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双版纳杀人事件》原文
1
我十三岁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个古怪的噩梦。
在梦境中,我穿着一套浅蓝色的学生制服,缓慢走入一间破旧的石屋。推开吱嘎作响的木门,我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人,坐在一张涂有红漆的椅子上。那个人缩着肩,头颅躲藏在高耸的立领之后,手里似乎捧着什么鼓鼓囊囊的东西。
他发现我走进石屋之后,立刻说:“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他声音低沉,仿佛喉咙里塞了一颗滚珠一般。
他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向着我。
我此时才发现,他的颈脖之上没有头颅,而在他手里捧着的,正是一个满是血污的脑袋。
不过当时我却并未感到惊讶,仿佛觉得一切都合乎逻辑一般,向他走了过去0
然后他把他那满是血污的脑袋递了过来,而我也抬起手,将冰凉的手指按在自己同样冰凉的颈脖上,扭了扭。
紧接着,我的视角发生语言难以形容的变化,先是看到了地板,再是看到了倒立的自己的脚。最后,我看到一颗头颅安放在一个身穿浅蓝色学生制服的人的颈脖上。呈乌黑的血液,从连接头颅与颈脖的裂缝中,缓缓流下,形成几道向下的血痕。
我又朝下看了一眼,却发现自己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
再然后,我就醒了,醒来时,浑身汗液,似乎还发出了几声尖叫。
可惜梦中的那个黑衣人,头颅上一直蒙着一层暗黑色的血污,令我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虽然这个梦,我只梦见过一次,但却始终记忆犹新,难以忘记。
读大学时,我曾经将这个十三岁时的怪异梦境,转述给一位痴迷于心理分析的学长。那位不折不扣的弗洛伊德门下走狗听完之后,不惜一顾地答道:“你这个与旁人交换头颅的梦境,其实暗示了你的恋母情结。弗洛伊德说过,男孩都是爱母亲的,女孩都是爱父亲的。十三岁,正是性萌动的最初期。梦境中的头颅,暗喻你的性器官,而那个黑衣人的颈脖处,则暗喻……”
我没等学长说完,就一拳砸在了他的鼻梁上。
学长的鼻梁骨当时就被砸断了,但他却忍住痛苦,对我说了几句话。他一边说,鼻孔里一边往外汩汩地涌着鲜血,声音含糊,仿佛咽喉里塞了一粒滚珠,但我还是听清了他说的每句话。
他对我说:“蒙晖,你小子是处女座出生的吧?你只能用持续不断的自我克制或批评精神来自卫,却听不进别人的正确分析。你把遵守习俗当做行动准则,却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对于你现在的过激反应,我完全能够理解,同时做出谅解。”
学长还没说完,我又一记重拳击中了他的小腹。
这一次,鲜血是从他嘴里喷出来的。
——没错,我的出生星座,真是处女座。
大学毕业时,因为档案里记载着曾经殴打学长的污点,我没能找到理想的工作——虽然学长在鼻梁被砸断时,看在我是处女座的份上,答应谅解我的举动,但随后我击在他小腹上的那一记重拳,却让他放弃了这一想法。
被逼无奈,我只好挎着吉他到地下过街通道里卖唱,专唱英文歌,没想到收入比一般公司白领还高。我也看过一些星座书,才知道诸如地下通道里卖唱这般浪漫的职业,显然不符合处女座追求完美的性格。果然,唱了三个月,一个过路的中年人递给我一张名片,他是一家小型唱片公司的老板。
又过了三个月,这位名叫孙欣明的唱片公司老板出了一张品牌专辑,其中收录了一首我的原创歌曲。不过,那张专辑投入市场后就石沉大海,连个涟漪都没泛起,便不见了踪影。虽然我后来把那首歌上传到多家网站,可却根本没人关注。即使到了现在,若有心在网络上搜索我那首歌的歌名,搜索结果竟然是零。
这对于一个歌者来说,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呀!
我的歌手梦不得不戛然而止,不过老孙还是很器重我,他让我在唱片公司里担任创作部主任。我也写出了不少好歌,可惜署名却不是我。按照老孙的安排,那些歌的作曲者都署名为他想要捧红的青春少年——在老孙看来,所谓优质偶像,除了长得漂亮之外,一定要懂创作,这样才有宣传炒作的卖点。
虽然我受了一点委屈,但也无所谓,毕竟老孙给我的薪水还是很不错。要是没有他,只怕我还在地下通道里抱着吉他卖唱呢。
哦,对了,还要提一点,老孙是射手座的。
射手座又称人马座,星座图像为正在弯弓射箭的人头马身的半兽人。
老孙的性格,与星座图案上的半兽人完全一致。他呀,上半身思考的时候是人,下半身思考的时候,是禽兽。
老孙到录音棚里找我时,我正在听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演唱。这个叫潇潇的女孩坐在我对面的一张高脚凳上,人长得蛮漂亮,身材也很棒,她怀抱一把没调好音的破吉他,唱着一首自己创作的歌曲。可惜,这首歌不太好听,嗓音也老是走调。
那首歌叫《处女座》,第一句歌词是“八月份的尾巴,是处女座/九月份的前奏,是处女座。”
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做做偶像歌手就行了,又何必非要淌创作才女这趟浑水呢?
潇潇是毛遂自荐到唱片公司来试唱的,她有个做电器销售的男友,答应我只要给他女友试唱的机会,就送我一台笔记本电脑。看在电脑的份上,我才同意潇潇来到了录音棚。可惜她除了长得漂亮之外,别无是处。
见到老孙找我,我赶紧按了按铃,让潇潇停止了演唱——我可不想让老板听到这么难听的跑调歌曲。
“老孙,找我什么事呀?又要我做‘影子作曲家’?”我打趣地问道。所谓“影子作曲家”,就是指写首不署名的枪手歌。
老孙摇了摇头,答道:“蒙晖,我这次找你,是有点急事。”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说,“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一个月不用回家?”
