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案发生的时候》全文阅读

01

围观在现场四周的人怎么赶也赶不走,那些男男女女们远远地看着,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时而一惊一乍的,把气氛搞得很是紧张,再加上此案发生在晚上,不时的有灯光一闪一闪地扫过人们神情各异的脸,看上去真是不太好形容。

刑警队长欧光慈和他的人马已经全部到位了,大马负责五楼,小郝负责楼下的死人现场,范小美在一旁搞现场画图。勘察组的技术人员楼上楼下地忙着。只有欧光慈和五楼的房主贺平安站在一边,看上去象是两个旁观者。

其实,他们俩才是今天晚上最主要的主角——如果不包括死者的话。

死者是个小偷,这一点已经完全可以认定了。他从被盗者贺平安的五楼窗口掉下来,当场就摔死了。刚才欧光慈上五楼去看了看,看到贺平安那个窗口的外边的确有一道三四寸宽的坎儿。贺平安说小偷掉下去之前肯定就站在那道坎儿上。往右,距离窗口约两米五的地方有一根老式的水管子。贺平安说那个小偷估计是想从那根水管子滑下去逃走,结果没等他够到水管子,就掉下去摔死了。

贺平安的家已经被翻得不成样子了,很显然,小偷在这里呆的时间不算短。贺平安指出:九点一刻他从外边回来的时候,小偷显然听到了开门声,这才情急中钻出了窗口,从而导致了接下来的坠楼悲剧。

这是包括小郝和范小美在内的多数人的看法0

欧光慈特别询问了贺平安是否听到了有人掉下去的响动。贺平安说没有。他说他当时完全被房间里的情景惊呆了,然后奔到卧室去查看床垫低下的钱。他说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进屋之前那小偷就已经坠楼了;再一种就是他奔进卧室的这段时间坠的楼。欧光慈问他在卧室呆了多长时间,贺平安想了想说大约有两分钟的样子。

范小美已经询问了四楼至一楼的住户,问他们是否听到了什么动静。除一楼的小两口外出没回来以外,其余几家都说没听见。

是贺平安报的案,他说他原本想去派出所报案的,报失窃。可是无意中从窗口往下看了一眼,看到了横陈于下边的死人。

“我一下子就全明白了。”贺平安说,“出了人命,再报失窃就不行了。”

当时大马追问了他一句:“你马上就认定那人是从你的窗口掉下去的么?”

贺平安说:“是,当时除了我这个窗户开着,别人家的窗户都关着,毕竟已经是秋末了。”

他说得比较有道理。

此刻,欧光慈和贺平安蹲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地在抽着烟。欧光慈觉得自己应该问点什么,可是一时又找不到可问的。案子整个听上去似乎没有什么漏洞。但是……怎么说呢,凭欧光慈多年的感觉,好像又有些不太对头的地方,究竟那里不对头呢?他一时又想不出来。

……噢,等等……似乎想出来了……噢,是的,想出来了!

他倏地扭头看着贺平安,眼神很凶:“贺平安,你说你进到卧室一掀床垫就看见了放在那儿的钱,然后你干什么来着?”

贺平安反应了一下,说:“数钱呀,我数数钱是否丢了。”

欧光慈死盯着他:“不对,贺平安,你撒谎了,这里不符合逻辑。别忙,你听我说。要是换成我,掀开床垫看见了那些钱,我至少当时不会急着去数的。你想想,小偷如果发现了那些钱,肯定会把钱统统拿走,难道会拿走一些再给你留下一些么?绝不可能!所以我如果是你,看见床垫下边的钱还在,得出的结论应该是小偷没有发现这些钱,因此用不着马上去数。贺平安,你这里说的不符合逻辑。”

贺平安的眼睛眼看着瞪大了,瞪圆了,嘴张着闭不上。

这时,楼上的大马伸出头来招呼欧光慈。欧光慈站起来,阴险地朝贺平安嘿嘿一笑,走了。

狗东西在撒谎,妈妈的!

