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夫托尔斯泰-18(4)
但这种博一爱一的联系是难于维持的.有时候,人生的现象与痛苦是那么悲惨,对于我们的一爱一显得是一种打击,那时,为了拯救这一爱一,拯救这信念,我们不得不把它超临人世之上,以至它有和人世脱离一切关系的危险.而那秉有看到真理,且绝对不能不看到真理的这美妙而又可畏的天赋的人,将怎么办呢?托尔斯泰最后数年中,锐利的慧眼看到现实的残酷,热烈的心永远期待着锻炼着一爱一,他为了心与目的不断的矛盾所感到的痛苦,谁又能说出来呢?
我们大家都体验过这悲剧的争斗.我们屡次陷入或不忍睹或痛恨的轮回中!一个艺术家,......一个名副其实的艺术家,一个认识文字的美妙而又可怕的力量的作家,......在写出某项某项真理的时候,感得为惨痛的情绪所拗苦:此种情形何可胜数!"我写了这些书,所以我知道它们所能产生的罪过......?"(一八九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托尔斯泰致杜霍博尔人的领袖韦里金书).在现代的谎言中,在文明的谎言中,这健全而严重的真理,有如我们赖以呼吸的空气一般需要......而我们发现这空气,为多少肺所不能忍受,多少为文明所磨成,或只为他们心地的慈悲而变成怯弱的人所不堪忍受!这使人骇而却走的真理,我们可毫不顾虑这些弱者而在他们眼前暴露么?有没有在高处如托尔斯泰所说的一般,一种"导向一爱一的"真理?......可是什么?我们能不能容忍以令人安慰的谎言去欺骗人,如皮尔.金特把他的童话来麻醉他的垂死的母亲?......社会永远处在这两条路的中间:真理;或一爱一.它通常的解决,往往是把真理与一爱一两者一齐牺牲了.
托尔斯泰从未欺妄过他两种信心中的任何一种.在他成熟期的作品中,一爱一是真理的火焰.在他晚年的作品中,这是一种从高处射下的光明,一道神恩普照的光彩烛照在人生上,可是不复与人生融和了.我们在《复一活》中看到信仰统制着现实,但仍站在现实之外.托尔斯泰所描写的人物.每当他隔别观察他们的面目时,显得是弱的,无用的,但一等到他以一抽一象的方式加以思索时,这些人物立刻具有神明般的圣洁了.参看《一个绅士的早晨》,......或在《忏悔录》中理想的描写,那些人是多么质朴,多么善良,满足自己的命运,安分守己,博得人生的意义,......或在《复一活》第二编末,当涅赫留多夫遇见放工回来的工人时,眼前显出"这人类,这新世界".......在他日常生活中,和他的艺术同样有这种矛盾的表现,而且更为残酷的.他虽然知道一爱一所支使他的任务,他的行动却总不一致;他不依了神而生活,他依了世俗而生活.即是一爱一,到哪里去抓握它呢?在它不同的面目与矛盾的系统中如何加以辨别?是他的家庭之一爱一,抑是全人类之一爱一?......直到最后一天,他还 是在这两者中间彷徨.
如何解决?......他不知道.让那些骄傲的知识分子去轻蔑地批判他罢.当然,他们找到了解决方法,找到了真理,他们具有确信.在这些人看来,托尔斯泰是一个弱者,一个感伤的人,不足为训的.无疑的,他不是一个他们所能追随的榜样:他们没有相当的生命力.托尔斯泰不属于富有虚荣心的优秀阶级,他亦不属于任何教派,......他既非伪善者,亦非如他所称谓的犹太僧侣.他是自一由基督徒中最高的一个典型,他的一生都在倾向于一个愈趋愈远的理想."一个基督徒在一精一神上决不会比别人高或低;但他能在完满的道上,活动得更快,这便使他成为更纯粹的基督徒.因此,那些伪善者的停滞不进的德行较之和基督同时钉死的强盗更少基督教意味,因为这些强盗的心魂,永远向着理想而活动,且他们在十字架上也已后悔了."(见《残忍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