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地铁站》原文

1

白洁在地铁站外的马路上,看到了令她恐惧的一幕。

当时,她正匆匆向地铁站C口走去,时间有些来不及了,人行道上却人潮汹涌,想要正常走进地铁口实在困难。白洁索性绕过护栏,走到马路上,这儿没有行人,只要小心一点避开汽车,就可以快速走到地铁口附近。刚走上马路,一位戴着红袖笼的老太太就拎着扩音器在马路对面大声吼道:“喂,那位穿黑皮裙的女人,回人行道去,危险!”

白洁才不在乎什么危险,她就不信走在马路上,就会被迎面而来的汽车撞到。但老太太的吼声,却让不少行人向白洁侧目相视,白洁也有些小尴尬,但考虑到自己马上要见的人,以及这件事的重要性,这点小尴尬又算得上什么?所以她顶着无数陌生人或鄙视或羡慕或不怀好意的目光,迈开腿沿马路向地铁站C口的方向快步走去。

就在这时,一辆白色面包车刷的一声停在了白洁的身前,轮胎在地上划出两道白森森的印痕,却没有熄火。白洁清楚地看到,这辆车的车牌被一块黑布蒙住,坐在主驾座上的男人,则戴着棒球帽、墨镜和口罩,与电影里的银行劫匪一模一样。白洁一看到这样的车和这样的人,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她听闻过太多离奇的都市恐怖传说,其中有一则就是,没有牌照的面包车突然停在面前,戴着棒球帽、墨镜和口罩的男人拉开侧滑的车门,把从车外经过的陌生女人强拽进车内,然后用一块浸过乙醚的湿布蒙住陌生女人的鼻子。

被掳走的女人,结局将极为悲惨——有可能被卖到偏远山区,成为一对傻子兄弟的共有妻子,然后生下七八个嘴角流涎的小孩;也有可能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满是冰块的浴缸里,对面的镜子上用口红写着“赶快拨打120”,然后在背上发现一道刀口,自己的肾被割走了。

所以,白洁一看到面包车停在自己面前,她就下意识发出一声尖叫,同时向侧面移动身体,紧紧抓住马路护栏,防止面包车里的人把自己强拽上车0

面包车的侧面车门果然向后滑动,打开了,隐约可以看到车内也有一个戴着棒球帽、墨镜和口罩的男人,在男人身前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长方形物体,看不出是什么。

白洁再次发出一声尖叫,可以人行道上人潮汹涌,所有人都朝着地铁站C口的方向走去,大家都这么忙,谁有时间去理会马路上一个女人的尖叫?即使有人好奇地朝白洁望了一眼,也因为身后挤满了人,而且都在朝地铁口行进,根本没法后退,就更别提来帮她了。

白洁几乎绝望了,只能紧紧抓住护栏。她大脑一片空白,虽然四周非常喧闹,但她却只能听见马路对面那个老太太通过扩音器发出的冷漠声响,呜里哇啦的,不知所以。

“砰”的一声,车内那个戴棒球帽、墨镜和口罩的男人,把他身前那个四四方方的长方体推到了车外。紧接着,坐在主驾座上的男司机则猛踩油门,随着马达轰鸣,面包车快速向前驶去,转眼便汇入了车流。与此同时,白洁听到了“呜呜呜”的呻吟声。呻吟声,正是来自于刚从面包车内推出的长方形物体。

这是一个曾经用来装冰箱的瓦楞纸箱。不过,现在纸箱里装着的不是冰箱,而是一个女人,一个头和脚都露在纸箱外的女人,但她的眼睛被一块黑布蒙着,嘴里也塞着布团,头发凌乱,额头上还有淤青。从纸箱上方露出的白森森的肩膀,可以看出她没有穿上衣。纸箱下方露出的脚,也赤裸着踩在马路的地面上。

被纸箱包裹着的赤裸女人,突然身体晃了晃,由于蒙着眼睛塞着嘴巴,她的平衡能力显然受到极大影响。转瞬之间,她和纸箱一起倒在了地上,一辆迎面而来的卡车避让不及,“砰”的一声撞在了纸箱上。

“啊——”白洁发出一声尖叫,而那个女人也被撞出了纸箱。准确地说,是上半身便撞出了纸箱,飞到白洁脚下,趴在地面。而她的上半身还依然在纸箱里,不过,同时也在那辆卡车的车轮下,此刻被压瘪的纸箱下方,正渗出一汪汪鲜血——在剧烈的冲撞下,这个女人被这辆卡车撞成了两截!

