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槲寄生》全文阅读_作者:泠歌

1

圣诞节那天,时妈妈决定带时骏出席当天的艺术家聚会,顺便物色一下未来儿媳的人选。作为一级作曲家和一级演奏员的儿子,毫无艺术细胞的时骏觉得很忧伤。

Party在市郊一栋独门独院的别墅内举行,主人是在音乐学院担任西洋打击乐系主任的英国人——克劳尔·基特。据说这位已经过了五十岁的基特先生刚刚娶了一位比他小十九岁的女孩。

庭院里摆放着一米多高的圣诞树,彩灯闪闪烁烁,挑染出圣诞节的色彩。房门刚打开,时骏就想转头回去。这里绝对不是他该来的地方!与他的气场完全不和!简直就是异空间!

“小骏!”时妈妈的好友,音乐学院声乐系的教授柯敏最先看到他,许是很久没见,在她眼中时骏已经从青葱般的小青年蜕变成硬朗帅气的男人,惊讶之余又是满心的欢喜,快步迎了上去。

时骏乖乖叫人:“柯阿姨,好久不见了。”

柯敏很欣赏时骏,曾建议时妈妈任由孩子自然发展比较好,就算时骏有一双天生的魔音耳,也不要强迫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0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说,时骏也很喜欢柯敏。

“你妈妈在那边,我们去打声招呼。”说完了家常话,柯敏拉着时骏走到主会厅里。这里的人很多,粗略地计算一下至少有二十几人。男女老少打扮光鲜,其中不乏当红的影视明星、音乐家和他们的经纪人。

时妈妈正被几个小年轻簇拥着,见到儿子来了,很自然地抓住两个女孩迎上前去。按照时骏对老妈的了解,估计这两个丫头是她一早就满意的。

女孩们漂亮得几乎有点刺眼,时骏打了招呼正准备去找老爸求助,忽听身后传来口齿不清的惊呼声:“你应该亲吻她们。”

老外?时骏回头看去,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男子迎面而来,他的手指着时骏的头顶上方。顺着他指的方向抬起头看去,才发现自己刚好站在拱门下,上面悬挂着一束槲寄生。

这个时骏还是了解的,西方的圣诞节上如果站在槲寄生下面,那就要相互亲吻祝福。但这是在国内吧?

时骏很巧妙地向前走了两步,时妈妈笑眯眯地问他们介绍:“克劳尔,这是我的儿子,时骏;小骏,这位是克劳尔·基特先生,你该叫叔叔。”

“真是个漂亮的小伙子。”克劳尔操着他有些生硬的中文夸奖着,“岚,他长得很像凯旋。”

时凯旋是时骏的父亲,也在音乐学院工作,想必与克劳尔甚熟,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叫自己老妈“岚”,时骏瞥了眼不远处正在跟人聊天的父亲,琢磨着以他那个脱线的性格八成永远不会有所谓的婚姻危机意识。

跟克劳尔客气了几句,时骏转身去找老爸打招呼。时凯旋还是一副学者的摸样,给朋友们介绍自己引以为豪的儿子。

“私家侦探?”某位知名的制作人惊讶地看着时骏,眼神中流露一点轻视。

时骏不在乎他的态度,拉着老爸走去一边哀求:“我能不能现在就走。”

“死心吧,儿子。你妈已经准备了三个孩子给你介绍,千万别给她机会发飙。”

“我才三十,不急着结婚。”

“但是你妈急着抱孙子。”

时骏咧嘴:“要不,你俩再生一个?”

“没个正经。”

“真的,你俩考虑考虑。你看那姓基特的,眼瞅着奔六十了吧,还能娶个二十来岁的。老爸,你还能比他差?”

父子俩的目光落在了正在跟时妈妈聊天的克劳尔身上,只见,克劳尔轻轻挽住时妈妈的手凑过去在上面落下一吻。

时骏嘴角抽抽,低声道:“爸,这要是我老婆让人亲了,我肯定过去抽他。”

“如果他敢亲你妈脖子以上任何一个部位,我也会去抽他。”

说着话的功夫,时骏忽然看到从外面走进来一位身材高挑的大美女!看样子不是中国人,她长长的棕色卷发披在肩上,白皙的皮肤深刻的五官,与发色相同的眼睛大得离谱。乍一看这美女至少有一百七十五公分以上,穿着一条艳红色的长袖欧式礼服,胸前伟岸!

“这就是老基特的新婚妻子,博妮塔。”时凯旋悄悄告诉儿子,“听说已经怀孕了。”

“爸,你真的不考虑再生一个?”

博妮塔的出现让宴厅里所有的女性都失去了光彩,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克劳尔见到自己的妻子走来,立刻抛弃了老友。就在他距离妻子几步之遥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走过来一位同样是金发碧眼的年轻小伙子,一手拿着酒杯,另一手搂住了博妮塔的纤细的腰身,不由分说地吻上她的唇!

那是标准的热情的法式深吻,就连一向淡定的时骏都看得直脸红。不是这么热情吧?人家老公还在旁边呢。

博妮塔吓得赶忙推开了小伙子,脚下不稳跌倒在克劳尔的怀里,红着脸尴尬不已。

宴厅内一阵诡异的安静,克劳尔恼火地怒视着这个强吻了自己妻子的年轻人,看那架势好像准备打上一拳。年轻人表情阴沉,也同样回瞪着克劳尔。这时候,时骏发现,这两个人的长相极为相似,难道是父子?

他的猜想还不及跟父亲询问,站在那边的时妈妈忽然笑道:“嗨,安廷,我一直在找你。”说着话的时候,她走过去拉着那个小伙子安廷,迅速离开了克劳尔和博妮塔的身边。站在时骏身边的那位制作人拿了两杯香槟走到克劳尔的身边,塞给他一杯,像是说了什么并与他碰杯。克劳尔的的面色愠怒,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香槟。

“他们是父子?”时骏压低声音问道。

“对,那个是安廷·基特。是克劳尔跟前妻生的,我听说安廷的母亲早在十几年前就过世了。安廷好像一直很喜欢博妮塔,我们都以为博妮塔会嫁给安廷,没想到居然是老基特娶了她。”

糟糕,信息量太大了,消化不了。时骏揉着眉心,瞄了几眼那对老夫少妻。博妮塔勉强地笑了笑,似乎正在安抚怒火中烧的老基特。而老基特似乎也不愿意在人前出丑,一口气喝光了香槟。随手又在桌子上拿起一杯红酒。

也许,基特父子之间的恩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克劳尔一边继续喝着酒一边怒视着不远处的儿子。克劳尔身边的博妮塔也是万分的尴尬,红潮未退的脸上尽是躲躲闪闪的羞愧。她在克劳尔的身边低语着什么,让克劳尔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那边的安廷跟时妈妈说完了话,还亲自帮她打开一扇侧门。时妈妈离开之后,他站在角落里面色阴冷地看着父亲与继母。

忽然,玻璃杯掉落在地上发出脆生生的声音,克劳尔噗通一下跪下去,双手掐着脖子,脸上的表情狰狞。博妮塔一声惊呼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其中,反应最快的就是时骏!

中毒!?时骏的动作迅速,脑子也迅速。他在推开博妮塔的同时,闻到克劳尔嘴里一股蒜臭味儿,急忙大声问调酒师:“有没有苏打水?”

调酒师愣了愣,手忙脚乱地找苏打水跑过去拿给他。时骏撬开克劳尔的嘴使劲往里灌,并扬声告诉在场所有傻掉的人:“都不准乱动,不要吃或者喝任何东西。爸,叫救护车,快点!”

“他怎么了?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博妮塔扒着时骏的肩膀语无伦次地大喊着。

“你闭嘴!”时骏被她吵得心烦气躁。因为克劳尔的情况显然不乐观,他的手沿着脖子抓住了胸口,时骏猛然意识到这人有心脏疾病。这便急忙开始在他的口袋里翻找急救药,但令人遗憾的是,克劳尔先生没挣扎几下,瞳孔就扩散了。

“该死!”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一旁的博妮塔使劲推着时骏,跪在克劳尔的身边要给他做人工呼吸。时骏拦着她:“他嘴里有毒,你闪一边去!”

