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辛论幸臣》翻译——皮皮作文网

【题注】

本文选自《战国策·楚策四》。楚襄王继位后，宠信佞臣、奢糜淫逸、不理国政，庄辛进谏指出这样下去楚国必危，襄王反认为他妖言惑众。庄辛只好避祸于赵国，留居五个月后，秦军攻破了楚国国都鄢及郢、上蔡等地，楚襄王流亡藏匿在城阳，派人去请庄辛回来，本文就是庄辛回来后的一次进谏。

需知讽谏帝王，往往劳而无功，批“龙鳞”，逆“圣听”，需要大勇与大智。而庄辛巧妙讽谏，用蜻蛉、黄雀、黄鹄、蔡灵侯层层设喻，由小及大，由物及人，最后揭示主题。说理生动透彻，具有很强的感染力和说服力。

原文

臣闻鄙语曰：“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臣闻昔汤、武以百里昌，桀、纣以天下亡。今楚国虽小，绝长续短②，犹以数千里，岂特③百里哉？

点评：在兵败的情况下，以“亡羊补牢”为引，鼓励君王重新振作，楚之地犹有数千里，还有兴盛之机。

王独不见夫蜻蛉④乎？六足四翼，飞翔乎天地之间，俛啄蚊虻⑤而食之，仰承甘露而饮之，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也。不知夫五尺童子，方将调饴⑥胶丝，加己乎四仞⑦之上，而下为蝼蚁食也！

点评：起先，以极小之物蜻蜓做喻，引入话题。

夫蜻蛉其小者也，黄雀因是以⑧。俯噣白粒⑨，仰栖茂树，鼓翅奋翼，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也；不知夫公子王孙，左挟弹，右摄丸，将加己乎十仞之上，以其类为招⑩。昼游乎茂树，夕调乎酸咸⑪，倏忽⑫之间，坠于公子之手。

点评：从第三段之后，起首句均为“……其小者也，……因是以。”结构整齐、音节和谐、气势贯通。随后与散句集合，既错落有致，又富有节奏感。

夫雀其小者也，黄鹄⑬因是以。游于江海，淹⑭乎大沼，俯噣鳝鲤，仰啮䔖蘅⑮，奋其六翮⑯，而凌清风，飘摇乎高翔，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也。不知夫射者，方将修其碆卢⑰，治其矰缴⑱，将加己乎百仞之上。被㔋磻⑲，引微缴，折清风而抎⑳矣。故昼游乎江河，夕调乎鼎鼐㉑。

点评：蜻蜓小而黄雀大，但与黄鹄相比，黄雀也不免被归于“小”，然，无论小大，三者皆“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也”，不知灾祸将至，最终不能幸免于难。可谓“小故事，大道理”。

夫黄鹄其小者也，蔡灵侯㉒之事因是以。南游乎高陂，北陵乎巫山，饮茹溪㉓流，食湘波之鱼，左抱幼妾，右拥嬖㉔女，与之驰骋乎高蔡㉕之中，而不以国家为事。不知夫子发㉖方受命乎灵王，系己以朱丝而见之也。

点评：由小及大设喻后，接着由物及人再次类比。论述由远及近，层层深入。

蔡灵侯之事其小者也，君王之事因是以。左州侯㉗，右夏侯，辇从鄢陵君与寿陵君，饭封禄之粟，而载方府㉘之金，与之驰骋乎云梦之中，而不以天下国家为事。不知夫穰侯㉙方受命乎秦王，填黾塞㉚之内，而投㉛己乎黾塞之外。