02

贺平安的房子是个两室一厅,不大,老式格局。靠左边的一间就是贺平安所谓的卧室,一张软垫大床,一个衣柜,一个矮柜。挨着卧室的是客厅,也就是开了一面窗户那个客厅。客厅的布局很大众化,无非是沙发茶几什么的,墙角养着一盆巴西木。欧光慈刚才进来的时候主要观看了客厅和客厅右侧的书房,这是主要被翻腾过的地方。现在又进来了,他朝大马抬抬手,意思是来一下。然后径直进了卧室。他掀起了床垫子,马上看见了那些钱。

是的,贺平安这里的确撒了谎!

“大马,听见没有,你来一下。”

大马走了进来:“头儿,我那儿发现了一些情况。”

“我马上去看你的情况,现在你先看看我的情况。”他指着床垫下边的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问大马,“如果你掀开床垫看见钱还在,会拿起来数么?”

大马想了想:“不,不会,这钱肯定没被小偷发现。”

“OK。这就对了——贺平安确实说了谎。”欧光慈拍拍大马的肩膀,“走,现在该看看你的情况了。”

大马把欧光慈领到客厅那面窗户前,两扇木制窗子朝外推开,从这里看出去能看到远处错落的楼房和树。

大马指着下边的窗棂子说:“队长你看,这里有两道崭新的划痕。你估计一下,这是什么东西划的?”

“指甲。”欧光慈不假思索地说,“我碰到过一起同样的情况。不过那次是自杀未遂。”

大马朝他竖竖大拇指:“你真厉害,队长。我刚刚打手机给楼下的小郝,小郝说死者的指甲里有漆皮和残存的木屑,漆皮的颜色和这里一致,均为豆绿色。队长,你怎么理解这个线索?”

欧光慈凑近那两道划痕仔细看看,然后又探头看看楼下。

这时候下边的现场已经勘察得差不多了,尸体已用白布单子盖上。四周的围观者也走了一些。

欧光慈缩回脖子:“这无疑是死者坠楼的那一霎那抓的,你觉得有问题么?”

“我觉得可疑。”大马举起一只手,“你看队长,死者坠楼前显然出于求生的目的要抓住这道窗棂。事实上,他一旦抓住这道窗棂……队长,我想你能明白。他一旦抓住这道窗棂的话,就不会掉下去了。”

欧光慈马上嗯了一声:“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他是被人……”

“是的,队长,死者在坠楼的一霎那抓住了窗棂,他完全可以不死,但是屋里的人用力推他,硬是把他推了下去!”

“于是乎……”欧光慈耸耸肩膀,又朝楼下看了一眼,“看来贺平安不仅仅撒了一个谎。”

两个人探头往下看,看那个站在花池子边上的贺平安。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小个子男人,很内向,很弱势的那一种。他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现在是独身一人生活。他在医院麻醉科搞技术,据说手上的活做得还可以。

“是他,把小偷推下去摔死了。”大马小声说。

“而他告诉我们小偷是自己掉下去摔死的。”

欧光慈收回目光,再次打量那窗台。大马告诉他,窗外的脚印已经取了样。看得出,小偷的确打算从这里抓住那根水管滑下去。但是由于够不着水管,他只得又移了回来。

“可以设想,当时小偷是脸朝客厅站在外边的坎儿上,他不但可以看见客厅里的一切,甚至能看到书房的一部分。队长,想想当时的情景我有些毛骨耸然。”

“妈的!”欧光慈骂了一句,然后朝大马甩甩头,“走,跟我下去见见楼下那个撒谎的家伙。”

两个人快步下了楼,似乎有一种情绪在他们的心里涌动。是的,在接到报案并及时赶来的时候,他们对贺平安基本上是相信的。结果呢,大出所料,贺平安撒了两个谎。

“队长,他为什么要撒谎,感觉上似乎没有这个必要?”

欧光慈竖起一根手指:“说的对大马,你的感觉很准,疑点就在这儿。注意看,那家伙现在很紧张。”

贺平安朝他们瞟了一眼,马上就把脑袋低了下去。欧光慈二人慢慢走过来,在他根前站住了。他们故意沉默了一会儿。欧光慈的目的很简单,他要用沉默击垮这个撒谎的人。果然,贺平安眼看着就不行了,他用一种很低沉,近乎于渴求的口吻说话了。

“欧……欧队长,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的确掀开床垫看了看下边的钱,真的。没干别的。”他解释的是前一个问题。

欧光慈没搭理他,自顾点上支烟抽着。

楼下那边的活可能干完了,小郝走了过来:“队长,尸体可以运走了。你还看不看一眼?”