时骏的态度很强硬,但博妮塔似乎比他还强硬。嘴里叫嚷着:“你躲开,我要救他,我要救他。”

她惊慌地往克劳尔的身上扑,时骏竟然有些抓不住,只能招呼旁边的人过来帮忙。本来站在角落处的安廷好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抓着博妮塔使劲地往后扯。时骏看了眼手表确定死亡时间是晚23:15,随后观察着和博妮塔撕扯的安廷。刚刚死了父亲的儿子好像并不悲伤,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发了疯了博妮塔身上。

当众人终于明白了发生什么事,宴厅内噪声鼎沸,时骏刚刚拨通了霍刚的电话,被他们吵得什么都听不到。忍不住暴吼一声:“都闭嘴!”

倏然之间,男男女女被时骏那一嗓子镇得鸦雀无声。他不在乎这些人异样的眼神,也不在乎博妮塔闷在安廷的怀里哭着。他说:“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不能擅离宴会大厅。找到你身边的人做同伴,相互监督。”

“你这是什么意思?”刚刚那位看轻他的制作人走出来,问道。

“我的意思很简单。”时骏说,“死者是有机磷中毒,这种毒性会在短时间内发挥,所以下毒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到五分钟,换句话说,凶手就在这个宴会大厅里。”

众人面面相觑,不少人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安廷。而那个惊讶不已的制作人正要再问点什么,时骏却一摆手制止了他,并把电话搁在嘴边,说:“听见了吧?我这边又遇上命案了。地点是城南中海路风雨街23号,第四栋别墅。”言罢,不再等霍刚那边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快步走到妈妈面前。

“克劳尔亲了你手背之后,你碰过其他东西吗?”时骏严肃地问。

时妈妈的脸色有些苍白,慌乱地摇摇头,只能说:“我不敢确定有没有。”

真是见鬼了!时骏咋着舌,握住母亲的手腕,凑过去闻了闻并没有任何气味:“去过洗手间吗?”

“去,去过了。”

“洗过手了?”

“当然。”

最糟糕的情况!时骏招手让老爸也过来陪着母亲,并说:“等一会霍刚过来,你们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查明真相。”

不用时骏说明时凯旋也猜到自己妻子怕是会被警方讯问,但他并不担心,儿子说了,会查明真相。

2

时骏让基特家里的几个保姆请大家去二楼的大客厅休息,又要了一副手套,开始收集散落在各处的酒杯。当众人路过他的身边离开宴厅的时候,他叫住了博妮塔。

“你留下,有事问你。”时骏的心情很糟,所以看到安廷执意要陪着博妮塔的时候,很不客气瞪了一眼。

博妮塔推开了安廷,抽抽噎噎地说:“你上楼吧安廷,去招呼其他客人。”

与看着时骏的冰冷目光不同,安廷回望博妮塔的时候非常的温柔,甚至有些宠溺。他点点头,低声说:“我上去等你。”说完,连看都没看一眼父亲的尸体扬长而去。

时骏心说,这小子如果不是凶手,他的心理一定不正常!

博妮塔的身子一直在发抖,漂亮的脸蛋上满是泪水。声音颤抖地问:“我,克劳尔,我能再看看他吗?”

可怜的妻子要看看丈夫这无可厚非,时骏点点头把最后一个酒杯放在桌子上,带着博妮塔回到尸体的旁边。

博妮塔脚上的高跟鞋很碍事,她索性脱掉赤脚跪在克劳尔的身边,她看着他扭曲的脸,哭得更悲伤,纤细的手想要去合上死不瞑目的双眼,一边的时骏提醒道:“你不能碰尸体。”

悲痛不已的博妮塔已经泪流满面,她的手颤巍巍地抬起来,解开了系在头上的丝巾。那是一块不算大的方巾,四角上缀着一个小小的铃铛,看上去非常美。她抖开丝巾,盖在了克劳尔的脸上,不顾时骏的反对俯下身子,轻轻地吻着方巾下面已经冰冷的唇。

好吧,时骏承认自己没有多少浪漫细胞,见过太多的案发现场和生离死别,导致他在这种时候完全没有一点感动。他脑子里想的都是案发经过。

从自己踏进宴厅开始到案发,不过是十几分钟的时间。期间,死者的嘴接触过老妈的手和两个酒杯,其中一个酒杯已经打碎,另一个混在那一堆里不知道究竟是哪个。按照毒性发作的时间来推算,第一杯,也就是那个好像姓“龚”的音乐制作人给死者的更有可疑性。也许,霍刚会第一个调查他和死者之间的关系。第二杯酒,是死者自己在酒桌子上拿的,换言之,凶手在第二杯酒里下毒的可能性很低。

想罢,他问博妮塔:“克劳尔先生平时喜欢喝什么酒?”

“不,我不让他喝酒。”博妮塔抽噎着,“他有心脏病,我们结婚之后我绝对不让他喝酒。今天晚上是个例外,我们说好的,他,他答应我只喝一点香槟。”

时骏转头看了眼放着酒水的圆桌。上面摆着二十来杯品种不一的酒类和饮料,它们被摆放的位置并没有规律顺序,很难确定克劳尔拿起的那一杯最早是放在哪里的。

思绪被传来的警笛声唤回现实,他有些烦躁地抓抓头发,想着也许该把博妮塔拉起来,免得她又去碰了尸体。

“起来吧。”时骏说,“警察来了。”

显然,博妮塔哭得浑身发软,时骏只好伸出手半拉半抱地搀扶。入了手的腰身过于纤细,时骏愣了愣,一个晃神险些把博妮塔摔下去。博妮塔一声呼痛,时骏紧忙用力抱紧了点,一低头才看到,她长长的头发压在胸前,上面沾上了一些酒水,打了绺儿缠在扣子上。

“站好了。”时骏有些不耐烦地放开博妮塔,准备用力扯断几根缠住扣子的头发。从博妮塔漂亮的礼服领口里掉出项链的挂饰,时骏被这个小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很小的人形挂饰,整体以绿色为主。女性的身体玲珑有致,但真正吸引时骏的却是挂饰上的那一双眼睛。淡紫色的水晶石好像富有生命一般,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真的像是一个女神在看着你。

就在这时,霍刚带着人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时骏说明了博妮塔的身份,霍刚招呼女同事过来陪着博妮塔。随后,他拉着时骏去角落里咬耳朵。

“什么情况?”霍刚问道。

“嫌疑人有四个,你看到的博妮塔、死者的儿子、一个制作人还有我老妈。”

“什么!咱妈?”

霍刚是时妈妈的干儿子。可眼下,时骏没心情跟他开玩笑,直接把所有情况详细说明,最后,补充道:“酒杯我已经都放在桌子上了,尽快化验采集指纹吧。我怀疑凶手故意陷害我老妈,但是下毒的手法我一点头绪没有。”

霍刚的眼睛里闪过一些疑惑,时骏长叹一声,拉起他的手:“当时,死者就是这样拉着老妈的手,然后……”

“下面就不用示范了,我怕别人会误会。”

“你能不能正经点?”时骏恼火地说,“我心烦着呢。”

“你就不觉得奇怪?为什么要在圣诞节吻手背?我可不记得有这个习俗。”

时骏无可奈何地指了指头顶,霍刚一眼看到了槲寄生,哭笑不得地说:“你该庆幸他没亲老妈的嘴。”

“那是我老爸该庆幸的事。”

相对时骏的担忧,霍刚倒是看得很明白。他说:“如果在手背上涂抹毒药,那毒药必须是氰化钾一类的。但你怀疑死者是有机磷中毒,那么,手背下毒跟死亡时间相矛盾,我觉得老妈没有嫌疑。”

“我不是白痴!问题是,死者在亲过老妈的手背之后,老妈去了卫生间,洗过手!”

