽然觉得头晕眼花,但作为一个男人,总应该鼓励自己脆弱的妻子。

不久,被带到现场的大川夫妇及美津子,看见一张床上躺着一个人,上面罩着白布。他们从账房被带到这个房间的路上所死抱着的一线希望,完全粉碎了。

“十分遗憾,当我们赶到时,已经迟了一步。这是由于服食了即效性毒物的缘故。”

在家属面前,警官对氰酸钾中毒现象,感到束手无策。

“即效性毒物?那就怪了。女儿在临死前还和我们通过电话呀。”

大川在极度绝望的情况下,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警官听了自杀者父亲的话,脸色不禁为之一变。这是因为他们觉察到自己犯了一个重大错误。

原来大川夫妇是通过反方向的电话追查,发现自杀者的地点。服食氰酸钾的人,是不可能这么长时间打电话的。

话虽这么说,可是躺在床上的这位“自杀者”究竟是谁呢?感到愕然的警官,掀开了覆盖在死者上的白布。

“哦?”家属一见死者的面孔,都异口同声地喊叫起来。

“这不对呀!”

“不是姐姐!”

“哎呀,这个人!”

三人口中连续发出惨叫声。

“你们说弄错了,那她究竟是谁呢?”焦急不安的警官愚蠢地问道。

“难道我们会弄错吗?”

“清子,我的女儿,你究竟在哪儿?”

家属们这么一反问,警察感到更加狼狈。不管怎么说,他们的女儿清子是在和家人通电话时,由于药性发着而挂断电话的。

救援工作分秒必争。接到紧急报告赶到现场的警察,是从登记的假名中找到线索,赶到这个房间的。而这个房间的住客,又恰巧是服氰酸钾而死的,所以就以为是那位自杀者。

冷静地考虑起来,应该是可以马上识别出来的,只是警察也好,旅馆职员也好,由于这偶然的巧合而一时被弄糊涂了。

不过,如果这是偶然巧合的话,那么还有一位自杀者,该在什么地方呢?通话前已服药的她,现在生命情况如何呢?

如果无法救她一命,那可以说是受阻于偶然发生的事件。可是警察早就接到报告,由于另一个自杀或他杀不明的女人案件而让时间白白地过去,是要负重大责任的。

十七

“这个女人,是我们公司里的职员。”大川美津子不去理会家属的吵嚷和警察的狼狈,死盯住死者,突然说出奇怪的话:“她是我们公司电话总机室室长濑川靖子呀。虽然最初看起来脸孔有点不同,一时认不岀来,但不会弄错的。”

“美津子,那是真的吗?”大川问道。

跟着他而来的女儿,不管怎么说,都是自杀者的妹妹。

通过反方向追查而搜索自杀者的过程中,偶然发现的死者,又与自杀者家属有某种关系,这又是偶然中的偶然。

不管怎么说,由于有这位家属(即自杀者的妹妹),使本馆362号房死者的身份立刻弄清楚了。可是,这对于救援他们赶来要救出的最初的自杀者,却没有任何作用。

必须在旅馆内从新再进行搜查。

“从假名进行调查,结果却弄出错误。也许她是用与真名完全没有关系的名字住进来的。”

话虽这么说,在可以容纳一千二百名旅客的大旅馆,在它处于客满的情况下,要到各个房间去查找,那是相当费事的。

可是,除了这个办法,别无其他办法,也只好这么做。警官从账房拿到几张住宿旅客登记一览表的复印稿。

“小涌谷旅馆”,除了本馆以外,还有新馆、旧馆、别馆、离馆。大川清子一定是住在其中的一个馆。

警察、消防队员和旅馆职员组成的混合队伍,正要分头到各馆去找的时候,和大川夫妇一起来的美津子,突然疯狂地叫道:

“哎呀,有我的名字!”

“什么,你的名字?”

大川大吃一惊,眼睛看着她。混合队伍队员也都把视线集中在她身上。

“看,就在这里,小川美津男,虽然不完全是我的名字,很明显是模仿我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警察方面有点领导者派头的人郑重地问道。

“我叫大川美津子。大小的大,三竖划川,美丽的美,大津的津。确实是模仿我的名字。”

“这位旅客是男的吗?”

