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鸟族》原文

1

过了这个冬天,片警老马就满50岁了,其实上级也为他安排了升职计划,但都被他婉拒了。他喜欢自己管辖的这块地,辖区内十多个小区,几乎都是年轻人入住,白天年轻人们或乘地铁或坐公交或自驾私家车,去距离住所几十公里外的市区上班,到了晚上才回来,回来也是筋疲力尽了,大部分人都待在家里不愿动弹。片区里只有周末稍微忙一点,其实大不了也就是打架斗殴,年轻人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可能老马几句话还没教育完,打架双方就已经勾肩搭背成了无话不谈的哥们了。总是来说,老马的工作非常轻松,也和片区里不少人交上了朋友,他不愿离开这个地方。

这一天,大约傍晚7点多,老马在家里接到了报案电话——片区内各小区的保安都有他的手机号码。而这个点报警,也很正常,毕竟小区里的住户大多在市区上班,必须在路上折腾一两个小时才能回到家里。

老马放下喝了一半的酒瓶,骑着自行车来到万事达小区,径直走进8号楼门洞,乘电梯来到16层。一走出电梯,老马就嗅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臭味,楼道上也站满了人。

万事达小区的保安队长黄小勇见到老马,立刻走了过来,说:“锁匠已经到了,就等着您来。您来了,他就开工。”老马点点头,示意黄小勇赶紧让锁匠动手。

16层的住户从几天前就嗅到从16-8房内传出臭味,一开始怀疑是屋里死了耗子,但这几天气味越来越浓烈了,不能不让住户们倍感担心。不过,大家都早出晚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到今天才终于有忍受不了恶臭的邻居打电话报了警。

过了几分钟,老马提前让小区保安请来的那位锁匠,突然站了起来,无奈地说:“马所长啊,这家人用的防盗锁,是牌子货,进口的,江诗丹顿,听说红十字会的金库就用的这牌子0除了用钥匙,没其他办法能打开……”

“红十字会还有金库?我以为红十字会的钱都存银行里呢。”老马摇摇头,问锁匠,“你真没办法打开这锁?”

“真没办法……”

老马活动了一下手腕,又瞅了瞅围观人群,说道:“看来只有我老马亲自来解决这个问题了。喂,你们谁住17-8?”

十多分钟后,老马身上绑着绳索,跨出17-8的阳台,绳索的另一端,由三个年轻住户使劲拉拽着。一个住户不由得担心地问:“马所长,您能行吗?”

老马冷笑一声:“哥当警察以前是特种兵,你说行不行?”

话虽如此,几秒后,老马一步一步瞪着外墙,被吊到16-8的阳台上时,还是觉得腰酸背痛,毕竟岁月不饶人了。他站在阳台上,透过玻璃窗朝内望了一眼,看到横陈于卧室床铺上的那具赤裸女尸后,顿时惊慌失措地后退了几步,然后以最快速度摸出手机,大声叫道:“是刑警队吗?我们这里出命案了,请求增援!”

晚上7点多的时候,刑警队副队长周渊易正待在家里,和老妈一起接待来自家乡的一位远房表弟。表弟带来了很多家乡特产,青花椒、土鸡蛋、干竹笋。表弟还对周渊易的老妈说:“姨妈,现在老家变化好大,繁华了很多,到处都在搞开发,您完全可以在老家买套房,每年冬天回去过冬——那边的天气,可比这儿暖和多了。”老妈笑着回答:“每年冬天回老家,开春了又回这里,我不成候鸟了吗?我这身子骨,可经受不了这样的折腾了。”

随后表弟说出了他的来意,他即将大学毕业,想在周渊易所在的大城市里找份工作。周渊易忍不住撇撇嘴,说:“为什么你们都想到大城市来工作呢?这里房价那么高,就算租房,也不便宜——要想图便宜,就只能去郊区,每天坐一两个小时地铁到市区来上班,回家又要在地铁上耗费同样多的时间。就算挣了一些钱,起码1/3都贡献给房租和交通费了。你说,值得吗?”

表弟使劲点了点头,答道:“值得!大城市里有机会,有梦想呀!”

说到这里的时候,周渊易的手机响了,接听之后,挂断电话,他不无歉意地对表弟说:“我得出门办案了,你慢慢吃,今晚就在家里住吧。”然后他披上警服,匆匆出了家门。

在半路上载了助手孙桦后,在路上堵了接近两个小时,周渊易终于来到了位于郊区的万事达小区。

弯腰穿过黄蓝相间的警戒带,周渊易走进案发现场,8号楼16-8房,看到戴着手套、脚套、口罩与护目镜的法医刘岚已经在忙碌了,他不禁诧异地问:“你住的地方,比我家还远,怎么你还先到了?”刘岚不屑一顾地答道:“我坐地铁来的,不堵。”接着她继续检查着面前这具躺在床上的赤裸女尸。

孙桦已经跪在防盗门前检查门锁了,周渊易则准备询问报案人——附近派出所的所在老马。老马走过防盗门的时候,对孙桦说道:“门锁没有被撬的痕迹,这是牌子货,进口的,江诗丹顿,听说红十字会的金库就用的这牌子。除了用钥匙,没其他办法可以开门。”

周渊易不禁暗忖,敢情是“软进门”呀,即凶手的进入,不是用钥匙开门进屋,就是屋内主人为凶手开了这扇门。

“死者什么身份?”周渊易问道。

“死者叫陈芳,27岁,某大公司驻外地的高级营业代表。”老马立刻答道,看得出他是个合格的老片警。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此人私生活比较开放,但做人颇有些飞扬跋扈,同时交往了多个男朋友,今天让这个到家里来睡,明天让那个到家里来睡。”

“哦?!”周渊易愣了愣,老马知道的东西未免有些太多了吧?