“啊哦——”我不由吃了一惊。
2
我知道,老孙是个喜欢下半身思考的家伙。每次公司准备力捧某个青春美少女时,他毫无例外地都会潜规则一把。但他最近半年收敛了很多,因为现在他被一个肥胖的女人管了起来。那女人是个煤老板的千金,别的不多,就是钱多。
说实话,这两年唱片公司的业绩并不好,资金压力也挺大,所以老孙很看重那位长相和女版猪八戒没什么两样的煤老板千金。老孙甚至还担心煤老板千金会被别人抢走,一有时间就陪着对方逛街血拼。当然,血拼肯定是那位肥胖女士掏钱。
说实话,看老孙这坚韧劲,有时我觉得他应该更像处女座的。
再回到摄影棚里,我诧异地问:“你想离开一个月?你不去黏你那位煤老板千金了?”
老孙脸上露出难看的表情:“没办法,不小心染了点病,要花一个月的疗程进行治疗。在治疗期间,不能和异性同房。那种病,传染性特强……蒙晖啊,这事你得替我保密!”
我差点笑出声来,看来老孙在黏着煤老板前进的同时,还是心里不平衡,到外面拈花惹草了一番,却不小心惹来的脏病。
好吧,看在他的我老板的份上,我还是给他指了一条明道。
“老孙,你就给咱嫂子说,男人得以事业为重。你准备花一个月的时间,带一个有前途的新人去拍MTV,你要亲自监制。”
“好主意!蒙晖,我没白给你发工资!”老孙击掌叫了一声好。
可是,得带哪个新人呢?他抬起头,看到了正在录音棚里休息的潇潇,然后说,“就她吧。”
三天后,我带着潇潇,还有MTV导演、摄像、灯光,来到了西双版纳。拍的那首歌,自然是她自己创作的《处女座》。
老孙没法跟到西双版纳来,他得在男科医院里接受治疗呢。但那位煤老板千金却说,等老孙凯旋之后,她要看拍摄花絮。要是花絮里没有老孙的身影,那可就糟糕了。
临行前,老孙一再嘱咐我,一定要在西双版纳找个和他身材差不多的人,拍点背影什么的。我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个和他身材差不多的男人,就是潇潇那个做电器销售的男友。可奇怪的是,自从他给我送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我同意潇潇参加试唱,这个叫夏天的小子就再也没和我联络了,打他电话也是关机。询问潇潇,她却睁大一双无辜的眼睛,说她已经和夏天分手了。
她还真以为自己要当大明星了,所以一脚踹掉了一直相伴的男友。
唉,如果不是老孙必须避开煤老板千金一个月,又哪有她拍MTV的份?
没办法,找不到和老孙背影相似的人,那就只有在剧组里拍点照片,留下老孙的空位,回程后再后期图片处理,把他PS进照片里。那煤老板千金看上去没读过什么书,应该分辨不了吧。
MTV的剧本是我写的,也就是让潇潇穿着泳装搔首弄姿地在西双版纳热带雨林里,从镜头左边走到右边,再从右边走到左边,连遮光板都不用挡。虽然我写剧本是外行,但我认为,以潇潇的天资,也只配拍摄我写的剧本,请专业编剧简直就是浪费资金。而且话又说回来了,我猜那位煤老板千金的品味,肯定会很欣赏这样的MTV。
拍摄进行得很顺利,潇潇也很配合,她非常乐于在镜头前展示自己性感的曲线。可惜因为裸露太多,她被雨林里的蚊虫当做了袭击的对象。第一天拍完之后,她就必须得休息两天,才能让蚊虫叮咬过的红肿处消散殆尽。
就在潇潇休息第一天时,我接到了老孙打来的电话。
大概是治疗用药的作品吧,他在电话里声音沙哑。
“蒙晖……那胖女人刚才打电话来,她订了明天晚上到西双版纳的机票,她要来探班……”
“啊,那你怎么办?”
“我订了明天早上第一班到西双版纳的机票……”
“可你的疗程……”
“我只有把药物带到拍摄现场来,附近能找到小诊所吧?”
我想了想,答道:“能找到,可是万一那位煤老板千金要求你和他同房呢?”
老孙的语气忽然变得黯淡:“那我就管不了这么多了……”
老孙冒着交叉感染的危险,于MTV拍摄进入第三天的上午,来到了美丽的西双版纳。我包了一辆出租车,在景洪国际机场外,接到了老孙。
甫一上车,他就难得地询问我,MTV拍摄得如何了。我随意敷衍了几句后,老孙就摸出一张在飞机上得到的旅游手册,翻到其中一页,问我:“这里的景色怎么样?何不到这里去拍一天呢?”
旅游手册上,出现了一条碧波荡漾的河流,河岸上全是郁郁葱葱的热带雨林,水面上飘着大片浮萍,间或还能见到一些外形奇怪的断木竖在河水上。
从简介上看,这条河是澜沧江在国内的最后一条支流,至今尚未开发。那里距离景洪机场尚有三小时车程,附近还有一处风景迷人的热带雨林保护区。
嗯,既然老板发了话,那就去那里拍拍片子吧,顺道再旅游一番,也不是什么坏事。
给老孙安排好房间,他就到浴室洗澡去了。我还得帮他把行李放好,一打开行李箱,我就看到了一本杂志。我随意翻了一下,发现其中有一页折了个角。于是我坐在客房的沙发上,把那页的文章细细读了一遍。
当天下午,那位名叫万红的煤老板千金终于抵达了拍摄剧组驻扎的宾馆。不用说,当然还是我包了一辆出租车,去机场接她来的。
到了宾馆,老孙已经在餐厅包房订了一桌西双版纳特有的傣味烧烤宴。在餐厅里,我终于见识到一个肥胖女人若是敞开肚子吃烧烤,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万红消灭了五十多串烤肉,一大盘烤干巴,两条肥美的蘸柠檬汁吃的烤罗非鱼,外加一大堆我说不出名字的美味。我喝了不少当地糯米酿成的冰酒,但老孙却滴酒未沾,他说是要为明天的拍摄任务保持清醒,但我猜估计是他的治疗方案要求远离酒精吧。
因为喝多了冰酒,我觉得腹中沉甸甸的,于是决定上洗手间减轻一下负担。可站起身来,却发现老孙和万红都不在席上。我也懒得管他们,径直向洗手间走去。
这餐厅也怪,在洗手间外居然还有个休息室。当我走过休息室时,立刻听到里面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正是老孙与万红。
3
我发誓,我并不想偷听别人的隐私,可他们的声音却偏偏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听到万红对老孙说:“我看剧组里那个潇潇身材挺好的,人又漂亮,你别是老毛病犯了,想找人家潜规则,所以才要捧她吧?我听过她唱的歌,唱得很烂诶!”
