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骨灰·录影带》原文

1

深夜的时候,我忽然感到透体一阵冰凉,冷得我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哆嗦。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小筑如幽灵一般钻出被窝,眯着眼睛半身僵直地向洗手间走去。

她是去上厕所么?我却看到她并没打开洗手间的灯,而是飘飘忽忽进去后,鬼鬼祟祟咕叨着什么。

我有点好奇,跟着也下了床,走到洗手间的木门外,朝里面望了一眼,接着,我吃了一惊,差点发出一声尖叫。

洗手间的气窗开着,清冷的月华如流水一般倾注进屋中,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小筑站在大镜子前,手里握着一枚假牙的牙床,而假牙的牙齿正钳在她赤裸的肩膀上。

这枚假牙,是上个星期小筑带我去牙医诊所定制的,我还没用过,假牙新崭崭的。我的牙已经疼很久了,但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但小筑最近这段时间却总向我念叨,牙齿有问题,一定要早看医生,以后要是牙齿落光了,那就糟糕了。

小筑拿着我的假牙,用力夹了一下假牙的牙床,假牙的牙齿立刻在她的肩膀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月牙形的齿印0

我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我还是关切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可小筑却像是没听到我的声音一般,转过了身,向我走了过来。令我惊奇的是,她的眼睛竟然是紧紧闭着的。她从我身边走过,神情木然,仿佛根本没有觉察我的存在。

我目送着小筑回到卧室,钻进被窝,只过了几秒,我就听到被窝里传出轻轻的鼾声。

我顿时明白了,她这是在梦游。

我完全可以理解小筑的举动。这段时间她实在是压力太大了,报社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她身为社长,在重压之下出现梦游的反常行为,其实也是很正常的。

清晨,我起床后,看到小筑并没在家里。她一定是先去了报社。

在这家名为《花边报》的小报社里,小筑是社长,而我是主编。一听这名字,各位就应该知道这是家什么报纸了。不错,我们的报纸专门刊登各种花边消息,比如什么地方的猪生的崽有五条腿呀,什么地方的婴儿一落地就长了牙呀。必须要承认,《花边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地摊小报,但最近我所在的城市似乎一直没出现什么特别有新闻价值的大事,我们的报纸也缺乏重量级的新闻,所以这段时间销售量锐减,几乎到了倒闭的边缘。

小筑很头疼,我也很头疼,我们报社的王牌记者陈杰更头疼。在我和小筑的威逼之下,他天天都在外面如一条猎犬般捕风捉影搜索着新闻的气味。上次,陈杰在殡仪馆待了一个月,终于碰到有位与某香港影星同名叫刘某华的八十岁老人不幸车祸去世,他跑去采访老人的生平后,在《花边报》头版头条发表了一篇《痛悼刘某华》的大幅报道,买通火车站候车厅的报摊小贩,总算卖出去了不少。

但很可惜,不是每天都有与名人同名的人死掉。所以,我猜要不了一个月,我们的《花边报》最终还是会毫无悬念地关门大吉。

到了报社楼下,我正准备进门,却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口,与几个保安纠缠着什么。我正想询问,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小筑在电话里,大声对我吼道:“快到报社来!有特大新闻!”

特大新闻?这已经是很久没遇到的事了。我如同打了强心针一般,根本不再去管楼下保安与美女之间的争执,赶紧冲进大楼,乘电梯来到了报社。

进了报社,小筑一看到我,就说道:“欧鹏,刚才我接到了一个有价值的报料电话,说在郊区有人在粽子里掺入骨灰,从事不法经营。”

哦,这就是她说的特大新闻吧?我不仅哑然失笑,说道:“有没有搞错?骨灰掺进粽子里?这能让不法商贩减低成本么?我很怀疑这个报料电话的真实性。”

“我不管!”小筑大喊道,“我不管在粽子里掺骨灰会不会让商贩减低成本,我只想让报纸上出现吸引读者的噱头。就算报纸的头条写着《疑传郊区惊现骨灰粽子》的标题,也能让报纸一售而空。”

我明白她的意思了,于是说:“那你赶紧让陈杰去采访吧,多拍点照片,最好图文并茂。”

小筑的脸上忽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她对我说:“欧鹏,陈杰出了一点事,不能外出采访,只有拜托你亲自去走一趟了。”

难怪小筑会这么急着让我赶到报社来,可是陈杰出了什么事,遇到意外了么?