老马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说:“上个月,我正好出了一次警,就是陈芳报的警,内容和她某个男朋友有关。”

2

周渊易顿时来了兴趣,让老马说说上次出警的事儿。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老马接到报警,傍晚7点赶到万事达小区8号楼16层,一出电梯,就看到走廊上站满围观群众,而16-8的防盗门开着,陈芳和一个男人站在门外。准确地说,是陈芳站着,而那个男人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陈芳的大腿,脚边则摆着一束艳丽的鲜花。

老马还以为遇到了现场求婚呢,却听到那个男人哭泣着说:“芳芳,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你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只要你不离开我,我给你做牛做马都可以……”

陈芳立刻答道:“好,我现在只想让你干一件事,就是请你离我远一点!”

那男人又哭泣着说:“芳芳,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我有什么让你不满意的地方,你说出来,我改!”

陈芳笑了起来:“我就不满意你爱我这一点,你能改吗?”听了这句话,那男人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而围观群众则爆发出一阵笑声。陈芳看到了从电梯里走出来的老马,立即说,“马所长,这个人侵犯了我的‘私人空间权’,请你帮我把他弄走。”

而那个男的则爬了起来,跌跌撞撞跑到老马面前,噗通一声跪下,抱住了老马的大腿,叫道:“警察同志,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呀,不要让芳芳离开我……”陈芳忍不住哼了一声,说,“马所长,你看,这家伙像不像一条癞皮狗?”

随后,从这个男人口中,老马得知他叫闫志洋,24岁,刚毕业的研究生,陈芳工作上的助手,两人经常一起出差,不知怎么就滚到了一张床上。其实闫志洋本来是有个女朋友的,但自从跟陈芳有一腿后,他就起了攀高枝的念头,抛弃女友,公然和陈芳住在了一起。毕竟陈芳收入不菲,前途一片光明,而他的女朋友只是个小公司的会计而已。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陈芳又不喜欢他了,还打报告让公司开除他,这一下闫志洋急了,于是就有了他跪倒在陈芳面前这出戏。

“后来,我劝说了他好一阵,他才告诉我,如果陈芳能让公司给他补三个月工资,其实分手也没啥关系。要是实在有难度,补一个月的工资也行。我把他劝走之后,第二天想找陈芳说说闫志洋提出的条件,看能不能就此两清,没想到却又看到两人手挽手走在小区里,看到我还打招呼呢。”老马说起后面发生的事,气就不打一处来。

听完老马的叙述后,周渊易也忍不住乐了,他在小本子上,记下了闫志洋的名字,嘀咕道:“和好得这么快,也不排除他们很快又分手了。”老马也斩钉截铁地说:“没错,后来他们最终还是分手了。”

这时,周渊易听到正在做现场勘查的孙桦发出一声埋怨:“咦,怎么回事,衣帽间的灯怎么不亮了?”

衣帽间的灯不亮了,大概灯丝断了吧。出于保护现场的需要,孙桦也不能换灯泡,只好让其他警员打着强光灯,对衣帽间进行了勘查。但除了在把手上找到几枚指纹外,也没有其他太大收获。

周渊易走进卧室,孙桦则转悠到了阳台上。法医刘岚对女尸的初检已经进行到了尾声,此刻,刘岚正低头检查着死者的指甲,然后拿着镊子,从死者直接里提取出了什么东西。

“皮屑?”周渊易激动了。但刘岚却不动声色地说,“不是皮屑,是几根纤维。蓝色的纤维。”

“从凶手穿的衣服抓扯下来的?”周渊易问。刘岚答道:“我只提供检验结果,至于是不是从凶手的衣服抓扯下来的,是你的事。”

周渊易只好耸了耸肩,问:“尸体情况如何?致命伤是什么?”

“死者脑后有钝器伤,但致死的原因却并非如此。死者是被人扼颈而死,属于机械性窒息死亡。另外,鉴于尸体严重腐败,无法查明死者生前死后是否有性行为或遭到过性侵犯。”

“死亡时间呢?”