老孙立刻解释道:“别瞎说,自从我遇到你之后,就改邪归正了!”
“那你为什么要捧潇潇呢?”
“嗯,实话告诉你吧,潇潇是蒙晖的女朋友。蒙晖说,要是不给潇潇拍MTV的话,他就要跳槽。要是蒙晖真跳槽了,我到哪里再去找个愿意当枪手的影子作曲家呢?”
我晕,老孙居然骗万红,说潇潇是我的女朋友……回头我一定得找他要点封口费才行!
紧接着,我又听到老孙对万红说:“咱们别提这个了,阿红,你看我送给你了一件什么礼物。”
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万红接过了礼物,问:“这是什么呀?”
“是一张保险单。嘻嘻,我这么喜欢你,所以就买了一份保险,受益人写的是你的名字。要是我不幸遇到意外丧生,你能得到一百万人民币赔偿金呢。”
万红似乎很感动,立刻就说:“老孙,你真是太好了。我得感谢一下你,我们上楼去吧,咯咯咯,我得把自己当做礼物,送给你。”
万红那咯咯咯的笑声让我禁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他们马上要出休息室,我赶紧转身钻进了洗手间里。
再出来的时候,酒席已经散了,万红和老孙也挽着手上了楼。
那天晚上,有两个人敲过我的门。
先是潇潇,她穿着睡衣,敲开门,娇滴滴地问我:“蒙老师,您要不要检查一下我身上蚊虫叮咬过的地方,是不是已经消肿了?”说完就想进我的房间。
我赶紧拦住了她。
我知道她想干什么,我可对潜规则没什么兴趣。虽然她长得漂亮,身材又好,但一想到她那跑调的歌声,我就觉得反胃。从骨子里说,我确实有着处女座的特性,竭力追求完美,一旦留给我坏印象,再怎么弥补也没法得到加分。
我只能一本正经地对她说,检查红肿是否消散,这种事得找导演,找编剧没用。
不过,这一次来的是位女导演,潜规则对她无效。
潇潇刚走没多久,又有人敲门。
我以为又是潇潇,于是一边没好气地大声说:“不是叫你去找导演了吗?”一边拉开了门。没想到,外面站着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孩,她看到我后,不好意思地问:“请问万红女士在吗?”
我愣了愣,连忙对她说:“万红女士住在隔壁房。”
女孩挠了挠头,看来她记错了房号。不过我也有点好奇,万红今天才抵达西双版纳,怎么晚上就有人拜访。我不由得多看了这个女孩几眼。
女孩也觉察到我的注意,立刻递了一张名片过来。
她叫李晓池,是某家保险公司的业务员。
我对保险没什么兴趣,所以收了名片就关上了门。在关门之前,我看到李晓池并未直接敲隔壁房门,而是摸出手机拨打电话,然后约万红在宾馆大堂的咖啡座里见面。她还在电话里说:“一切都准备好了,您只要下楼来签下字就行。是的,我会保密的,决不让孙先生知道。”
翌日清晨,我们包租了一辆小巴车,上车后,潇潇坐在我身畔,用手亲热地挽住我的胳膊。虽然我有些不情愿,但也没办法。
上车之前,老孙就给我打过招呼,要求我和潇潇扮作一对情侣——他向万红撒了一次谎,就得让我和潇潇来为他圆谎。
小巴车在路况甚好的等级公路上行驶了三个小时,终于来到一座小县城外。那条有着优美风景的河流,就在县城外一公里的地方。
穿过县城,步行到河边,一丛丛茂盛的芦苇立刻映入我们的眼帘,而码头就在芦苇深处。
从这条河上泛舟抵达雨林公园,有两种选择。一种是乘坐当地村民驾驶的快艇,另一种则是自己划船。虽然河水很深,但却流动缓慢,接近静止,所以即使自己划船,也相当安全的。当然也有陆路通往雨林公园,但那就没什么意思了,会丧失许多观赏沿途美景的机会。
今天我们到这里来,只是先为MTV的镜头踩点,以游玩为主,工作为辅,而且我知道剧组里都是些懒人,完全就是个草台班子。所以当码头的工作人员询问选择何种泛舟方式时,我便理直气壮地答道:“当然是快艇啊!”
但老孙却立刻插话道:“你们做快艇吧,我和红红划船。”然后他偏过头,以极其温柔的语气,对万红说,“在碧波荡漾的河面上,两人泛舟,那是多浪漫的一件事啊!”
肥胖的煤老板千金,将一颗硕大的头颅依在老孙的怀里,脸上展现出令人作呕的笑容。
好吧,就让他们在河上你侬我侬,郎情妾意吧。不过,万红这么胖,一直让老孙划船,一定会累死他的。
我们其他人上了一艘十人座的快艇,当地村民驾驶快艇,快速向上游处的雨林驶去。老孙和万红被我们远远抛在了后面。不过,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忽然忐忑了起来,一种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想了很久,终于想到这种不安感究竟来自于何处。
昨天上午老孙抵达西双版纳后,在宾馆里洗澡时,我曾经无意中看到他的一本折了角的杂志,并将折角那页的文章细细阅读了一番。
那是一本法制类的低俗杂志,我看了那篇文章,是一篇以纪实手法写作的罪案实录。
在那篇文章里,作者详细地介绍了一桩发生在俄罗斯贝加尔湖上的真实谋杀案。
一个俄罗斯男人与他的妻子,在一个没有其他游客的日子里,租了一条船在贝加尔湖中游玩。这个男人早就爱上了其他女人,于是决定杀死妻子。他把妻子推进了湖里,然后按住头淹死了她。回到岸边,他哭泣着说是妻子为了抓一条鱼掉进了湖里,他们都不会游泳,他只好眼睁睁看着妻子沉了下去。虽然所有人都怀疑是他谋杀了妻子,可是他却一口咬定是妻子失足。俄罗斯警方无数次讯问他,但他却死不松口。最终在无罪推断的前提下,他被判定为无罪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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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系到老孙执意要与万红单独泛舟,而且这篇文章由被他折了角,我不禁寻思,难道他准备以同样的手法杀死万红?