闻言,霍刚也犯愁了。

时骏看了看一旁的博妮塔,不知为何有些抵触与她交流。拍了拍霍刚的肩膀,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丢给他。

楼上还有很多人等着被警方询问,时骏在楼梯一把揪住跑来跑去的老王,在他耳边说:“去查查安廷·基特的情况,特别是他跟那个姓龚的制作人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

“那你干啥?”老王纳闷地问。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丢下一句:“我上去谈谈艺术。”

这时候的安廷并没有尽到一位主人的职责招待客人们,他单独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安安静静地就像一尊雕塑。时骏站在楼梯口仔细地打量他。这个有着耀眼金发的男人还有一双水蓝色的眼睛,不可否认,的确很好看。只是,这样一双眼睛死气沉沉,让人看了极不舒服。

他和死者之间仅仅是因为博妮塔才反目成仇吗?时骏并不这样认为。再看不远处跟老妈坐在一起的那位制作人,似乎也镇定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凝重,嘴上不停地说着什么。

若是说心态,恐怕没人好得过时凯旋。他走到儿子身边,带着微笑,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你?你能干什么啊?”

“至少我了解克劳尔。”

一句话引起了时骏的兴趣,瞥了眼远处的安廷见他暂时不会离开,这才拉着老爸到楼梯那边说话。

根据时家爸爸提供的情况来看,克劳尔·基特出生在英国一个艺术家庭,在英国基特家族很有名气,正所谓家大业大麻烦也大。安廷的母亲是在中国出生并长大的英国人,与克劳尔相恋后,把人直接拐到了国内。也因此,基特家族彻底遗忘了克劳尔·基特。后来,安廷的母亲去世,安廷被爷爷接回英国生活。至于博妮塔,她的母亲早在三十年前就在基特家做帮佣,克劳尔来到中国的时候,博妮塔的母亲带着她一起跟过来,所以,博妮塔算得上是在克劳尔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就是说,博妮塔跟安廷是青梅竹马?”时骏小声地问着。

“这个倒是不清楚。”时凯旋说,“安廷一直在英国和中国来回跑,小时候倒是经常生活在英国。他们家在英国也有别墅,经常回去,但是克劳尔的前妻过世后,他把安廷留在英国,自己几乎没回去过。虽然基特家族不承认克劳尔,但他们接受了安廷。”

“真够乱的。安廷的生母是怎么死的?”

时凯旋耸耸肩,动作表情跟儿子一模一样。他苦笑道:“这个我可不清楚,他母亲在很早以前就去世了。据说是在英国走的。”

很狗血的家庭伦理纠葛,父亲娶了儿子的心上人,叛逆的儿子从此后恨上了父亲;年轻貌美的女人放着高帅富不要,选择了比自己大了十九岁的叔叔做丈夫,是为了真爱,还是为了财产?那位鼻孔朝天的制作人与死者之间会有什么矛盾?

时骏正在梳理着嫌疑人的作案动机,不知道自家老妈已经走到身边,被轻轻拍打了一下肩膀,才从沉思中缓过神来。

时妈妈的脸色有些紧张,身为儿子自然能看出来她极力压制着的忧虑。时骏揽着妈妈的肩膀,笑道:“没事,有我呢。”

“哎呀,我不是担心这个。”时妈妈含笑白了一眼儿子,说,“我是来跟你提供情况的。”

时骏扫了一眼周围,看到父亲已经下了楼梯,前面拉着他的那个人是……

“妈,那个制作人叫什么?”时骏问道。

“你说Avery?”

“说中文!”

“龚向前。”

时骏忍不住笑出声来:“属猪的吧。”

“严肃点。”时妈妈故意冷着脸,其实也是觉得好笑。遂瞥了一眼丈夫离去的楼梯方向,淡淡的笑意在眼底消失,转回头看着时骏,说,“小骏,你是不是认为博妮塔杀了克劳尔?”

“是有点这个想法,一点点而已。干嘛这么问?”

在时妈妈的脸上路出一点为难的神情,这位一向雷厉风行的女士只有在至亲面前才会这般毫无遮掩。在时骏眼里,老妈一副居委会大妈的八卦样子,拉着自己的手神神秘秘地说:“我觉得不会是博妮塔。其实呢,大家都以为是克劳尔强占了年轻的博妮塔,事实上啊,是博妮塔追求克劳尔,克劳尔因为念及和安廷之间关系,还有年龄问题,始终没有接受博妮塔。后来啊,博妮塔的家里出了点事,多亏克劳尔帮忙,博妮塔就直接向他告白求婚。”

说着说着,时妈妈踮起脚尖,凑到时骏的耳边,低声道:“克劳尔一时没坚持住,先上车后补票的。”

“呦,妈,你还知道这词儿呢?”

时妈妈很豪迈地抽了一巴掌时骏的脑袋!

这时,霍刚从楼下急匆匆跑上来,站在楼梯中间就吵吵:“时骏,你干吗呢?赶紧下来!”说这话的时候,一眼瞧见了时妈妈,立刻笑得跟朵花似的跑了上去。

“干妈,今晚真漂亮。我还以为是哪个美女跟时骏这么热乎呢。”

时骏直翻白眼,心说,霍刚拍马屁的功夫都炉火纯青了,看自家老妈笑得都不知道自己儿子是谁了吧?他不耐烦地推着霍刚往里面走,后者笑眯眯地跟时妈妈摆手,转过身来,脸上的笑意尽失,正色对时骏说:“跟你猜测的一样,是有机磷中毒。杯子上面有几个人的指纹,根据核对……”

“核对?”时骏一怔,“你在现场怎么核对?”

“局里刚刚新研发的携带型指纹识别机,在我们队里试用呢。先不说这个。”霍刚急着把结果告诉时骏,边说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来,“那个杯子上面有三个人的指纹,死者克劳尔·基特、安廷·基特,还有你妈妈的。”

“还有安廷的指纹?”时骏口气平淡,似乎没在意妈妈的指纹。

霍刚推了推架在鼻子上的眼镜,似乎在时骏眼里看到了很难理解的违和感。这人只有在对某些事物抱有极度怀疑的时候才会流露出这样的眼神,但霍刚并不认为他会就此产生针对性的念头。

“时骏,等会我把几个人分开,你自己忙活吧。我要回局里跑一趟,涉及到外籍公民犯案,很多事都要请示一下。”

闻言,时骏有点发傻,随口就问:“你怎么知道我想把他们分开?”

霍刚似笑非笑地看着身边人,靠近他的肩膀,说:“除了你爸妈,这世上最了解的你人只有我。”

“滚!”

3

霍刚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扯着专门摆弄便携式指纹识别机的哥们回到了一楼现场。

“这可是试用品,你别弄坏了啊,兄弟。”

看着小警察可怜巴巴的样子,时骏还真好奇这队人马还真把自己当兄弟了?得,兄弟就兄弟,总比不让他插手的好。时骏把小机器放下,说:“这玩意儿能分辨出指纹在杯子上的位置吗?”

“能!”小警察兴奋地点着头,“等我重启下系统。”

笔电里的系统与指纹识别机连接好,在显示屏上出现了含有毒物的那只杯子。时骏一愣,问道:“实物呢?怎么给我看个模拟杯子?”

“实物碎了啊。要不然指纹早就出来了。”

“什么!?”