“6到8天左右,具体死亡时间,还需要我做进一步检查。”

周渊易点点头,这时阳台上传来孙桦的一声惊呼:“哇,阳台外的墙壁上有脚印!周队,你快过来看看!凶手有可能是从这儿爬进来的!”周渊易撇撇嘴,骂道:“小孙,你可真够笨的……发现尸体的马所长,就是吊着绳索从楼上吊到这儿来的,墙上的脚印,是他留下的!”孙桦只好随便朝墙壁拍了几张照片就回到了室内。

周渊易和孙桦走出16-8,来到走廊上,正好听到几个围观住户在那儿窃窃私语:“哎呀,这里出命案了,我们这幢楼成凶宅了,房价那还不朝下跌?”周渊易不禁冷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买房,不正是瞅着这儿的房价低吗?每天花一两个小时坐地铁上班,都不在乎,还担心房价朝下跌?人都这样,买房前盼着房价越低越好,买房之后就盼着房价天天涨。但房价真涨了,他们也不会卖,到这里来买房,本来就是买来住的,又不是为了投资。

周渊易叫来了这个小区的保安队长黄小勇,问道:“咱们这儿,在哪些地方安装了监控摄像?”

黄小勇答道:“在每幢楼的一楼门洞外,每个电梯的轿厢里也有。周队长,这里房价低,物管费也不高,所以没经费在每层楼都安装监控设备。”

“好,现在你把8号楼门洞外,以及两部电梯内的监控摄像,从8天前到现在的,全部复制给我,一分钟都不能少!”周渊易吩咐道。

十分钟后,黄小勇就带着一个戴着瓶盖般厚眼镜的年轻人来到8号楼16层,找到了周渊易。这个年轻人叫林杰,是万事达小区的监控员兼电工。林杰带来了厚厚一叠光盘,说道:“周队长,您好,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复制了8号楼的监控记录,分别刻在不同光盘上,并标注了时间段与监控位置。”

3

说到这里,林杰顿了顿,补充道:“周队长,请您特别留意7天前,晚上11点半到12点半这段时间的监控画面。画面上,出现了两个挺可疑的人……”

周渊易忍不住抬头瞟了一眼林杰,这是个看起来挺憨厚的小伙子。

林杰赶紧解释:“听说16-8出了事,我刚才也在监控室里看了看回放,想为警察节约点时间……”

周渊易笑了笑,向林杰表示感谢后,带着光盘离开了现场。

在7天前的深夜11点半到12点,监控画面上确实出现了两个挺可疑的男人。而在此之前,陈芳于当天下午独自一人回到家中。

第一个人出现在11:35,由于监控记录为黑白画面,只能看到此人穿着一件深色外套,大半夜还戴着墨镜,肌肉健硕,脖子上戴着金项链,走进电梯后,升至16楼后离开电梯。

11:50,第二个可疑的人出现在画面中。此人穿着深色风衣,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拎着一个皮箱,看上去文质彬彬,也在16楼离开电梯。

12:05,第二个可疑人,拎着皮箱神情慌张地回到电梯,使劲拍打着电梯按键,还不住东张西望。电梯行至底楼,此人立刻离开电梯。而门洞外的监控也显示,此人走出门洞后,便快速小跑离开。

12:25,第一个可疑的人,也出现在电梯里,此人同样面色惊慌,但比另一个人显得镇静了很多。在他手里,拎着一个塑料口袋,而他之前来16层之前,是空着手的。此人到了一楼,走出门洞也只是加快了脚步,并未小跑。

而自此之后,陈芳再也没有在监控录像里出现过。也就是说,基本上可以确定陈芳死于7天前的那个夜晚。这两个在监控里出现过的可疑男人,均有严重的作案嫌疑。

经附近派出所的马所长辨认后,那个穿着深色风衣的男人,就是曾经与死者陈芳交往过的闫志洋。而第一个穿深色外套的人,老马和小区保安以前都没见过,毫无印象。警方也询问过16层的其他住户,都不认识这两个人,所以可以肯定他俩都是来拜访陈芳的。

从两人进入16层及离开16层的时间来看,存在一个短暂的交集,也许两人曾同时待在陈芳的房间,但也不排除闫志洋进入陈芳房间时,另一个人躲在屋内某处。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尽快找到闫志洋,不过此人已被陈芳所在的公司开除,音信全无。

周渊易通过闫志洋提供的履历表,找到他之前就读研究生的大学,并联系到其同学,才得知了其读书时期所交女朋友的姓名、联系方式与工作单位。

闫志洋的前任女友名叫杨欣,在一家小公司的会计,但她的电话已停机,周渊易和助手孙桦来到那家小公司,才知道杨欣一周前通过电话提出辞职,说自己在南方找到一份工作,得马上去报到,连离职手续都没办理,便不见了踪影。

杨欣离职的时间节点,竟与陈芳遇害的时间如此重合,这不能不让周渊易产生联想,她与闫志洋现在应该在一起的。监控杨欣与闫志洋的身份证件,一周内两人并未乘坐过飞机或高铁等需要使用身份证件的交通工具,但不排除两人乘坐长途汽车的方式已经离开了本市的可能性。

与此同时,警方也从陈芳供职的那家公司收集到了一些有价值的背景资料。

陈芳作为该公司高级营业代表,长期负责外地某市业务,但每个月都会回本市参加例行会议。也就是说,每个月她有25天待在外地,待在本市的时间只有5、6天而已,就像候鸟一样。不过,陈芳遇害的时候,距离她开例会的时间还有十多天,如果不是警方通知了陈芳的死讯,公司还以为她仍待在外地工作呢。另外,陈芳遇害前几天,正好在外地收了一笔货款,而且还是现金,总额有8万多元人民币,陈芳遇害后,这笔钱便从此下落不明。