他杀死万红,又能达到什么目的呢?
哦,昨天那个叫李晓池的保险经纪人来拜访过万红,而更早的时候,老孙向万红出示了一份受益人为万红的保险单。我猜到了,一定是万红深为感动,于是想以同样的方式体现她对老孙的爱意。联系到李晓池曾经说过,她会为万红保密,决不让孙先生知道,看来万红是想给老孙来一个意外的惊喜。
而老孙料到了这一切,他就是为了得到保险金,所以决定杀死万红。
也正因为万红将办理保险的事,向老孙保了密,所以老孙动手后,可以装作一脸无辜地对警方调查人员说,他根本就没有杀人动机。但事实上老孙肯定知道这件事,由此可知,那个叫李晓池的保险经纪人,肯定与老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我还是有点不解,老孙何必这么做呢?对于他来说,万红是一座不折不扣的金矿,而且还是富矿,何必为了一点点保险理赔金,就杀死她呢?就算理赔金高达百万,也比不上未来收益的百分之一。
对了,老孙患了不可言说的隐疾,为了避开万红一个月,所以我们才会到西双版纳来拍摄MTV。但万红却偏偏来到拍摄现场探班,老孙不得不与万红同房。老孙得病的事,迟早会被那位肥胖的煤老板千金知道,到时候等待他的,只有分手。
与其分手后分文不得,还不如杀死万红后先赚到一笔理赔金。我算是彻底搞清楚老孙的杀人动机了。虽然说他行事颇有射手座之风,半人半兽,但就心思缜密这一点来说,却有点带处女座的风范。
看在老孙平日待我不薄的份上,再加上我对万红也素无好感,我决定绝口不提此事,假装毫不知情。
我们乘坐快艇,溯水而上,大约二十分钟后,我们就抵达了水上游的终点——热带雨林景区公园大门外的码头。
一路上,快艇开得飞快,如果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孙并没在河上谋杀万红,那么他们起码也得花上两小时,才能把船划到这个码头。
可是,我们还不能抛开他俩,径直买票进入公园里游玩。
自从昨天老孙来到西双版纳后,我就把拍摄的公款交给他了。今天出来,名义上还是来为拍摄做前期踩点,老孙昨天只提了在河上拍摄的计划,并没说要去公园里踩点。进公园得买票,票价还不便宜,要是老孙回头不承认报销,现在垫款买票的人就得自认倒霉。
所以我们一大帮人全坐在码头的长台阶上,盯着毒辣的阳光,慢慢等待着老孙和万红划船到来。
潇潇席地坐在我身旁,从超短裙的小兜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片,递给我,说:“蒙老师,我昨天夜里写了首新歌,您帮我鉴别鉴别……”
虽然我对她印象不佳,但出于专业态度,我还是接过了纸片,照着上面写的简谱和歌词,随意哼了哼。
处女座的那个家伙好敏感,我做错一点点事他都会知道。
处女座的那个家伙好细心,我忘记一点点事他都会知道。
处女座的那个家伙好有条理,他做完一件事,总会让我出乎意料的满意。
处女座的那个家伙好古怪,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这首歌的歌词,写得一点也不通顺,曲子也谱得很简单,我只能以鼓励的语气说:“不错不错,如果再细细修改一点,感觉就会更好一点。”
“真的吗?”潇潇一点也听不出我言外之意,开心地问,“要怎么修改,才能让这首歌变得更完美呢?”
我赶紧岔开话题,反问:“为什么你的歌都是以处女座为主题呢?我记得,好像你不是处女座的吧?”
来西双版纳的机票是我买的,剧组每个人都把身份证号码发给了我。我看过潇潇的身份证,她是三月出生的,应该是白羊座。
潇潇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我确实不是处女座的。我写这些歌,其实是为夏天而写的。”
哦,我想起了,夏天就是她那个做电器销售工作的前男友。不过,好像是潇潇为了实现明星梦,而把夏天抛弃了吧?
为什么她现在却还在为夏天写歌呢?真是奇怪。
接下来,潇潇不管我愿不愿意,坐在我身旁,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起了她与夏天的纠结故事。
夏天在做电器销售以前,居然是医生。不过,因为某些不方便透露的原因,夏天没再做医生,改行卖起了电器。
拿潇潇所说的话,夏天就像她今天写的歌词一样,有着典型的处女座特征。敏感、细心、有条理,却很古怪。(从我的视点来看,决不承认这些就是处女座的特征!)