时骏没想到刚刚接触证物就出乎他的意料。

有机磷不像氰化物那样瞬间致命,那玩意儿需要几分钟的过程。所以,时骏一直以为含有毒药的酒杯是克劳尔拿在手里的第一杯香槟,也就是龚向前给他的那一杯。在克劳尔喝的第二杯里应该是没有毒药的,哪有刚喝进肚子里就毒发的?那玩意又不是氰化物。

小警察没察觉到时骏的疑惑,他指着电脑里的模拟杯子,说:“你看到指尖纹朝着杯口的这组指纹是安廷·基特的;横在杯子中间部位的这一组是时家妈妈的;最后整个指纹从下至上这一组是死者的。”

克劳尔的指纹和龚向前的一样,右手拇指、食指、中指分布在杯体上,无名指的指纹在杯脚中间部位;安廷的右手拇指到小指,都在杯体上。

拿起一个杯子准备使用或者再度使用的时候,指纹会出现三种情况。1,指尖纹朝着杯口,说明使用人的手稍稍低于杯子;2,指纹成横向分布与杯子的三分之二,说明使用人的手与杯子平行;3,指尖纹朝下,推断出以手掌盖住杯子口,这种情况下可以推断出使用人的手高于杯子很多。

他走到克劳尔倒下的地方,转回身看着整个大厅。这时候,大厅内只有五六个警察还在勘察现场,除了那些被集中在一起的酒杯外,其他东西都没有被移动过。他的目光巡视了一周,最后,落定拱门上方的槲寄生。

很漂亮的装饰物,时骏侧过头仔细端详,忽见上面有什么东西闪出一点亮光。他走过去拿了把椅子踩着,将槲寄生摘下来,这才看清,在中间挡着胶带的前面是一棵橡树,树丫上落着一只鸟,看上去很像猫头鹰。

时骏用手机把这个小饰品拍下来,让刚才那位兄弟发在互联网上,希望有人能够知道这个饰品在圣诞节有着哪些特殊的意义。

忙完了这些,他在大厅里来回的走着。那几个警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实在是搞不懂这人怎么像是陀螺一样走个不停,他这么个走法儿到底有什么用意?

他已经在大厅内来回走了十几圈,貌似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在他闷头自顾自的时候,从外面走来两个人。为首的是老王,他带着安廷朝着时骏走去。大厅四周的几面镜子里映出安廷阴沉的脸色,不少人在心中感叹,真是浪费了他那么好的容貌。

老王不是外貌协会的成员,所以打从一开始也没觉得安廷有什么可看的。只是有些意外这个金发碧眼的小伙子为什么指名点姓要找时骏。

“你找我?”听过老王的话,时骏并没有惊讶,只是很平淡地说,“有事?”

安廷点点头,水蓝色的眼睛里忽然有了些希冀。他说:“我希望能跟您单独谈谈。”

老王是个会看火候儿的人,一见时骏毫无表情估摸着这小子憋着劲准备黑了安廷,这便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大厅。

当时骏选择在克劳尔倒下的地方作为谈话地点的时候,安廷的脚步迟疑了一下,眼神飘忽着,问道:“他,已经送走了吗?”

“对,送去做尸检。”时骏没想着口下留情,实事求是,不会在乎安廷听见“尸”字会有什么心态。他坐在椅子上,顺便递给安廷一杯水,安廷接过去的时候,他留意了一下。就算是这种高脚杯,安廷也是用长个手拿在杯体上,没有碰到杯脚。

他脸上多了点笑意:“说吧,想跟我谈什么?”

“他的死。”安廷说,“我知道你在怀疑我,你们中国有句话不是说‘虎毒不食子’么,我恨他,但不会杀他。”

闻言,时骏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声引来安廷的不满,他忙说:“‘虎毒不食子’指的是就算生性残忍的老虎,也不会吃掉自己的孩子。你搞错了。”

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安廷白皙的脸上顿时通红一片。他似乎很不习惯这样被人拆穿,紧蹙着眉,把脸扭到一边,嘀咕着:“我不了解中国文化。”

“看得出来。”时骏随口应着,“这样吧,鉴于你只有本国学龄前儿童的中文水平,还是由我来提问,怎么样?”

“你的话真恶毒。”

“哪句?”

“我不是学龄前儿童。”

“哎呦,这句你听懂了?”

没几句话,安廷被被气得脸色煞白,他不耐烦地问:“你问不问还?”

“问还问还。”

旁边正在收集物证的警察没忍住,捂着嘴笑出来,顺便瞧了眼时骏,对方飞来一枚眼刀子。

“好吧。首先你告诉我,晚宴开始之后,你和克劳尔谁先来的?”

“是他。”安廷说,“他是主人,必须最早到场。晚宴是十点三十分开始的,我是快十一点的时候才下来。”

“为什么博妮塔没跟他一起下来?甚至快十二点才来?”

“这个我不清楚。抱歉,我时间不多,等一会还有几个重要的电话要打,我找你只是想说,我父亲最后喝的那杯酒里有毒药是吧,事实上,我根本没有碰过那个酒杯。”

有趣,安廷说没有碰过那个酒杯,那上面五个清晰的指纹是怎么上去的?时骏似笑非笑地看着安廷:“警方会调查清楚,不可能冤枉好人。既然你忙,我就不打扰了。”

大厅外面去而复返的老王急匆匆地与安廷擦肩而过,他跑到时骏身边跟他低声说:“整个别墅都搜查过了,没发现装有有机磷的容器。”

“凶手不会白痴到给咱们留下线索。”时骏说,“我们必须争取在霍刚回来之前就结案,这案子不能拖到天亮。”

老王不明白时骏为什么这么着急,时骏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在多问。看着时骏起了身离开大厅,老王感觉到这家伙有些奇怪。忽然,手机响了起来,上面显示着霍刚的号码。老王赶紧接听:“队长,什么事?”

电话里霍刚的口气有些沉重,他说:“告诉时骏,他那个破电话死活打不进去,赶紧给我摔了!”

“这边信号不好吧,你找他?”

“算了。”霍刚说,“我刚到警局,尸体也回来了。刘法医说死因不是有机磷中毒,那点剂量还不足以毒死一个人。克劳尔真正的死因是心肌梗塞。有机磷造成他的呼吸苦难,引发心脏病。你告诉时骏一声就行了。”

当老王跑出大厅找到时骏的时候,后者正在跟别墅里的帮佣谈话。看上去那位四十来岁的女人还挺镇定的,面对时骏的时候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就是说,今晚所有的酒水都是商贸酒店餐饮部提供的,那个调酒师也是酒店安排过来的?你一共跟他们联系了几次?那个调酒师是一开始就推荐给你们的吗?”

时骏一连串的问题让帮佣琢磨了好一会,才说:“酒店是克劳尔先生定的,他跟餐饮部的经理是好朋友哩,那个调酒师先生是酒店经理推荐的。调酒师在前几天来过一次看大厅环境,今晚我是第二次见到他哩。”

时骏暂时把调酒师和酒店的关系排除在案件之外,转而问道关于克劳尔的饮酒情况:“我听博妮塔说结婚后她就不让克劳尔喝酒了,平时一点都不喝吗?”

“不,平时在晚饭的时候会少喝一点红酒。”帮佣说,“一杯而已,不会多喝的。倒是安廷先生来了之后,克劳尔先生滴酒不沾了。”

回想了一下,安廷似乎是在半个月前来的,就是说,克劳尔在半个月内完全没有喝过酒。在那之前,也只是在晚饭上喝一杯红酒。想到此,他转回头探着身子朝酒桌看了几眼。

老王不想现在过去打扰时骏,因为他的表情看上去非常专注。后来,看着他再一次返回大厅,站在槲寄生下面凝神沉思。

案子的关键在于死者什么时候被下毒,当时克劳尔身边的人并不少,想要在他手中的杯子里下点毒药,只要手够快也是有可能的。但,克劳尔死亡之前是因为喝了酒吧台上的那杯红酒。凶手是如何知道克劳尔一定会去酒吧台拿红酒喝?一共五杯红酒,凶手又是怎么知道克劳尔一定会拿起含有毒药的哪一杯?