那女人的上半身趴在白洁面前,果然没穿衣服,在她白皙的背上,写着一行红色的字:“欠钱不还,天诛地灭!”

马路上有人呼救,没有人会去管,但路上出了车祸,立刻就有人停下脚步,绕过护栏,围在尸体旁。甚至还有人拿出手机拍照,上传网络——被卡车撞成两截的裸女可不是每天都能见着的呢。

白洁几乎被吓傻了,她愣愣地站在原处,直到警察来了,她才恢复意识,朝后退了几步,躲在密密麻麻的围观群众之后。大部分行人都停在脚步围观车祸现场,通往地铁站C口的人行道反而显得空旷。白洁赶紧加快脚步,向地铁口走去,她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她走进地铁口,站在下行扶梯上,狠狠呕吐了一次,差点把胃液都呕出来了,那个赤裸女人的惨状总在她脑海里不停盘旋萦绕,令她难以消受。

来到候车厅,左右都刚各走了一班地铁,大厅里很空旷。白洁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裙摆,从挎包里摸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铃声从不远处的一根柱子后方传来,紧接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大男孩从柱子后绕了出来,站在了白洁身前。

这是个年约23、4岁的大男孩,穿着一件白色体恤,体恤上写着一排英文,“too young, too simple”。

“你就是给我投稿的‘白月生雪’?”白洁诧异地问。从笔名上来看,她一直以为今天要见的作者,应该是个女孩。

大男孩点了点头,“我就是……”

2

“为什么约在这里见面?”白洁问。

白月生雪露出腼腆的笑容,答道:“这里人多,我觉得安全。”

看来他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年轻人,果然“too young, too simple”。不过,由于地铁口外面出了状况,地铁站候车厅里人并不多,这也让白月生雪的表情很不自然,总想把自己的身体藏在柱子的阴影之中,头总是埋着,他的鼻梁很挺拔,这也让他脸上的轮廓上出现一道阴影,表情阴晴不定。

刹那间,下行扶梯送了一大堆人到乘车大厅内,地铁站就像一只永远吃不饱的老虎一样,把地铁外的人吞进来,又排泄到从此经过的地铁车厢里。现在地铁还没来,在人群里,白月生雪显得放松多了,长长吁出一口气,又对白洁说了一句:“再说了,我觉得在这个地方讨论我那个恐怖微电影,也会更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白洁笑了,确实如此。

白洁在一家电影公司里担任策划人,最近正在筹备制作一系列恐怖微电影,于是在几个恐怖小说论坛里发布了征稿启事,稿酬很有吸引力。她收到了不少来稿,而白月生雪交来的电影大纲,绝对是所有来稿中最能吸引眼球的一部。白月生雪的这个故事,名字就叫《恐怖地铁站》。

故事的开端是这样的——在人潮汹涌的地铁站内,一个女孩一边玩苹果手机,一边等地铁。这时,一个陌生男人突然走到她身边,猛的抽了她一耳光,然后大叫,“你这臭婊子,老子在外面累死累活赚钱,给你丫买苹果手机,请你丫吃大餐,可你却天天在微信上找男人,今天还约着和人坐地铁私奔!臭婊子,跟我回家!”陌生男人一边说,一边揪着女孩的头发,朝地铁外拉。女孩完全懵了,脑海一片空白,当她清醒后,便大声呼救,说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男人,但这男人又狠狠给了她一脚,怒吼道,“臭婊子,吃我的用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不认识我?”陌生男人的气势完全压倒了女孩,也让周围的人都以为这只是情侣间的争吵。清官难断家务事,去管了,说不定还惹一身骚,这世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大家都冷漠地如看笑话一般,看着女孩被那男人拉走。

其实这个故事一点都不新颖,这个桥段已经是很流行的都市恐怖传说了,后面的结局,要么是女孩被卖到偏远山区,成为一对傻子兄弟的共有妻子,然后生下七八个嘴角流涎的小孩;或者女孩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满是冰块的浴缸里,对面的镜子上用口红写着“赶快拨打120”,然后在背上发现一道刀口,自己的肾被割走了。

