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巅峰》全文阅读_作者:王珂

第一章 尸风

邺城内的芙蓉山庄内,少年脚步蹒跚地从远处的黑暗里走来,他的目光同样带着漂浮的黑色,如同一只只锋利的蝙蝠飞翔在他瞳孔内。他的目光接触到了三丈外的芙蓉山庄的大门,红色的大门。

一行十几个蓝衣捕快围拢在芙蓉山庄庄外,迟疑着望着庄内。

“孙、孙捕头呢?”一个捕快问。

“他随着一个不知道身份的人进到了芙蓉山庄里面,孙捕头走时让我们留下来,不允许任何人再进去。”

“这么说,我们不用进去?”为首的一人叫安灰,是邺城衙门里的老捕快,除了捕头外,其他年轻捕快都以安灰马首是瞻。

“既然孙捕头下了话,咱们就留在外面,不允许一个人进去0”

安灰的话刚撂下,他就看到了一双眼睛,像是黑夜里的豹子,盯着自己。

芙蓉山庄依山而建,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是一座连着一座,其中还有不少凿空山体修建的山室,孙健将目光从脚下一具残缺的尸体上移走,他方才看到了这具尸体的头颅,头颅在十丈外的一个泉池子。

“孙捕头,你太紧张了。”孙健身后的人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即使在这夜幕里也闪闪发亮,他微笑着说,“可有发现?”

孙健望着面前的人,就是这个人今晚上突然从孙健床头上跳了出来,问他是不是孙健,孙健惊慌地应了后,这人从怀里取出了一块紫色令牌,这紫色令牌在大世王朝中只有六块,代表着在六扇门里最可怕的六个捕快。

“我叫黎斯,有件事想要请你帮忙。”这个人当时也是这样面带微笑地介绍自己,然后孙健就被拉到了这芙蓉山庄,而自从踏入芙蓉山庄时起,孙健所见的简直就是一派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孙健摇摇头:“黎大人,卑职并未发现什么线索。”

黎斯笑了笑:“这一路来,你见到了多少具尸体?”

“多少?”孙健仔细回忆了下,“卑职疏忽,并没有记得很清楚。”

“无妨。”黎斯从两人所待的这间山室走出,望着偌大的芙蓉山庄道,“一共是六十五具尸体。”

“六十五?”

“芙蓉山庄总共有庄丁五十六人,丫鬟十人,包括庄主和夫人在内,理应有七十八具尸体,但目前我们将芙蓉山庄寻全了,却还是少了十三具尸体?”

孙健脑中一闪:“兴许是芙蓉庄主叶芙蓉趁凶手不在意,偷偷带着夫人还有其他剩下的人逃走了。”

黎斯又笑了,但这一次他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残酷:“孙捕头,你觉得有人可以从这座死亡庄院里逃命吗?”

孙健随着黎斯的目光望着目光所及的地域,微一抬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席卷着另外一股淡淡的味道灌进了鼻腔里,这种味道作为一个捕头,孙健也曾嗅到过多次,只是没有任何一次比之芙蓉山庄带来的恐怖震撼要强烈,这种味道叫做尸风。

死人的味道!

孙健摇摇头。

“所以还少了十三具尸体,这说明我们还有没找过的地方。”

黎斯的眼睛眯了起来,视线里,芙蓉山庄远处缓缓走来了一个黑衣年轻人,让黎斯为之震动的是年轻人的眼睛,一双几乎没有眼白,只有黑色瞳孔的眼睛,年轻人正用这双黑色的眼睛盯着黎斯。

孙健也发现了年轻人:“你是谁?这里在办案,赶紧走,否则拿你进衙门。”

年轻人始终不正视孙健,只是看着黎斯,而后走到最近的一具尸体旁,低头沉思。

同一时间,从庄口位置跌跌撞撞蹿进了一人,正是捕快安灰。

安灰嘴角有血,指着年轻人说:“捕头,兄弟们都被……他撂倒了,是个硬点子。”

安灰在远处小心望着黑衣年轻人,黎斯更是有兴趣地看着他,年轻人却完全看不到他们,像是整个芙蓉山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还有脚下的那具尸体,不一会儿,他的视线离开了那具尸体。

他向黎斯这边走来,孙健小声道:“黎大人,怎么办?”

黎斯没说话,年轻人走到黎斯面前一丈,倏然,他身形如同一只展翅的黑鹰,一纵上了身侧的一间大院的院顶。

黎斯望着黑衣年轻人,黑衣年轻人同他对望,黑色的瞳孔微微闪烁着光芒,而后这光芒落下,落在了房顶砖瓦片楞之上,那上面平躺着一十三具尸体。

黑衣人沉默,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他回头,黎斯跟了上来。

“你可看得出来,这十三个人是死在同一剑之下,而且是同一瞬间毙命?”

黑衣年轻人目光收拢,黎斯又道:“凶手应该是故意留下这最后一剑,让我们记住,一剑十三杀!”

黑衣人缓缓举起手来,黑衣撩动,黎斯看到了他腋下一柄同样漆黑的剑,剑身细长,微颤,发出一阵隐约剑鸣。

黑衣年轻人空手在空气里轻轻摆了摆,拿捏出了一个剑势,随即又轻轻摇头,收回了手,然后纵身跃下了高院。

孙健望着黑衣年轻人向自己走来,竟是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黎斯轻飘飘站立在风中,问:“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年轻人!”

黑衣年轻人顿了顿,没有回头,但终是撂下了四个字。

“我叫骨头!”

第二章 一剑十三杀!

邺城,惊雷堂。

惊雷堂堂主布惊雷第十二次将目光投向了惊雷堂大门外,门外还是空无一人。堂内坐着五六个人,坐在最里面的是归州惠山清风门的无声道人,无声道人从喉咙里拧出了一句话:“不知道是布堂主的面子不够大,还是这位大人物的面子太大,竟让我们这许多人在这里干候了两个时辰!”

紧挨着无声道人左手而坐的一位光头男子附和说:“不错,目中无人之辈,就算他武功再强,我天门镖局武圣也不会真心服他!”

“稍安勿躁。”坐在武圣对面面黄肌瘦,书生打扮的古风尘微微摇头,渐渐眯起的眼睛里似有意无意流露出一股比之毒蛇还毒辣几分的眼神,让武圣不得不闭上嘴。

“既然已经等了这些时候,无妨再等等。毕竟他贵为归州武盟之主,为公为私,也定然要等他来到惊雷堂。”说话之人,眼角有两颗黑色大痣。江湖人送了他一个外号,四眼金枪,罗胜。罗胜乃是金枪帮帮主,平日里只有旁人等他的份,但今时今日,却心甘情愿地等着别人。

布惊雷眼中一亮,说:“来了,他来了。”

一句话,方才还各有争议的堂中几人寂静下来,但见布惊雷守着的惊雷堂门口舒舒然先于人之前飘进了一股淡淡的香气,而后一身金色大氅的高大男子走进了惊雷堂,他的目光带着淡淡的疲倦,却又像是一把隐水之中的绝世宝剑,可以轻而易举地洞穿在场每一个人的内心。

布惊雷离他最近,不由注意看他的袖口,金色的袖口,袖口里就藏着当今武林中第一凶剑——天命剑!据闻五百年中死于天命剑下的武林人士不下千人。而这刚刚步入惊雷堂的金氅男子正是被誉为当今第一剑客,也是整个归州武盟的一把手,天命剑客——凌天明!

凌天明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每一个人,走到无声道人身旁:“天明有事来迟,倒让道长无辜受累等候了许久,还请道长海涵。”

无声道长没想到拥有着可怕武功的凌天明进到惊雷堂第一件事竟是跟自己道歉,想想自己方才说的几句话,不由冷汗滚落下来:“哪里,是某家定心不够,倒让凌盟主见笑了。”

众人落座,凌天明静默,端起了惊雷堂精心准备的百花茶,细细品味起来。布惊雷终于放下心中一块石头,话入正题。

“惊雷堂之议,请各位武林同道来的目的其实是为了三天前邺城外芙蓉山庄满门遭屠的惨案,想必,大家都已经知晓了这件武林大事。”

在座所有武林大豪面色都是一暗,如此惊天大案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发生,如何不知晓、不震撼。

“但不知布堂主此次召集大家来,与这芙蓉惨案有何关系?”

布惊雷一顿,说:“实不相瞒各位,我从一位在衙门当差的亲戚口中得知,芙蓉山庄庄主叶芙蓉连同他的夫人,三个儿子,以及其余八名庄丁乃是死于一剑之下,一剑十三条人命!”