欧光慈看看贺平安,道:“看一眼,来来,贺平安,你也过来看一眼。”

他们一起走过去,应急灯照着死者的脸,看上去很是恐怖。贺平安探头看了一眼,马上出现一种要作呕的感觉。欧光慈挥挥手,死人被抬走了。

他看着贺平安,贺平安看着地面。

“贺平安,刚才我上楼之前你说你冲进卧室数了数床垫下边的钱,可是刚才你却改口说‘看了看下面的钱’。你要明白,‘数了数’和‘看了看’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你是有文化的人,不用我多说吧。”

贺平安的脑袋上眼看着出汗了,他依然不敢看欧光慈的脸,低声道:“欧队长,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说谎。”

“你没撒谎难道我撒谎了?”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欧光慈死死地盯着他:“那你解释一下,你说你在卧室里呆了两分钟,难道两分钟都在看钱么?”

“我……”

一直没说话的大马开口道:“我想不出两分钟一直盯着钱看是一种什么感觉。贺平安,你的确在撒谎。”

“我没有……”

大马上前一步,站在贺平安的正对面:“贺平安,听我告诉你,从外边回来的人,开门后的第一个动作应该是开灯。而你的房间里的灯当时已经是开着的,那时候你的反应应该是惊愕,非常惊愕。然后你注意到打开的窗户,注意到被翻乱的书房,最后你才可能注意到卧室。这是最正常最合理的顺序。可是照你的说法,你第一个行为就是冲进卧室。这难道不反常么?我问你,你为什么故意回避了窗户!”

贺平安像一条即将被渴死的鱼,使劲儿地咽了口唾沫。

欧光慈踩灭烟蒂,道:“是的,你有意地回避了窗户。为什么?要不要我告诉你?”

贺平安似乎想解释,可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面对这两个警察,突然显得那样的呆傻。

欧光慈小声道:“贺平安,你是不可能在卧室里面对着床垫下边的钱足足看上两分钟的,这不符合逻辑。在这两分钟里,你应该在干别的。”

大马道:“你应该在客厅里,面对着窗户。那时候,窗户外边有一个人,你们面对面。然后你……”

“不——”贺平安嘶叫起来,双眼透出了惊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他剧烈地喘息着,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

“我没有,我没有杀人。我干吗要杀人,难道我是傻子么,照你们说的那个情景,我当时只要关上窗户,随手给你们打电话报案不是就解决了么!我为什么要背一条人命呀!”

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欧光慈一直眯着的眼睛突然间睁大了。他发觉自己被贺平安这一句话击倒了——是的,贺平安这句话说得非常合理,既然他面对着的是一个站在窗户外边无比被动的人,打电话报案显然是最合适也最合理的选择,他没有必要夺走一条人命!这是常理。

难道都想错了?

一阵真正的沉默,双方都在想,双方都在捉摸对方的想法。欧光慈又点上了一支烟,抽着,然后他给了贺平安一支烟。看得出,贺平安感觉出了气氛的变化,他的脸色好了些。他甚至看了看天上的星星。

“这样吧,贺平安。”欧光慈开口了,“今天晚上的谈话先到这里,有话明天再说。你的房间目前还是现场,至少今天晚上你需要找一个地方过夜——我们公安局有招待所。”

贺平安对此无意见,他说他们医院的值班室可以过夜,希望欧光慈能把他送到医院去。欧光慈让小郝开车送一趟,小郝说那就跟运尸车走吧。

这样,晚上的谈话就在一堆问号当中结束了。

03

欧光慈和大马上了楼,五楼的勘察已经完了,技术人员带他们到书房去看了看,指出书房翻得很厉害,看上去以其说是来偷钱,倒更像来找什么东西。问到具体的,技术人员指出,没有章法,到处都翻了翻。

大马提出一个问题:小偷入室行窃一般来说是不会放过卧室的,为什么贺平安的卧室没有被翻动?