不过,白月生雪在这个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来了个神发展,让女孩突然做了一件事,不仅让自己脱离了险境,还让那个陌生男人落入了法网。

白洁看完大纲后,就给白月生雪发了邮件,约对方见面签约,而白月生雪约定了在地铁站见面。不过,就在今天来地铁站的路上,白月生雪发来短信,说他对这个故事还有些新想法,可以让故事有更多曲折,更多神发展。如果这个想法行得通,甚至可以把故事扩展成为90分钟的大电影。

这也让白洁很兴奋,她到现在这家电影公司的时间并不长,虽然三年前曾经在另一家公司策划过一部挺有影响的恐怖电影,在市场上大获成功,但时过境迁,她已经三年没出新作品了,现在并没太受重用,微电影在公司里也只是个不起眼的小部门。如果现在能拿出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大电影故事,无疑能让她在公司的地位大大提升。

而现在,在地铁站内,面对眼前这个腼腆的大男生,白洁问道:“你准备让这个故事又出现什么曲折?什么神发展?”

一提到自己的故事,白月生雪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光芒,他仿佛变了一个人,浑身充满自信,整个人的气质都闪闪发亮了起来。

“白老师,在我原来的故事里,那个女孩不是想了个办法,得到了一个旁观者的帮助,最后逃离了陷阱?在我新的想法里,那个旁观者,其实也不是真正的旁观者——他因为自己在帮助女孩的时候受到了一些损失,因此他要女孩补偿自己。但他要求女孩补偿的方式,令女孩无法接受,于是他掳走了女孩。”

白洁看着浑身散发闪闪发亮气质的白月生雪,瞪大了眼睛。这真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故事呀!

“然后呢?”白洁满怀期待地问道。

白月生雪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说道:“那个旁观者掳走了女孩,获得了他想要的一切之后,也厌倦了。最后,他把女孩的眼睛蒙上,嘴堵住,扒光衣服,裹在装冰箱的瓦楞纸箱里,开着面包车,把女孩载到繁闹的街道,把女孩推到了街上。他知道,随后而来的车流会把女孩撞倒,一辆辆车把女孩碾压成肉泥,以后清洁工得用铲子,才能把女孩的尸体搜集完全。但推出女孩的时候,不可避免会被目击者看到,那个旁观者为了掩盖真相,特意在女孩赤裸的背上写了一行字:‘欠钱不还,天诛地灭’!”

白洁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晕倒在人来人往的地铁候车厅里。

白洁站在人来人往的地铁站里,看着白月生雪的嘴唇不停翕动,虽然对方的声音不断传进自己的耳朵里,但她却没办法把一个个音节组合成完整的语句。巨大的冲击感,令她丧失了理解能力,她全身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没有一点气力。

隐约中,她终于听清白月生雪说的一句话:“白小姐,我回家就把大纲整理出来。不过,我希望在发出邮件之前,能先收到一部分定金。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最近,我太缺钱了。”

白洁不由自主地点头,其实她知道白月生雪提出的要求,她没有权限作出任何承诺,毕竟大电影和微电影不同,需要公司一层层审批,只有立项后才能批出定金给编剧。而白月生雪,现在白洁连他真名叫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以前他有过什么作品,在没有看到大纲之前,公司上层怎么可能批得出定金?

3

但白洁依然点着头,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白月生雪,走得远远的,这个大男孩编出的故事,已经让她感觉到深入骨髓的恐怖了。她以后再也不想见到白月生雪,这个电影大纲,就让它见鬼去吧。

终于,白月生雪露出满意的笑容,说:“白老师,您真是太好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们随时保持联络。”

“嗯,嗯,好,好……”白洁继续如行尸走肉一般点头。点了很久头,她抬起眼睛,才发现白月生雪已经不见了踪影,而身边则围着不少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动物园里围观一只从背面露出屁股的孔雀。

“白……白月生雪什么时候走的?我……这是在干什么?我……在这里点了多久头?”白洁禁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真丢脸!幸好这个地铁站是白月生雪指定的,附近应该没有认识她的人。白洁赶紧转过身,面前的人群立刻让开了一条道,白洁钻进人群,想要若无其事地离开。