罗胜的瞳孔在收缩,喃喃地说出:“这是……一剑十三杀!一剑十三杀啊,难道是他……”

布惊雷面色凝重,在座人脸上都蒙上了一层寒霜,而此时一直在细细品茗的凌天明突然站起身来,将茶盏按在了桌子上:“布堂主的茶水我已经喝过了,是时候回去了。”

“凌盟主,你怎么能这样就走了?”

凌天明笑了:“你给我的请柬上写的是让我来品茗,现在我品完了,自然要走了。”布惊雷一时语塞,走到门口的凌天明却突然冷冷地说,“布堂主,既然喝了你的茶,就送还一句话给你。”

“什么话?”

“今日邺城之月已非十七年前的邺城之月,它更加美丽了。不是吗?

“若想品好茶,可来凌云宫寻我。”金色大氅卷起了一阵淡淡香风,随着凌天明的步伐已经消失在了惊雷堂外,再眨眼,就完全寻不到了踪迹。

第三章 血雨邺城

邺城,三更。

“嗖嗖!”耳边传来了阵阵冷风袭来的声音,伴随着声声异响。

罗胜从床上坐了起来,运行内功,将自身声音压到最低,悄然来到门口,哐当金枪也滑落到手里。金枪在黑夜里闪烁着丝丝金光,罗胜发现假山顶上蹲着一只夜宿的黑猫,黑猫用尾巴扫着假山顶上的碎石,碎石零散落入假山旁的水池里,发出一波波细微的溅水声,罗胜收了攻势,口中吐出一口气。

回到卧房,罗胜和衣而卧,身侧的夫人已经熟睡,但一刹那,罗胜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一股凛冽的寒气从卧房某个角落袭来,竟如同一只看不见的冰冷大手生生将罗胜按在床上不敢挣扎,因为细微的挣扎,带来的很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夫人微微转了个身,瞪着眼盯着罗胜,罗胜腹内一阵翻涌,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同时涌上心头——夫人的胸口位置开了一个洞,鲜血汩汩地流出,罗胜蹿了起来。

窗门微微颤抖,罗胜冲入院中,望着院中假山之顶,黑猫之侧,耸站着一个一身黑色长衣的男子,男子双手垂在腰畔,可隐约看出男子长衣内,腰畔处悬挂着一柄长剑。

“你究竟是谁?”罗胜问,“芙蓉山庄的血案就是你做的?今日,轮到我金枪帮了?”

黑衣人沉默,如同一尊上古的战神俯视着下面的罗胜道:“芙蓉山庄,金枪帮,只是开始。”

“你的目的是什么?”罗胜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似等待这个答案很久了。

“喈喈!”黑衣男子突然冷笑,“你应该知道,一十七载过,那时的腥风血雨,你会忘记吗?”

“你真是……”

“好了,你的真气已经充盈体内,现在是你出枪的最佳时刻。我已等候许久了!”

罗胜高声喝说:“莫要欺人太甚,看枪!”

罗胜的金枪在夜空里划出大片大片的金色光雨,黑衣男子却没有丝毫动作,只是等着铺天盖地的金雨笼罩在自己头顶。剑出,罗胜只看到男子一剑从自己无懈可击的枪雨中突袭出来,温柔地送入了自己胸膛内,不一样的感触瞬间击溃了罗胜,恍似一瞬间被许多许多利剑刺入胸膛。罗胜从半空里落下时,看清楚了黑衣男子。罗胜眼瞳中仅存的生机一点点暗淡下去:“为何,为何……为何是你!?”

罗胜怒睁双目而毙,黑衣男子低头只看了罗胜一眼,转身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芙蓉山庄内,黎斯盘腿坐在石室内,目光凝起舒展,又凝起又舒展。

“大人。”石室外孙健的声音响起,几天都是孙健亲自给黎斯送饭食,黎斯从石室里走出来,伸了伸懒腰说:“是时候该离开了。”

“是、是得离开了。”孙健脸色难看,黎斯眉头微微皱起:“又有命案?”

“是。”接二连三的血案让孙健这个一城捕头成了众矢之的,黎斯问:“谁?”

“金枪帮,罗胜!”

金枪帮上下已经被封锁,包括罗胜、夫人在内,总共死了六十二人,同样的人间炼狱,血流成河,黎斯一步步走进来时,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但是目光中的阴霾却一点点变大,成了一片阴云。

两鬓斑白的老仵作屏息处理着罗胜的尸体,黎斯目光落在了罗胜胸膛剑伤上,问:“有何发现?”

仵作摇头:“致命伤只有一处,显然是剑伤,而且是一剑毙命。但很奇怪,这胸膛内的伤口竟然出现了不同的伤害切层,就像是……”老仵作在组织着语言,但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说明。

“像是被许多剑同时刺入胸膛所导致的伤口,有深有浅,有强有弱,可是如此?”

“没错,看似一剑,却是许多剑!”老仵作抬起头,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不由问,“你是谁?”

黎斯却虚心一躬身,说:“其实晚辈对于验尸多有研究,算是此行末学。还请老师傅多指教。”

老仵作布满皱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哪里,我只是个验尸的而已。”

“对了,老师傅,你可检出罗胜胸内剑伤波折的层数有几层?”

“这个我仔细查看了好几遍,十三层,没错,就是十三层!”

“十三层?”黎斯喃喃道,“一剑十三杀。”

孙健小心地从罗胜尸体旁边走过,不小心碰到了尸体脸部,罗胜嘴角一歪,黎斯道:“慢!”

孙健立马不动了:“怎么了,大人?”

黎斯蹲下身,撬开罗胜紧闭的双唇,嘴中血水浸染下,竟有一颗拇指盖大小的青绿珠子!

“这是什么?”孙健疑声问。

黎斯轻捏珠子,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颤音:“这颗珠子……”黎斯闻言抬头,不远处走来了一名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目光死死盯着黎斯手中的珠子。

孙健忙说:“大人,这是邺城惊雷堂堂主布惊雷,跟死者罗胜是至交好友。”

“布堂主,这位是上方派来巡查邺城衙务的黎斯,黎捕头。”孙健自是没有将黎斯紫令神捕的身份介绍出来。

黎斯点点头,对布惊雷说:“这颗珠子是在罗胜口中发现,看样子是罗胜死前将这颗珠子吞入自己口中,想来应该是凶手留下的东西。布堂主如此紧张,莫不是知道这颗珠子的主人?”

布惊雷摇手说:“没,我没见过,只是看到这颗珠子沾满了血迹,以为是这颗珠子杀害了罗胜。”

黎斯笑了笑,将珠子轻轻送进尸物袋里。

出了金枪帮,布惊雷加快脚步回到了惊雷堂。石问天关闭了房门,返回身道:“堂主,莫不是那颗珠子有问题?”

布惊雷突然打了个冷战,用一种他自己都陌生的语气说:“那颗珠子属于那个人。”

“谁?”

石问天附耳过去,布惊雷轻轻道出了几个字,石问天顿时脸色煞白:“堂主,真是他?那他会不会对我们也……”

布惊雷摇手,两眼慌乱,突然说:“去,赶快找无声道人、武圣还有古风尘来,说有身家性命的大事务必让他们来我惊雷堂!”

第四章 对尸当歌

金枪帮罗胜及帮众的尸体都被运回了衙门外的尸房,尸房和检尸房是分开的,为了区分,衙门里行话管检尸房叫做黑屋子,此时正值黎明前最后的时刻,黎斯一个人静静坐在黑屋子里。

“黎大人,委屈您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我这间黑屋的第一个客人,老朽没什么准备,只有这壶菊花茶给黎大人品尝了。”

黎斯接过茶杯,茶香已扑鼻,老仵作魏师傅坐在黎斯对面一张石床上。

“尸体都运来了?”

“是。”魏师傅轻轻点头,“我查点过了,数目和人都对上了。”

“一夜之间,整个帮派全部遭遇屠门,可叹,还是可悲呢?”黎斯感慨一句。

“谁说不是,世事无常,人心难测!”魏师傅叹息说。

黎斯微微停顿,说:“魏老,末学还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黎大人折杀老朽了,叫老魏好了。”魏师傅一双眼睛浑浊地望着黎斯,“不知黎大人有何事不明?”

黎斯指了指自己胸膛,说:“这个。”

“黎大人是说罗胜那一剑?”魏师傅明白过来。

“尸体上的疑点我没有什么疑问,但尸体外的我的确有些问题好奇。”黎斯笑笑,“白天在金枪帮时,我注意到魏老在探究罗胜胸膛一剑十三伤的致命伤时,似还有事情不想说出来,现不知魏老可否讲出来?”

“黎大人说笑了。我只是个仵作,验尸是我的本分工作。除此之外,我又有何事可以隐瞒?”