陈芳的遇害,很有可能与这8万元货款有关,同时也不能排除闫志洋与其产生的情感纠葛有关。但由于暂时无法寻找到闫志洋的下落,案情暂时进入了胶着期。

案情的胶着,并没延续太长时间,只过了三天,银行便传来了好消息,处于监控状态中的杨欣的银行卡,于当日中午,产生了取款记录。而且取款的ATM机,就在本市市郊,调取监控录像,确定了取款人正是杨欣本人。而杨欣取款的时候,闫志洋正好就站在她的身后。

周渊易不禁暗叹,杨欣果然和闫志洋在一起,而且两人都没有离开本地——看来两人深信“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这种不靠谱的说法。

不过,杨欣取款的事实,也让周渊易产生疑惑,难道死者陈芳下落不明的那8万块钱不在闫志洋手中?否则杨欣根本没有必要取钱啊。莫非凶手是监控画面里另一个身穿深色外套的人?

随后警方调出银行附近各路口、各商家的公用、私用监控录像,经过大量工作之后,确定了杨欣与闫志洋目前就住在市郊某小区之中。经警方蹲守,于当日傍晚7时左右,终于见到杨欣与闫志洋手牵着手走出单元楼,在小区内散步。

当身穿警服的周渊易出现在两人面前,并同时大叫了一声“闫志洋”后,身穿深蓝色风衣的闫志洋,悚然一惊转身就跑,拔腿之前还不忘推了一下杨欣,让杨欣阻挡在警察身前,好争取逃跑的时机。当然,不出几秒,闫志洋就被其他警员压倒在小区绿地之中,但正是他推杨欣的那一下,让杨欣寒透了心,根本不用攻心,杨欣就直接抖落出了她所知道的所有关于闫志洋的秘密。

事发的那天深夜,大约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杨欣接到闫志洋的电话,说自己就在她家门外,让她开门。自从闫志洋勾搭上同公司的美女高管,杨欣被抛弃之后,她就发誓不愿再和闫志洋说一句话,但现在闫志洋就在门外,不开门倒也显得自己太小气,所以杨欣还是开了门。

4

闫志洋一进门,就焦虑地说,“出事了,出大事了。”具体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说,就不断从怀里朝外拿东西,金项链、钻石戒指、翡翠手镯,足足摊了一床。杨欣吓了一跳,心里猜测难道闫志洋偷了陈芳的东西?而闫志洋紧接着又是一通甜言蜜语,说自己之前接近陈芳,只是想从陈芳那儿骗点钱,买套房,以后才能和陈芳过上更好的生活——凭两人现在的工资,哪怕再过100年,连市郊万事达小区的房子都买不起。为表示自己的诚意,闫志洋把这些金银首饰都交给了杨欣。

看着闫志洋拿出的金银首饰,杨欣心里算了一下,变现后,加上存款,差不多也够凑个远郊小户型的首付了,所以她也就原谅了闫志洋。在大城市里生活,房子才是货真价实,男友的出轨,对于杨欣来说,只是桩小插曲而已。

但闫志洋也告诉杨欣,这些首饰来历不清白,他要杨欣跟他一起跑路,先到外地躲一躲,等事情风平浪静之后再回来。杨欣平时就喜欢看推理小说和悬疑电影,收好金银首饰后,立刻说,“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别去外地,机票、火车票都要用身份证,住旅馆也要身份证。我们去市郊租房,只要拿得出现金,多给几个月的,连身份证都不用给房东看。”

可是闫志洋拿回来的全是首饰,一时半会没法变现,租房用完了杨欣所有现金,她不得不在两天后外出取钱,可正因为如此,才引来了警方的上门。

“警察同志,我跟闫志洋真的不是同谋,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干了什么事,他也没给我说过自己干了什么事。我只是帮他租了一间房,和他住在一起,这不算包庇罪吧?”杨欣战战兢兢地问。周渊易不禁冷笑一声,答道:“是不是包庇罪,得由检察院和法院来衡量,不归我管。”

闫志洋走进预审室之后,两条腿都不断颤栗着,差一点就要活生生跪在周渊易和孙桦的面前。他声泪俱下:“警察同志,我是被冤枉的,陈芳的死,和我没关系——我进了房间后,就看到她已经死在卧室的床上了!”

“你是怎么进16-8的?”周渊易先问到了重点。

“钥匙,我用钥匙开的门。我和陈芳谈恋爱的时候,就配了一把钥匙。后来我俩分手,我还她钥匙之前,又多配了一把。”

“为什么要多配一把钥匙?你昨天去她家,想干什么?”

闫志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随即理直气壮地答道:“按照公司的日程安排,一周前的那天,陈芳本来应该还待在外地,我多配一把钥匙,就是想到她屋里去拿点东西。警察同志,你们知道,因为她,我抛弃了以前的女朋友,还被公司开除了,我应该得到一些补偿的,这也是我应该得到的——这,叫青春损失费!”