在博妮塔进来之后,安廷强吻了博妮塔,龚向前塞给克劳尔一杯香槟,他一口气喝光了,又在酒吧台拿了红酒,然后中毒。就是说,下毒的时间是在龚向前到克劳尔到酒吧台前喝红酒之间。

在这短时间里,安廷跟自家老妈在一起,然后被拉到侧面那边,近距酒吧台有十几米左右的距离。不能说安廷没有完全的机会和时间下毒,但当时他刚刚强吻了自己的继母,想必成为了众人偷偷指点的对象,换句话说,他没有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酒吧台前下毒。

而博妮塔,从走进大厅就被安廷抱住深吻一记,随后她一直跟在克劳尔身边,直到对方中毒倒地。期间,她也没机会接近酒吧台。况且,以她的外貌身材始终都是大家的焦点,也没机会偷偷摸摸干点什么坏事。

4

站在一旁的老王有点耐不住了,正想叫他几声,时骏忽然转过头来,冷着脸问:“有话就说,别像只阿飘一样跟着我。”

老王嘴角抽抽,只能说:“你是死神的邻居,阿飘都敬而远之了。跟着你当然是有事。”老王把霍刚的话转达给时骏,末了就问:“你说,凶手是不是不了解有机磷这种毒药?”

“白痴。”时骏瞪了一眼老王,离开了大厅。看着他的脚步变了频率,老王想,这小子八成又想到什么了。

他一路上了二楼,打听到博妮塔在小书房里,一个警察和自家老妈陪着她。时骏本想过去看看,没走过去几步迎面遇到了龚向前。对方微微愣了一下,遂挤出一个笑容,时骏哭笑不得地说:“实在不想笑就不要勉强了,这样更难看。”

龚向前尴尬不已,脸上一片菜色。他清了清嗓子,说:“我都不知道私家侦探还能参与警方的调查。”

“刑警队队长是我同学,老关系了。”

闻言,龚向前又是一怔,时骏笑道:“我上过警校,用你们的话说,也算是科班毕业吧。”

“真不错。”龚向前恭维着。

时骏眉头一挑,笑道:“我没毕业,哪里不错了?”

在一边听着他们俩对话的时家爸爸有点担心,儿子不待见龚向前,嘴上也没留情,把这位著名的制作人挤兑得脸色一会红一会黑。

时凯旋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也无视了龚向前向他投来的求助目光。时骏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看自家老爸的目光,皮笑肉不笑地问:“龚先生,你喜欢喝葡萄酒吗?”

这样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再度让龚向前呆愣半响,想了想,才说:“还可以吧,我比较喜欢Laflte红酒。可惜,82年份的已经找不到了,那个年份的最美味。说到红酒,不知道世侄喜欢Mouton还是Margaus?”

“我喜欢二锅头。”时骏在心里偷笑,估计龚向前恨不得一拳打在自己的脸上。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上前一步,坐在身后的沙发扶手上,笑问,“今晚在大厅的时候,你喝的什么酒?”

“当然是红酒。”龚向前没好气地说。

“哦。对了,今晚宴会上的红酒是什么牌子的?”

“很普通的牌子。”龚向前不屑地哼笑一声,“你还真以为克劳尔能掏血本?”

这时候,安廷不知道从哪里走过来,路过龚向前身边时,自语了一句:“因为他没要你的钱吗?”

估计是被安廷吓了一跳,龚向前急着追上,辩解着:“我说安廷,你怎么胡说啊。”安廷并没有理会他,他倒是不见外地一路跟着安廷走进了书房。

见他们都进了博妮塔所在的房间,时骏笑着也跟了上去。

他没有敲门走进去,把房门打开一条小缝隙,站在外面观察里面的情况。

自家老妈坐在沙发扶手上,单手搂着博妮塔颤抖的肩膀。安廷站在一边,因为背对着房门,所以看不到他的脸;龚向前倚着窗前的桌子站着,脸上尽是不耐烦的表情。

坐在沙发上的博妮塔弯曲着身体,双手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泣着。她的身体好像上了发条的木偶,前后摇晃,嘴里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那位女警很警觉,马上察觉到门口有人,时骏赶紧对她使了个眼色,她自然地走到门口,开门出去。

“她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时骏拉着女警走到一边,问道。

女警翻了白眼,说:“英语啊,你听不懂?”

“我英语白痴,就认识那二十几个字母。”

闻言,女警很鄙视地看着他,数落道:“真搞不懂我们家老大怎么跟你,不准拿眼睛瞪我!”

“别啰嗦了,她嘀咕什么呢。”

“她反复的说‘怎么会这样’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女警叹了口气,“身为女性,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也看得出她是真的很爱死者。”

“就说你们女人容易感情用事。”

这话女警不爱听,横了他一眼,反驳:“我好歹也是老刑警了,什么样的犯人没见过。我敢发誓,博妮塔真心爱着克劳尔。”

话音还没落地,时骏猛地抓住了女警的手臂拉扯走到书房门口,这俩人蹑手蹑脚地靠近了门口,悄悄推开一点缝隙。

书房里,安廷无视了时妈妈的存在径直走到博妮塔面前,他蹲下身子仰望着。他缓缓地伸出手,握住博妮塔的手腕慢慢地拉了下来。

在屋子旁边有一面穿衣镜,时骏站直了身子瞄那面镜子里的安廷。只见他的脸上满是悲伤,但时骏并不认为这悲伤来自于他父亲的死。他的眼神过于温柔,含情脉脉地看着博妮塔,放开了她的手腕,去碰触她满是泪痕的脸,捧在手心里。他说了几句英文,时骏听不懂,但是博妮塔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搂着安廷难抑悲痛。

龚向前也想上前安慰几句,不小心碰到了身后的水瓶,幸好他反应快,狼狈地把水瓶安放好,再回身,博妮塔身边已经没有他立足的地方。

估计也没什么可看的了,时骏拉着女警回到墙壁侧面,问她刚刚安廷说了什么。女警很耐心地翻译:“他告诉博妮塔注意身体,医生说过怀孕没过三个月期间很不稳定,孕妇要格外小心。”

对,博妮塔怀孕了!在大厅的时候老爸提到过这事,但是……

这时候,有人来通知时骏,他上传到互联网的图片有回音了。

根据几个人的回帖,时骏了解到博妮塔脖子上的那个项链是古希腊神话中的Dryad,森林和树木的女神。

仔细看了回帖,内容上基本都是一致的。时骏关闭了网页,换回头去问:“那个槲寄生上面东西查清楚没有?”

“清楚了。”警察说,“那个小人儿是太阳神。博妮塔信奉德鲁伊教,德鲁伊教有祭祀太阳神的传统。英国的巨石阵你知道吧?据说那就是德鲁伊教祭祀太阳神留下的遗迹。”

时骏越听越糊涂,就问他:“克劳尔也信奉德鲁伊教?”

“不不不,他和前妻都是天主教徒。所以,就算是感情不和也不肯离婚。信奉德鲁伊教的只有博妮塔,哦,差点忘了,安廷也信这个。”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分析案情,谋杀都围绕着博妮塔。而那位龚向前先生事实上也不是很干净,霍刚打发过来的警察带给时骏两份资料。

有时候,时骏觉得霍刚很神奇。这人总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站在别人身后,但真正的实力只怕没几个人知道……

5

龚向前的资料很有趣,据说他准备力捧一组美女乐队组合,可巧的是这些女孩子们都是克劳尔的学生。克劳尔严厉劝告学生们,学业未完之前就出道只会毁了她们的前途。学生们躲躲闪闪的意思是需要克劳尔同意才能跟龚向前的公司签约。为此,龚向前贿赂过克劳尔,但根本不缺钱的克劳尔拒绝了他,为此,龚向前所在的公司给他施加了很大的压力。也是因为这个,龚向前最近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第二份资料是安廷的。这小子也不简单。虽然老爸被家族赶出了门,他在家族里混得倒是风生水起,甚至开创办了“基特音乐基金会”。但是因为某些关系,他需要得到父亲,也就是克劳尔的几份亲笔签署文件,才能成为基金会的领导者。资料下面还罗列了十来条为什么基金牵扯到克劳尔的原因。

正看着,半路折返的霍刚急匆匆走到他身后,拍着他的肩膀:“看到了吧,这两个人都有作案动机。”

“你怎么回来了?”时骏纳闷地问,“不是说,今晚回不来了么?”