“也许现在没有,但以前呢,比如一十七年前。”黎斯突然说,魏师傅手中茶杯竟一时不稳,好一会儿,魏师傅老眼看着黎斯,“黎大人,你好生厉害。”

“也罢,这本就一桩多年前的陈年往事。既然黎大人想听,我就说给你听来。”

魏师傅稳定了口气道:“其实不瞒黎大人,在金枪帮时我的确因为看到罗胜的致命伤而有所茫然,因为这个一剑十三伤的剑伤,我在一十七年前就已经见过,而且我知道是谁留下了这种剑伤。”

“谁?”

“他的名字叫风千烈,二十年前的江湖第一剑客,他的成名剑技就是‘一剑十三杀’。据说可以一剑挥出,从十三个角度攻击对手,令对手避无可避,只能等死。当年他手中还有着一柄传闻里凶神恶煞般的魔剑,叫作‘黑夜’!”

“风千烈……”黎斯重复。

“当年我刚加入衙门没多久,对于江湖上一些江湖传闻特别感兴趣,而当时的捕头跟我是同乡,他跟江湖人物接触得比较频繁,我所知道的这个故事就是他告诉我的。”

魏师傅脸色一暗,说:“我的听闻里,风千烈是归州数一数二的大侠,平生没做过一件违背道义的事,但是偏偏,偏偏就在那个时候,我接收了一具无名女尸,那具女尸是普通农家村妇,且村妇怀有身孕。当时,我在这具村妇的胸膛上发现了跟罗胜胸膛上一模一样的剑伤,一剑刮出了十三层的伤害!江湖中,只有一个人可以使用出这种剑招——风千烈。我不愿意相信平生最敬重的大侠竟是屠杀孕妇的凶手,但很快听说的消息让我不得不相信了这个事实。那是由大世皇帝举办的五州风云台,推选五州武林同盟之主,可就在这盛宴之上,风千烈趁着武林同道酒醉意疏之时,先后屠杀了五位掌门,十二位教主,而后逃离了风云台。那之后,江湖上,朝廷中都下了追杀令,无论生死要将风千烈追捕归案。”

魏师傅却又一声叹息,接着说,“可谓天意弄人,风千烈最终回到了他的家乡归州凤翔岭。后来,风千烈被归州武林中人发现,在凤翔岭同武林高手大战了三天三夜,结果风千烈寡不敌众,退入岭中,施以暗器杀害试图进入岭中的武林人士。再然后,为了逼风千烈出来,有人提议放火烧岭。结果,火放了,突如其来的大风让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但风千烈始终没有走出来,人们在烧尽的凤翔岭里发现了一具枯骨,还有风千烈随身携带的暗器,确认他已经死于大火之中。”

魏师傅长吁一口气,突又摇摇头:“只是风千烈成名兵器,那柄绝世魔剑‘黑夜’却始终没有被人所发现,而且,时隔一十七年后,竟然又出现了一剑十三杀的剑伤,实在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或许,风千烈没有死呢?”黎斯说。

“不可能,当时大批武林人士守在凤翔岭外三天三夜,大火也烧了三天三夜,不死,风千烈又能躲去哪里,总不会插翅飞了吧。”

邺城捕快安灰晃晃悠悠走在邺城东街一条僻静的小巷里,手里还抓着半瓶子烧刀子,酒入愁肠更让他一阵火气涌上来,原来他在东街风香楼的相好小胭脂背着他在外面养了个小白脸。这股子怒气直恨得让他想要拿刀劈了那一对狗男女。

安灰从风香楼打听清楚,小白脸有一间老屋在东街岩峰巷的尽头,小胭脂跟小白脸估计就是去这老屋里鬼混。安灰再喝下一口火辣辣的烧刀子,拐进到小巷子最后半截。

前面是一间纸扎铺,老屋就在纸扎铺的后面,路过纸扎铺时,安灰突然听到纸扎铺里面传出了女子嬉笑声。安灰双眼喷出了火,这嬉笑声他再熟悉不过,就是小胭脂的声音,安灰抬头瞅了一眼纸扎铺前的两个纸灯笼,径直冲了进来。

纸扎铺前堂没有人,只有几个扎好的纸人立在墙角,还有些纸扎的灯笼、元宝、温床什么的,安灰脚下突然传来咔嚓一声,低下头,却是没留神踩烂了一个刚扎了一半的纸人,扭曲的纸脸仰过来瞅着安灰,安灰心里有点发虚,毕竟纸扎铺里的东西都是给死人准备的。安灰犹豫着,一声短促的叫声从铺子后面传过来,安灰冷声道:“原来躲了起来,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躲到哪里!”

安灰一撩纸扎铺的后院帘子,一步跨进了后院。谁知后院里只有两间杂物房,盛放着些杂物什么的,再有就是在后院的空地上摆放着几口纸糊的白棺材。

安灰目光在后院转了几转,最终停留在了纸糊棺材上。

安灰冷哼一声,高高举起了刀,咬牙切齿地说:“你个不要脸的东西,竟然敢背着我偷人。滚出来受罚,否则,我一刀劈了这棺材!”

棺材里毫无声息,安灰怒喝:“欺我太甚!”

“嗖”的刀风划过夜幕,纸糊的棺材被斩成了两半,但里面只有白纸,安灰接连挥刀,结果所斩开的几口纸棺材里都只是白纸,根本没有小胭脂和小白脸。

安灰额头冒出了冷汗:“奶奶的,见鬼了!”一句道出,安灰突觉背后冷飕飕,收了刀来到前堂,再一摸,发觉刀鞘竟是不见了,只得重新回神,回后院寻找刀鞘。

但当安灰再次步入纸扎铺后院的刹那,他完全愣住了,目瞪口呆!他所看见的,纸扎铺后院的空地上静静平躺着七八口纸糊的白纸棺材,而且这些棺材没有被拦腰斩断,而是完整的棺材。

“怎么,怎么可能?我明明将它们……”安灰目光死死盯着这些纸糊棺材,一步步倒退着回到纸扎铺的前堂。

安灰准备撒丫子逃离纸扎铺的瞬间,他又清晰地听到了一声女子的呻吟声,这声音就在自己身旁不远的地方。

安灰猛地回头,身后站着一个纸人。

安灰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胭脂?”

纸人当然不会回答他,安灰一咬牙,徒手撕开了纸人,呼啦一声,纸人里冲出了一泊黑血,黑血里还躺着一具女尸,正是小胭脂。

安灰脸色苍白地瘫在地上后退,纸扎铺中却传来了一个冰冷冷的声音:“你的仇人我已经帮你解决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帮我一个忙?”

安灰望着纸扎铺里那片完全看不透的黑暗,问:“你、你想要知道什么?”

纸扎铺里传出了最后的声音,无尽的冰冷狞笑。

第五章 死人堆里的骨头

邺城衙门,尸房。

黎斯重新进入到这间停放了近百具尸体的房间,饶是白天,尸房里始终无法消散的黑暗同尸臭还是阴魂不散地围绕在身旁,黎斯来到尸房最深处,轻轻掀开了尸布,露出了里面尸体的脸——罗胜!

但黎斯早已在金枪帮检验过了罗胜的尸体,却为了何故要再一次来到尸房找到罗胜的尸体?黎斯索性坐在了罗胜尸体对面的石床上。

“我记得有一次,我一个人在死人堆里呆了整整三天,当时我是为了避开一个可怕的敌人。”黎斯像是跟罗胜这个已死的人对话一样,继续说,“却不知道你躲在死人堆里,又是为了哪般?”

“呼!”黎斯话落,距离罗胜最近的一具尸体陡然从石床上坐直了身体,白布缓缓滑落下来,黎斯看到了他的脸,竟是在芙蓉山庄里所见到的那个黑衣年轻人。

黑衣年轻人漆黑的瞳孔望着尸房里的黑暗,然后从石床上跳下来,像是完全无视黎斯的存在,缓步走到了罗胜尸体前,拉下了尸布,盯着罗胜的致命剑伤。

黎斯一直静静等着年轻人将罗胜尸布重新裹起,才跳到他身前,微笑说:“你这个年轻人太没礼貌了,我这人平时脾气最好,但最不能容忍的是被人无视。哎,偏偏每一次见你,你都无视我。”

年轻人黑色瞳孔凝住不动,突然也开口了:“我最不能容忍的是,被人挡住我的路。”

黎斯看了看自己所处位置:“好像我挡住了你的路。”

“所以你该死!”年轻人衣袖一翻,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剑挣开了束缚,在空气里发出凌厉的剑鸣,卷向黎斯面门。黎斯有些狼狈地使出一式鹞子翻身,堪堪避开杀招,而后以空手去夺年轻人手中长剑。

黎斯不曾注意,年轻人眼中黑沉的瞳孔此时泛起了无限杀机,猛地收剑,再剑出已比方才快了近乎两倍,黎斯倒冲了出去,胸口被剑锋扫中了两道剑气,但年轻人并未下杀手,只是划破了胸前衣襟。

“好快的剑!”

