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鉴纪事本末·豪桀亡秦》翻译——皮皮作文网

【题注】

桀古通“杰”，豪桀亡秦，意即秦亡乃是外因“豪桀”所致，但外因再强，也不能撇开内因独立地起作用。秦始皇集大功大过于一身，大功者，莫过于李贽“千古一帝”之评价；大过者，乃太史公之评价“天下暴虐之始也”。原想家传万世，结果二世而亡，享国不足十四年，这与皇帝独尊、皇权至上下的“上不闻过而日骄，下慑伏谩欺以取容”不无关系。

原文

秦始皇帝二十六年，王初并天下，自以为德兼三皇，功过五帝，乃更号曰“皇帝”，命为“制”，令为“诏”，自称曰“朕”。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制曰：“死而以行为谥①，则是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自今以来，除谥法（弃民主，集权专制）。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二十八年，始皇东行郡县，上邹峄山②，立石颂功业。于是召集鲁儒生七十人，至泰山下，议封禅。诸儒或曰：“古代封禅③，为蒲车，恶伤山之土石、草木；扫地而祭，席因菹秸④。”议各乖异。始皇以其难施用，由此绌儒生。而遂除车道，上自太山阳至颠，立石颂德；从阴道下，禅于梁父⑤。其礼颇采太祝之祀雍上帝所用，而封藏皆秘之，世不得而记也。

点评：兼并六国之后，秦王骤然成为天下共主，已无掣肘。此前“皇”“帝”之称呼，皆古之圣贤所能拥有，且分而用之，秦始皇自以为功过三皇五帝，自称“始皇帝”。此外，他于封禅大典力排众议，在东方祭祀圣地上，“其礼颇采太祝之祀雍上帝所用”，亦有“世不得而记也”的新规范，可见秦始皇的骄傲是发自内心，而其所为也皆为“颂德，明得意”。

始皇以为咸阳人多，先王之宫廷小，乃营作朝宫渭南上林苑⑥中。先作前殿阿房⑦，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驰为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⑧。表南山之颠以为阙。为复道，自阿房渡渭，属之咸阳，以象天极阁道绝汉抵营室⑨也。隐宫、徒刑者七十余万人，乃分作阿房宫或作骊山。发北山⑩石椁，写蜀、荆地材皆至。关中计宫三百，关外四百余。于是立石东海上朐界中，以为秦东门。因徙三万家骊邑，五万家云阳，皆复不事十岁。侯生、卢生相与讥议始皇，因亡去。始皇闻之大怒，于是使御史悉案问诸生。诸生传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皆坑之咸阳，使天下知之，以惩后。益发谪徙边。始皇长子扶苏⑪谏曰：“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扶苏“为人仁”，“数直谏”始皇，有向儒的政治倾向，但这也成为他继承大业的阻碍）始皇怒，使扶苏北监蒙恬军于上郡（秦始皇外放扶苏时，已生弃用之意）。

点评：秦内基本无战事，于是秦始皇大兴土木，修阿房宫、筑长城、建骊山陵墓……可谓劳民伤财，使得民怨四起。侯生、卢生因寻仙药颇受重视，但欺骗并讥议秦始皇“刚戾自用……意得欲从，以为自古莫及己……乐以刑杀为威……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于上……”后逃亡，成为秦始皇坑杀儒生的一条导火索。

三十七年冬十月癸丑，始皇出游，左丞相斯从，右丞相去疾⑫守。始皇二十余子（扶苏最具声望），少子胡亥⑬最爱，请从，上许之。秋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丞相斯为上崩在外，恐诸公子及天下有变，乃秘之不发丧。棺载辒凉车⑭中，故幸宦者骖乘，所至上食、百官奏事如故，宦者辄徙从车中可其奏事。独胡亥、赵高⑮及幸宦者五六人知之。（后胡亥继位，秦二世而亡）

点评：治国之道，贵在张后有弛。扶苏“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同时也注重存抚民心，辑安天下。可以设想，若扶苏承继秦王朝，可能会是另一种不同的走向。