周渊易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现在吃软饭的男人怎么都这么毫无羞耻心呢?他挥了挥手,示意闫志洋说说出事那天,他进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据闫志洋声称,他与陈芳同居的时候,就知道陈芳在屋内的衣帽间里,弄了个暗格,把现金金饰都藏在暗格之中。他想趁着陈芳还在外地公干,偷偷用私配的钥匙进屋,拿走暗格里藏着的东西。事发那天深夜,他乘坐电梯来到16层,他知道电梯内有监控摄像,但并未刻意遮挡面部,因为他根本不担心陈芳发现东西被盗后在监控画面里看到他,他坚持认为自己将要拿走的东西本来就应该属于他。

用钥匙打开房门后,闫志洋蹑手蹑脚打着手电直接奔向衣帽间。但暗格里没有现金,只有一堆金银首饰,闫志洋把首饰放进带来的包里,出了衣帽间,走进卧室,他想看看卧室里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值钱的东西。但他一进卧室,就在手电的照耀下,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那具尸体。手电光柱正好打在尸体的脸上,闫志洋清楚看到陈芳的脸已经变形,一片苍白,眼睛圆睁着,正死死地盯着他。闫志洋吓得赶紧拽着包打开房门,一溜烟地就跑了。在电梯上,他还吓得浑身哆嗦,用力拍打下行按键。等他离开小区后,才猛然想起,屋里到处都是他的指纹,监控摄像还拍到了自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闫志洋只好考虑跑路,反正现在也没有工作了,到哪儿去都行。但他又怕逃亡路上一个人太孤独,于是琢磨着来到前女友杨欣的家。为了让杨欣死心塌地跟着他,闫志洋把那些从陈芳家里拿出来的金银首饰交给了她。不过,闫志洋还是打了埋伏,他只拿了一半首饰给杨欣,另一半被他藏了起来。

对于闫志洋的口供,周渊易认为是可以采信的,因为在监控画面上还曾经出现过另一位身穿深色外套的人。那个人在16层逗留的时间,与闫志洋有重合。如果闫志洋所述属实,那么闫志洋待在陈芳家里的时候,那个人一定也躲在屋内某处。

另,闫志洋一周前到陈芳家里时,身上所穿衣服,正是现在他穿的这件深蓝色风衣。经法医刘岚比对,风衣上的蓝色纤维,与从死者指甲缝里提取出的纤维完全不同。

因此,找到另一个男人,成为了警方下一步的重点。

当周渊易将电梯监控画面拍摄到的另一个可疑男人的照片,递给闫志洋后,闫志洋立刻脱口而出了一个男人的名字——詹姆士·何!

詹姆士·何可不是什么外国人,他相貌英俊,体型魁梧,浑身肌肉,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在市内某连锁健身中心任职私人教练。之所以老马与小区保安不认识他,是因为他成为陈芳入幕之宾的时间并不长,来过几次陈芳家,但都是后半夜了。而闫志洋认识他,则是因为他就是造成闫志洋与陈芳分手的罪魁祸首。

5

周渊易和孙桦来到詹姆士·何任职的那家健身中心,才知道他真名叫何土根。不过周渊易来晚了一步,一周前,何土根就提出辞职,连剩下的半个月工资都没结算就离开了健身中心。而离开的原因也很简单,何土根嘴巴很甜,在健身中心里向来讨中年妇女的喜欢,这次他被外地一个开健身房的中年女老板看中了,于是一拍即合,便答应了跳槽。

“唉,小何这个人呀,本来就是这个城市待一段时间,又去那个城市待一段时间,漂泊的浪子。我也希望有一天他能重新回到我们这儿来,就像候鸟一样,总有一天能归巢……”接待周渊易的健身中心老板,也是个中年妇女,说到这里的时候眼圈都不禁泛红了。

周渊易与孙桦相视一笑,依稀明白了何土根为什么会到这家健身中心来任职。

女老板也认识陈芳,陈芳是这里的会员,但她完全没猜到何土根会和陈芳有一腿。在女老板看来,陈芳每个月只有一周时间会到健身中心来,虽然办了卡,但并不算什么熟客。

离开健身中心,周渊易不禁纳闷地问:“孙桦啊,你说,为什么这些女人都会喜欢何土根这样的男人?长得英俊,有肌肉,就会受欢迎?我的肌肉也不错呀,长得也不丑!为什么我还单身?”

孙桦嘿嘿一笑,说:“师兄,你的嘴巴不够甜呀,而且富婆需要花时间陪,你一个刑警队的副队长,哪来那么多时间?再说了,平心而论,当了富婆的玩伴,那就注定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老是占人便宜,就得付出尊严的代价,就得唯唯诺诺,就得低人一等。师兄,你能接受这种情况下得来的便宜吗?”