年轻人收剑,胸膛位置却也被方才黎斯的拳风震破了衣衫,若非黎斯收力,恐怕年轻人也讨不得便宜。黎斯目光一凝,看到了年轻人胸口似有一个古怪的图案,像是一只黑色的苍狼狼头。

年轻人走向尸房门口,这一次黎斯并未阻拦,反而是年轻人自己停在了门口,突然望着门说:“记得有一次,我在一堆死人骨头里埋了整整一个月,吃的是死人骨头上的肉,为的只是活下去!”

这个黑衣黑剑的年轻人究竟是谁?为何黎斯在他身上有着看不透的谜云,他又跟叶芙蓉同罗胜之死有何关联?而最令黎斯惊讶的无非是年轻人隐忍而倔强的性格,就如同是死人堆中的骨头。

坚硬而锋利!

孤飞的大雁从寒冷的北方飞回,一身黑衣的年轻人骨头,仰头望着归雁,手往嘴里一口一口送着冰冷的硬干粮,这些东西进到嘴里,就像是咀嚼一块块坚硬的石头。

骨头漆黑的眼珠子突然上翻,嘴角泛出了白沫,吃进去的干粮也全部吐了出来,他噗通一声从供台上摔落,溅起的尘土里,骨头捂着脑袋痛苦地挣扎,他紧紧咬着嘴唇,头每痛一次,他就用力咬一次,却不让自己发出哪怕半点的呻吟,双手的力量几乎快要将自己的脑袋挤碎。

终于,骨头的身体平息下来,呼吸渐渐正常。

他重新睁开了眼睛,就这样平躺在地上,似对着远离的大雁无尽怨恨道:“我是谁,我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让我活得如此痛苦,为什么要让我有走不完的路,为什么,为什么啊!”

骨头猛烈捶打自己胸膛,破裂的衣襟展开,露出了里面黑色苍狼的狼头,狰狞而恐怖。

邺城惊雷堂。

布惊雷的手握起又松开,终于门口绿影一闪,古风尘出现在了惊雷堂内。

石问天似早已料到似的说:“果然无声道人跟武圣没有来,看来他们两个是不打算趟这趟浑水了。”

布惊雷一跺脚说:“他们明哲保身也就算了,但我们是躲也没法躲。古兄,你先请看这样东西。”布惊雷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黄木盒子,盒子中间放置着一枚碧绿青蕴的珠子,古风尘脸色瞬间也变得铁青,恍然道:“我终于明白了,是什么人会对叶芙蓉跟罗胜下手了。而且既然他动手了,就绝对不会放过我们。”

“哼!”布惊雷怒哼一声,“我已经将家眷妻小全部安排去了皇城亲戚家,他若真为了一十七年前的那件旧事夺我性命,我自然不会束手待毙。”

“呃?”古风尘眼睛眯了起来,说,“莫非布兄早已成竹在胸?”

布惊雷点点头:“既然他要斩尽杀绝,不若就跟他来个鱼死网破,到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布惊雷渐渐压低了声音,附耳在古风尘耳边,古风尘不住点头。

第六章 一十七年浮一梦!

凌云宫坐落在邺城城外最高山脉灵山最顶端,宫殿周围常年生有云雾,就如同置于天上云间一般,此时,凌云宫之主凌天明正轻轻扶栏,身后传来了温婉话声:“天明,有客到。”

“哦。”凌天明深深吸一口气,笑说,“终于来了。”

布惊雷跟古风尘、石问天俱是第一次来到凌云宫,不由时时被所见到的景致所吸引,尤其是竟然在宫殿内也可以隐而看到浮起的白色云雾,就如步行于云端一般,凌云宫一名,实至名归。

布惊雷却在凌云宫大殿中看到了另外两人,正是他三请四请也没有请动的无声道人跟武圣,两人落座品茶,见布惊雷同古风尘到此,起身相迎。

无声道人说:“不想布堂主同古先生也来了凌云宫。”

“哼,我倒是想邀道长一同来,却不是脸面不够大,请不动道长吗?”布惊雷话中带话。

“各位又一次久候了。”洪亮的声音响起,凌天明从后厅中走来,红颜知己青红紧随左右,凌天明一出现,无声道人跟武圣交换了一个眼色。

“虽然各位就在灵山之下的邺城,但来即是客,请品尝凌云宫自育的云雾茶。”凌天明首先端起茶杯。

“好茶。”布惊雷感叹。

凌天明微微一笑,目光从殿内人脸上扫过:“好,现在应该言归正题了。不知各位来到我凌云宫所为何事?”

布惊雷跟古风尘对望了一眼,看了看无声道人跟武圣,布惊雷暗道,不若就趁此时拉无声道人跟武圣进来,万一事有所变,还有两个同盟。

布惊雷道:“既然凌盟主这样讲,我布某人就敞开了说了。”

“请讲。”

“布某人来凌盟主的凌云宫所为,只有一件事。”布惊雷放慢了语速,“就是请凌盟主道出屠杀芙蓉山庄同金枪帮的真相!”

布惊雷惊雷般的问话出,古风尘以及无声道人跟武圣的目光都齐齐射向凌天明,凌天明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神情波动,说:“我这里没有你要的真相。”

“凌盟主,事已到了如今的地步,你也无需再有所隐瞒了。”布惊雷声音越发响亮,“杀害叶芙蓉全门、罗胜全门的人就是你!你所为的只是要封住他们两人的口,隐藏一十七年前那件事情的真相!

“一十七年前,你为了博得今时今日的地位,为了在江湖中打响名头,而召集了我、叶芙蓉、罗胜、古风尘四人共同设计布置下了一场瞒天过海的好戏。”布惊雷说到此,嘴唇微微抽搐,“一十七年前,朝廷召开了五州风云台选拔盟主,而就在这风云台里却出现了一个丧心病狂的风千烈。他杀五掌十二教后,逃离风云台。至此,江湖同朝廷下了双重通缉,无论死活追拿风千烈。当时盛传风千烈回到了归州,而你就在此时召集了我们四人,先在江湖中透风,说风千烈出现在了老家凤翔岭,而后遭遇我们归州武林同道的围剿,最终剑败于你,风千烈退入凤翔岭。接着你拿出了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风千烈独门暗器,风云镖,利用风云镖伤了几人,再找了一个无辜的替死鬼赶入凤翔岭里,折了手脚,再放一把大火活活烧死了他,这个替死鬼就成了死了的风千烈。你人名两得,而按照事先所讲,我们四人也得到了江湖同朝廷双重的犒赏,金钱同名利同样是双收!但真相呢,真相就是一十七年前,我们根本连风千烈的影子都没有见到,我们蒙骗了江湖同朝廷。我们约定固守这个天大的秘密一直到死,但谁料到在一十七年后的今天,某个人为了图得内心的安宁,竟然要杀光所有知晓内幕真相的人。叶芙蓉、罗胜惨遭灭门,却不知下一个,凌盟主想要杀谁呢?”

在场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变得紧张起来,无声道人和武圣侧着目光偷偷望着凌天明,但凌天明模样却没有丝毫改变,仍然是淡漠得如同一块石头:“你说的是真相,但我没有杀叶芙蓉同罗胜。”

“凌天明!”布惊雷从怀里取出了那枚自罗胜口中得来的碧绿青蕴的珠子,这颗珠子是布惊雷花了好大功夫从衙门里“请”来的。

“你口口声声说跟叶芙蓉同罗胜灭门无关,那你可认得此物?”

“这?”凌天明脸色终于变了一变,他摸了摸衣袖里的天命剑,“这颗珠子如何在你手中?”

“你先不要问我。这颗珠子可就是你镶嵌于天命剑剑柄处的三颗百年寒玉珠之一?”

凌天明点了点头:“错不了!”

“哼!你承认就好,你的寒玉珠遗失了,但它却出现在了罗胜的口中,罗胜临死前将这颗寒玉珠吞入口中,就是为了将凶手的真面目告之我们。凌天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凌天明望着杯中微微波动的云雾茶:“你们已经认定了我是凶手。我承认与否又有何用处?还是说说你们想要如何吧。”

古风尘再同布惊雷对视一眼,布惊雷道:“我们已过了在武林中争强好胜的年月,可以说,我们想要的只是让自己还有家人平平安安地活着。”

凌天明看着两人,眼神渐渐如同覆盖了一层薄雾:“你们要的并不多,也不过分,但有些时候,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并非你我可以改变。”

“哼!”布惊雷握紧了拳头,“你果然不肯放过我们?”