自从潇潇立志成为创作歌手后,夏天就变得更加古怪了。他拿出所有积蓄,支持潇潇实现梦想,甚至还给唱片公司的创作部门负责人送笔记本电脑——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很是汗颜。但夏天又时常玩失踪,不知道一个人跑到哪里去了。
当潇潇接到我的通知,得知唱片公司愿意为她创作的新歌制作MTV,顿时欣喜若狂,而夏天则埋头抽烟,一言不发。等他抽完烟后,潇潇原以为会听到祝贺之词,没想到却从夏天口中听到了分手的决定。
潇潇苦问原因,夏天却保持缄默,他的行李早就打包好了,拎着箱子就走出了他们同居的爱巢,看来他早有预谋了。
夏天走出那间屋后,潇潇就与男友失去了联络,再也没有见到他的踪影。
潇潇当初到我们公司试唱时的那首《处女座》,是她送给男友的生日礼物。而现在创作的这一首歌,则是为了纪念男友无缘无故的离去。
听完她的故事后,我竟不知不觉对她有了些许的好感。
如果有时间的话,或许我真会好好替她修改一下这首歌,说不定真能成为一首朗朗上口的好歌。
5
“有时候,我真在想,要是能把夏天的脑袋割下来,安在我的肩膀上,或许就能知道处女座的男人究竟在想什么了……”
潇潇幽怨地说道,语气低沉,眼角似乎滑出了泪水。
不知如果她知道我也是处女座,心中又会作何联想。但她的这句话却让我不由心里咯噔一下,我想到了十三岁时的那个怪异的梦境。
而就在此时,我们听到了尖利的警笛声。一辆救护车沿陆路飞速抵达我们所在的雨林公园外的码头上。几个护工抬着担架,大声招呼码头船工准备快艇。
从他们的话语里,我得知十分钟前,有游客在泛舟划船的时候,用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称同伴为了捞一条鱼,掉入了河水中。虽然水流缓慢,但两人都不会游泳,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沉入了河底。
急救护工不住摇着头说:“估计等我们乘快艇赶到的时候,坠水的游客已经没命了。报警的人,不该打急救电话,还带什么担架过来呀,他该直接通知殡仪馆。”
我敢肯定,在场的人除了我之外,没一个能猜到此事会与老孙和万红有关。
大约十分钟后,快艇驶回了码头,浑身湿透的老孙,被急救护工带回了码头。他满脸泪水,不住颤栗着。而另一艘快艇很快又驶出码头,这一次船工们是去打捞尸体的。
警察很快赶来,老孙的说辞,就与那本法制杂志上的低俗文章如出一辙。尽管我保持缄默,但警察还是满脸狐疑地把老孙带回了警局,因为在码头现场,潇潇突然挺身而出,向警方提供了不利于老孙的线索。
昨天潇潇到我房来,碰了软钉子后,刚准备回房,却听到又有人在敲我的房门。她瞄了一眼,看到是个女的,还以为是某个与我有牵连的女人,于是躲在走廊转角后偷偷窥视,可惜她只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背影。
潇潇也听到了那个叫李晓池的女人和我的对话,知道是李晓池敲错门了。而之后李晓池在我的房间外给万红打电话时,所说的每句话,她也听得清清楚楚。她猜出万红偷偷买了受益人为老孙的保险单,所以认为老孙有谋杀万红的动机。
潇潇还向警方提供消息,说那个保险业务员拿了一张名片给我。所以警方找到我,要走了那张李晓池的名片。
不过,老孙当天下午就回到了我们所住的宾馆。
老孙一口咬定,根本不知道万红买了保险的事,而警方根据名片上留下的联系方式,与李晓池联络,却发现对方的号码是空号。警方又找到名片上标注的保险公司,查阅电脑档案,却根本没有李晓池这个人,而且也没有万红的保险单记录。
警方猜测,李晓池大概是保险公司的兼职业务员,发现目标客户后,再临时与公司联络,所以保险公司的员工名单里没有她的资料。
退一万步说,就算当天李晓池和万红签下了合约,合约也不可能当天起效,无论如何也得把合约送回保险公司录入档案才行。另外,还有体检、审核等一系列繁琐的事,以老孙的社会经验,他不应该不知道这些才对。
听到这种说法后,我也不由得疑惑了起来。
老孙确实没有杀人理由啊,就算隐疾被万红知道了,最多不过分手罢了,也不至于杀人啊。难道,万红真是因为意外而死的?可也未免与法制杂志里的说法太过于一致了吧?
回到宾馆,老孙也是一肚子气。
他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叫到客房里,毫不客气地以沙哑的嗓音对我说:“蒙晖,我心情不好,满肚子火,需要泄一泻!你把潇潇叫到我房里来,该怎么说,你自己知道!”
我愣了愣,虽然我知道老孙下半身素来都是禽兽,但真要潜规则,还都是他亲自出马和女歌手勾兑的。这一次,他为什么要我出面呢?
老板大过天,我只好在宾馆走廊上找到潇潇,斟词酌句地对她说:“呃,潇潇啊,你今天晚上到孙总的房间去一趟……关于MTV的拍摄,有些身体语言,孙总想亲自向你演示一下……”
我毕竟是个专业作曲者,拉皮条不是我的长项,所以说完这些话之后,我的脸已经涨得绯红。
潇潇默不作声,抬起头,直视我的双目,良久之后,她才毫无表情地对我说:“身体语言,我会与导演沟通,不用麻烦孙总了。”
摆明了她看出老孙想潜规则她,而她却断然拒绝了。
看来,潇潇并非我想象中那样的轻浮女子。可是,为什么她在拍摄现场能摆出那么缭人的性感姿势,而且昨天夜里会来敲我的房门呢?难道她真的喜欢我?
我忽然感觉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潇潇却噗嗤一笑,幽幽说道:“你一定是因为某些事误会我了吧。在拍摄现场,我是演员,得有专业精神。你编的剧本都写成那样了,我想不性感都不行。至于昨天夜里嘛,嗯,其实我对你真的挺有好感,因为你很有才华。但请你记住,我不是个随便的人。”
“随便起来不是人?”我不分时间场合地点地回了一句不合时宜的冷幽默。
她又一笑,答道:“我今天晚上再来敲门,你就能知道了。”
这句话说得我心痒难搔,心跳顿时再次加速。
潇潇袅袅娜娜地消失在走廊转角之后,在我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靠!”
回过头,我看到了老孙。
他满目血丝,定定地盯着我的眼睛,然后说道:“看来她很喜欢你。”
我不知如何作答,得罪了老板,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
老孙咬了咬牙,从他的齿缝里迸出了一句话:“我真想把你的脑袋拧下来,然后装在我的肩膀上。这样的话,最起码今天晚上你和潇潇亲热的时候,下半身是我的!”