旅馆职员对警察的询问无法正确回答。他们一般是根据预约时或抵达时登记的名字,记入住宿旅客登记一览表。

女的抵达时以男人的名字登记的情况也是常见的。

不管怎么说,既然从住宿旅客登记一览表中发现了模仿自杀者妹妹姓名的名字,当然不能轻易放过。

“小川美津男”住在别馆14号房。别馆和本馆隔着一条汽车公路,而且位于对面山上。他们一行必须从本馆出来,越过公路,到对面山上去。由于旅馆规模大,一但发生了这样的案件,一点机动性也没有。

本馆的前面,有一公共汽车停车站。有一大群观光者在那里等车。他们手里提着土特产,以悠闲的神态注视着惊慌失措奔向别馆的一行人。

“哦,片桐先生!”

大川美津子好象从等车的观光者中看到熟人似的,正想停下脚步。

“谁在那里?”

旁边走着的一位警官问道。就在此时,一辆公共汽车驶了过来,观光者的模样被公共汽车遮住了。

“好象有一位公司的同事。不过,算了。”

美津子又加快了脚步。活着的人,什么时候都可以见到。现在首先必须救出生命垂危的人。

十八

14号房间静悄悄的,敲门也没人应声出来开门。只好用副钥匙打开。大家一拥而入,发现床上躺着已返魂乏术的大川清子。看样子还是不久前断气的。

在她的枕头底下,滚落了一个安眠药的空瓶。

消防局人员摇摇头,没有把尸体运往急救车。

“清子!”

“姐姐!”

做母亲的和美津子猛扑床上的尸体,开始嚎啕大哭。

当地一名警官,把视线从呼天喊地的家属身上移开,然而自言自语地说:

“假使没有本馆362号房的尸体,也许可以及时抢救。”

本馆的死者,象是青酸中毒,多早赶到都是没用的;可是别馆的死者是服食安眠药的,及早抢救,是可以救回一命的。

哪一方面都是人命关天,可是如果抢救顺序倒转过来的话,也许其中一人是可以得救的。同一旅馆里,几乎在同一时间里,出现了两位自杀者,这毫无道理的偶然巧合迷惑着人们,在本馆延误家属的到来时间,这是致命的。

“自杀者两人!”

警官凝然不动地思索着自己的想法。本馆的死者仍无法判断是否是自杀。尽管说别馆的死者是自杀,但本馆情况未必如此。双方的死同时发生,未必都是自杀。

可是警官又注意到更大的偶然的一致性。

“自杀者的妹妹大川美津子说本馆的死者是自己公司的同事,而且刚才……”

在本馆搞清弄错人后,在奔赴别馆途中,美津子又说在公共汽车停车站好象看见认识的人,而且她说:

“好象是公司的同事。”

如果事情是这么回事的话,本馆362号房死者、大川美津子及公共汽车站的游客都是同一公司里工作的同事,而他们三人都不期而然地出现在同一地点。

在旅游旺季,同一公司的人有几个同时出现在名胜风景区旅馆,那并非不可思议。可是其中一人突然死于非命,那就不是单纯的巧合了。

警官又暗中把大川美津子叫到自己身旁问道:

“刚才,你在公共汽车停车站看到公司里的同事?”

“哦,是片桐吗?”美津子也好象惦念这件事。

“你可以肯定那是片桐吗?不会弄错吗?”

“大概……不,确实是片桐先生。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没有时间和他打招呼。”

美津子并不知道她的话会把她的恋人驱入困境,因而干脆地回答。

当晚,她感到于心有愧,仍然在内心深处保持着一种情绪。她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出现在箱根温泉区。尽管她已注意到,可是在非常事件高潮中,竟无暇加以查实。

她感到惦念的事,突然又受到警官的盘问。

警官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汇报给了上司。上司支持他的看法,迅速派出负责侦查工作的刑警。

刑警首先彻底追查本馆362号房死者濑川靖子与片桐干夫之间的关系。不需费多大功夫就查明两者之间有金钱借贷关系和肉体关系。

刑警到访时,片桐的表情惊慌失措,好象已自行说明自已是犯人。

他苦行策划的罪行,很快暴露无遗。

片桐并不知道美津子和清子是俩姐妹。美津子如果没跟父母来箱根温泉区营救她的姐姐,片桐的犯罪行为是不会这样轻易被识破的。

没有人来追踪片桐谋杀意图的轨迹。只是自杀者最后打给父母亲的电话,使它和片桐的轨迹重叠。

也许这对他来说是不幸的事,但真正不幸的是自杀者大川清子。

如果救援队不是在濑川靖子的房间拖延过久而痛失良机,是完全有抢救回大川清子生命的可能性的。

片桐供述了他的罪行之后,刑警喃喃自语:

“片桐结果一案两命。他对大川清子虽然没有谋杀的动机,但如果他没在旅馆杀害濑川靖子的话,十之八九清子是可以抢救回来的。”

舒明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