古风尘也从座位上赫然站起,阴冷地说:“今天既然我二人敢把你的绝世秘密说出来,就豁出了性命。我二人自知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但我们已经安排了手下将你一十七年前瞒天过海的事实刻印成册,我们只要不能活着回去,这些书册就会在三天内流传到江湖中每一个帮派之中,到时,即便你武功再如何高绝,也绝对不是整个武林和朝廷的对手,莫忘记了风千烈!”

凌天明微微吐出一口气:“不管你们做了什么。我说过,有些事情不是你我可以左右。”

“好!”布惊雷抖出惊雷环,摆出了决战的姿态道,“既如此,我布某人就在此领教天下第一凶剑的锋芒!”

事已至此,古风尘也无回头路可走,他掏出了怀里的银光水母刺,锋利短刃提在胸前,但古风尘刚刚运转真气,突然胸痛一闷,一口甜血喷了出来,他微绿的瞳孔痛苦扭曲,恶狠狠望向高高在上的凌天明,狰狞道:“你个卑鄙小人,竟然在茶中下毒?”

布惊雷也发觉了异状,一口鲜血同样也喷了出来,只有一旁始终没饮过茶的古问天一脸茫然地望着布惊雷。

凌云宫的大殿之内,凌天明轻轻地从自己座位上站了起来,望着下面的两人,喃喃说:“我说过,你我,无可左右!”

“噗!”一口鲜血突然也自凌天明口中喷出,鲜血溅落在地,凌天明却微笑着转过头,看着身旁的女子,道,“青红,今夜注定了漫长,是吗?”

第七章 仇如青红!

青红温婉一笑,如同从夜宫中飘落下的仙子,她轻轻对着凌天明道:“天明,我等这一天等了七年了。”

“你、你也中毒了?”布惊雷身体不支。

“嘿嘿!”一直没说话的无声道人突然冷笑,“这个自然,我的大罗鬼毒无色无味,即便你是凌天明,也难免着了我道。”

“是你下的毒?”古风尘挣扎着站着,一双阴冷目光望着无声道人同武圣,“你二人为何要下毒害我?”

“哎。”无声道人摇摇头说:“我本只是想下毒杀凌天明而已,怪就怪你二人来这凌云宫来的不是时候。不过这样也好,起码黄泉路上,你们三人同伴,不会感到孤单。”

布惊雷又一口鲜血涌上,他强行压下,问:“但我不明白,你二人同一十七年的秘密无关系,即便凌天明要杀人灭口,也轮不到你们。为什么你们要……”

“这个简单。”无声道人道,“因为要杀凌天明的人并非我二人,我二人只是耍个手段,要杀他的人另有其人。”

凌天明静静道:“七年了,我想知道你始终留在我身边的原因。”

青红如湖水透彻的眼瞳变得阴暗而痛苦,面对着凌天明的目光,她终于第一次抬高了脖子。

“一十七年前被你们送入归州凤翔岭代替风千烈而被活活烧死的那个人,他是我爹!”每说出一个字,就宛如有一柄刀子在割着她的心。

“报应,报应啊!”布惊雷叹息,“当年我们只想找个替死鬼,于是截住了一位赶路经过邺城的外来人……没想到,哈哈!真是报应啊!”

凌天明眼神中没有更多波澜,只是那些看不透的雾气上下起伏:“为何七年间不动手,要等到今天?”

青红咬着樱唇:“我一直不肯定你是杀害我爹的凶手。直到去年大雪夜,你从外回来喝得大醉,酒后失言,将事实都告诉了我。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你的青红,而是一个失去了爹的女儿,我要为我爹报仇!”青红冷视下面的布惊雷同古风尘,“杀死所有谋害我爹的凶手,让你们百倍千倍地承受痛苦,感受至亲一个个在面前死去的心碎!”

“莫不是,莫不是……你杀的罗胜同叶芙蓉?”布惊雷恍然道。

青红嫣然一笑:“你的反应还真是愚钝!当然是我!伴随在凌天明身边七年,我也偷学了他七年的剑术!”青红微微一低身,一柄全身散发着柔光的软剑在空中抖出七朵剑花,而后以人无法看清楚的速度抵在了凌天明脖颈间。

凌天明感受着脖颈处的冰寒,轻轻一笑:“七年前你迈上我凌云宫的刹那,就笃定了我是杀害你爹的凶手,七年里,你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夺走我的性命,但非得要等我亲口承认才肯对我报仇。难道,你真的爱上了我?”

“胡说!”青红脸色变得煞白,“我怎么可能爱上杀害我爹的凶手!我不可能爱上你,永远不会!”

“不对!”布惊雷突然道,“罗胜和叶芙蓉都是死在风千烈的成名绝技‘一剑十三杀’之下,你就算偷得了剑技,又如何会习得‘一剑十三杀’?”

“难道你忘记了一十七年前朝廷的犒赏吗?”

“你们五人分得了一半的犒赏和武功秘籍。而风千烈的‘一剑十三杀’剑招被凌天明所获。”青红轻抖剑身,“我知已死的风千烈是你们的梦魇,于是我就用了他的‘一剑十三杀’先后斩杀叶芙蓉同罗胜,算是替我,也替风千烈一同报仇!”

“那,那枚寒玉珠呢?”

“自然是我故意留在罗胜口中,让你们彼此猜忌,等到你们都来到凌云宫时,就永无离开的一天了。”青红冷冷地说。

“原来真的不是你,凌天明。看来你同我们都着了这丫头的道了。”布惊雷摇头。

“废话怎么这么多?”武圣忍了好久,才站起身,对殿台上的青红道:“青红小姐,你可答应过我们,事成之后将‘一剑十三杀’的秘籍交给我兄弟二人,现在给他们个痛快吧。”

“哼!”古风尘拿捏银光刺道,“即便中毒,你们二人这等宵小也不是我对手!”

“嘿嘿!”武圣亮出自己的长刀,道,“那我可得领教领教。”

武圣话落,整个人已经如同一支脱弦之箭扑向古风尘,古风尘虽然中毒,但毕竟自身武功要强于武圣,左后银光刺一个打摆,袭向武圣环跳穴。武圣长刀加足了内力,硬拼古风尘银光刺,刀刺相迎,但闻古风尘闷哼一声,整个人如脱线纸鸢被撞飞了出去,半空里洒下一路的血迹,人扑在地上,没了生息。

“哼哼!”无声道人冷哼一声,“忘记说了,中了我大罗鬼毒只要将全身真气在体内运行一周天,其精血体脉必承受十倍巨压,就算没人攻击他,他也必死无疑!”

“好歹毒。”布惊雷怒道。

那边高殿之上青红细剑依然纹丝不动停留在凌天明脖颈间,凌天明微微闭合双眼,青红紧紧咬住双唇,身后传来无声道人话语:“青红小姐既然舍不得下手,就由贫道代劳好了。这凌天明是巨恶,武功最高,必须立即除掉。”

“休要多事!”青红冷眼瞥向身后无声道人,带着不容妥协的语气,“凌天明的命在这个世上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夺走,你们……都不配!”

凌天明睁开眼睛,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流露,只是淡淡地说:“青红,动手吧。”

青红咬牙,手中细剑往前一送,却感觉后背脊一凉,锋利的感触瞬间传遍了全身,青红扑在地上,转身看到无声道人阴沉的脸。

“女人就是女人,既然你如此舍不得这个男人,不若我送你们一同下地狱。”

“你、你这个混蛋!”

无声道人冷笑不语,他其实早有自己打算,虽然跟青红表面上谈妥,但实际上,凌天明、布惊雷、古风尘本就是他欲除之而后快的人,只是除掉他们之后,青红这个女子也留不得。除掉青红之后,整座凌云宫所有金银和秘籍就都成了自己一个人的了。

无声道人剑锋落下,青红已然闭上了双眼,但闻得耳边一阵剑鸣,如似游龙出海,接着无声道人整个人飞了出去,半空里一道黑影又追了上来,无声道人只觉得胸前凉气直透,再落地时,胸膛那里已多了十几个空洞,无声道人看着飘然落在青红面前的男子,猛烈摇头:“怎么可能,你明明已经中了我的大罗鬼毒!为什么还可以运行内力?”