从他的眼里,我看到了阵阵杀意。
紧接着,老孙拍了拍我的肩膀,友善地说:“别那么紧张嘛,我跟你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喜欢潇潇?我被警察带走,就是她告的密,我生气还来不及呢!”
我心里的石头,总算是放回原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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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天夜里,我却并没和潇潇发生亲密关系。
当时,我在房间里听到有人敲门的时候,还以为是潇潇来了,顿时快步走到门边,拉开了房门。
没想到,门外站着的却是那个叫李晓池的保险业务员。
她一看到我,就可怜兮兮地对我说:“蒙先生,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我吃了一惊,她又有什么忙能让我帮?
“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和万红女士商讨了一下保险业务,可惜来不及体检审核正式签约,她就意外死亡了。虽说这让我们保险公司避免了损失,但我也失去了一笔提成款。当然,提成款有没有都无所谓,毕竟这笔生意并没真正谈下来。不过,我们公司对我有考核任务,万红女士的这单业务,是因为不可抗力而取消的,所以我想请蒙先生向我公司做个证,证明我和万红女士在业务进展上已经抵达了即将签约的地步。就算我得不了提成款,也不能让公司扣我的基本工资呀……蒙先生,求求您了。”
我终于知道她的来意了。虽然我正在等待着潇潇的来临,但日行一善乃快乐之本,于是我请李晓池进了房间。她帮我关好门后,我在客房的抽屉里翻出圆珠笔和白纸,准备按她的要求,坐在写字台前为她写一份情况说明。
可在我刚坐下的时候,我忽然听到门外传来高跟鞋撞击地面的“笃笃”声,与此同时,这个叫李晓池的保险业务员做出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她竟脱掉了身上的衣物,只剩内衣内裤,躺在了我那张床上,用床单裹住身体,并把光溜溜的大腿伸在了床单之外。
而李晓池似乎刚才并没帮我关好房门,房门立刻被人推开了,潇潇站在门外,吃惊地看着那条伸在床单外的白嫩大腿。而李晓池也同时发出了一声尖叫,紧张地拉扯着床单,却不小心让更多的雪白肌肤露在我的眼前。
这是怎么回事?
但就算用脚趾头猜,我也能猜出此刻潇潇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在一个单身男人房间的床上,躺着一个几近半裸的女人,那还能有什么好事?
这李晓池,分明是来害我的!
可我不记得有她这么一号仇人呀!
而接下来,潇潇也作出令我吃惊的举动。潇潇竟突然冲到李晓池面前,一把扯下她拉着的床单,抬起脚狠狠踹在了她的侧腰上。
一边踹,潇潇嘴里还一边大骂道:“夏晓池,为什么你每次都要与我过不去?我喜欢的,为什么你都要和我抢?”
夏晓池?夏晓池是谁?躺在床上的半裸女子不是叫李晓池吗?为什么潇潇管她叫夏晓池?难道她们以前就认识?
夏晓池翻下床,以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对潇潇说道:“哈哈,我就是要抢走你喜欢的东西!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哼!以前哥哥只对我好,可你却从我身边抢走了他!”
哥哥,她的哥哥?潇潇抢走了她的哥哥?是指潇潇的前任男友夏天吗?
我被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得不嗫嚅着问:“你们互相认识吗?”
“认识!当然认识!就算她化成了灰,我也认识!”夏晓池忿忿地说道。
接下来,我才从她俩你一眼我一语中,知道了夏晓池就是夏天的妹妹。
在潇潇和夏天恋爱之前,夏晓池就是哥哥心头的一块宝,事事呵护,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可自从夏天身边出现潇潇后,他就渐渐忽略冷淡了妹妹,这让夏晓池心里很是不满,老是想尽办法破坏潇潇和夏天的关系。
夏晓池还是始终顾虑着哥哥的想法,所以不敢做得太明显。但几天前,夏天突然离奇失踪,谁也找不到他,夏晓池便彻底爆发了,她决定报复潇潇。她跟踪拍片的潇潇,来到了美丽的西双版纳。
夏晓池做了张假名片,化名为李晓池,半夜来到宾馆,正好看到潇潇被我拒绝的一幕。她看出潇潇似乎对我有好感,便决定从中插上一脚,一定要抢走潇潇喜欢的东西,就像以前潇潇抢走她哥哥的爱一样。虽然她看出我并非随便的人,但她还是想与我正面接触一番,于是敲开了我的房门,那张伪造的名片恰好隐藏了她的真实身份,也为第二天她的再次到来,埋下了伏笔。
一定是今天下午,夏晓池躲在走廊偷听到我和潇潇的对话,知道潇潇深夜会到我的房间来,于是她先潇潇一步,敲开我的房门。她以保险业务员的身份,进了我的房,帮我关门时,也只是虚掩着。当她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后,就脱掉衣裤钻进床单里裹住自己。等到潇潇推开房门后,看到房中的一切,我完全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事实上,现在面对潇潇,夏晓池也一口咬定,昨天夜里她在大堂坐了一会儿后,就回到我的房里,而且还是我主动根据名片上的电话与她联系的。
我不住申辩,但潇潇却只相信眼见为实,狠狠瞪着我,牙齿差点把嘴唇都咬出血了。
房间里的喧闹声,把整个剧组的人都惊动了,他们有的看笑话,有的则装作劝说实则火上添油。
老孙终于也出面了,他看了看房里的两个女人,一脸不高兴地对我说:“蒙晖,你小子竟然脚踏两条船?我真鄙视你。”
老大发了话,剧组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声讨起我。
而这时,剧组导演忽然发现老孙的眼圈红红的,眼皮也有些肿,于是谄媚地问:“孙总,您的眼睛怎么了?”
“怎么了?当然是哭了!”老孙没好气地答道,“我女朋友今天出事了,我还能不哭一晚上吗?我那么爱她,怎么能失去她?”
他的声音更沙哑了,应该是长时间哭泣造成的后果。真是奇怪,他居然会为了那个肥胖的煤老板千金而哭泣?禽兽啥时候变成情圣了?