可就在这时候,一个男人突然挡在了她身前。白洁抬起头,这个人年约三十,面貌憨厚,穿着一件黑色体恤,体恤上绘着一只可爱的黄色鸭子。这个人拦在自己面前干什么?白洁搜索了一下记忆库,确认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

穿着黄鸭体恤的男人当着众人的面,扬起胳膊,手臂快速落下,“啪”的一声,一巴掌狠狠抽在了白洁脸上,然后伸出手,一把揪住白洁的头发,朝自己拽了过来。白洁顿时感觉头皮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啊——”她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尖叫。

而黄鸭男人则紧握拳头,厉声怒吼道:“你这混蛋女人,在家里不洗衣服不做饭不带孩子,穿这么短的裙子到地铁站来干什么?想找男人解馋?老子满足不了你?”周围则爆发出一阵嘲笑,黄鸭男人越说越生气,竟用手压低白洁的脑袋,抬起膝盖,用力撞在白洁的脑袋上。

“啊——”白洁惨叫一声,眼前一片漆黑,晕倒在地上。

当她恢复神智的时候,感觉身体正在艰难移动,背部传来摩擦的痛觉。睁开眼睛,她看到一张张人脸从两侧快速滑过,白洁意识到,那个穿着黄色鸭子体恤的男人,现在正揪着她的头发,拖着她,想把她从地铁候车厅里拖出去。

天哪,这不是和白月生雪在微电影大纲里写的故事一模一样?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被卖到偏远山区,成为一对傻子兄弟的共有妻子,然后生下七八个嘴角流涎的小孩?或者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满是冰块的浴缸里,对面的镜子上用口红写着“赶快拨打120”,然后在背上发现一道刀口,自己的肾被割走了?

不行,绝不能这样!她不要这样的结果。

她大声呼救:“我……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这个男人!快帮我报警!”

可周围的人群都冷漠地看着他们。不认识的男人会无缘无故打你?你穿这么短的裙子出来,肯定有问题啦!这男的看上去挺老实的嘛!别人两口子打架,我们搀和什么?报警,万一你俩真是夫妻,回头警察怪我报假案,罚我款怎么办?

一张张陌生而又冷漠的面孔,继续从白洁身体上方快速掠过。

白洁绝望了。

但这时,白洁用尽全身气力,挣扎着伸出手,一把抓住身旁一个看起来比较强壮的陌生人的手腕。那人忙不迭地摆手,想把白洁的手拍掉。白洁立刻松开手,与此同时,又以极快的速度从那个强壮的陌生人手里抢过了他握着的一部苹果手机。紧接着,她狠狠把这部手机砸在地上。“砰”的一声,苹果手机落到地上,四分五裂,粉身碎骨。

白月生雪在他一开始的微电影大纲里,曾经提到过一个女孩在地铁站遭遇陌生人的劫持,女孩在千钧一发之际,通过一个动作不仅让自己逃出生天,还让劫持者也落入法网。当时,女孩用的办法,就是一把夺走围观人群中某人的手机,狠狠砸在地上。

无辜被砸手机的旁观者顿时急了,抓住女孩和那个劫持者,女孩大叫,“我会赔你手机,但你得帮我抓住这个人!我根本不认识他!”

这一下,尽管其他围观者都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观望,但被砸了手机的人砸被卷入事端,为了自己的手机,只好紧紧抓住了劫持者,并拨打了报警电话。

现在,白洁也用了这个办法,果然,非常有效,那个看起来很强壮的陌生人顿时急了,死死钳住白洁的手腕,大叫:“神经病!你干了什么?赔我手机!赔我!老子卖了个肾,才买回来的苹果手机!”