霍刚温雅一笑,说:“我想,你可能需要我。”说着,拉着时骏走到没人的角落里,“我去调了克劳尔的病例。”

“你也太快了!大半夜你怎么搞到手的?”

“总会有点门路嘛。我之所以要看他的病例,是因为法医告诉我死因不是有机磷中毒。鉴证科的人说克劳尔体内的有机磷是被使用过蒸馏法提炼过的,属于高浓度有机磷,但是那点剂量至多只能算是诱发了死因。所以,我才去查他的病史,意外的发现克劳尔有家族病史遗传。”

“心脏病遗传?”

“不是心脏病。”霍刚微微蹙起眉头,“哮喘病,基特家族有遗传的哮喘病。但是克劳尔的哮喘并不严重,他儿子安廷没他那么好运,随时都携带哮喘病的急救药。”

时骏用力地揉了揉肚子,看上去像是饿了。霍刚拿出半路上买的汉堡给了他:“我就知道你到半夜一准会饿,这里的食物不合口味吧。尽快结案,我带你涮火锅去。”

“你要真有良心,就回家给我做牛肉面吧。”

霍刚莞尔,偷偷说:“只要你在天亮前结案。”

时骏把汉堡咬在嘴里,脱下了外衣交给霍刚:“那你也别走了。”不等他的话音落下,忽听楼上传来女警急迫的叫喊声。

“博妮塔中毒,老刘还在不在?快上来!”

一楼还在按部就班工作的警察们都是一愣,随即在眨眼间的功夫,迅速跑上去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老刘!霍刚和时骏紧跟在后面。霍刚喊着:“其他人暂时不要动,上面注意保护现场。老王,打电话叫救护车。”

书房内,女警已经做了简单的应急处理。老刘也不知道搞出什么液体,使劲往还没有昏迷的博妮塔嘴里灌。看样子,博妮塔中毒的情况还不算很严重。在他们旁边,时妈妈脸色苍白的拉着红了眼的安廷,安廷挣脱她的拉扯急着要扑上去。时骏一把抓住他:“给我老实点!霍刚,把他带出去。”

安廷被霍刚毫不费力地推出了书房,时骏这才得空问自家老妈怎么回事。

当时,也就是两三分钟之前,时妈妈担心博妮塔哭坏了身子,就倒了杯水给她喝。博妮塔小抿了一口,还在沙发上抽噎。时妈妈劝着,安慰着,忽然博妮塔抱着肚子面色铁青,还拼命的用手指抠着嗓子。

“慢点说,急什么。”时骏打断了老妈的语无伦次,“一点一点说。”

“你让我缓缓。”时妈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边回忆一边说,“博妮塔坐在我身边,她的右手拿着杯子。喝完了水也没放下,忽然她的表情就很扭曲,弯着腰把手塞进嘴里,使劲抠,我想扶着她起来,就蹲下去,她捂着肚子干呕起来。然后,小刚的那个同事就冲出去了。”

“你给她倒水的时候安廷还在吗?他在什么位置?”

“他就在博妮塔的左边,蹲着跟她说话。安廷说博妮塔哭的嗓子都哑了,问她要不要喝水,我就起身去倒了杯水。”

就是说,安廷在暗示老妈去倒水……

时骏深深吸了口气,靠近老妈的耳边,低声问道:“妈,安廷亲了博妮塔那时候,你是不是碰过安廷的手?”

时妈妈眨着眼睛,不大确定地说:“当时我也没注意啊,像是碰过吧。”

十五分钟后,救护车到了。时骏看着他们给博妮塔做初步检查。时骏给一边的霍刚飞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对方立刻跟他走出书房,问他神神秘秘搞什么?

“把嫌疑人都弄大厅去,包括我爸妈。”

“你不是准备结案了吧?这么快?”

“为了牛肉面!”

6

十分钟后,安廷阴着脸搀扶着博妮塔走进了大厅,这时候其他人也都各自找了椅子坐下。时骏站在中间,霍刚好像不愿意引起别人注意似的,站在角落里观察着每一个人。

安廷似乎不在乎时骏究竟想干什么,他责问医生为什么没有立刻带博妮塔去医院。站在大厅中央的时骏对着医生摆摆手,转而接过了安廷的问题,他说:“是我的意思,暂时拖延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内我会宣布谁是凶手,如果这段时间内博妮塔出现什么状况,医生可以立刻送她去医院。”

面色惨白的博妮塔强打起精神,告诉安廷:“没,没关系,就等,一小时好了。”

安廷皱着眉头把博妮塔放在椅子上,转头冷眼看着时骏。对方一改平时的懒散,挺直了腰板,整个人显得精神烁烁。

时骏说:“首先,警方已经认定克劳尔是有机磷中毒,但造成他猝死的却不是这个原因。克劳尔有心脏病这一点我想在座的诸位都知道,有机磷诱发了他的心脏病,事实上,克劳尔死于心肌梗塞。那么,为什么毒物没有杀死克劳尔呢?法医和鉴证警员给出的结论是,剂量不足。换句话说,凶手下的毒不够多。”

时妈妈还是第一次看到儿子这样精彩的一面,不禁有些兴奋。她抢先问道:“你的意思是凶手其实并不想杀了克劳尔吗?”

“不。”时骏否定了这个猜测,说,“我们做一个简单的逻辑推论。凶手投毒,不管目标死或不死,谋杀的罪名就是坐实了。而且,经过化验,有机磷是被使用蒸馏法提炼出了浓缩型,凶手为什么不直接用稀释过的有机磷投毒反而要提炼出浓缩液呢?因为凶手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杀了目标。”

“抱歉,打断一下。”龚向前站了起来,“你这个说法完全不符合逻辑了。我不认为一个会使用蒸馏法提炼毒药的人掌握不好杀人剂量。”

“对,这完全不合逻辑。”时骏笑道,“这样一来,我们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既然凶手要杀人,为什么剂量却不够?浓缩型的有机磷不但气味很大,被掺进酒里以后会导致红酒的味道严重变味儿,克劳尔再怎么白痴也不会喝下去。所以,凶手必须保证红酒在不变味道的情况下投入适量的浓缩有机磷。”

不等龚向前继续提问,一直站在博妮塔身边的安廷忽然开口:“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凶手知道他心脏病,所以,根本没想过要毒死他,而是要引发他的心脏病。”

轻轻的鼓掌赞赏了安廷敏捷的反应能力,时骏第一次对他露出和善的笑容,可惜,安廷无视了他,低下头继续拉起博妮塔的手。时骏转而说:“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凶手下了毒为了引发克劳尔的心脏病。但是一个患有心脏病的人必定会随身携带急救药物,但是我在他的身上却没有找到。我问过安廷和这里的帮佣,今晚宴会还没开始的时候克劳尔就已经在大厅,所以,他的药应该是从那时候就不在了。那么,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从他的身上拿走急救药?”

不等他的话音落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安廷的脸上。

安廷丝毫不惊慌,镇定地说:“今晚十点,Avery去过他的书房。他们谈了大约有二十几分钟,难道他没有可能性吗?”

龚向前可没有安廷那么镇定,一听这话立刻急眼了,抢白道:“我们谈话是不假,但我没拿他的药。”

“哦?”时骏冷笑着,“那你拿什么了?”

“该死的,我什么都没拿!我只是给他……”

龚向前的话戛然而止,时骏瞥了眼安廷,忽然说:“你只是去贿赂他是吧?不巧被安廷听见了,所以,安廷在会在二楼的时候说出克劳尔没拿你的钱。而且我知道,这不是你第一次贿赂克劳尔。”

“那又怎么样?”被揭穿后,龚向前索性撕破了脸皮,“这违法吗?”