“能啊,怎么不能?!”周渊易傲然答道,然后与孙桦在大街上笑成了一团,在旁人看来,就跟两个神经病一般。

接下来的事儿,就简单得多了。有了何土根的身份证号,还有那个富婆的身份证号,很快就查清两人购买了一周前去往南方某海滨旅游城市的机票,而且现在两人还用身份证入住了一家景区宾馆,尚未退房。

周渊易和孙桦立刻搭乘最快的一次航班,当天下午就来到了那座海滨城市。在当地警力的安排下,两人顺利来到何土根与那个富婆入住的酒店,在酒店外,周渊易见到了刚被当地警方扣留的两个身份不明的人。据介绍,这两人刚在酒店大堂与何土根见过面,何土根给了他们一笔钱,而他们给了何土根一个纸袋。

两人交代,给何土根的,是一套伪造的身份证明,“身份证、警官证、单身证明、港澳台通行证……做得很逼真,我们是专业水准的,东南亚证件集团,听说过吧?品质保证!”两人煞有介事地吹嘘。周渊易明白了,何土根想跑路,他到沿海城市来,就是想偷渡出境,此人果然有问题。

两个办假证的家伙被带走之后,周渊易与当地警方的人一起上楼,来到了何土根与富婆入住的房间外。周渊易敲了敲门,有礼貌地说道:“客房清洁,请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门缝内出现了在电梯监控画面里出现过的那张脸,正是何土根。何土根看到门外站着一堆穿警服的警察,倒也身手敏捷,不愧是健身教练,顿时后退了几步,从床头柜抓起一枝圆珠笔,又绕到了屋内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身后,将圆珠笔鼻尖对准了胖女人的颈子,大叫道:“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再过来一步,我就杀了她!”

胖女人也吓坏了,花容失色地叫道:“亲、亲爱的詹、詹姆士……你这、这是干、干什么?”

这种情况也让周渊易进退两难,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说:“何土根,你不要乱来……”

胖女人哭了起来:“詹、詹姆士,你不是说你最最最喜欢的人是我吗?你、你怎么可以这、这么对待我?”

何土根则对胖女人叫嚣道:“你还以为我真喜欢你呀?我喜欢的是你的钱!你也不照照镜子,我怎么可能喜欢你?胖得跟猪一样!”

就在这时,胖女人止住哭泣,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突然之间,她身形一动,抬起一只手,飞快地抓住何土根手中的圆珠笔,然后一弯腰,何土根的身体竟然飞了起来,落到胖女人的身前——这正是标准的背摔,教科书一般的动作。

胖女人狠狠踢了何土根一脚,何土根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胖女人拍了拍手上的灰,骂了一句:“你这混蛋,也不打听一下,姐在开健身房以前是干什么的?姐是全国柔道冠军,拿过奖牌的!”随后她就像扔一个沙袋一样,把何土根扔到了目瞪口呆的周渊易面前,说,“警察同志,我把他交给你们了,你们一定要依法惩处他,不要留半点情面!”

何土根则继续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警察同志,陈芳不是我杀的!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啊,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从何土根的行李里,搜出了7.5万元现金,而据那位前全国女子柔道冠军称,两人旅游一周,总计花了接近3万元,其中5千元是何土根出的。这样一来,陈芳失踪的8万元,总算找到下落了。

何土根的指纹,也与现场遗留指纹完全一致。

不过,何土根却大呼冤枉,声称自己并非是杀害陈芳的凶手。

何土根说,事发那天,他身穿深蓝色外套来到陈芳家。之前他给陈芳打过电话,说自己即将去另一个城市发展了,特意打电话告别,但陈芳却马上放下自己在外地的工作,乘坐最快航班回到本市——她要再见何土根一面,共度最后一次良宵。

“本来我不想去见她,但以前每次和她幽会之后,她都会请我吃顿夜宵,第二天又带我去商场,送我一套衣服,任我选呢。警察同志,你们知道,我这不正准备去其他城市发展吗?需要一套新西装,而且必须是名牌的,不然会被人看不起!所以我才答应和她见面……”何土根理直气壮地说道。

6

周渊易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长得帅嘴巴甜又有肌肉而且还有大把时间的男人,可真是受欢迎啊。

何土根继续说,以前陈芳就给了他一把家里的钥匙,说随时欢迎他上门。事发那天,他上了16层,先敲了敲门,无人应答,随后他用钥匙打开了房门,屋内灯全部关着,他以为陈芳还没回来。于是他用手机拨打了陈芳的电话号码,却听到铃声从卧室内传出。他走进卧室,开了灯,顿时发现了陈芳躺在床上的尸体!

何土根吓坏了,本来想报警,但一想到第二天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要是被人知道今晚还去了另一个女人的闺房,岂不会酿成天大的麻烦?何土根想了想,没有急着马上走,而是在房间内仔细搜索起来,他在卧室的梳妆台下找到了一个女士坤包,打开后就看到里面装着一叠叠现金,数了数,竟有8万元。何土根欣喜若狂,刚关了灯准备离开,却听到客厅的门锁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人正在开门。

何土根赶紧溜回卧室,卧倒在地,翻滚到床下躲了起来。接着他发现进屋的人并没开灯,而是拿着手电在屋内扫来扫去。进来的人先进了衣帽间,停顿了一会儿,又进了卧室。当手电光柱照射到床上的尸体后,那个人发出一声尖叫,然后马上逃离了陈芳的住所,防盗门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总算安全了,何土根在床下长吁一口气,过了几分钟,他钻出床底,带着那8万块钱离开了陈芳的家。

何土根的叙述真是有够离奇,周渊易和孙桦对他的说法都持保留意见,但法医刘岚却送来了最新的检验结果。何土根当天所穿的深蓝色外套,提取纤维后与死者陈芳指甲缝里的纤维进行比对,完全不相符合。

如此说来,应该还有一个人,当晚也进入了陈芳家里?