又是一个问号。

技术人员打算连夜做痕检,匆匆走了。不久小郝开车带着范小美回来了,几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分析情况,话题还是离不开这些问号。

范小美道:“能肯定死者就是个小偷么?”

小郝说:“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这个人就是小偷。他身上带着溜门撬锁的工具,门锁那里也留下了被撬过的痕迹。更主要的是派出所的小段也来了,他说这个小偷在他们派出所有案底。”

大马道:“可是他却忽略了贺平安的卧室,事实证明,贺平安的钱藏在卧室里。”

“不,书房的抽屉里也有些钱,我们在死者的身上还找到了一些国债的债券和一个存折。”小郝道,“小偷无疑是小偷,但是不属于穷凶极恶那种,不然他就不会躲到窗户外边去了。”

范小美道:“不躲到窗户外边躲到哪儿?”

“躲在门后哇,等贺平安开门进来,当头就是一家伙。那样他就不至于摔死了。”小郝跟欧光慈要了一支烟点上,“这是个傻贼。”

欧光慈道:“好了,现在咱们集中一下情况。从浅层次看,这是一起小偷入室行窃意外坠楼事件。小偷已死,基本情况来源只有事主贺平安。而恰恰是这个贺平安几乎每一句话都有逻辑问题。这就牵扯到了深层次的问题。”

“慢慢说队长。”范小美道。

“首先,他说他在卧室里用了两分钟把床垫下边的钱数了数。这一点分明不合乎常理,我已经给他点出来了,他没有过硬的理由予以解释。第二是大马的分析,一个人从外边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冲进卧室数钱,这是不可能的。这一点贺平安含糊其词无法解释。当我们强调了窗户对于死者的重要性时,一个极其重要的情况发生了。贺平安否认他把小偷推了下去,他说他完全可以打电话报案,用不着背一条人命。各位,他这句话很有力度,我现在能接受他的说法。”

小郝道:“你说人不是他推下去的?”

欧光慈道:“对,我唯独相信的就是他最后的这几句话。他的话符合一个正常人的心理逻辑。你们想想看,小偷在外边毫无反抗之力,他贺平安的确站在一种绝对的优势上,一个电话就能解决问题了,何必非要把对方弄死呢?”

大家能接受欧光慈的说法,于是都没话说了。

墙上的钟表嗒嗒地走着,十一点了。

欧光慈咳嗽了一声道:“一方面,贺平安撒了好几个谎。另一方面他又冒出一句很有说服力的实话。你们怎么理解这种现象?”

大马道:“是的,他那句很有说服力的实话我也能接受,人可能确实不是他推下去的。他好像说过,小偷是自己没站稳掉下去摔死的。这一点我不能接受,真是自己掉下去摔死的,窗棂上的指甲痕迹怎么解释的呢,那分明是强力奋争之后抓出来的?”

“是呀,这一点明摆在眼前。”小郝看着那个窗棂子道,“再说,贺平安撒了好几个谎,可信度不是那么高。既然被偷的是自己,既然他没把那个人推下去,那他何必撒那些不能自圆其说谎话呢?我不理解这一点。”

欧光慈站了起来,他觉得头大了:“会不会是这样,人确实不是贺平安推下去的,他所以要撒谎,是出于目前我们还不知道的某种特殊原因……”

范小美道:“你是不是想说,由于某种特殊原因,贺平安不得不撒谎?”

“嗯,对,正是这个意思。你们觉得有可能么?”

大家都不言语,显然对欧光慈提出的这个观点不太理解。

欧光慈走到窗前朝外看了一会儿,转回身道:“第一,贺平安肯定没有在卧室里数钱,第二,贺平安基本上不太可能是那个把小偷推下去的人,而小偷的的确确是被人推下去的。那么,可能就出来了——这个屋里还应该有一个人!”

小郝嗷的一声,大家的兴趣马上提了起来。天哪,又冒出一个人来!

小郝叫道:“队长,你可真敢想。我服你了!真是的……谁?谁在门外!”

小郝说了半句话,倏地转过身子,因为他听见了门外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范小美走过去拉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背有些驼的人。

“你……你不是四楼的那个商老师么?”小美认出了对方,“你站在这儿干吗?”