“这点事跟我没关系。”时骏说,“我只是在确定你、安廷还有博妮塔三个人有机会拿走克劳尔的药而已。”

“为什么还有博妮塔?”一旦涉及到博妮塔,安廷就失去了冷静,“难道你没看到她也中毒了吗?”

被安廷很不客气地质问着,时骏也没什么脸色,说:“我又不是瞎子,她中毒我当然看到了。而且,你、龚向前和我的母亲都有下毒的嫌疑。”

儿子的话吓了妈妈一跳,时爸爸赶紧按住妻子,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时妈妈这才安稳下来。时骏不担心老妈那边的情况,他转头看了眼霍刚,对方刚好把视线从手机上收回来,对上了时骏的目光,淡淡一笑。

时骏转回头来,拍拍手:“现在呢,我们来重演当时的经过,首先声明,在你们来之前,我没有做过任何手脚,也没让其他人做过。现在,我来代替博妮塔,霍队长代替克劳尔。啊,当时拿着酒的,现在也要拿一杯。”

众人相互看了看,除了博妮塔之外其他人都站在案发时候的位置上。时骏站在槲寄生下,霍刚站在他身边距离两步之遥,时妈妈站在稍远的位置,时爸爸稍微再远一点和龚向前站在一起。

“开始吧,就当我,不,是博妮塔刚刚走进来,在大厅里的人都看到她了。然后呢?”

安廷上前一步:“需要我吻你吗?”

时骏呛了一下,忙说:“这个就免了,做做样子就好。”

安廷只是贴身站在时骏的身边,然后,时骏推开他朝着迎上来的霍刚走近一步。霍刚低声笑问:“抱一下?”

“滚。”时骏狠狠白了他一眼,随即朝自家老妈看去。时妈妈想起当时是走到了安廷的面前,拿下他手里的酒杯放在一边,然后拉着他去了侧门。

等着安廷和时妈妈走出去几步的时候,龚向前走到霍刚身边,说:“这时候我给克劳尔一杯香槟,他和博妮塔就去酒吧台那儿了。”

时骏拉着霍刚的左臂朝着酒吧台走去,到了跟前霍刚就像案发当时克劳尔那样在桌子上拿起一杯红酒,他也像克劳尔那样一口饮尽,就在众人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的时候,霍刚忽然抓着脖子干呕起来。时家妈妈本来打开了侧门做出去厕所的样子,一见霍刚发生异变急忙跑过去。

“没事,阿姨。”霍刚咳嗽两声,“这红酒被时骏下了料,太咸了。”

闻言,众人不禁目瞪口呆!

时骏的一举一动都在打架的监视下,他是如何把盐掺进了那个杯子里?又是如何让霍刚在四五杯红酒中拿到了加了“料”的红酒?

时骏嘴角带笑,顺着脖子后面的衣领抓了一把,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在他深蓝色的衬衫后面还垂了一条同颜色的丝带。他把丝带扯了下来,对众人说:“我想,现在大家的疑惑跟我是一样的,凶手怎么下毒?在酒台上一共有二十几个杯子,其中红酒就有五杯。凶手如果提早下毒,那么喝到毒酒的未必是克劳尔,所以我们换位思考,不是克劳尔拿起了毒酒,而是‘克劳尔拿起的都是毒酒’。”

这时,身体虚弱的博妮塔终于坐不住了,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安廷急忙上前扶着。博妮塔的眼睛里似乎一直含着泪水,她眼泪汪汪地看着时骏:“抱歉,时先生,我不听不懂您的假设。能不能说的简单一些?”

安廷恼怒了起来,他甚至放开了博妮塔,带着一阵疾风冲到时骏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最好把话说清楚!在那种情况下怎么下毒?”

时骏丝毫不在乎他的怒意,也没去甩开他的手。嘴角虽然带着一点笑意,但是眼底却冰冷凛冽。他定睛看着安廷,冷静地说:“你很聪明,下毒的手法怕是比我还早一步知道吧。”

“你敢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吗?”安廷咬牙切齿地问。

“为什么不敢?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什么我要被你逼问,你该问的不是身后的人吗?”

其他人顺着时骏手指的方向看去,那美丽的,楚楚可怜的女人一脸惊愕地回望着时骏。

大厅内死一般的安寂,安廷俊美的脸上血色尽褪。时骏毫不费力地推开了他,走到博妮塔面前,摇晃着手里的丝带:“难道没人发现,刚才霍队长拿起的酒杯是安廷的那个杯子吗?是被我妈取下来,随后放在桌子上的。”言罢,他在众人的惊愕中,看着博妮塔,“我相信你是深爱克劳尔的,所以……”

“不是她!”安廷咆哮着,“既然你知道她爱着他,为什么还怀疑是她杀了人?”

不等时骏开口,博妮塔忽然伸手抓住了他。她仰着脸,紧紧地盯着时骏:“我爱克劳尔。我,我不会杀他。你,你应该明白,我是,我是爱他的。”

“我明白啊。”时骏还是似笑非笑地说着,“所以,你的作案动机真是困扰了很久很久,不然的话,我会提早两个小时结案。”

也许,时骏说出的事实不止安廷难以接受,就连时家妈妈也无法接受。她知道这个漂亮的女人是如何深爱着克劳尔,也知道克劳尔为了这段感情挣扎了多久。她不相信,也不愿相信,是博妮塔杀了克劳尔。

但是……

时骏并没有鄙视或者厌恶博妮塔,他轻轻拍了拍她抓着自己的手背,说:“你错就错在画蛇添足。如果你没有中毒,我不会再怀疑你。就当安廷主动找我说出他没碰过那只酒杯的时候,我几乎把罪名安在了他的头上。”

“你,你不懂。”博妮塔大大的眼睛里流下了泪水,“我没有,没有那么做!安廷,他……”

“他没有杀人,我知道。就算他恨着克劳尔,也不会去杀害自己的父亲。”说着,时骏挑起拇指朝后面指了指,“这小子其实很善良,而且非常多情。他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

言罢,时骏随后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有机磷不像氰化钾那种东西可以在瞬间致命,但是杯子里的有机磷经过蒸馏法提炼,变成了浓缩型的,这就很恐怖了。最开始,我还不知道那是浓缩有机磷,所以我以为含有有机磷的酒杯是龚向前递给克劳尔的那杯香槟,但经过化验,有机磷是在第二杯,也就是克劳尔随手在桌子上拿起的红酒里。经过验证,上面有克劳尔、安廷以及我母亲的指纹。所以,安廷找到我说他没有碰过有毒的酒杯时,我开始怀疑他,因为他的指纹的的确确是在酒杯上。但是,虽然他有嫌疑却没有作案机会,因为很难确定克劳尔究竟会拿到哪一杯酒。我反复想了很久,忽然发现自己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

“什么意思?”龚向前忍不住追问,恨不得让时骏下一秒就把所有问题都讲清楚。

时骏说:“在克劳尔倒下去的时候,或者说在博妮塔中毒和之前,我都以为克劳尔被人怨恨而遭到杀害。但是,事实并非如此。我们回忆一下当时的过程,安廷亲吻了博妮塔,克劳尔看上去非常生气,大厅的气氛不禁尴尬还非常紧张。我妈为了打个圆场,就拉着安廷去了侧门那边,但当时出于匆忙,我妈忽略了她曾经拿过安廷手里的杯子,放在身边的酒桌上。”

瞬间,整个大厅再度陷入诡异的安静中,有些真相呼之欲出,却没人愿意接受它。时骏见过太多“不愿意接受”他只是想让真相大白,其他的问题,不再考虑范围之内。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冷血。

时骏看着博妮塔:“我为安廷感到不值。”

“不,你不懂,你不懂。我没有……”

“你是在骗安廷,还是在骗自己?”时骏忽然大吼了一声,“你提炼出浓缩有机磷,把发梢浸泡在里面,当安廷在槲寄生下吻你的时候,你在他的酒杯里下了毒,你要杀的人不是克劳尔,而是安廷!”