凌天明淡漠道:“只是吐口血而已,谁说我就中了你的毒?无声道人,你可知我从十岁时就浸泡在各种毒物泡制的大缸里,日复一日,整整泡了七年,为的就是熟悉这世间每一样的毒物。你的大罗鬼毒虽然无色无味,但对我没用。”

“你竟然没有中毒?”无声道人怒极大笑,伏地而亡。

那边的武圣眼见无声道人一招死于凌天明手底下,手中长刀颤抖不已,他支吾地说:“我,不关我事,都是无声道人这厮教唆我的,还请凌盟主放过我一命!”

“你滚吧。”凌天明声音如同千年冰窟里刮来的寒风,“凌云宫今天流的血已经够多了,永远不要让我再看见你。滚!”

武圣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凌天明将落地长剑递还给青红,说:“再没有人可以防碍我们了,我等你的剑!”

青红握着长剑,“叮”的一声长剑落地,青红将嘴唇咬出了鲜血,大声道:“你骗人!你明明就是中了他的毒,还要强运真气驱剑救我,你知不知道这样你真的会死?”

凌天明脸色瞬间苍白下来,鲜血随着笑容一同涌出口外:“还是你最了解我,我始终骗不了你。”

凌天明身体一软,青红扶住他身体,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涌了出来:“你明明知道我要杀你,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舍了命要救我?!”

“只为了你那句,‘这个世间只有我青红才可以夺走凌天明的命,你们都不配!’我此生足矣!”凌天明气息渐弱下来。

“哈哈,果然这样,我就知道你是假装来骗我!”武圣又出现了,原来他觉得事有蹊跷,躲在殿外暗处细细聆听,此时确定了凌天明确是中毒,而且已经虚弱倒地,再无所顾忌,长刀如风,直接刮向凌天明。

“咔嚓!”空中闪过一道黑色闪电,武圣连刀带人从半空中落下,摇晃了两下,人已从鼻梁骨位置一分为二成了两半,武圣惨死。随之在凌云宫中出现了两个人,一人黑衣,一人青衫。

黑衣人是骨头,青衫客却是黎斯。

第八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布惊雷看到黎斯,其实他在来凌云宫之前去找过黎斯,大略说了一十七年前的风千烈之死,又联系叶芙蓉同罗胜的灭门,言下之意,无非是将怀疑目标直指围剿风千烈中武功最高者,也就是凌天明。

黎斯十几年黑白之间打滚,如何不懂布惊雷言下之意,于是也暗中上了凌云宫,此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布惊雷吐出一口鲜血,望着黎斯道:“黎大人?”

黎斯对着布惊雷点了点头,转而对一身黑衣的骨头道:“没想到尸房一别,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骨头丝毫没有理会黎斯,方才他半空中出剑,一剑劈开了武圣,此时武圣就在他脚下,他也连瞧都不瞧一眼,只是漠然望着高殿之上的两人,吐声:“凌天明,你要死了吗?”

凌天明为救青红,强行运行真气,此时体内真气如同排山倒海,似下一瞬间就会爆裂。饶是如此,凌天明也只是笑了笑:“也许。”

“已经到了此时此刻,你还笑得出来?”青红紧咬着双唇,她一紧张或者难过就习惯咬着嘴唇,凌天明伸出手想抚摸青红双唇,但半空里,他的手又落下:“我死,不正是你想要的吗?我死,当年杀害你爹的主凶就死了,我们无所拖欠,黄泉路上,我也可以走得洒脱点。”

“闭嘴!”青红望着凌天明,眼神被一圈水雾所遮挡住,“凌天明,你刚才同无声道人说的都是实话,你没有理由看不出云雾茶中的大罗鬼毒,为什么你还要喝?”

凌天明摸了摸嘴唇:“是我一时大意。”

“不,你胡说!”青红咬着嘴唇,“你是知道茶中有毒的,但你就是要喝,你是为了我?!”

凌天明低下头望着面前桌上白瓷茶杯:“因果有序,既然需要有个了断,我希望可以痛快地了结……我,不想看着你挣扎……本来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青红眼泪终于再次夺眶而出,摇头说,“我说过这个世上只有我才能夺走你的命,别人都不可以,你自己也不行!”青红道完,突然低下身,撕开自己肩颈衣衫,点破肌肤,殷红的血珠一点点流淌下来,紧接着,青红同样划破脉门同天井穴,缓缓靠近凌天明。

凌天明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慌乱的神情。他用尽气力大叫:“青红,你不要做傻事!我死是罪有应得!”

青红脸上生色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她同样划破了凌天明脖颈、脉门、天井三处穴口,而后将身体紧紧贴了上去,两人的鲜血混淆在一起,再无所分。

“我说过,只有我才能杀你,也只有我让你死时你才能死,现在……我让你活下去!”

“苗疆异术——换血?”黎斯眼中流露出一抹悲伤的神情,苗疆的这项异术可以将两人体内血液流转对换,如此,凌天明体内的血进入到青红体内,也就是意味着大罗鬼毒也进入青红体内……

黎斯微微摇头,一旁骨头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他转过身,背对着高殿上的两人。

三炷香后,青红安详平静地躺在了凌天明怀里,凌天明抱起青红,眼神空洞无神地从高殿下走下,走过骨头同黎斯,走过了一地血泊。所有人在他眼中,在他生命里都似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

凌云殿前,黎斯望着身后几人,布惊雷在石问天搀扶下步履蹒跚,而骨头静静望着凌云最高之上的背影。

黎斯问骨头:“你是来找凌天明的?”

“是。”骨头又道,“但不是现在。”

青红死后的十三日,黎斯还留在邺城,无事便邀孙健陪着喝酒。这晚又喝到深夜,黎斯醉醺醺回衙门,偏走进了一个空落的大院,黎斯微定神,才发现自己竟然走进了金枪帮。

黎斯转身想退出去,脚下突然一团黑影蹿过,冷飕飕的风让黎斯为之一清,发现竟然是一只硕大的黑猫,黑猫停留在假山顶上对着黎斯尖锐地狞叫,刺耳的声音让黎斯皱起了眉头,道:“你这恶猫,也来欺负我?”

黎斯腾身扑到假山顶上,刚欲扑猫,那猫反而转身朝着黎斯脚面抓来,但闻“噗通”一声,黎斯整个人掉进了假山下的水池里,冰冷池水让黎斯完全清醒过来,再看,哪里有什么黑猫?

空荡荡的院子偶尔还可见暗淡的血迹,黎斯左右环顾,突然有了一种异想,感觉自己被无数双眼睛所窥视着,他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黎斯一眼睁开,发觉自己正躺在衙门的大床上,宿酒的后果就是头痛欲裂,他刚下床,门口已经冲进了一个人,孙健。

孙健脸色惨白的对黎斯道:“黎大人,惊雷帮,惊雷帮……”

“惊雷帮?布惊雷怎么了?”

“死了!”

惊雷帮内,石问天身体尤在颤抖,看着黎斯来,才忙说:“黎大人,我奉帮主命令去皇城接夫人少爷回来,但谁知道今天一早刚进门,就发觉,发觉帮主已经死了!”

黎斯走近,布惊雷怒睁双眼望着头顶白墙,致命伤是胸口剑伤,黎斯扯开布惊雷胸前衣衫,不由目光一凝,喃喃道:“这是……一剑十三杀!”

黎斯道:“看来,我还得再上一次凌云宫。”

第九章 黑夜!

凌云宫点燃了长明不灭的琉璃灯,凌天明没有回头:“我知道你会来,因为你还没从我这里得到答案。”

身后一道影子挺拔站立,如同一支垂直的钢枪:“罗胜、叶芙蓉、古风尘、布惊雷、凌天明这些名字无数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伴随着我的噩梦一起出现,但现在他们都死了,我只能找你。”话声缓慢,但每一个字都有力,这个人当然是骨头。

骨头抿了抿嘴唇问:“你告诉我,我究竟是谁?为什么我的脑海里会有你们的名字?”

“每个人这辈子都有些事情是永远搞不清楚的。”凌天明说。

“不,我要知道!”骨头摸到了腰畔的漆黑长剑,“如果你不说,我会让你说。”

凌天明眼光停滞:“杀了我吗?好,如果你能杀了我就动手吧!”

“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的确不能杀他!”身后传来一声沉稳话语,是黎斯。黎斯身后跟着孙健、石问天。

“正如你说,当年凤翔岭围剿风千烈的人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但青红死后,布惊雷却又死在了‘一剑十三杀’下,我需要他活着,需要他给出真相!”