小筑仿佛看出了我的疑惑,她对我说:“陈杰后院起火了,我让他现在躲在你的办公室里……现在,他的女朋友正在楼下和保安纠缠,想上来揪住他大打出手呢!”

哦,原来我刚才看到的那个漂亮女人是陈杰的女朋友呀。早就知道这小子到处招蜂引蝶,没想到居然把麻烦引到了报社来。

唉,看来这条骨灰粽子的新闻,只能由我亲自去采访了。

按照那个报料电话提供的线索,我带着一台可以隐蔽拍摄的微型DV机,很快就来到南郊,找到了那家名为“元宝健康风味粽子厂”的食品小作坊。

在距离粽子厂不远的地方,就是一个规模很大,占了一面山的公墓,而公墓的名字就叫作“元宝山庄”。

粽子厂的老板姓甄,是个留着长发的老头。

甄师傅一看到我,就笑嘻嘻地说:“你是记者吧?”

我有点吃惊,问:“你怎么知道?”

甄师傅答道:“今天,你已经是来采访我的第七个记者了……”

我顿时黯然,看来那个打报料电话的人,并不止只给我们一家报纸提供了消息。而看甄师傅的表情,我也猜出了那个电话完全是没有半点根据的空穴来风。说不定,打电话的报料人就是甄师傅的生意竞争者。

见我失望,甄师傅搂住了我的肩膀,说:“欧记者,你来参观一下我们厂的粽子制作过程吧,看看我在粽子里掺的究竟是不是骨灰。”

在“元宝健康风味粽子厂”的制作车间里,我确确实实地看到几个工人正朝糯米里掺入一盆黑糊糊的粉状物,而糯米正是制作粽子的主要原材料。

我吃惊地问:“甄师傅,你们真在粽子里掺进了骨灰?”

2

“哈哈哈!”甄师傅笑了,“是的,确实是骨灰,不折不扣的骨灰。不过,这不是人骨灰,而是牛骨磨成的灰。”

甄师傅告诉我,在苏杭一带民间,流传这一种麦灰粽子的做法,就是把麦子秸秆烧成的灰掺进糯米里,制成粽子。这样不仅可以让粽子增加一丝麦子的清香,还可以让粽子吸入麦灰里所富含的碳酸钾。

甄师傅正是受了麦灰粽子的启发,深知现代人崇尚健康理念,于是很有创意地将牛骨骨灰掺入糯米中,令制成的粽子富含钙质——这也是为什么他把粽子作坊取名为“元宝健康风味粽子厂”的原因。

而他在市场上销售的牛骨骨灰粽,也比一般的粽子贵了很多。

听完他的介绍,我不禁有些郁闷。一条耸人听闻的爆炸新闻,难道就变成了条牛骨骨灰粽的变相广告了么?我只好忿忿地对甄师傅说:“真不知道是谁这么无聊,竟造谣说你在粽子里掺入了人的骨灰……”

甄师傅不由得笑了起来,他说:“一定是谁的联想太丰富了,不仅看到我在粽子里掺进了牛骨骨灰,还知道元宝山庄里有几座坟墓被无聊人挖开,连里面的骨架都被偷走了,才把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哦?!元宝山庄的坟墓被人挖开了,还把里面的骨架偷走了?”隐约中,我似乎无意中又发现一条新的新闻线索。

“呵呵,这个事嘛,就只有元宝山庄的甄道士最清楚了。”甄师傅对我说道。

“甄道士?他是什么人?和你同姓,难道是你的亲戚?”我问。甄师傅诡异一笑后,忽然将宅基地长发向后一捋,扎成了马尾,然后从衣柜里翻出一套泛着陈旧气息的道袍,穿在身上,对我说道:“平时我是‘元宝健康风味粽子店’的老板,但元宝山庄有生意的时候,我就是公墓的八字先生甄道士!”