陈芳到底有多少入幕之宾?不,不对,既然她当天已经邀约了何土根,另一个进入她家的人,就不应该是她的情人。周渊易不禁一头雾水,这人究竟是谁呢?

“周队,我觉得,你应该看看这张照片……”在办公室里来回翻开现场照片的孙桦突然说道。

周渊易接过孙桦递来的照片,看到这是那天孙桦在陈芳家阳台上拍到的墙壁上留下的一组攀爬痕迹。周渊易皱着眉头,说:“这不是老马从17层垂落到案发现场时,留下的痕迹吗?”

孙桦却说:“你仔细看看!”

周渊易再次端详照片,果然发现了蹊跷,他顿时激动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快,让技术科的同事赶紧过来,分析一下墙壁上的痕迹!”

照片上,墙壁上留下的痕迹有深有浅,其中有两处都是前掌鞋印,但鞋底花纹有着明显不同。显然,曾有两双鞋在墙上留下了痕迹。周渊易非常懊恼,他为自己犯了经验主义而自责,只想到老马曾经由上至下垂落,便先入为主认为墙上的攀爬痕迹全是老马留下的,根本没想到还有其他人可能也留下了痕迹。

技术科的同志在一小时后拿出了检验结果——墙上确实有两个人留下的攀爬痕迹。其中一个是老马的,痕迹为由上至下攀爬。而另一个陌生人的攀爬痕迹,则是由下至上。而且,那个陌生人,只留下了由下至上的攀爬痕迹,并没有由上至下的痕迹。也就是说,那个人离开时,用了攀爬墙壁的办法,但他入室,则是用的其他办法。

而且,这个陌生人的鞋印,与何土根、闫志洋当天所穿的鞋,都完全不相符!

看到检验结果,周渊易的脑袋都快变大了。

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他进门和离开,用了不同的办法?周渊易使劲挠了挠后脑勺,对孙桦说:“走,我们重返案发现场!”

每当案情陷入胶着,重返案发现场就是最佳的一种选择,周渊易喜欢在现场找把椅子坐下,闭上眼睛,缓慢呼吸,感受现场里的寂寥气氛,期盼漂浮于空气中的冤魂在他耳边低语,详述自己的遇害经过。当然,周渊易从来没听到过冤魂的耳语,但每次重返现场都会令他产生不同的灵感。

现在,周渊易就和孙桦又来到了陈芳的家。由于堵车,在路上足足耗费了接近三个小时,天都黑了,两人才穿越了整座城市,来到万事达小区。孙桦一想到回头两人还得继续驾车再耗费两个小时才能回家,就觉得情绪低落,而每当情绪低落的时候,最能让她开心的事就是Shopping(购物)……所以一走进16-8,孙桦就叫嚣着:“开灯,开灯,姐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搞点消费,这荒郊野外的小区,看来附近搞不了什么消费,姐只能浪费浪费这屋里的电了。”

不等周渊易赞同,孙桦就穿过黄蓝相间的现场警戒线,开了客厅的灯,又走进卧室,开了卧室的灯。接着,她又走进衣帽间,按了一下门口的开光,“吧嗒”一声,衣帽间的灯却没亮。

“真晦气!”孙桦的情绪又降回了低谷。

周渊易站在光亮的客厅里,看着黑暗的衣帽间,心里忽然泛起了奇怪的念头。陈芳如候鸟一般,每个月回本市一趟,只待一周时间,却每天去健身中心,还勾搭不同的男人,看得出,她是个讲究生活质量的人。这样的女人,面对黑暗的衣帽间,却能泰然置之?

“小孙,你会换灯泡吗?”周渊易开口问道。

“嘿!当然能,姐什么不会?胸口碎大石,肩上能跑马,牙齿开瓶盖,拳上能站人!姐是真正的铁血女汉子,换灯泡算得上什么?要不要我再表演个单手换桶装水?”孙桦不满地叫了起来。

周渊易笑道:“好,现在你先把灯泡换了,然后再下楼找块地方表演金钟罩铁布衫,我找个铜锣敲打着给你吆喝一下,今晚我们的油钱就赚回来了。”

尾声

“呸!”孙桦啐了一口,老老实实走进衣帽间,让周渊易拿手电照着,她熟练地卸下灯泡,又换上了一个新灯泡。不过,按了按开光,灯还是没亮。

“肯定是线路出问题了!不过,周队,你放心好了,线路我也能修,我是女汉子嘛!”孙桦得意地说道。随后,她把一张桌子搬进衣帽间,又把椅子搭在桌上,三蹦两跳,就站在了椅子上,向上伸手,一把就把天花板边上的墙纸撕了下来。

几分钟后,墙纸被撕开,露出了下面的线板,孙桦瞄了一下,选择了一块线板,拆开,看到了里面的电线。“没错,就是这块线板里的电线出了问题!刚才我看这块线板有拆开痕迹,就猜到了是这儿!”孙桦说道。

“什么问题?”周渊易问。

“这段电线的绝缘胶皮被割下来了,换了黑色橡胶布裹在外面。撕掉黑色橡胶布,就可以看到里面的电线断了的,以前用松香焊过,但焊点很松,现在电线已经又断开了。”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当电线断开的时候,这间屋的灯泡就亮不了。”孙桦一边说,一边捣鼓了一下电线,然后回过头,对周渊易说,“开灯!”