一旁的石问天却是面露疑色道:“不过他中过无声道人的大罗鬼毒,即便换血消毒,但经脉还是受创,应该没有能力出手杀帮主。”

“这个我也知道,所以我需要他说出真相。”

“你要的真相与我何干?若他不说出我想知道的东西,我就果真杀了他!”骨头回头一瞥,冷冷望着黎斯几人。

“你难道想跟朝廷为敌?”孙健站在黎斯一侧,说。

骨头不做声,却逼近了孙健一步,腰畔漆黑长剑微微轻晃,似随时都可以出剑杀人。孙健不自觉退后一步,脸上露出惊疑之色,但骨头却突然闷哼了一声,捂住脑袋渐渐跪地,直至整个人趴地,还是用手死死按住自己的脑袋,神情痛苦至极。

“你怎么了,骨头?”黎斯问。

“好,看你如何张狂!我现在就拿了你!”孙健看出骨头已经痛苦得无力挣扎,想趁机拿了他,沉默的凌天明突然回过头冷喝一声:“你敢!”

孙健退后一步,黎斯跟凌天明眼神对上:“他果真敢如何?”

黎斯动了,身如一只突飞的夜鹰,点住了面前人的几处大穴,才道:“现在,他是真的不敢了。”

孙健只觉眼前一晃,整个人都动不了了。他惊呼:“黎大人,你,你这是做什么啊?”

“我说了,我来这里是寻求真相。孙健,你就是真相。”

孙健脸色瞬间变得惶恐起来,猛地摇头:“黎大人,你莫要开玩笑……”

“他没有开玩笑,孙健。若我猜得不错,你应该是‘黑夜’这个庞大组织里的人吧。”凌天明突然开口,孙健脸色一变,很快又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黎大人,可莫要听信了他的口舌。现在只有他会施展‘一剑十三杀’,杀害布惊雷的不是他,又是谁?”

“当然是你!”凌天明长长吐出一口气,“这一十七年来,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心中藏有太多的秘密,会让人活得无比沉重,像是背着一座高山。黎捕头,你不是想要真相吗?好,我说与你听!”

黎斯点点头,静静聆听。

“一十七年前,我主导了归州凤翔岭的一出瞒天过海,用假的风千烈蒙骗了整个武林。其中情况相信黎捕头也已经了解,布惊雷他们说的是,凤翔岭后,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地位,归州武盟之主,也得到了无数的金银,从而买下了这座凌云宫。但如果我说一句,我所做,并非为这些,却不知会有几人相信我?”

“我信!”黎斯脱口而出这两字。

“哈哈!”凌天明面容少有的真挚,“一十七年前,我所布下一场瞒天过海,并非为图什么,只是想救一个人。”

“风千烈?”

凌天明点头:“不错!就是风千烈。”

“他可是穷凶极恶的恶徒啊!”石问天惊讶地说。

凌天明重新睁开眼:“就如同所有人无法相信我一般,这个世间的人也都误会了他。一十七年前,风千烈参与朝廷举办的五州风云台,本怀着一腔热血想要在擂台上一展身手。但世事难料,风千烈以及赶去风云台的所有高手当时根本无法想象,他们正一步步走入一场精心为他们安排的巨大陷阱里。当所有人汇至,所有的武林中人都觉得精神萎靡,整个人浑浑噩噩。而风云台真正的序幕也拉开了,原来有个足可以只手遮天的大人物想借风云台武林高手汇集之际,将他们全部笼络到自己麾下,但这些武林高手并不好对付,于是他暗中派人在饭食和茶水里下了迷魂散。他的目的就是不容置疑地让所有人归顺于他,如果他们不答应,他甚至还准备了穷凶恶毒的西疆傀儡盅,一旦中了傀儡盅,就成了活人尸,供盅主驱使。他的计划对那些武林高手一讲,无疑引起轩然大波,大部分人当然誓死不答应,但很快他们被种下了傀儡盅。风千烈委曲求全,表面答应了下来,待用气血冲开了迷魂散的效力后,他同其他摆脱迷魂散控制的五掌十二教杀出了风云台,但可惜的是最终逃出来的只有他一个人。风千烈连夜回到了归州,找到了我,将全部真相告之于我。紧跟着,朝廷同江湖所颁布的双重追杀令也到了归州。”

“于是,你为了隐藏风千烈的真正行迹,故意布置一幕瞒天过海的大计,好让风千烈脱身?”黎斯沉吟。

“是。”凌天明摇头,“但我也确实为了布置这个局而害死了青红的爹,这可能是我这一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如此说,那风千烈还活着?”

凌天明摇头:“风千烈是逃了出来,但他受伤太重,没有三年就死了。”

凌天明转眼瞅着孙健,道:“据我所知,一十七年前剩余的人都被那个大人物所掌控了,他设立一个可怕的地下组织。这个组织,就叫作‘黑夜’。

“‘黑夜’这个如名一样的地下组织,在这一十七年间不断壮大,吸收了更多高手进来,到今天已经是一个无比可怕而又无孔不入的组织,但最可怕的是,这个组织不仅仅属于江湖,还属于那个高高在上的地方。”

“这样的组织,我从未听说过,黎大人,你要相信我啊!”孙健哭求。

“是吗?”黎斯淡淡说,“我可能还没有同你说清,我昨晚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第一,在罗胜同叶芙蓉的尸身上,我只注意了‘一剑十三杀’的重威,却忽略了其余细微的伤害,比如罗胜脚踝后的一处淤痕,呈圆月状,凭我经验,这个伤痕应该来自于五丁门的断魂烈阳爪,而五丁门全部的弟子都是男性,而在叶芙蓉腋下我也发现了同样的伤痕。有此一点,我就可证明杀害罗胜的凶手并非青红这个女子,而是个男子。第二,就是我在金枪帮内的假山顶上发现了一排带血的脚印,脚印印纹之间呈回旋陡立状,这个形状也就是行衙里所说得豹纹靴,只能是官府衙门中的人才会穿这种靴子,而很不幸,我在发现这个鞋印的当晚就在你的厢房里找出了纹路大小一模一样的靴鞋,上面还沾染有少许的血迹。”

黎斯再望孙健,道:“孙健,你还有什么话说?”

孙健哭丧的脸渐渐平静了,转而换上了一副阴冷的神情,冷笑道:“果然不愧是紫令神捕,领教了!”

“哼!不错,你推测得都对,我的确来自于凌天明所说的‘黑夜’。其实当年凌天明摆下了这道局,我的主上就觉得蹊跷,于是安排我来到邺城。一来是为了查探凤翔岭火烧风千烈是否属实,再者,就是害怕风千烈会在死之前同围剿他的高手乱嚼舌头,而让我也同时监视着这些人。但当年他们这几个人守口如瓶,我也没发现什么异状,于是就一直留了下来,但偏偏一十七年后,在皇城黑夜秘密分堂却收到了一件特别的礼物,那是当年五州风云台的请柬,而请柬上的受邀人正是风千烈。皇城黑夜立即展开调查,调查出送请柬来分堂的是一个老乞丐,而老乞丐回忆说当时给他钱让他送这封请柬的人操着一口归州地方音。于是,顺藤摸瓜,我查出了这个人真正的身份,就是同样身为邺城捕快的安灰!”

“安灰在临死前供出了指使他送出这封请柬的主使人姓名。”孙健瞥着凌天明,“凌天明,就是你!”

凌天明淡漠不语。

“那杀叶芙蓉、罗胜呢?”黎斯问。

“哼,黑夜的宗旨就是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既然风千烈的请柬来自归州,这几个人都脱不了干系,为防当年风云台真相外露,当然是一个活口也不能留。”

“青红呢?”凌天明突然道,“青红也是你们的人?”

“当然,但她只能算是个叛徒。主上也早已知晓了她的叛心,本想等着她亲手结果了你后,让她做替死鬼。但谁知道,这该死的丫头竟然坏了我们的计划。”

“‘一剑十三杀’,是你杀的叶芙蓉跟罗胜?”黎斯再问。

“明知故问!”孙健冷哼一声,“当年风云台在风千烈身上早搜得了‘一剑十三杀’的真本,我当然可习得!”

石问天双眼通红,大喝道:“你这混蛋,我要杀了你替帮主报仇!”

黎斯伸手一拦,阻止道:“不可!”

但黎斯万万没料到,甩刀刺向孙健的石问天陡然回了刀,刮向黎斯。黎斯拼命后退,还是腹部中了一刀,鲜血瞬间染红了青衫,孙健大笑:“你真的以为我会单枪匹马上凌云宫吗?”

石问天解开了孙健穴道:“久违了,黎大人。”

“你也是黑夜的人?”