那个商老师站在光线里,微微仰着头,眼睛被客厅的灯光晃得睁不开。

难道他在偷听,大家对视了一眼。欧光慈朝他勾勾手:“进来,商老师,请进来说话。”

“我……我没偷听。”商老师解释了一句,然后抬腿进了屋。

房间里一下子多了一个外人,感觉上有些变化。所有的目光都停在商老师的身上,商老师有些不自在。

“我,我来反映一个情况。”

“反映情况?”范小美看着他,“我不是各家各户调查过么,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哇?”

商老师不住地哈腰:“是是,你来调查的时候我还没想起来。而且你问的是死人的事情。我的脑子当时全在死人那方面,把其他的忽略了。赖我,这赖我。”

欧光慈请他坐下说话,商老师死活不坐,欧光慈于是给了他一支烟:“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听说摔死那个人是个小偷?”商老师先问了一句。

欧光慈给了他个肯定的答复:“对,是小偷。”

“噢。”商老师点点头,然后放低了声音,“贺平安好像是九点多才回来的?”

“你似乎知道得不少哇。”欧光慈看着他。

“不不,正好碰上,完全是无意的。”商老师很用力地吸着烟,“我当时刚好出门倒垃圾,看见了贺平安走上楼去的后背。当时我记得是九点多一点儿。”

小郝问:“你怎么这么肯定呢?”

“我外孙女在幼儿园养成的习惯,每天晚上九点钟准上床。所以我估摸着那时候是九点多一点儿。”

欧光慈想:贺平安说他是九点一刻从外边回来的,看来说的是实话。

“然后呢?”小郝追问,“你是不是发现了情况?”

“不是不是。”商老师摆摆手,“不是那意思。贺平安回来不回来和我没有关系,所以我倒完垃圾就准备着看晚上的体育新闻了,根本没想别的。”

“那你要反映什么?”大马问。

“不是死人了么?”商老师道,“死人的事情一发生,什么新闻也看不了啦。这位女同志来调查的时候我没想起什么,她走以后我忽然想起个情况,这才来向你们反映。”

商老师说他是突然想起来的。他说大约在八点半左右的时候,五楼上曾经有过一阵动静——要反映的就是这个情况。八点半左右,五楼上确实有动静。

小郝说那时候可能正是小偷在翻东西的时候,动静应该是有的。

商老师的眼睛马上睁圆了:“不不,小偷偷东西不会闹出那种动静。我敢肯定那不是小偷搞出来的动静,不像是一个人。”

欧光慈心里咯噔一沉,忙问:“你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一个人?”

商老师使劲儿点头:“对对,感觉上像是两个人,恐怕小偷还带着一个帮手!”

“可你刚才说得有道理,小偷不会搞出动静的。哪怕是两个小偷也不会搞出动静。”

“会不会是两个人在争夺东西?”商老师似乎很有想法。

小郝道:“你是不是想说,那两个小偷因为分赃不匀打起来了?是搏斗的动静么?”

商老师点头道:“是,听上去就是这个动静,你说得对,是搏斗的声音。”

“除了这个动静,你还听到了什么?”大马问。

商老师摇摇头说就这些了,他要反映的就是这些。

欧光慈问:“那个时间你肯定么?你说的是八点半。”

商老师道:“差不多吧,电视连续剧快完了的时候。”

“好,谢谢你。”欧光慈站了起来。

商老师走掉以后,房间里再次沉默了。欧光慈下到四楼看了看垃圾道,回来说商老师说的可能是对的,如果贺平安走上楼去,下边可以看见他的后背。

“可是队长,后背不是前边。”大马咬住一个细节,“谁能肯定那就是贺平安么?”

“难道你有怀疑?”范小美问。

大马说:“贺平安既然那么善于撒谎,在时间上他难道不会骗我们么?”

欧光慈道:“不,大马。我估计这一点贺平安不敢骗我们,因为有商老师作为目击者。现在咱们姑且认为那就是贺平安。收回思路,集中想一想,刚才我说可能还有一个人,你们看,这里不是出来一个人么?”