点评：全篇并未直言进谏，但前面各层大量铺垫后，最后一击直击要害，告诫楚襄王不能只图享乐，而应励精图治，“以天下国家为事”，否则必将招致严重后患。

【注释】

①庄辛：楚臣，楚庄王的后代，故姓庄。楚襄王，即楚顷襄王，名横，怀王之子，怀王被骗死在秦国，襄王继位，“淫逸侈靡，不顾国政”，庄辛于是进谏。幸臣：君主宠爱的臣子。

②绝：截断。续：连接。

③岂特：何止。

④独：难道，表示反问。蜻蛉：即蜻蜓。

⑤俛：同“俯”，低头，屈身。虻（ménɡ）：一种飞蝇。

⑥饴：糖浆，粘汁。

⑦加：加害。仞：八尺，或说七尺。

⑧因：如同。是：这。以：通“已”，句末语助词。

⑨噣：同“啄”。白粒：白米粒。

⑩类：指黄雀之类。招：招诱，即靶子，自身成为射击的目标。

⑪调乎酸咸：用酸咸调味，指被烹煮。

⑫倏忽：突然。

⑬黄鹄：天鹅。

⑭淹：栖息。

⑮䔖（línɡ）蘅：菱叶和荇菜。䔖，同“菱”。

⑯六翮（hé）：翅膀。翮，本指羽毛的茎，鸟翅的主羽一般有六根，这里代指鸟翼。

⑰碆（bō）卢：用弓发射打鸟的石箭头。卢：上了黑漆的弓。

⑱矰(zēng)缴（zhuó）：系着丝绳的箭。矰，射鸟的箭。缴：系箭的丝绳。

⑲㔋磻：锐利。磻：同“碆”，石镞。

⑳抎（yǔn）：同“陨”，坠落。

㉑鼎：古代烧煮食物的器具。鼐（nài）：大型的鼎。

㉒蔡灵侯：春秋时蔡国的国君，名班公元前53年被楚灵王诱杀。

㉓茹溪：水名，在今四川巫山北。

㉔嬖（bì）：宠爱。

㉕高蔡：河南上蔡。

㉖子发：楚国令尹。

㉗州侯：与下面提到的夏侯、鄢陵君、寿陵君均是楚顷襄王宠臣。

㉘方府：府库，国库。

㉙穰侯：魏冉，封于穰。秦王：指秦昭王。

㉚黾（ménɡ）塞：在今河南信阳县西南平靖关，当时是楚国北部的要塞。

㉛投：抛弃，驱逐。

参考译文

我听俗语说：“看到兔子后才想到呼唤猎犬捕捉，也不算太晚；在一些羊逃跑之后立即去补修羊圈，也还不算太迟”。我过去听说汤王、武王起初只有一百多里的地方，却能够兴盛起来，桀、纣有了天下却免不了要灭亡。如今楚国的地方虽然小，但是截断长的连接短的，（一共算起来）还有好几千里，何止一百里呢？

大王您难道没看见蜻蜓么？六只脚、四只翼，在天地之间盘旋飞翔，俯身捉食蚊、虻，仰头承饮甘露，它自己以为没有灾难，和谁都没有相争。可是没想到那五尺高的小孩子，正在将糖浆涂在丝网上，要把它从七八尺高的空中粘下来，而落地后就会成为蝼蚁的食物！

蜻蜓的事还是其中的小事啊，黄雀也是这样。向下啄食白米粒，向上栖息在树上，展翅奋飞，它自己以为没有灾难，和谁都没有相争；可是没想到那王孙公子，左手拿着弹弓，右手按上弹丸，准备从七八丈高的地方把它射下来，以黄雀这类小鸟当靶子。（它们）白天还在树上游玩，晚上已经被人用酸咸调味做成菜肴了，顷刻间，就落到了公子王孙手里。

黄雀的遭遇还是其中的小事啊，天鹅也是这样。（它）在江、海遨游，在湖沼边停留栖息，低头啄食水中的鳝鱼、鲤鱼，抬头吃菱叶和荇菜，举起它的翅膀，驾着清风，在高空飞翔，它自己以为没有灾难，和谁都没有相争。可是没想到那射手，正在修理石制的箭头和黑弓，整理他系着丝绳的箭，要从七八十丈高的空中射击它。（它）被锐利青石做成的箭头射中，拖着箭上的细丝绳，在清风中翻转了一下身子就坠落下来了。因此白天在江湖中遨游，晚上就被放在鼎鼐中烹调了。

天鹅的遭遇还是其中的小事啊，蔡灵侯的事也是这样。他南游高丘，北登巫山，在茹溪河畔饮马，吃湘江的鲜鱼，（他）左手抱着年轻的爱妾，右手搂着心爱的美女，和她们一起驱车游乐于上蔡之中，而不把国家大事放在心中。可是没想到子发正从楚灵王那里接受了（攻打蔡国的）命令，要用红绳把他捆绑起来去见楚灵王。

蔡灵侯的遭遇还是其中的小事啊，大王您的事也是这样。您左边有州侯，右边有夏侯，辇车后面还跟着鄢陵君和寿灵君，吃着由封邑进奉来的粮食，载着四方府库所供纳的金银，和他们一起驾着车子奔驰在云梦的路上，而不把国家大事放在心上。没想到穰侯魏冉正从秦王那里接受了（攻打楚国的）命令，陈兵在黾塞（河南省平靖关）之内，而把大王您驱逐到黾塞之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