博妮塔的眼神越过时骏,落在安廷的脸上。他与她似在遥遥相望,彼此的眼神中有着说不尽的情怨,道不清的纠葛,一时间仿佛整个大厅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存在。

时家妈妈是过来人,她明白博妮塔看着安廷的目光代表着什么。她难以接受,忍不住责问:“博妮塔,你,你真的还爱着克劳尔吗?你跟安廷……”

“妈,我来说吧。”时骏的声音清冷而又理智,转瞬间打散了满室的暗昧,他说,“经过调查,安廷和博妮塔从小就认识,可说是青梅竹马了吧。安廷一直爱着博妮塔,但是安廷的母亲过世后,他被祖父接回英国生活,和博妮塔长达十几年没有见面。在这些日子里,博妮塔爱上了克劳尔,真心的,大家完全不用怀疑。但是,安廷却不甘心,因为母亲的死和被夺走爱人的痛,他恨上了自己的父亲,也打算把博妮塔抢回来。博妮塔并不讨厌安廷,甚至跟他还有些感情。当这样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对自己求爱的时候,博妮塔也会做出越轨的事。这就是为什么安廷还在这之前想着要为她顶罪的原因。”

“别说了!”安廷用力地把时骏从博妮塔身边推开,“我警告你,不准再说下去!”

真是个聪明的笨蛋啊。时骏回以一个冷冷的笑意,问道:“你怕了?你怕我说出你也察觉到博妮塔是凶手?还是怕我说出博妮塔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克劳尔的,而是你的?”

“不!”博妮塔一声凄厉的哭喊,刺着心揪紧。她的手抱着肚子,“这是克劳尔的孩子,克劳尔的孩子,不是安廷的。我也没要杀安廷,我没有……”

“是吗?那好啊,等孩子出生后我们做个鉴定怎么样?反正怀孕的犯人不会被马上枪毙,你可以看着孩子出生。”

“时骏!”安廷再也忍耐不住,挥拳朝着时骏的脸打过去。只是,不等他的拳头打中,霍刚好像闪电一样移动过来,钳制住他的双臂。

时骏纹丝不动,脸上的笑意也退去了。他根本不在乎安廷的愤怒,低着头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博妮塔,说:“你的确是爱着克劳尔,同时也爱着安廷。对他们父子的爱就像毒药一样,引着你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你无法彻底拒绝安廷,一时冲动跟安廷上了床,怀了他的孩子。但克劳尔以为这是他的孩子,也许还兴奋不已吧。但是你很害怕,怕孩子出生后克劳尔会知道真相,同时,安廷也在逼着你离婚。”

博妮塔忽然愤怒起来,踉跄着扑到时骏面前,颤抖的手紧紧抓着时骏的衣领:“我没有做过那些事。你有什么权利指责我是凶手?我爱着克劳尔,对安廷是亲情,亲情你懂吗?”

“不懂。”时骏冷冷地说,“博妮塔,你不用跟我大呼小叫的,你发现错杀了克劳尔之后不但痛苦而且着急,所以在匆忙之下你决定给自己找个替死鬼,同时也是因为对安廷的恨意选中了他。”

“不可能。”安廷不会接受博妮塔怨恨自己的现实。

是啊,也许谁都不愿意接受。时骏长叹一声,说道:“如果安廷那杯酒没有被我妈拿走,那么死的人就是安廷,一切就像博妮塔计划的那样。但是,克劳尔却死了,博妮塔的悲痛和愤怒自然会转到安廷的身上。试想一下,如果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克劳尔的,她还会冒险服毒吗?如果她不是恨着安廷,还会拿孩子冒险吗?”

“你胡说!”安廷在霍刚的钳制下动弹不得,但他还是试图冲过去,就像是被激怒的小兽。时骏没有理睬他,一直看着面前的博妮塔,并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博妮塔惊恐地看着他,他面无表情抓着她的手,强迫性地让博妮塔的整个手掌摊开来。时家妈妈疾步跑过去,看到博妮塔的手心起了几个水泡,周围皮肤有红肿现象。

时骏的眼睛只看着博妮塔,说:“你提炼了浓缩有机磷,把发梢浸泡在里面。当安廷在槲寄生下面吻你的时候,借着你们紧贴在一起的身体挡住所有人的视线,把头发浸在安廷的酒杯里。”

博妮塔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时骏紧紧抓着。

“第二次,你想陷害安廷,但毕竟头发上的有机磷用过一次了,你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残留很多,你装作悲痛欲绝的样子,捂着脸弯着腰,事实上,你是在抓着头发上的浓缩有机磷,正是因为你用力抓了一把头发,被上面的浓缩有机磷烧伤了手掌。”

言罢,他转头看着安廷:“明白了吧?在现场的人只有博妮塔和克劳尔知道你有先天性的哮喘病,你摸摸自己的口袋,急救药还在吗?”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到了里面口袋的位置,那双水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和震惊,博妮塔咬着牙扭过头不去看,并用力抽回手,对时骏大喊着:“我碰过克劳尔的嘴巴,手上的伤是那时候引起的。你没有证据,完全没有。”

为什么都是死不悔改呢?时骏摇摇头,看了眼她的头发:“敢不敢让警方化验一下你的发梢?或者说,让你看看我衣服扣子上那几根头发的化验结果?”

惊愕之余,博妮塔面色惨白。

安廷怔怔地看着博妮塔:“你,你想我死?”

博妮塔大声哭泣着,摇着头不肯开口,安廷又问,“你真的想我死,直接说不就好了。”

“不!”博妮塔哭喊了一声,“你不懂,安廷,你根本不懂。克劳尔深爱着我,我也爱着他,我爱的是他,我……”

“爱他为什么还要跟我!?”

“我……”

时骏把博妮塔交给了医生,并说:“照顾好她,毕竟还是个孕妇。”言罢,他走到安廷的面前,“博妮塔对你不是没有感情,年轻的时候谁都会做出一两件错事。只是,博妮塔的错没有机会改过,也没有机会对谁倾诉。跟你发生关系,让她愧对克劳尔。我想,造成她杀人动机的是孩子,当她发现怀了你的孩子,克劳尔以为那是自己的骨肉,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安廷失魂落魄地呐呐自语:“那一年,我九岁,你十三岁,我带着你到别墅外的丛林里找槲寄生。你让我发誓,这辈子都要让你幸福。那天晚上,母亲死了,只剩下你,只剩下你。十几年过去了,你在槲寄生下要杀我。我这么多年的努力究竟是了什么?为了让你恨我?”

瘫坐在椅子上的博妮塔忽然发起狂来,起了身朝着安廷冲,好在时骏手快,一把抓住了她。她扭曲了满是泪痕的脸,对着安廷哭喊着:“是你的错,为什么你要回来?为什么要诱惑我?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忽然昏厥的博妮塔让医生紧张起来,他说必须立刻送博妮塔去医院。霍刚安排了三名下属跟着,这时候的安廷就像失去了灵魂,呆呆坐在一边。

也许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博妮塔脖子上的挂饰掉在了地面。时骏随手捡了起来,忽然想起在互联网上的一个回帖,那上面引用了一句话。

“不要试图抓住女神,她会骗走你的心。”

时骏把它放在安廷的手里,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离开了大厅。

尾声

案子已经过了十多天,时骏在霍刚家里吃了十多天的牛肉面,他正准备回家的时候,在外面忙了几天的霍刚回了家,告诉他博妮塔已经认罪了,至于在哪里服刑,还要等结果。那个孩子……

“安廷说会要吧?”时骏笑道。

“是的,安廷去看过一次博妮塔。怎么说呢,我看安廷很冷静,他说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的也许只有孩子了吧?

时骏坦然笑着,拉着抱怨连连的霍刚出去吃大餐,牛肉面什么的,他实在是吃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