也别说,扎着马尾的甄师傅摇身变作甄道士后,倒也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模样。

我连忙向他问道元宝山庄坟墓被挖的详细情况,但他却很诚恳地告诉我,事实上坟墓确实出了点状况,但却并不是被人偷挖开了,而是因为前段时间下了太久的暴雨,所以有几座年久失修的坟墓被雨水冲刷出裂缝。大概附近的野狗嗅到了骨头的气味,溜到墓区衔走了骨架——正如大家都知道的那样,野狗永远都无法抵御骨头气味的诱惑。

不过,这样的事实真相,却难以成为《花边报》的头条新闻。

与甄师傅道别后,我只好郁郁不乐地回到报社。

在报社附近的公交车站刚一下车,我就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转过头,我看到一个漂亮的女人正向我打着招呼。她竟是今天早晨在报社楼下与保安纠缠的那个女人,也就是陈杰的女朋友。

她找我干什么?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欧主编,我叫沙娜娜,我是陈杰的女友。我想和您谈一谈。”她对我说道。

我想了想,心里想,这姑娘也挺漂亮的,和她聊一聊,貌似也没什么不好。于是我与沙娜娜并肩来到了报社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坐下。

喝了一口咖啡后,沙娜娜对我说:“欧主编,我常听陈杰提起你的名字,他说你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

陈杰会向女友这样提起我么?很有正义感?我深感怀疑。呵呵,如果他说我有点好色,那倒是有可能的。

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后,沙娜娜继续说:“不瞒您说,我知道陈杰在外面有人了,我非常生气!当初我为了和他在一起,不惜与家庭决裂……”

沙娜娜告诉我,她的家境很好,但父母很不喜欢陈杰。为了陈杰,她搬出来与陈杰租屋同居,几乎称得上为了爱情抛开一切,可她怎么都想不到陈杰竟然会与其他女人在酒店里开房。

昨天下午,沙娜娜无意在公交车上,看到陈杰与另外一个女人肩并肩地走入一家酒店。她发了疯似的下了车,拨打着陈杰的电话,陈杰却说自己在外地出差。沙娜娜在酒店大堂气呼呼地等待着那对奸夫淫妇下楼,可等来等去,却等到陈杰一个人下了楼。

陈杰一看到沙娜娜,脸都吓白了,他赶紧脚底抹油,跑出了酒店。

而那个女人,则一直没下楼。沙娜娜猜,她一定是从酒店后门离开的吧。

“我在车上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脸,她是个中年熟女,很漂亮,很有气质。”沙娜娜向我形容道。

“你告诉我这么多事,是想让我怎么帮你?”我皱着眉头问道。说实话,我并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

“我想让你帮我治一下陈杰,我无法忍受别人对我的欺骗。”沙娜娜一边说,一边打开女式提包,从里面摸出一个信封,递给了我。信封很厚,里面装的应该是钱。“我说过,我的家境很不错,自从昨天我看到陈杰与其他女人在一起后,我就决定不再与他往来,所以家里人也原谅了我。”她向我解释道。

嗯,这样很好。我接过了钱,问:“要我怎么治他?”

“给他穿小鞋也行,给他工作制造麻烦也行,替我狠狠打他一顿也行。如果你能杀死他,那就更好了。”沙娜娜瞪着我,补充了一句,“我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我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杀人?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你真能杀死他,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我有的是钱,我就是想出口被人欺骗的恶气!”沙娜娜的眼神相当坚定。但只过了几秒,她似乎看出了我眼中另外的意思,坚定的眼神顿时变得柔和起来,她媚笑着对我说:“我指的不惜一切代价,当然也包括我的身体。”

从咖啡座的桌底,沙娜娜温柔地用足尖踢了踢我的膝盖。

我真搞不清楚现在的年轻人,为了报复一个负心汉,竟愿意拿自己的身体作代价。

当然,这对于我来说,却是一件好事。我对她说:“我知道在这咖啡店楼上,有家不错的钟点房旅社。”

3

与沙娜娜分手后,我脚步虚浮地回到报社,陈杰还依然躲在我的主编室里不敢出来。一回忆起沙娜娜坚定的充满着杀气的双眼,我就完全可以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恐惧了。

我也懒得和他再寒暄什么,径直在自己的电脑旁坐下,便开始敲起今天的采访稿。半小时后,我将艰难完成的稿件打印出来,交到了小筑的手中,没想到她刚一看完,便大叫起来:“不行!这样的稿件完全不行!”