“不错。拿命来!”孙健同石问天联手扑上,倏然,凌云宫大殿之上一阵剧烈抖动,黎斯同骨头身下的巨大石板猛地翻转过来,将两人像是掷石般打到了旁边石壁,石壁同一瞬间裂开了一道容人缝隙,两人先后倒了进去。

接着,石壁重新关合。

眼前是一片黑暗,慢慢一点豆大的光芒亮了起来,凌天明手执一柄油盏,目光熠熠望着黎斯。

第十章 凌云巅峰,舍我其谁!

巨壁外,孙健一脸阴沉:“看来需要找些火药炸开这块石壁。”

石问天摇摇头说:“那得去邺城,一来一回不知道发生多少变故。不过我手中虽然没有火药,但我却有这个。”

“什么?”孙健望着石问天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孙健笑道:“软金水,这东西对付这石壁绰绰有余了。”

石壁内,黎斯轻轻将骨头平放在地上,凌天明脸色始终苍白。黎斯道:“你可以将剩下的故事讲完了。”

“风千烈的请柬,安灰!”黎斯道,“我不明白你隐忍了一十七年,为何突然要暴露自己?将风千烈的请柬送往黑夜分堂,无疑是给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

“不愧是紫令神捕,果然眼光犀利。”凌天明叹一声道,“你说得没错。方才我的故事只讲了一半,因为剩下的一半绝对不能对任何人讲,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莫不是风千烈根本没死?”

“不,风千烈的确重伤不治而亡。”凌天明沉吟一下,“只是风千烈并非一人亡命天涯,他的身边还有一人。”

“谁?”

“他的独子!风骨!”凌天明道出,目光不由落在了昏迷的骨头身上。黎斯会意过来:“是骨头?”

“不错,是他!”凌天明继续道,“骨头被他爹带入深山避世时才七岁,而且在他九岁时出了一次意外,失足落入深涧。骨头脑袋先着地,落下了一个终生头疼的毛病,疼起来生不如死。而当骨头十岁时,风千烈身亡,受了重大刺激的骨头引发了脑疾,丧失了大部分的记忆,但藏在心底的仇恨让他牢牢记住了风千烈曾与他提及的几个人名。于是,他走出了深山,想凭借着心底里默默记住的几个人名寻出自己究竟是谁,还有找出他的仇恨之源。”

黎斯目光微闪,道:“你送请柬入黑夜,是为了骨头?”

凌天明望着伏地的风骨道:“是。我知道黑夜一直监视着邺城,因为在这里有他们的一根心头刺。而这根心头刺就是当年围剿风千烈的五人,黑夜怀疑这些人从风千烈那里听到了什么,黑夜杀手潜伏了整整一十七年。黑夜行事不许有任何一丝的疏忽,我相信,如果我不送出请柬引他们出来,孙健会继续潜伏,一年,十年,甚至一辈子。而风骨已经离开了山林,步入归州,若他走入到这些人的眼目里,等待他的将是无休无止的杀戮。”

“于是,你先下手为强,在骨头暴露之前,打算牺牲自己来保护他?”黎斯面容变化。

“你……说的都是真的?”骨头缓缓伏起身,手用力地按住脑袋,眼神流出痛苦的挣扎,“我想起来,我想起来了!”

“咔咔!”石壁上的石灰开始簌簌地脱落,随即出现了一条条密布的裂纹。

黎斯道:“他们很快就进来了。”

“我去杀了这些混蛋!”骨头摸到了手边的漆黑长剑,这柄长剑便是传闻里的另一柄绝世魔剑“黑夜”,竟是同那个可怕的组织同名。当年风千烈为了掩饰这柄剑在它外面浸染了百年的漆树根汁,将银色的剑身染成了黑色。骨头摸剑,但头疼再一次让他跪在地上。

“孙健,石问天武功隐藏得极好,而两人武功已不在我们三人任何一人之下,何况是两人联手,我们不能硬拼,跟我来!”凌天明搀扶着骨头,引着黎斯从狭窄的墙壁缝隙间上行,不多时出现了一个光亮的洞口,黎斯发现三人竟上到了凌云宫殿尖之上,同一时间,身下的通道里传来了轰鸣之声。石壁终被孙、石两人打破了。

黎斯探身,脚下是无底深渊,头顶是黑色苍穹,似三人已再无所退路。骨头咬牙站直身体,凌天明笑了:“既然带你们上来就有办法让你们离开。”

殿尖中间有一个水晶圆球,凌天明掏出一把金色钥匙插在圆球之下,扭转几下,铿啷啷从殿尖檐下顺势蹿出了一条人手臂粗细的铁链,铁链快速地穿越过凌云宫之下的深渊,遥遥射入对面的山崖中。凌天明道:“快,从铁链上行过,到了对面就安全了。”

凌天明先将骨头搀扶上铁链,而后推黎斯上去,黎斯道:“不,你先走!”

“这铁链一次只能走两人,放心,来得及!”凌天明道。

黎斯望着凌天明点点头:“那你快赶上!”

骨头摇摇欲坠的身体被黎斯搀扶住,他挣扎着转过身,望着凌天明:“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舍弃了性命地帮我,还有我爹?”

凌天明仰首,突然贯冲真气,冲破了自己的白色衣衫。衣衫下,凌天明的胸膛上印着一头黑色苍狼的头,凌天明注视着骨头,一字字说:“我本不姓凌,凌乃我的师姓。我的本姓是风!风千烈是我的亲哥哥!”

“你是……我的叔叔?”

“你得到你想要知道的了,走!”凌天明一声断喝,黎斯同骨头两人步上铁链,铁链在空中摇摇晃晃,而铁链下就是万丈深渊,两人如覆薄冰走过铁链,骨头立即回头摇晃锁链大声喊:“该你了!”

而凌天明却面带微笑,看着从通道走出来的两人,孙健看着铁链,冷笑说:“看来你还是晚了一步,你走不了了。”

“不,一点都不晚,刚刚好!”凌天明突然出手,天命剑斩断了铁链,铁链如同一只失去了牵挂的纸鸢,快速沉落入黑色的深渊之中。凌天明望着两人,道:“因为我根本没想过离开。”

“你想与我二人为敌,莫说你毒伤未愈,就是无伤也非我二人对手。”

“你们再看看身旁这美丽的晚景,因为你们以后再无机会了。”凌天明本是虚弱的身体瞬间爆发,身体上下散发出一股凛冽杀气,天命剑更是在黑夜里微微鸣动,凌天明望着二人,目光中如同落满了千年冰霜,声音缓慢而带着无尚威慑:“我乃凌云之主,凌云巅峰,诛杀尔等,舍我其谁!”

“找死!”孙健同石问天合身扑上。

骨头一言不发看似要跳下山崖,黎斯连忙拦住,道:“你别做傻事!”

“我要去救他!”骨头漆黑的眼瞳收缩,“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再让他死。”

骨头就要挣脱黎斯的束缚,突然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倒在了黎斯怀里。

“对不起,但我不能让你这样做。”黎斯望着黑夜里被剑光照亮的斑驳中,那个挺拔的身影渐渐氤氲起来,一圈水雾渐渐模糊了黎斯的双眼。

凌云宫殿尖之上,孙健同石问天都是身受数剑,虽然不致命,却着实伤痛,甚至失去了再战之力,而两人对面的凌天明胸膛被刺出了一个大洞,血肉模糊,天命剑在他手中摇摇欲坠。

“如何,你还不束手就死?”

“死?”凌天明突然笑了,“你们可知道,当初我建立这凌云宫,早已在这殿尖之上暗布了无数炸药,就是等待着它灰飞烟灭的一刻,如同流星,你们可见过流星吗?”

“你在胡说什么,去死吧!”石问天蹒跚走向凌天明,凌天明转首看着那边黑夜深处,迷离蕴光里似有一个熟悉人影站在那边,对着自己凝视。

“青红,我来了……”天命剑甩落,刺破水晶球,轰然巨响伴随着一道吞天火芒瞬间将整座凌云宫焚烧。曾经的绚丽多姿,只是为了等待最终灰飞烟灭的一刻。

尾章

灵山山峰之上,两个屹立的身影望着曾经辉煌之后的灰烬,黑衣年轻人喃喃道:“我没见过别的英雄,但对于我来说,他就是英雄。”

“你要去哪里,骨头?”黎斯问。

骨头目光从废墟之上收回,沉落入属于自己的漆黑眼瞳里,半晌他只道出两个字:“黑夜!”

黎斯欲言又止,最终说:“一路顺风,希望我们还有再见的一天!到时再来领教你的剑法!”

骨头下山远去,黎斯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依然是那么缓慢,但同样是每一步里深深印刻下了坚定,黎斯知道,那是因为他有着他所追求的方向。

巅峰何在,无愧于天地,巅峰即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