【注释】

①谥：古代帝王、贵族、大臣、士大夫死后，依其生前事迹给予的称号。

②邹峄山：山名。又名邾峄山、峄山、邹山，在今山东邹县东南。

③封禅：帝王祭天地的典礼。在泰山上筑土为坛祭天，报天之功，称为封；在泰山下梁父山上辟场祭地，报地之功，称为禅。

④菹秸：草席。

⑤梁父：山名，一作梁甫山，在今山东泰安县东南，西连徂徕山。

⑥上林苑：宫苑名，在今陕西西安市西至周至、户县界。

⑦阿房：宫殿名，故址在今陕西长安县西。

⑧南山：山名。指终南山，秦岭山峰之一。在今陕西西安市南。

⑨天极：星名，即北极星。阁道：星名，即阁道星。营室：星名，即营室星。

⑩北山：指今关中平原北部诸山。

⑪扶苏（？—前210）：秦始皇长子。

⑫去疾：指冯去疾，任秦始皇右丞相。

⑬胡亥（前230—前207）：秦始皇少子。秦朝第二代皇帝。前210—前207年在位。

⑭辒凉车：一种关门即温、开门即凉的卧车。因秦始皇棺载辒凉车，后世成为丧车的专名。

⑮赵高（？—前207）：秦宦官。本赵国人，以母受刑为官奴婢。秦始皇以他通狱法，任为中车府令，兼行符玺令事。

参考译文

秦始皇二十六年，秦王嬴政刚刚兼并六国后，自认为自己德行胜过三皇，功劳超过五帝，于是改称号为“皇帝”，皇帝的文告称“制书”，皇帝下达的命令称“诏书”，皇帝自称为“朕”。追尊父亲秦庄襄王为太上皇。并颁布制书说：“从前君王死后，依据他生前的事迹行为定谥号，这是儿子议论父亲，臣子议论君王，实在不应该。从今以后废除谥号制度。我为第一个皇帝，后世依次排序，称为二世皇帝、三世皇帝以至于万世，无穷无尽地传下去”。秦始皇二十八年，秦始皇向东行巡视各郡县，登上了邹峄山，刻立石碑颂扬（秦朝统一天下）的丰功伟业。当时召集鲁地的儒家学士七十人，到泰山下，讨论祭祀天地封禅之事。儒生中有的人说：“古代帝王举行祭天地的典礼，是用蒲草裹上车轮，避免伤害山上的土石、草木；清扫地面进行祭祀，使用的席是用草编的。”议论各不相同。秦始皇认为他们的想法很难施行，因此贬斥儒生。于是下令修筑车道，从泰山向阳的南坡一直到达顶峰，竖立石碑颂扬自己的功德；又从泰山阴面的北坡而下，到梁父山辟场祭地，报地之功。祭祀天地的礼节有不少是采用秦国太祝在雍城祭祀上帝时的仪式，但仪式的内容都秘密封藏起来，世人不可能知道而记录下来。

秦始皇认为咸阳城里人口太多，而先王的宫廷又窄小，便令人在渭水以南的上林苑中建造宫殿。先建前殿阿房宫，东西长五百步，南北宽五十丈，殿上可容纳一万人，殿下可竖立五丈高的大旗。周围架起阁道（通行车马），从（阿房宫的）前殿下可以直达终南山。以终南山顶峰建造的宫阙作为标志。又修建复道，从阿房宫渡过渭水河，连接咸阳，以此象征天上的北极星与阁道星相连，横穿银河抵达营室星。判处宫刑和因犯罪服刑罚劳役的罪犯七十万人，分别用来建造阿房宫或者骊山秦始皇陵墓。开凿挖掘北山用作棺椁的石料，砍伐蜀地与楚地的木材，全部运到这里。在关中共计兴建三百座宫殿，在关外建造四百多座宫殿，于是在东海边的上朐界内竖巨石，作为秦国的东方大门。又迁三万家民户到骊邑，迁移五万家民户到云阳，一律免除十年的赋税和徭役。侯生、卢生相互议论讥讽秦始皇，并且因此逃亡。秦始皇听说后勃然大怒，就派御史对每个儒生进行审问。儒生们相互检举揭发，于是秦始皇亲自判处违法犯禁的四百六十多名儒生死罪，都活埋在咸阳，并告知于天下，以警戒后人。又增加征发、迁徙流放人员到边疆戍守。秦始皇的长子扶苏劝谏说：“那些儒生们都诵读经书、效法孔子，现在您却用重法惩罚他们，我担心天下（会因此）不安宁。”秦始皇发怒，派遣扶苏到北方的上郡去做蒙恬军队的监军。

秦始皇嬴政三十七年冬季十月癸丑（初四日），秦始皇出游，左丞相李斯随从前往，右丞相冯去疾留守都城。秦始皇有二十多个儿子，他的小儿子胡亥最受疼爱，（胡亥）请求随同出游，秦始皇答应了。秋季七月丙寅日，秦始皇驾崩于沙丘平台。丞相李斯因皇帝逝世于都城外，担心各位皇子及全国发生变故，于是就把消息隐瞒下来秘不发丧。棺材放在辒凉车中，由秦始皇生前宠爱的宦官作陪乘，所到之处皇上用餐、百官奏事一如既往，宦官就从车中接受并批复官员的奏事。只有胡亥、赵高及受宠信的宦官五六个人知道实情。