小筑的原话是,如果我把稿件写成这样,那完全是CCTV“走进科学”栏目的报纸版,不仅澄清了恐怖传言,还替粽子店打了免费的广告,哪里能吸引《花边报》那些喜欢追求刺激的读者?

“欧鹏,你得制造一个惊天大新闻才行!哪怕你编一个都行,大不了最后我们再辟谣了行了。”小筑鼓着眼睛对我说道。

虽然我作为主编,对于《花边报》的内容有着所有的决定权。但小筑作为社长,以及我的老婆,更对报社的一切内容有着不可置疑的否定权。

我只好点点头,说:“我知道怎么做了。”

大概是因为报社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夜里,小筑再次梦游。她在洗手间里,又一次用我的假牙在她的肩膀上留下了一个月牙形的齿痕。而在这时我才发现,在她的肩膀上,竟有很多个齿痕——以前我竟然没留意道,看来我们确实和大多数对婚姻感觉疲乏的中年夫妻一样,已经很久没有彼此赤裸相对过了。

我有些自责,我决定一定要好好把那个骨灰粽的新闻制造出来,不能让所有的压力都倾注在小筑一个人的身上。

我很早就起床了,然后在自动提款机取出了五千块钱。随后,我带着微型DV机来到南郊,在粽子作坊里找到了甄师傅。

甄师傅接过了我给的这五千块钱,又听了我会在他头像上打马赛克的承诺后,答应了帮我这个忙的请求。

他换上了道士袍后,与我来到了元宝山庄的坟场墓区里。

我将DV机藏在一个衣服里,镜头从袖口伸出后,甄师傅变身为甄道士,开始了他的表演。

甄师傅用铁锹挖开偏僻处的一座古旧坟茔,刨出浮土,不一会儿,一座腐朽的棺木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正因为这座古墓是古旧的,所以下面埋着的是棺木,而不是骨灰盒。

当着我的偷拍镜头,甄师傅剖开棺木,取出了里面已经腐烂发霉的骨架。然后,我们一齐下了山,来到他的粽子作坊。在作坊里,他用一个石磨,将棺木里取出的骨架磨成了粉,又在骨灰粉里加入了香料、防腐剂、色素。最后,他把这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全都倒进了一盆糯米里,包上粽叶,制成了粽子。

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用DV机纪录下一场由我导演出来的好戏,甄师傅就是我的演员,元宝山庄里的骨架、粽子作坊里的糯米,都是最好的道具。只要有了这些,我就可以编出一个耸人听闻的关于“骨灰粽”的特大新闻。

而这样的新闻,正是小筑与《花边报》最需要的新闻。

五千块钱,绝对值得。

回到报社,我很快就写好了这篇足可以震惊全市的新闻稿。我还把DV的截图粘贴在文档中,小筑只看了一眼之后,便大声叫了起来:“真是太棒了!”她情不自禁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

小筑将陈杰喊进了她的办公室,让他一起看这篇深度报导——这家伙担心沙娜娜找他麻烦,今天依然躲在报社里,不敢出去。

没想到陈杰看完我的报导后,脸上却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怎么了?”我问道。

“这篇报导全是假的!”陈杰一针见血地说道,“你不能这么写!那个元宝山庄的甄道士,我采访过他的,是因为另一件特大新闻去找他的!如果你写的这篇报导见了报,那我的另一篇报导就不能继续做下去了!”

“你那篇关于元宝山庄的特大新闻又是什么题材?为什么我写了,你就不能再写了?”我好奇地问。

“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具体的情况。如果不是这几天沙娜娜找我麻烦,我早就把这个新闻做出来了。”陈杰一边说,一边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我,“欧鹏,反正你不能做这个报导!”