白洁则指了指身穿黄色鸭子体恤的陌生人,虚弱地笑了笑,说:“这个男人不是说了,他是我男人……你找他赔吧。”然后便晕倒了过去,再也不省人事。

白洁陷入昏睡之中,这大概是她从婴儿时期之后,睡得最沉醉的一次吧。虚空中,她感觉自己躺在一艘随波漂流的小船里,四周萦绕海浪声,身体自由起伏,全身心完全放松,就像夏日里度假一般。还记得上次度假是什么时候吗?大概是三年前吧,白洁和当时的男友在马尔代夫,湛蓝的海面上,海鸟鸣叫着从上空飞过,她与男友躺在香蕉船上,即使闭着眼睛,也能透过薄薄的眼皮,感受到金黄色的阳光撒在面庞上。那时,她与男友讨论结婚的细节,讨论该穿什么样的婚纱,可一回到国内,男友留下一封信就和白洁的闺蜜私奔了。最让人郁闷的是,闺蜜之前与白洁在同一家公司里任职,这个致命打击,就如同漂浮在海面上的香蕉船突然漏水并导致沉没一般,让白洁不得不成为了别人的笑柄。从此白洁远离海水,远离河水,远离泳池,远离一切可以漂浮小船的地方。

4

可是这次的昏迷,却让白洁再次感觉自己躺在了小船中。这让她很不理解,尤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还会感觉躺在船上竟如此舒服。

白洁悠悠睁开眼睛,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感觉自己躺在一艘小船上——事实上,现在她躺在一张摇椅上,摇椅正微微晃动着,就仿佛随波浪起伏的小船。躺椅对面,是一台台叠在一起的电视机,横着4台,竖着4台,总共16台电视,每台电视的画面各不相同,但都很单调,全都是黑白的,镜头拍摄角度静止不动,画面上人来人往。

这是16台监控设备,所有画面都是地铁站的某个角落,有自动扶梯,有候车大厅,有铁轨,有金属探测器……白洁诧异地坐起身体,四下张望,她明白自己待在什么地方了,这应该是地铁站的监控室吧。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白洁思索着,终于回忆起在地铁站里发生的一切了。

忽然,她听到了脚步声,然后“吱呀”一声,门开了。白洁转过身,看到一个人走进监控室内,一件胸前印着“too young, too simple”字眼的体恤映入白洁的眼帘。是白月生雪!原来他在电梯的监控室里工作?

“啊……是你救了我?”白洁感激地说道,她下意识地站起来,向白月生雪走了过去,可刚走了一步,白洁就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从脚踝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白洁诧异地向脚踝望去,然后看到了一根铁链,一端缠绕在她的脚踝上,另一端则绑在躺椅上。

白洁的意识陡然混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为什么会被铁链锁在躺椅上,而且,很显然,这一切都是白月生雪干的!

“为……为什么?”白洁喃喃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

白月生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绕到白洁身后,从躺椅下拾起了白洁的挎包。白洁心里骤然一紧,想要阻止,但她已经变成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根本无力阻止。

白月生雪打开白洁的挎包,把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扔了出来。“香水,记事本,IPAD,手机,钥匙,嗯,还有一枝注射器……”

“那是胰岛素!”白洁叫了起来,“我有糖尿病!”

白月生雪微微一笑:“真的吗?那这是什么?”他又从白洁的挎包里取出了一把刃口锋利的水果刀。

“是……水果刀,我爱吃水果。”白洁解释。

白月生雪放下水果刀,拾起注射器,走到了白洁身边,耐心地问:“要不要我为你打一针?”

“不,不要!”白洁恐惧地望着眼前这个穿着“too young, too simple”体恤的大男孩,说,“我今天已经注射过了,这针不能打多了。”

白月生雪退到监视器旁,弯下腰,从监视器下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笼子。笼子里,有一只正在攀爬着滚筒的仓鼠。他将针尖穿过笼子,扎在了仓鼠的腿上,然后,推进了一丁点儿针筒里的液体。

白洁看着白月生雪在她眼前做着这一切,因为恐惧,她的瞳孔紧缩成了一条缝。只过了一刹那,仓鼠突然倒在滚筒上,四肢剧烈地抽搐着,几秒后,仓鼠不在挣扎,变成了一具可怜的小小尸体。

“现在,你还要说这是胰岛素吗?”白月生雪转过身,冷冷问道。

白洁沉默片刻,便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白月生雪嘴角抽搐了一下,盯着白洁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还记得李小丫吗?”