周渊易按了按开关,灯泡亮了,衣帽间内顿时大放光明。然后周渊易苦笑一声,对孙桦说:“你知道吗,在我家附近有个修自行车的师傅,经常用劣质皮革来补自行车胎,这样才能增加回头客。”

孙桦有些不解:“什么意思?不是说手艺好,用料正宗,价廉物美,才能吸引回头客吗?”

周渊易笑着回答:“如果方圆几十里地,只有一家修车师傅,自行车胎要是补得太好,得等多久,才能等到回头客?”

孙桦似乎若有所思。

周渊易则一语道破天机:“另一个进入房间的人,是个电工——装修的时候,故意在这块线板上弄了点猫腻。等到电路出问题,陈芳就会打电话叫电工来修。电工敲门,陈芳自然不会提防,造成‘软进门’的既成事实。”说完之后,他吩咐道,“马上查事发那天,陈芳打过哪些电话?手机、座机都要查。查清接电话的人当中,谁是电工?”

经查,事发那天下午,陈芳曾用座机拨打过电话,接电话的人是小区保安室的监控员林杰,他曾经向警方提供过关于闫志洋和何土根的监控画面,同时他也是小区的兼职电工。小区住户刚入住时,他也曾在各家装饰公司担任过装修电工。陈芳的房间,装修时所雇佣的电工,也正是林杰。

林杰上班时,也有一件小区物业发的深蓝色工装,检验室从同款工装抽取纤维,与死者陈芳指甲缝中的纤维进行比对,100%符合。同时比对林杰放在寝室内的一双运动鞋,其鞋底花纹的磨损程度也与墙上留下的半枚脚印花纹完全吻合。

在众多证据的支持下,周渊易下令对林杰执行了拘捕。

预审室内,带着厚厚眼镜的林杰看起来憨厚老实,面对证据,他也没做太多抵抗就承认是自己杀了陈芳。不过,他也觉得自己很冤。

事情是这样的,一年前林杰在小区内当装修电工时,就在寻找合适的人选,得有钱,最好是单身女人,很快他就选中了陈芳,在衣帽间的电路里搞了点猫腻。按照他的预计,最多3个月,电路就会出问题,他就可以上门实施杀人抢劫了,他对小区内的监控摄像了若指掌,再加上自己穿着制服,即使出现在监控中也不会让人怀疑。

可惜陈芳像只候鸟一样,每个月只有一周时间待在本市,所以林杰的计划足足推迟了一年,才终于接到了陈芳打来的维修电话。

那天,进屋之后,林杰径直用榔头砸了陈芳的后脑,然后把陈芳拖进卧室里,正准备掐陈芳颈子的时候,陈芳醒过来了,双手拼命挣扎,指甲缝里留下了他制服上的纤维。林杰掐死陈芳后,考虑到陈芳私生活糜烂,于是脱掉陈芳的所有衣物,这样就可以迷惑警方,嫁祸给陈芳那些众多的男友们了。

把尸体扔在床上,林杰开始翻找陈芳的财物,却突然听到了敲门声,紧接着,又听到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林杰吓坏了,赶紧躲到阳台上,透过玻璃,他看到一个体型健硕的人走进屋内——此人自然便是何土根。在阳台上,林杰眼睁睁看着何土根从陈芳的提包里找到了8万块钱,他又不敢现身抢夺,因为凭借他的体型,根本就不是何土根的对手。

随后,又有人拿钥匙开门,何土根吓得躲到了床底——这次进屋的是闫志洋。林杰继续在阳台上偷窥,然后眼睁睁看到闫志洋在衣帽间里找到了一大堆金银首饰。林杰还是没办法现身抢夺,虽然他打得过闫志洋,可床底还躲着另一个人呀。

林杰只好大呼一声晦气,趁着屋里还有两个人的时候,他攀爬着阳台外的暖水管,一直爬到屋顶,离开了。

“警察同志,你们说我倒霉不?精心策划了一年,才找到进屋的办法。进了屋,我还杀了人,最后却什么也没得到,反倒让两个拿着钥匙进门的吃软饭的家伙,一个拿走了钱,一个拿走了金银首饰!我真是太冤了!”林杰黑着一张脸,如丧考妣。

周渊易与孙桦面面相觑,这戏剧化的进展真是令人始料未及。而这时,周渊易的手机响了,电话是他那位远房表弟打来的。

“哥,我决定了,我要留在这座城市!为了机会,为了梦想!我刚和同学在远郊合租了一套房,可便宜了,据说那套房里死过人,所以才便宜。在万事达小区,8号楼,16-8,你知道那儿吗?以后上班,虽然每天都要在地铁上花费一两个小时,但我离梦想又近了一步,值得!对了,哥,你知道像我们这种每天在地铁上耗费许多时间上班,每天只回屋睡一觉的人叫什么吗?叫候鸟族呢!真有趣的新名词!”

周渊易苦笑着挂断了电话,命令林杰站起身,在口供笔录上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