“那怎么可以?我花了很多心血才做出的报导,你凭什么不让我做?别忘了,我才是主编!”我威胁道。

“我不管!欧鹏,如果你在报纸上发了这个报导,我绝对会不留情面地向其他报社捅出你假造新闻的真相!”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怒从心起,不禁向他冲了过去,一拳头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当然会还击,我们扭打在了一起。

我知道在小筑的办公桌里有一块黄铜制成的镇纸,于是我按着陈杰的头,将他扭到了办公桌旁。我顺手拿起了镇纸,狠狠敲在了他的头上,一下,又是一下!

我的力气很大,如果不出意外,敲的这两下,足以令陈杰的颅骨破裂——即使他不死,也会变成植物人的。

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在小筑的尖叫声中,我满手鲜血,摸了摸陈杰的颈动脉。没有一点气息,他已经死了。

小筑浑身颤栗着,泪水从她眼眶里滑落。我明白,她无法接受我杀了陈杰的事实。

“你为什么要杀他?”小筑声嘶力竭地朝我怒吼道。

我也歇斯底里地用同样的声调怒吼道:“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我们的《花边报》?”

听了我的话,小筑泪流满面。她用手捂住了脸,身体剧烈颤抖了起来。才猜,她这是感动了吧?我知道这家报纸,对她有多重要。

我走过去,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后,对小筑说:“别担心,只要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我就能处理陈杰的尸体,不留一点痕迹。只要你不说,没人知道他被我杀死了,只会以为他为了躲避女友,不辞而别去了其他城市。而我会好好完成这篇报导,我们的《花边报》也因此起死回生。‘骨灰粽’的新闻绝对会轰动全市,报纸的销量也会激增到我们无法想像的数量!”

面对这样的情况,小筑也没法再多说什么,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对我说:“欧鹏,一切都听你的吧。”

尾声

关于骨灰粽的新闻,我的报导自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甚至全市的粽子都卖不出去了。就连警方也被惊动,向我了解那些视频截图的来源。

我当然不会出卖甄师傅,更不想让人知道所有报导都是我假造的,所以我只是向警方谎称,是有人匿名寄来了这份录影带。

至于陈杰的尸体,我当天夜里就扒光了他所有的衣物,又偷了一辆车,把他拉到了荒郊野外。在一处涵洞里,我在尸体上淋了汽油,又点了一根火柴。他的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即使有人无意中发现了尸体,也不会怀疑到死的人是陈杰。

在焚毁尸体前,我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凭借这张照片,我在沙娜娜那里拿到了十万元现金。而且,我还与她再次在咖啡店的楼上,共度了极尽缠绵的一夜。

在床上,沙娜娜不无遗憾地对我说:“真可惜,我不知道陈杰勾搭到的那个贱女人是谁。如果让我遇见了她,我一定会亲手杀死她!”

我微笑着抚摸她的肩膀,对她说:“呵呵,我一定能有办法让你再次见到那个贱女人。”

此时,沙娜娜肩膀上那些月牙形的齿痕也像一张张笑脸,正冲着我笑。

我认为应该感谢一下甄师傅,于是再次来到了“元宝健康风味粽子厂”。又给了他五千块钱,他高兴得差点连假牙都笑落了。

我走出粽子作坊,径直上了元宝山庄,在坟山里,我给小筑打了个电话,说:“小筑,你赶快带着报社的DV机到元宝山庄来。在坟山里,我发现了陈杰以前说的,他一直追踪的那个特大新闻的线索。说不定我们又能做一条比骨灰粽更耸人听闻的新闻出来。”

小筑是一个敬业的报社社长。只过了半个小时,我就看到她在公墓大门外下了车,急冲冲地沿着元宝山庄陡峭的阶梯向墓区走来。

当她走到一棵松树前时,松树后突然窜出一条人影。在那个人的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匕首快速地插入了小筑的胸膛,她立刻瘫软蜷缩成一团,倒在了地上。

那个杀死小筑的人,是沙娜娜。

今天更早一点的时候,我给沙娜娜打过电话,告诉她,那个与陈杰上过床的贱女人,今天会出现在元宝山庄的阶梯上。而在阶梯半路,有一棵足够粗壮的松树,躲在松树后偷袭,绝对会成功的。

果然,沙娜娜做到了,她轻而易举地杀死了小筑。

没错,小筑就是那个与陈杰在酒店开房上床的贱女人。

事实上,我是在与沙娜娜第一次上床的时候,就知道小筑与陈杰有染。

我与小筑结婚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她有梦游的毛病,所以一直在猜想,莫非她在我面前梦游,是在演一场戏,是想掩饰什么?