“小偷的同谋。”范小美道。

欧光慈摆摆手指:“不不,小偷的同谋仅仅是商老师的说法。真象也许并不是那样。与其说是小偷的同谋,我倒更倾向是贺平安的同谋!”

此话一出口,房间里立刻安静了。

04

那天晚上的谈话没有继续。

欧光慈在这里留了个扣子,让大家回去想一想,第二天交换想法。结果第二天大家一口同声地声讨他,说是因为那句话,搞得大家一晚上没睡好。

欧光慈说自己也没睡好。他说他不是故意要耍什么鬼,的确是一瞬间想到的。之所以不考虑哪是小偷的同谋,理由有三:其一,两个小偷如果一道入室行窃,绝不会在现场就开始争斗。其二,如果是两个小偷携手,卧室床垫下边那些钱是不会漏网的。其三,若是两个小偷合谋,贺平安就完全没有必要向警察撒谎了。

所以,那个人不应该是小偷的同谋,而是与贺平安有利害关系的人。

“想想看,一旦那个人和贺平安是一伙的,他撒谎就有了缘由。我一晚上的思索的结果就是这个!”欧光慈说。

这时,技术检验的结果也出来了。证明,贺平安的房间里有三个人的痕迹,脚印,指纹都有。玻璃窗上的痕迹尤其明显。痕迹显示,玻璃窗内侧有另一个人完整的手印,可见当时此人很用力地推过窗户。这个结果和昨晚上的分析一致,死者,也就是那个小偷确实是被推下去的。甚至能想象得出当时是何等惊心动魄的场面,小偷半悬在窗外,手指死死地抠住窗棂。而里边的人则用力推那两扇窗户,直到把对方推落下去摔死。

“好可怕!”范小美叹道,“多大的仇恨一定要至之于死地呀!”

大马道:“队长,小美说得对,多大的仇恨非要弄死那小偷呢!他难道不能像贺平安所说的那样,把窗户关上,然后给我们打报案电话么!”

小郝道:“各位注意,按照当时的情景,小偷显然是看到了房间里的那个人,如果这个人是个问心无愧的人,他自然可以打电话报案,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房间里这个人显然是害怕被别人发现的人,所以……”

欧光慈笑了:“OK小郝,你等于说出了问题的关键。那个人非常害怕别人看见他,所以他向看见他的人下了毒手。而贺平安想保护这个人,同时又不想背一个杀人的罪名,于是向我们撒了那些站不住脚的谎话。全解释通了!”

“什么人不希望别人看见他?”范小美睁大了眼睛,“逃犯?难道是逃犯?”

“对,我也正想说呢!”小郝叫道。

“正是。”欧光慈深深地看了小美一眼,转向大马:“大马,向中心指挥系统申请,查一查最近有没有逃犯窜入本市,马上去。”

“明白。”大马朝小美笑笑,快步走出去了。

欧光慈他们是在第三天的晚上抓到那个逃犯的。当时贺平安正和他在城郊结合部的一家很简陋的饭馆里吃饭。贺平安放下啤酒瓶子,把一叠钱交给那家伙,于是他看见了围上来的警察。他手里的钱掉在桌子上。逃犯倏地转过头来。

欧光慈清晰地听见他大叫了一声,哗地掀翻了桌子,随即又撞碎了门玻璃夺路而逃。

欧光慈飞起一脚,正踢在那逃犯的床上,逃犯一头栽倒了。

一群警察扑了上去。

“贺平安。”欧光慈微笑地看着那个吓惨了的小个子,往前走了几步,“你现在明白了吧,警察是不那么好骗的。别怕,告诉我,他是你什么人?”

“表……表弟,他是我表弟。”贺平安面色如蜡。

“也就是说,你窝藏的这个逃犯是那天晚上八点多进入你的房间的,你给他的钥匙么?”

“是,我给的。我有两把钥匙。”

“结果他撞上了正在偷东西的那个小偷,小偷躲到了窗户外边,于是,搭进了一条小命。”

“是是。”

大马在外边喊:“走了队长,带回去说话吧。”

“然后你把书房搞乱,向我们报了案。”欧光慈长长地叹了口气:“走吧,贺平安,咱们从头再谈一遍,希望你这回不要再撒谎了!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