7
剧组的人立刻抛开了我这档破事,转而众口一词地安慰着老孙。
就连潇潇似乎也有点感动了,她朝我吐了一口唾沫后,温柔地对老孙说:“您也别太伤心了,节哀顺变。”
老孙却顿时正色答道:“是的,我不应该再伤心了!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潇潇这部MTV拍好。这也是红红未尽的心愿,我一定要拿出一部杰作出来,方可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剧组的人都一起喝起彩来。
惟一没鼓掌的,是老孙。他梭巡众人一眼后,四周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大家都等待着他开口说话。
老孙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蒙晖,我仔细看了剧本,我觉得你编的剧完全就是狗屁不通,三流泳装卡拉OK伴奏带的水平。我觉得你不适合再待在西双版纳了,你最好自己订一张明天第一班回家去的机票,回公司录音棚里好好写你的歌去。”
我无言以对,其他人则纷纷喝彩。
而在这时,我才发现那个让我身败名裂的女人夏晓池,不知何时竟悄悄溜出了我的客房。
我朝走廊尽头望去,却看到她恰好回眸一笑,笑容甚是古怪,似乎藏着那么一点俏皮与撒娇。
而且,她不是冲着我笑的。
剧组所有人都挤在老孙的房间里,重新讨论剧本,而我则被排除在外,只能待在客房里对着电视机里的雪花点发呆。
我越想越生气,我完全是被一场无妄之灾给毁了。今天这事一传出去,只怕以后回了城,在公司里我也会被老孙打入冷宫。
心里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着,此刻我一点也不具备处女座的星座特征,完全无法让心思重新冷静下来。
最后,我气鼓鼓地拉开门,想到外面走一走。
穿过走廊时,老孙的房门没关,我正好听到老孙正以关心的语气,对潇潇说:“潇潇,你给我们说一下,你写这首《处女座》时的创作动机是什么?了解你的动机后,我们才能重新安排MTV的剧情。”
潇潇答道:“其实,我是为我以前的男友而写的,他是处女座的。”然后她语带哽咽地把曾经在码头给我说过的那番话,又重复了一遍。
她叙述的时候,房间里一片寂静,等她说完后,老孙的声音竟有些颤抖:“真是个令人感动的故事啊,其实不瞒你说,我也处女座的呢。只是登记身份证时,登记错了,所以别人才都以为我是射手座的。”
嘁,他居然有脸说出这样的话。
看样子,他想用这套话来引起潇潇的好感,他想潜规则潇潇之心,依然不死。
想到老孙居然让我明天搭乘第一趟回城的飞机离开西双版纳,我就一肚子气,所以也下定决心,想坏坏他的好事。
于是我躲到转角,摸出手机,给潇潇发了一条短信:“注意,离孙总远一点,他有很严重的性传播疾病,目前尚处于治疗中。”
我这么做,当然有泄漏他人隐私的嫌疑,但从根本上来说,我是为了保护潇潇,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到她被老孙伤害。
仅仅过了一分钟,老孙就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大声怒骂道:“蒙晖,你给我滚出来!你居然敢诋毁我的形象,造我的谣!”
事后我才知道,剧组当时正在讨论MTV剧情,老孙提到要把潇潇的真实故事写进剧情中,她的手机可以当做一个很重要的道具,男友失踪时,潇潇要拿着手机不停地拨打电话。老孙还提出要给潇潇做一下动作示范,于是潇潇把自己的手机递到了老孙手中。而恰在此时,我发的那条短信,钻进了潇潇的手机屏幕。
既然已经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那我也就索性破罐子破摔,大不了以后不在他那里混饭吃了。
“哼,谁造谣了?我说的事实!”
“你还嘴硬?你给我马上滚,有多远,就滚多远!”
“哈哈!你终于忍不住了,决定把知道真相的人赶走?”我转头,对着看热闹的剧组众人,说道,“孙总以前喜欢潜规则的事,大家都知道,就暂且不提了,毕竟自从他认识肥胖的万红女士后,就收敛了很多。不过,这世上还有改得了吃屎的狗吗?孙总只是假收敛而已,其实暗地里还是照样寻花问柳。这不,他一不小心就得了脏病,现在还在打针治疗呢。”
“你有证据吗?”提问的,是潇潇。
“当然有,不信你们现在搜孙总的行李,一定能找到治疗性传播疾病的特效针药。”
老孙气急败坏地叫了起来:“蒙晖,你还在造谣?好,我就让你们搜搜我的包,看看有没有治疗性传播疾病的特效针药!”他拽着我的胳膊,回到他的客房了,拉出行李箱,让剧组众人看看里面装着的所有东西。
除了一件件衣物之外,只有一本法制杂志,根本没有什么针药。
“哼,大概是你把针药早就藏好了。”我不屑地说道。
“好吧,那我们打个赌,明天一大早,我们就一起去西双版纳的当地医院,抽我的血去验一验,看我到底有没有得病。如果我没得病,那你就滚出我的唱片公司,我一分钱遣散费也不会给你。”
看他理直气壮一脸无辜的模样,我真的有点心虚了。
难道老孙真的没有患隐疾吗?可为什么在来西双版纳之前,他会告诉我,说他得了脏病?
我忽然发觉,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张肉眼看不见的大网,而我此刻正在网内无助地挣扎着。
我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好吧,如果老孙之前向我撒了谎,那么他又目的何在呢?
如果他根本没得病,那他根本不用担心会传染万红,他连谋杀万红的最后一点动机也都不存在了。
可是,万红却真的死了。
还有,夏晓池在西双版纳的出现,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潇潇前任男友的妹妹,居然为了报复哥哥的女友,把我这么一个局外人搞得身败名裂。
但如果换个角度思考,假设夏晓池的根本目的并非报复潇潇夺走哥哥的爱,那么她又会有什么理由,能作出如此不可理喻的事来呢?