当我第一次与沙娜娜上床时,看到她的肩膀上,也遍布着月牙形的齿痕时,不禁问道:“你这些伤痕是怎么回事?”沙娜娜忿忿地答道:“都怪陈杰那狼心狗肺的家伙,每次他和我做爱的时候,都喜欢用牙齿咬我,没一次例外!”

我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每次小筑在我面前以假装梦游的方式,用我的假牙在她肩膀上留下齿痕,就是想掩饰以前陈杰在她身上留下的齿痕。她与陈杰早就有染,而我一直都被瞒在了鼓里。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在小筑的办公室里,杀死了陈杰——让我戴上绿帽的男人,我绝不饶恕。

我向沙娜娜提供了小筑的行踪,她曾经见过小筑与陈杰共同步入酒店,认得小筑的模样。所以她也毫不犹豫地杀死了小筑——背叛我的女人,我同样也不讳饶恕。

好了,现在我该回报社了,我还得好好把《花边报》继续做下去。只可惜我不知道陈杰一直在元宝山庄追踪什么特大新闻,不过既然我有了这次的经验,以后自制其他的特大新闻,也一定会得心应手的。

但我怎么都没想到,我刚一下山,就看到公墓大门外,停着两辆警车。一辆警车里,关押着甄师傅,另一辆警车里,关押着沙娜娜。

一个警察看到我后,立刻说道:“欧先生,人都到齐了,就差你一个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很诧异。

这个警察对我说:“很有趣,虽然你没告诉我们,那盘录影带究竟是怎么获取的,但警方通过对比录影带里的环境背景特征,排查后确定拍摄录影带的地点是在元宝山庄里。”

他告诉我,随后警方将录影带送到元宝山庄,让员工对镜头里那个偷挖墓穴的人进行辨认,员工很快就确定这个人是公墓的八字先生甄道士。警方今天在“元宝健康风味粽子厂”的车间里逮捕了甄师傅,又确定了这处车间正是录影带里拍摄在糯米里掺杂骨灰的地点。

甄师傅承认,一切都是在我的指使下,伪造了录影带。他还戴罪立功,向警方透露我刚去了元宝山庄的坟山。警方在上山的路上,正好目睹了沙娜娜杀人的全过程,当场逮捕了她。

而沙娜娜也坦白,正是我告诉了她,勾引她男友的贱女人今天会出现在元宝山庄陡峭的山路上。

只有两辆警车,却有三个犯人。为了不让我与沙娜娜串供,我被押上了甄师傅所在的那辆警车——毕竟伪造“骨灰粽”录影带的罪名,比杀人罪轻多了。

在车上,甄师傅显然认为自己只需拘留几天,具结悔过后就可以重获自由。他虽然知道元宝山庄里发生的一起命案,甚至知道死的女人是我老婆,却不知道这个女人事实上是死在我手里。

所以他很轻松地对我说:“欧主编,我听说死在元宝山庄里的女人,是你老婆?”

我无力地点头。

甄师傅又说:“人死了,在地底是很孤独的。”他趁着警察没注意,小声对我说,“欧主编,你要不要考虑,让你老婆在地底找个已经死了的男人做冥婚仪式?这样能够福荫后人的。我可以帮你找一具男人的尸骨,与你老婆的骨灰一起作法,配这段地底因缘——咱们这么熟,给你打个八折好了。”

我这才想起为什么元宝山庄里会出现那些被偷挖开的坟茔,原来都是甄师傅为了配冥婚搞的鬼。

我也明白了陈杰一直追踪的特大新闻,原来就是这件事。

我不禁对自己说,如果陈杰的新闻炒作得好,甚至会比“骨灰粽”更具有轰动效应,同样也能拯救即将倒闭的《花边报》。

而且我们不会有任何风险,更不会引来警方的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