白洁的脸色顿时一片苍白,颓然无力地坐在了躺椅上,一言不发地望着白月生雪。

“我叫李小默,我是李小丫的弟弟。”白月生雪缓缓说道,“我猜,三年前,你就是把这注射器里的氰化钾,注射进了我姐姐的体内吧?一周前,警察找到了她和薛先生已经白骨化的尸体,从他俩的骨骼里检出了氰化钾的成分。”

李小丫,三年前和白洁同在一家电影公司里任职,她就是那个和白洁男友私奔的闺蜜。没错,三年前,白洁确实将一针致命毒物氰化钾扎进了李小丫的体内,她一直自认为无人知道真相,天知道为什么李小丫的弟弟今天竟会突然找到她,并将她囚禁在地铁站的监控室里。

既然已经被囚禁了,白洁也不再寄希望于李小默会放了她。于是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地问:“你……这是打算要替你姐姐报仇?你姐姐死得罪有应得,谁让她勾引了我的未婚夫!”

李小默走到白洁面前,反问:“真是这样?”

“是的!就是这样!”白洁狂笑了起来,“我把他俩的尸体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警察居然还是找到了,真厉害呀!”她记得,当时她把闺蜜和男友的尸体一起埋在了某个山洞的角落里,她以为全世界的人都没法找到那个地方。

“是几个小孩发现的……他们本想在角落挖个坑,埋葬他们心爱的宠物,一只猫。”李小默岔开话题,问,“白老师,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我会猜到你的挎包里会有加有氰化钾的注射器?”

“为什么?”白洁问。

李小默坐到监控设备前,用手调控着几台监视器上的画面。很快,一张屏幕上出现了一副连贯的画面,是那个身穿黄色鸭子体恤的陌生男人,一耳光抽在了白洁脸上,嘴里骂骂咧咧,又用膝盖撞晕白洁。接着,白洁醒来时,按照李小默在微电影大纲里写的那样,从身旁某个陌生人手中抢来苹果手机,狠狠砸在地上。

“这个穿着黄色鸭子体恤衫的男人,叫何竹,我不知道你以前是否听过他的名字?他是我姐姐青梅竹马的男朋友。”李小默说道。

是的,白洁听过这个名字,但从来没见过。三年前的那个夜晚,白洁在男友和李小丫的酒里掺进安眠药,然后开车把两人拉到野外的山洞外。在车上,白洁就曾听到李小丫呢喃着何竹的名字。

尾声

“哼!既然有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为什么李小丫还要勾引我的男朋友?”白洁狠狠咒骂道。

李小默冷笑一声,继续调控监视器。一阵短暂的快进之后,画面上的白洁晕倒了过去,那个被砸了手机的人则纠缠何竹,何竹抛开白洁和那个男人,狂奔着离开了地铁候车厅。紧接着,李小默出现在人群中,他穿着地铁员工制服,与那个男人交涉,然后拿出钱包,拿出一叠钱给了对方。最后,李小默抱起白洁,离开了画面。

“我以地铁员工的身份,告诉那个被砸了手机的人,地铁站会先行赔偿他的损失,以免在地铁站内造成人员淤积,危害公众安全。我还对其他围观者说,我要把你送到医院进行检查——当然,随后我把你送到了这里。”李小默冷静地说道。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包里有注射器?”白洁问。

李小默微微一笑,答道:“因为,我知道,你会向对待我姐姐一样对待我。”

“可我根本不知道你是她弟弟呀!”白洁辩解。

“是的,你不知道我是她弟弟,你只知道我是个有前途的电影编剧。而三年前,我姐姐也同样如此。那时,你杀了我姐姐,就是为了获得我姐姐刚写好的一个电影剧本,当时姐姐没给任何人说过那个超赞的电影创意,除了你,因为她把你当成了最好的朋友。你苦心孤诣造出假象,让众人以为我姐姐和你未婚夫有了私情并私奔。但实际上,你是为了杀死姐姐后藏匿尸体,造成两人失踪的既成事实,然后你就可以独吞我姐姐写出的这个剧本了。说实话,你成功了,那部剧本很快就卖给了公司,随后拍成电影,票房大获成功,你也成为炙手可热的一线恐怖片编剧——可惜,这三年来,你拿不出新的作品了,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个合格的编剧,所以很快你就被制片人们淡忘了,所以你急切地需要拿出一个新的电影剧本。当然啰,你依然写不出来,所以只好利用征稿选择合适的项目,然后用和以前一样的办法,获得这个剧本!”