尾声
难道夏晓池的真正目的就是想搞臭我吗?对于她来说,我只是个不折不扣的陌生人而已,我又做错了什么,会让她这么嫉恨我?如果说我真有错,那么我也只是错在不小心让潇潇对我有了好感。
可是就算潇潇真的喜欢我,嫉恨我的人,也应该是夏晓池的哥哥夏天呀!
夏天已经失踪了,天知道现在那家伙身处何方。
哦,对了,嫉恨我的还有老孙,他还牵挂着想与我换个脑袋,用我的头,他的下半身,来与潇潇共度良宵。
把我的名声搞臭了,潇潇自然不会再喜欢我。夏天已经失踪,那么惟一能够从此事得到好处的,就只剩老孙一个人了。
嗯,等一等。
一道光亮似乎划过了我的脑海。
我侧过头,对潇潇问道:“对了,你的前任男友,在做电器销售之前,是医院什么科室的医生?”
“是整形科。”
啊!刹那间,一块块凌乱尖锐的碎片,在我大脑里飞舞着,然后慢慢在虚空中拼凑。
——潇潇在录音棚里唱着走调的歌。
——老孙说他得了隐疾。
——我们来到西双版纳。
——万红淹死在碧波荡漾的河中。
——夏晓池在我的房间里褪去所有衣物。
——老孙喊我滚蛋。
——还有我十三岁所作的那个关于换头术的噩梦。
碎片在空中漫舞之后,经过一番排列组合,一副完整的画面,渐渐浮现出真实的容貌。
我抬起手臂,指着面前的所有人,大声叫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指着老孙,说:“你根本就不是老孙,你是夏天!处女座的夏天!”
“啊?!你疯了?你说什么?”潇潇掩嘴大叫道。
老孙也歇斯底里破口大骂:“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瞪了他一眼,道:“我没说错,你就是夏天!我根本没说错!你经过整容手术,把自己的容貌变作了老孙的模样!”
“嘁——别人做整容手术,都是把自己变得更年轻。你说我是夏天,难道我疯了,要把自己整得跟一小老头一样的?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你的目的,就是既不想让潇潇遭到老孙的潜规则,又想让她成为大明星!”
夏天有着处女座的各种星座特征。正如潇潇在昨天写的歌里那么唱的,敏感、细心、有条理,甚至还有些古怪。不过,处女座还有一个特征,那就是追求完美,甚至达到多疑的地步。
夏天希望女友潇潇能成为大明星,却怕进了娱乐圈之后,会遭到唱片公司老板的潜规则。他越想就越是焦虑,不知不觉钻进了牛角尖。夏天一方面以笔记本电脑为诱惑,让我接纳潇潇参加试唱,同时又偷偷展开了另一个计划。
他以医生的身份接近老孙,并以伪造的病理检查报告,证明老孙得了隐疾。老孙不得不离开万红一个月,而在此之前,他送给我电脑后就离奇失踪,其实是去做整容手术了,他把自己整成了老孙的模样。而老孙离开万红之后,就遭到了夏天所下的毒手,随后夏天以老孙的身份,来到了西双版纳。
夏天做这些事的目的,就是钻了牛角尖。他实在太敏感,认定女友加入娱乐圈后,肯定会遭遇潜规则。与其遭遇唱片公司老板老孙的潜规则,还不如遭遇由他伪装的老孙的潜规则。
当夏天的身体,就如我十三岁梦中的那场换头术一般,披上了老孙的容貌,来到西双版纳后,万红也跟着来到了这里。处女座的人,向来追求完美,夏天自然不愿意与肥胖的煤老板千金同床共眠。所以不管有没有保险金,他都会杀死万红。就以那本法制杂志里的低俗文章为蓝本,夏天制造了一桩如出一辙的“意外事件”。
至于化名李晓池的夏晓池,她本来就是夏天的妹妹,就算她以前对潇潇很有意见,但看到哥哥愿意为了潇潇整容,她从内心来说也是愿意帮助哥哥达到目的。
在西双版纳,夏天和夏晓池都很痛苦地发现,潇潇竟然对我产生了好感。
于是,他们一起设计了一套令我身败名裂的方案。
夏晓池的卑鄙计划,就不用再提了。
被夏天蒙蔽的老孙,曾经向我提过得了隐疾的事,而现在由夏天整容而成的老孙,则根本就没有隐疾。
当我决定破罐子破摔说出隐疾一事的时候,这一点恰巧成为了我喜欢信口雌黄毁人名誉的铁证——夏天才不怕明天和我一起去西双版纳的医院进行血液检查呢。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一切?”潇潇问道。
那个不知道该叫老孙,还是夏天的男人,则闭口不语。
我答道:“很简单,老孙的父母还健在,只要做个亲子鉴定,一切都能真相大白。”然后我转过头,对面前的半老男人说,“明天你不是答应我,要去西双版纳的医院抽血检验吗?那抽完血,也给我一点样本吧。”
他满眼赤红,但随即眼神便黯淡了下来。
“蒙晖,你是什么时候对我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他这么说,俨然已经承认了自己就是夏天。
“就是刚才。”
“刚才?”
“是的,刚才你妹妹偷偷溜出了我的房间,当我发现时,她恰好走到了走廊尽头,然后回过头来笑了笑。不过,她不是冲着我笑的,而是冲着你。她的笑容里,透着一丝古灵精怪般的调皮劲,而更多的,则体现出不可遏止的亲情,就仿佛心爱的妹妹正向始终照顾她的哥哥撒娇一般。所以,我从那时起,就开始怀疑你了。”
潇潇突然大叫了起来:“夏天,真的是你吗?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蠢事?你实在是太多疑了,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呢?我以前就说过,就算进了娱乐圈成为歌手,我也会与你白头偕老的啊!处女座的男人真是太可怕了,老钻牛角尖!下一次,我再也不会和处女座的男人谈恋爱了!”
然后她直视着我的眼睛,问:“呃,蒙晖,你的观察力这么敏锐,心思这么缜密,你是哪个星座的?”
我愣了愣,沉默片刻,终于答道:“处女座,我也是处女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