白洁脸上一片苍白,她知道,自己的秘密全都被李小默识破看穿了。白洁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李小丫拿出自己写的剧本,白洁花两个小时看完后,便激动得不能自己,那个故事太棒了,前半段看起来就像是某个精神病人的呓语,几条线索同时并行,看似毫不相关,但到了最后却完美地组合在一起,成为一个惊世骇俗的恐怖故事。从看到的第一眼起,白洁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这部电影的编剧栏里写上自己的名字。为了这个目标,她不惜杀死了自己最好的闺蜜,甚至不惜杀死自己的男友。

而今天,是的,她这次来,本来就是想约所谓的“白月生雪”见面,再以签署“保密协议”为名,开车把对方载到某个人迹罕至的荒山,出其不意地将灌满氰化钾的针管注射进对方体内。她需要一个新故事,来改变被人说她已经“江郎才尽”的评语。可是,没想到白月生雪却约她在地铁站见面,还在来的路上,说自己准备对故事再进行一次大改动,可以让故事更加完美。

“原来,一切都是你安排好了的?”白洁喃喃说道。

“是的,我在微电影剧本里写出了砸路人手机的桥段,你看了后,留下深刻印象。随后,何竹在地铁站内故意装作企图劫持你,迫使你只好砸了某个路人的手机。随后我及时出现,赔偿路人,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带走你,把你带到这里来接受惩罚。”李小默答道。

“可是……可是你怎么知道,我窃取了你姐姐的剧本?你没理由知道的!”

李小默脸上顿时露出严肃的表情,脱口答道:“我有理由知道,我绝对有理由知道!你知道吗,其实三年前你看的那个剧本,并不是我姐姐原创的。虽然是她治病的,但整个故事,是我编出来讲给她听的。”

白洁终于无语,她喃喃问:“为什么,你为什么三年前不找我复仇?”

李小默淡然一笑,说道:“三年前,我在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你看剧本的时候,难道没感觉到,前面大部分段落,看起来都像是个精神病人的呓语吗?”

“刷”的一声,李小默撕开了白洁穿着的上衣。

“你……你要干什么?”白洁发出尖叫。

“放心好了,我不会侵犯你!我嫌你太脏!”李小默狠狠说道。随后,他从监视器下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瓶,还有一枝毛笔。他打开瓶盖,用毛笔蘸了一下瓶中的液体,笔尖顿时变得一片通红。是红漆。

“我要在你的背上写一行字,‘欠钱不还,天诛地灭’。然后,你应该知道我要干什么了吧?”

白洁禁不住浑身颤抖。她知道,自己即将被蒙上眼睛,堵住嘴巴,被扒光衣服,裹进一个瓦楞纸箱里。然后被李小默抛弃在车来车往的高速公路上。最后,她会被高速行驶的汽车碾压成一滩肉泥,最后环卫工人得用铲子才能把她的尸体搜集完全。

“天哪,我上午在地铁站外遇到的那桩车祸,那个被扔出面包车的女人,和你的故事一模一样……那件事也和你有关吗?”白洁问出她的最后一个问题。

李小默摇了摇头,答道:“不,完全和我无关。我正是听说地铁站外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后,用半分钟的时间,编出了这个故事,然后讲给了你听。不过,我已经查出了开面包车的人是谁。”

李小默回到监视器前,调控着设备。很快,他调出地铁站外的一段监控画面,正是面包车停在白洁面前,然后把那个裹在纸箱里的女人推了出来。李小默调节镜头远近后,屏幕上出现了那个女人清晰的面庞。

随后,李小默又调出另一幅画面,是地铁站候车厅内,时间则是一周前。那个女人站在候车厅里,突然一个男人冲到她面前,毫无征兆地给了一耳光,嘴里骂骂咧咧,随后又揪着头发,用膝盖重击她的脑袋。接着,这男人拽着女人的头发,把她拖出了画面。周围,有无数人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然后事不关己地离开,只当自己看了一场情侣间的闹剧。

“这些监控视频,我已经打包整理完毕,发到了警察的邮箱里,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抓起来。另外,当警察发现你被碾压成肉泥的尸体后,也会以为你是被这帮劫匪杀死的,然后并案处理。”李小默淡然说道,然后拿起了毛笔,在白洁后背上写下了“欠钱不还,天诛地灭”八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